“诗会应当快开始了,两位姐姐快过去吧,只是还请你们看住肖姐姐,无论绫罗作出什么诗,都不要叫肖姐姐开口说话。”
楼何两人虽不知她这样做的意思,但也点头应了。
75、佛挡杀佛
因诗会即将开始,楼八娘何美人被人叫了过去,绮罗独自在房里也没有意思,便去看了楼翼然。
楼翼然刚看过大夫,此时正靠在楼夫人身上叫她喂药。
“绮罗来了。”楼夫人笑道。
“楼伯母,我来看看楼翼然。”绮罗说道。
楼夫人一点头,将药碗递给冯妈妈,说道:“翼然看着比以前结实了,不然今日受了这么大的罪,指不定又要病几日。”
绮罗见楼翼然依旧很有精神,不似是要生病的,笑道:“叫楼姐姐看着他多动动还有好处的。”
“苏绮罗,我跟何羡之那样说了。”楼翼然得意道。
“真乖。”绮罗随口说道。
正与楼翼然喂药的冯妈妈看了绮罗一眼,说道:“苏大小姐要比大少爷小上两个月吧?”
“是,小了一个半月呢。”楼夫人笑道,又叫绮罗跟着她出去。
到了外间,楼夫人又要绮罗将楼翼然的事一一说了,苦笑道:“我就知道他那孩子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撒谎骗人的。”
“楼伯母,虽是楼姐姐带他出来的,但也是一番好意。”绮罗说道,生怕楼夫人事后教训楼八娘。
楼夫人点头道:“她是他姐姐,万万没有姐姐设计弟弟的。”说完,又看了绮罗一眼,“你妹妹没有过来看你?”
绮罗一愣,笑道:“她怕是有什么事,过不来,况且我又没怎样。”
楼夫人一笑后道:“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管,只是你这孩子与我家几个玩在一起,我早将你当做八娘翼然一般,少不得也要说你几句。绫罗虽不好,也是你妹妹。做姐姐也如做人父母一般,即便是她再不对,你也要护着她、管着她,哪有放任不管她的。就说八娘,翼然再怎样,她也是要顾着他的。”
绮罗闻言不语,心想她从未掩饰过与绫罗的疏离,楼夫人自然能看得出来。
“李少爷那边,只管叫绫罗放心吧,我也会请人过去说和,将此事大事化小,也免得你回去为难,不好向你奶奶交代,毕竟你是长姐,绫罗不好,那你也是要有错的。”楼夫人说道,似是勾起了某种回忆,微微蹙眉。
绮罗心中猜着楼夫人应当是听楼八娘说了绫罗咬李公子的事,因不知楼夫人究竟知道多少,不敢多说,只嘴上道谢。又见楼夫人盯着一处回忆,心想她定是想起了枫姨娘。
楼夫人收回思绪,见绮罗抿唇不语,又道:“我不过是说上这么一句,若是绫罗私下做了什么叫你实在忘不了的,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了吧。”
“多谢伯母教训,是我愚钝,看不破。”绮罗站起来向楼夫人一揖。
楼夫人笑道:“什么都能看穿的,那不就是圣人神仙了。你既然没事,那边的诗会也还开着,便也过去玩一会子吧,不说与他们结交,只多见见世面,看看人情往来也是好的。”
“是,我这就过去。”绮罗开口道,又别了楼夫人向外走去。
出了门,忍不住伸手揉了下被楼翼然压疼的肩膀,就见着何羡之与何夫人也一同过来了。
“绮罗是要去梅林?与羡之一同过去吧。”何夫人笑道。
绮罗忙应了,见何羡之仿佛心有余悸般扯着何夫人的袖子撒娇,又忍不住撇过眼去。
看着何夫人进了屋了,何羡之负着手扫了眼绮罗,开口道:“走吧。”
绮罗见他前后如此不一,也不想与他多说,只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你还真能把楼老九给弄出来。”何羡之低声笑道。
绮罗见他笑的阴沉,也不欲理他,又颔首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就不知以后楼老九还能不能如此走运。”何羡之掩唇笑道。
“那火不一定是楼翼然放的。”绮罗站住说道。
何羡之回头看了眼禄儿等人,回过身来,说道:“那也就是说不一定不是他放的。”
“你不能因为有这种可能就对付楼翼然。”绮罗追上何羡之急道。
何羡之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眼绮罗,冷笑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能用‘不一定’叫美人姐姐放过他,我为何不能用‘不一定’叫他偿命?”说完,又快步向前走去。
绮罗一愣站住,随后问赶过来的禄儿:“禄儿,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禄儿疑惑的笑道:“小姐怎会这样以为?”
“方才有人说我自以为是了。”绮罗苦笑道。
禄儿扑哧一声笑道:“小姐说的是何少爷?你信他做什么,小姐若是自以为是哪里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被人喜欢就不是自以为是吗?”绮罗自言自语道,想到自己与何羡之做的并无不同,不禁又皱起眉头,领着禄儿一路向前走。
到了梅林,众人早已做完了诗,正闹着自己在梅林里烤菜吃,也不知是谁为了讨好李少爷偷偷弄了一只野鸡过来,李少爷等人正围着火烤肉。
“清清静静的佛门算是被毁了。”楼八娘叹道,又拉着绮罗去看方才那些人做的诗,“你过来看看,郡主佳人姐姐做的都极好,便是苏绫罗今日做的也很好。”
“是啊,郡主刚才还夸她不愧是‘才女’呢。”肖点翠冷笑道,又鄙夷的瞥了眼绫罗的诗。
绮罗笑道:“绫罗是很勤奋上进的。”
“你没作诗真是可惜了。”何美人也笑道,一双眼睛依旧红着。
肖点翠冷哼一声欲脱口而出,便听到绮罗又说:“绫罗是我带过来的,她代表着我,谁作的都一样。”
肖点翠闻言不好再说什么,只拿了纸笔将郡主他们的诗词抄下来。
避过了人,绮罗望了眼正在一旁看郡主画梅花的绫罗,低声问楼八娘:“那李少爷没再寻绫罗的不是了吧?”
楼八娘低声道:“李少爷只问了绫罗的名字,绕着她看了一圈,又去做旁的事了。”
绮罗疑惑的蹙眉,又想大概是那李少爷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正烤着肉的李公子回头看了眼三人,笑道:“这肉好了,你们过来吃吧。”
楼八娘等人摇头,绮罗开口道:“李少爷自己吃吧,在这个地方我们吃不下肉。”
“假慈悲,离了这里不是一样要吃?”李少爷说道,又向绫罗招手,“你过来吃。”
正看着郡主画画的绫罗一怔,尚未开口,便听郡主催促道:“李少爷叫你,你就过去吃吧。”
“是。”绫罗应道,又慢慢的走到李少爷身边在矮凳上坐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盘子,又叫李少爷割了肉给她。
“咱们就是假慈悲也吃不下这肉。”楼八娘气愤道,何美人也因李公子在无碍大师的寺院里杀生心有不满。
绮罗看了眼绫罗,见李公子也不是要整她的模样,便跟着楼何两人向梅林中走去。
“姐姐。”何羡之站在一株梅花后叫道,又抬脚踢了那梅花树一脚,让上面的冰凌雪花落下。
何美人笑道:“就你会胡闹。”
绮罗避到一边,伸手将落在身上的冰凌抖落。
楼八娘因何羡之对楼翼然所做之事,也不愿此时对他笑脸相待,便又拉了绮罗向另一边走去。
一直到风实在太大之时,郡主等人才玩尽兴,一群人又呼呼喝喝的赶回去。
绮罗看着满地狼藉,心中为这梅林一叹。
辞过楼夫人等人,绮罗便跟着二堂姐走了。
马车上,绮罗因拖着楼翼然走了一路,身心疲惫,便闭目歇息,忽听着绫罗哼哼了几声,似是极为难受。
“二小姐,你这是怎地了?”岸芷问道,又替绫罗揉肚子。
绫罗又叫了几声,嗔道:“我没事,不要乱叫。”
绮罗睁开眼睛,见绫罗的脸苍白一片,也问道:“这是怎么了?”又疑心是李少爷暗整了她,给她下了药。
“肉吃多了。”绫罗语带哭腔道。
“吃了多少?”绮罗忙又问道。
绫罗终于哭了出来,叫道:“他不停的喂我肉吃,郡主他们又在一边看着,我害怕……”
绮罗伸手摸了绫罗的肚子,忙叫道:“禄儿,先叫他们停车。”
“哎。”禄儿应道,又叫车夫停下车。
“快,叫你们小姐出去吐出来,别撑坏了胃。”绮罗叫道。
岸芷闻言,便扶了绫罗下车。
绮罗听着绫罗在外面的呕吐声,又看了眼禄儿,问道:“你是在一边看着的,二小姐究竟吃了多少?”
禄儿急道:“我们都只能远远看着,根本过不去,也看不到二小姐吃了多少。”
“快送水过去。”绮罗蹙眉道。
禄儿闻言,又提了茶水送过去。
闹了一会子,绫罗才吐完。
等着绫罗上车,就见她的脸更白了。
绮罗见绫罗出了一身冷汗,又叫岸芷赶紧给她擦,随后靠在车壁上看绫罗,见她过了许久脸色有些好转才放下心来。
回了苏家,两人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着绫罗没有精神,便叫她先回去,又留了绮罗说话。
“今天可出了什么事?你连这内外衣裳都换了。”苏老夫人问道。
绮罗笑道:“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又轻描淡写的将楼翼然挨打,绫罗吃撑了的事说了。
苏老夫人闻言沉吟一番,问道:“那李公子你可知是谁?”
绮罗摇头,说道:“不知是哪个,只是看着大家都让着他。”
“定是在家娇生惯养的,竟想出在寺院里逼人吃肉这样的狠招。绫罗这孩子也算不错,竟然忍下来了。”苏老夫人笑道。
绮罗闻言,垂下的眸子不禁一暗,这样隐忍竟然还得了老夫人的赞扬。
“你说不吃肉是对的,哪能在寺庙里沾上荤腥。回去歇着吧,另看看绫罗,叫人给她弄些酸楂羹吃吃。”
“是。”绮罗应道,又带了禄儿等人出来。
到了外面,禄儿见绮罗一晃,伸手扶了她一把。
绮罗轻叫一声,又伸手按了下肩膀。
“小姐……”禄儿蹙眉道。
“回去叫人弄了热毛巾捂捂,你再给我揉一揉就好。”绮罗开口道,又伸手捏了一下肩膀。
朝霞院绫罗房中,岸芷等人忙着给绫罗换衣服泡茶。
绮罗看了眼,吩咐人给她煮了易消化的米粥等,便回了自己屋子躺着。
当日因是何家举行的诗会,且有许多慕名之人早等着看清池郡主等人的诗作,是以不过一夜间,梅林中众人的诗便传开了,虽不至于人人皆知,但楼老爷等人皆是看过那诗的。
因此绫罗的诗也宣扬出来,更显了她才女之名。
只是绫罗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自打那日诗会后,肖点翠等人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的鄙夷起来,就连周先生、杨致之,也似是不愿再看她一眼。
绫罗心中忐忑,又寻不出人来问个究竟。
两日后,晚间她刚从葛先生那里回来,就听孙妈妈过来说道:“二小姐,老夫人寻你过去说话。”
绫罗心中疑惑,问道:“奶奶可知是有什么事?”
“二小姐过去就知道了。”孙妈妈笑道。
绫罗一笑后随着孙妈妈过去,心中琢磨着会是什么事。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却见苏清远满脸怒容的坐在一边。
“给奶奶请安,给伯父请安。”绫罗欠身说道。
苏清远斜着眼打量了绫罗一番,不耐烦道:“娘亲,交给你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绫罗心提了起来,心知不妙,又怀疑是绮罗将那日她要挟她换衣服的事说了,便跪下来说道:“奶奶,那日我实在害怕才那样说的,做不得真……”
“哦?你说了什么?”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
绫罗见苏老夫人眼中冷光一闪,又想能叫苏清远生气的事定然是大事,一心要坦白从宽,便说道:“我见着都是生人,心中害怕便去寻绮罗,谁知听了她们说的话,心中一急就要避开,不想见着有人在偷听是以……奶奶,我只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有意要挟绮罗。”
苏老夫人闭着眼,半响说道:“何美人的事就烂在你肚子里,跟谁也不许说。”
“是。”绫罗忙应道。
苏老夫人忽然大笑起来,随后道:“你不必再去学堂了,周先生点名说了再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奶奶?”绫罗疑惑道。
苏老夫人缓缓说道:“周先生最厌烦不诚不信之人,先前因着你的才名高看你一眼,如今知晓你不过是偷窃了她人的诗作,立时寻了你伯父说话,叫他把你领回来。”
“奶奶,我没有偷窃别人的……”
“绫罗,”苏老夫人叹口气道,“早你几日,石家表小姐就将那首诗传出去了,你舅舅,你外祖,周先生还有肖家老爷小姐都是知道的,如今石表小姐善解人意的求了人,只求大家放过你,不要揭穿你,就当那诗是你做的。”
绫罗闻言瘫坐在地上,既然杨家肖家人都知道,那以后襄城其余人家的老爷少爷也会知道,虽不宣扬出来,但也都知她是个剽窃他人之作的小人。
“绫罗,你在襄城没有前途了。周先生虽是一介布衣,但他德高望重,他的话,便是楼家何家都要听的,你被他赶出来,那不诚不信之名这辈子就贴在你身上了。”苏老夫人说道。
“奶奶,那诗是我的,不是石妍初的,她不可能早两天就把诗传出来。是她在诬陷我,是她在使坏。”绫罗争辩道,忽然头皮一麻,醒悟到她身边出了内贼,是有人将诗集传了出去。将岸芷等人一一想了一遍,绫罗忽然发现,就算是先前得罪绮罗的蘅芷也是极有可能背叛她的。自打禄儿教训了蘅芷后,蘅芷对绮罗房里的人也是言听计从的。
“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就待在家里吧。”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伸手摸了下脸,见不知何时眼泪早流了出来,又求道:“奶奶,你给我个机会,叫我寻了周先生说明白吧。”
“不必了,此事到此为止。在外面你依旧是襄城最好的女诗童。再过几日,府里换丫头,有几个外面买来的,你去挑四个吧。”
“是。”绫罗点头应道。
“送二小姐回去吧,另外告诉绮罗,岸芷四人以后皆是她的了。”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后背一僵,心知苏老夫人也猜到是有人背叛她,又存心要袒护绮罗了,忍不住握拳咬牙切齿。
孙妈妈叫红袖半扶半抱的送绫罗回去,又跟着去了绮罗房中。
绮罗听闻孙妈妈的话,见岸芷等人皆到了她房中,笑着要禄儿等人安顿下四人,便跟着孙妈妈去给苏老夫人谢恩。
“多谢奶奶赏赐,只是我那屋里人是否太多了?”绮罗垂首问道。
“你是苏家大小姐,再多几个人也不算什么。过两日你再自己挑几个小丫头过去。”苏老夫人说道。
绮罗低声应了是,心想再挑的小丫头,应当便是做陪嫁丫头用的了。
“你也大了,屋里人又多,明年开春,便搬到春晖院去吧,那里书房小厨房等一应俱全,等着再过两年从学堂里回来,也好跟着妈妈们学些管家的手艺。”苏老夫人和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