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八娘恍然大俗,说道:“你们说的对,我每常说肖点翠是痴人说梦,成天说要做诗人,如今看来痴傻的反倒是我自己。”
何美人蹙眉想了下自己的未来,又摇摇头,笑道:“绮罗,你将来想做什么?”
绮罗一怔,半响道:“随缘吧。”只要不是上辈子的缘就好。
楼八娘刚想再说一句,就见肖点翠走过来,脸上一股冷气散开,似是十分气愤。
肖点翠对楼燕然说道:“楼燕然,能跟我换位置吗?”
楼燕然一怔,略想了一下,点头应了。
肖点翠将自己的书本等先放在何美人桌上,看着楼燕然收拾桌子。
何美人等三人皆看着肖点翠,心里也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缘故。
绫罗走过来,面带不解地问道:“肖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肖点翠又不是傻子,被你逗着玩。”肖点翠怒道。
绫罗强忍住眼泪,又说道:“肖姐姐,你不要这样,这样我很难过,对不起,我真的是……”
肖点翠不耐烦听她再说,待楼燕然收拾了东西,便将自己的书本放上去。
楼燕然安慰的看了眼绫罗,便拿着东西坐到肖点翠原来的位置。
绫罗跟了过去,含泪笑道:“麻烦你了,楼燕然。”心中想,苏老夫人果然说得没错,有些事能够达到一时目的,却也断了以后的路子。这样的法子,以后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不能再用。
“没事。”楼燕然说道,又将笔墨纸砚摆好。
杨致之见绫罗受委屈,快步向她走来,关切道:“表妹,怎么了?”
绫罗笑道:“没事,一点小误会。”
何觅之义愤填膺地握拳,说道:“我去找肖点翠。”
绫罗拦住何觅之,劝道:“我不怪肖姐姐,有聚就有散,哪有拦着别人,强叫她跟我好的。”
何觅之又瞪了眼肖点翠,开口道:“她那人性子古怪,不知天高地厚,也只有娘亲、楼伯母喜欢她,说她纯真高洁。既然她要走,你就不要理她好了。”
绫罗点头应了。
杨致之见绫罗已坚强的恢复过来,也觉他帮不上忙,正有些怏怏的,就见石妍初从外头走来,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犹豫下,见绫罗已与楼燕然说笑,便向石妍初走去。
“表妹,你怎么了?”杨致之开口问道
石妍初拿着书说道:“没怎么,只是看了书中的一句,又忆起父母双亲在时的光景。”
杨致之想到自己爹爹是不管事的,娘亲又是见不到的,叹息道:“我与你是一样的。”
石妍初抬头看了他一眼,杨致之又笑道:“万幸遇到了你,咱们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石眼初一笑,仿如破冬一般,又拿了书来看。
杨致之见石妍初在看诗集,笑道:“你写的这般好了,还要看?”
“只许你好上加好,不许我发愤图强?”石妍初啐道。
杨致之悻悻的摸摸头,又说道:“我与你一同看吧。”
“好。”石妍初应道。
午间,绫罗见肖点翠拿着书本在春花馆南墙下转悠,凑过去叫道:“肖姐姐。”
肖点翠撇了下眼睛,又去背书。
“肖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了?往日我见着你跟楼姐姐、何姐姐总闹脾气,不过一会子就好了,怎么对我就不行?莫非你也看不起我不成?若是这样,那我苏绫罗就无话可说了。”绫罗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肖点翠叫道。
绫罗心中一喜,回头却见肖点翠面上更冷。
“你错了也不诚心认错,还说我势利眼。楼明珠、何美人凭她们怎样跟我闹,也没有利用我的。再说,她们跟我吵,跟我打,我也是回了嘴还了手的,并不亏什么。你利用我,还要我再利用回去不成?”肖点翠冷笑道。
“肖姐姐——”绫罗又叫道。
“本当你也与我一般看重诗词,想着你不会利用诗来诱惑我,没想到你竟真做出这种事。便是日后你的诗写的再好,我也不耐烦看了。”
肖点翠不耐烦再说下去,拿着书进了教室。
绫罗回头,见楼燕然站在栏杆上望向她。
“楼燕然,我只是……”绫罗开口道。
“身不由己,我懂。”楼燕然说完,心有戚戚焉,也走回了教室。
透过窗子,绫罗隐约看到杨致之与石妍初一起读书论诗,突然想到真正的知己应当是与楼燕然一般的。
此外,何觅之终是忍不住去寻肖点翠,要她对绫罗道歉,只是口舌不及肖点翠锋利,说了几十句也不过是说肖点翠性子不好,被肖点翠驳了回去。
又过了两月,绮罗的牙齿差不多长全了。
此时楼七娘、何伊人终是离开了襄城学堂,楼八娘、何美人、肖点翠、杨致之、诸葛子钰也进了夏花馆,教室里空下很多位置,石妍初与绮罗坐在了一起,楼燕然依旧与绫罗坐在一起。
除却不能跟楼七娘学鞭子外,绮罗的学堂生活还算平静,只是苏家却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大杨氏终在大雨来临的时候发作了,苏家的人都等着看那十六个月才生下来的少爷。
外头的雨哗哗下着,屋子里黑的只得早早的点上灯。
绮罗坐在屋子里,听着何妈妈念叨着:“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趟,大夫人这才刚叫了几声,只怕要叫上一夜了。”
绮罗拿着针线愣神,回想当初她生孩子那会,也是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夜。
“听着真瘆人,我刚过去瞅了眼,如今头皮还麻着。”禄儿摸着胸口说道,拿着帕子擦裤腿上的雨水。
何妈妈翻了个白眼,说道:“人家生孩子,你一个小姑娘过去凑什么热闹。”又问外面的雨停了没有。
禄儿道:“孙妈妈在大夫人那边看着,我娘叫我过去给她送点吃食。外头的雨刚停了一会子,现在又下大了。”
绮罗心想这么多的小丫头,怎么就能轮到禄儿,见禄儿眼珠子转着就知她在撒谎,估计是自己想看热闹才去的。
因眼花了,绮罗就将针线放下,又揉着眼睛站起来走两步。
“大小姐在吗?”外间岸芷问道。
祉儿说声在,就将岸芷领了进来。
绮罗见岸芷进来,笑道:“这个天绫罗还不歇息?”
“她哪有个歇息的时候,她到了老夫人说睡觉的时候就立马将东西放了睡觉,白日里却是不放松一点,急着跟葛先生学习呐。”岸芷说道,走到绮罗身边将一本书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来看了,翻了两页似曾相识一般,忽想到是先前进过的绫罗的诗,又见字迹不是绫罗的,想到她们姐妹竟用的都是一样的招。绮罗又笑了,对岸芷说道:“你把书拿出来没事吗?”
“这有什么事,左右奴婢又不识字,二小姐也不避讳着我。”岸芷开口道。
绮罗又翻了几页,如今她也不是那目不识丁,见了别人会作诗就仰慕的人了,仔细品鉴一番,觉得这诗不如杨致之的好,便又还给岸芷,笑道:“你快放回去吧,回头过来教我做鞋子吧,我看你给孙妈妈做的鞋子很不错,你教了我,我给奶奶也做一双。”
“哎,大小姐等奴婢一下。”岸芷说道,又将书放回远处,隔了一会才又拿了鞋样过来。
半夜绮罗等人都睡着的时候,大杨氏屋子里并没有何妈妈预想中的嘶叫声,安安静静的。
苏老夫人坐在榻上,眯着眼看孙妈妈提着的篮子。
“老孙家的,送这孩子去吧。”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
孙妈妈提心吊胆的应声是,将手伸进篮子盖在孩子口鼻上,温热的鼻息扑到手上,孙妈妈不禁一抖,将手按下,又微微侧身,随后将孩子身上的小被子扯了蒙住孩子的头。
苏老夫人盯着大杨氏冷笑道:“果然是我们杨家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偷龙转凤的主意都能想到,只是你若真是拿了龙凤来也就算了,怎能随便找了个野种来唬弄我”
大杨氏双手颤抖的跪在地上,因装着生孩子,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口中叫道:“姑姑,姑姑,我也是没有办法,这肚子里的孩子他不知去了哪,我也没有法子了……”
孙妈妈微微摇头,心想这种时候,大杨氏怎会觉得苏老夫人还会看着杨家的关系放过她。
外头红袖扬声道:“老夫人,大老爷叫人来问孩子生下了没有?”
苏老夫人给孙妈妈递了个眼色,孙妈妈走到外间说道:“孩子生下来是个死胎,老夫人怕老爷伤心,就叫人处理了。你叫老爷别伤心,早些休息吧。”
听红袖应了一声,孙妈妈才又回来,见手中提篮子,又将包被轻轻掀开一点,小心的放在围屏之后,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苏老夫人忽然掩着嘴笑了起来,又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吧,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你安心坐月子吧。”
“姑妈,娘亲。”大杨氏心中一喜,嘴里说道:“娘亲,我本是不愿的,想着以后再生也好,只是听柳妈妈在我耳朵边多说了几句……”
苏老夫人望向大杨氏,看着她说,等着大杨氏将罪过都推给别人后,方说道:“既是这样,柳妈妈也就不留着了,但她是你奶娘,赶出去也不好,叫人放了她们一家子出去吧。另外,玉叶,你也不小了,也出去自己找人嫁了吧。”
“是,多谢老夫人。”玉叶开口说道,自打被苏老夫人见着她提孩子进来,她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如今能活着出去,真是老天保佑了。
“此事不许跟大老爷说,你们也管了自己的嘴,若是说漏了,就自己找口井跳了吧。至于老大家的,你生孩子身子亏损了许多,以后若不是逢年过节,就不要出去了。”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听着外头的雨声小了,便向外间走去。
大杨氏一下子想到了苏清词,扑过来抱住苏老夫人的腿说道:“姑妈,娘亲,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我想着以后生了孩子就将这野种弄死,绝不叫他混了苏家的血脉,娘亲……”
“别说了,没有野种,只有一个死胎。玉叶扶着你主子上床歇息,孙妈妈,将那死胎处理了吧。”苏老夫人说完,便出了屋子。
因开了门,大杨氏不敢再叫,只扑在地上呜咽个不停。
孙妈妈又看了她一眼,提着篮子出去,到了外面众人皆知她拿的是死胎,也不敢靠过来。
孙妈妈叫人给她把伞,也不叫人跟着,一路向北,出了大院,进了下人住的巷子里,见四周无人才敢掀了被子看,冷风一吹,被子下的小人打了个嗝,孙妈妈又念了声菩萨保佑,左右转了一圈,见雨花四溅,正想着将孩子放在哪,就见一院门突然开了,春芽家的男人邹镜出来见了孙妈妈就将她拉进院子,进了屋颤着声说道:“妈妈,你快救救春芽吧。”
“怎么了?”孙妈妈蹙眉道。
邹镜颤着声说:“路滑我叫她别去给娘亲送东西她偏不听,滑了一脚,白日看着没事,现在发作起来了。”
孙妈妈见外头天黑雨大,心知邹镜是一时找不到稳婆,说道:“你娘亲如今在哪?你去叫她,我去看着春芽。”
邹玉应声是,又说厨房里有春芽备好的洗澡热水、春芽床边放着人参片,被孙妈妈催着才又顶着雨跑出去。
孙妈妈提着篮子进屋,见春芽果然躺在床上叫唤,见了孙妈妈也不好说话。
孙妈妈将篮子放在桌上,又给春芽去看,见孩子已经露出了头发,也不等邹玉去叫人,就给春芽接下孩子。
春芽的孩子哭出声来,篮子里的那个也开始叫了。
“是个儿子。”孙妈妈笑道。
春芽迷糊着眼,又去看那篮子
孙妈妈一僵,嘴中说不出话,春芽心思一转,知晓这定是大杨氏院子里弄出来的,也不多问,只说:“妈妈准备怎样?”
孙妈妈将春芽的儿子递给春芽叫她喂奶,想了一下,又把篮子里的也抱出来递给春芽,说道:“好歹叫他吃口奶吧,以后也不知会怎样。”
春芽将那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因吸不出奶水,那孩子急的又啊啊叫了两声,正要说话,外头她婆婆淋着雨回来了,进屋见春芽抱着两个孩子,忙问是男是女,得知都是儿子,又谢过了孙妈妈,转身去给春芽炖鸡汤,又要孙妈妈多看一会春芽。
春芽也有些困倦了,觑了眼孙妈妈,又想天下间报应不爽,她也曾做过不少缺德事,不如将功补过,也叫老天放过她,说道:“劳烦妈妈了,天晚了,妈妈还是早些回去吧。”也不多解释,抱着两个孩子睡去。
孙妈妈见此,想着春芽也是心软了,便将孩子的胎衣等塞到篮子里,跟邹婆子说了两句话,告诉她苏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莫将她给春芽接生的事说出去,邹婆子忙应了,送了孙妈妈出去,又进屋给春芽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群了,大家喜欢的话加一下吧
59 香消玉殒
因主人家死了儿子,邹家就算心中欢喜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的养着儿子,连红鸡蛋也不敢往上面送。
相比起大杨氏那边死了孩子众人唏嘘一场,朝霞院里的小丫头多与春芽交好,见她生了双生子,心里也很为她高兴,纷纷送些小儿肚兜虎头鞋等过去。
绮罗也叫人送了两副长命锁过去,心想她与绫罗是分开养的,春芽的两个儿子要养在一起才好。
暴雨之后又过一月,天冷了起来,风吹的人脸皮子干巴巴的,树上的叶子也落尽,满院子只有两支迟了花期的月季带着一点艳丽颜色。
学堂里,绮罗每日自己去冬逸馆练习鞭子,三不五时的,楼七娘也到学堂里教她一会。
一日,绮罗想着明日楼七娘又要来,便早早的睡了。
睡下后,昏昏沉沉的便进入梦境,仿佛被一个黑屋子里,使劲的敲门,门外也没人应她一声。心中越发急躁起来,又踹了两下门,忽看到门闩,暗笑自己傻,抽了门闩果然那门就打开,绮罗猛的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醒了过来。
摸摸额头,上面还有急出来的汗。
禄儿祉儿尚未睡下,正在外间说话,听她要水喝,便递了水过来。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走水了,绮罗忙道:“你们也去看看。”说着,自己也披了衣服出去。
只见远处天边红彤彤的一片,火舌舔着天空,似是远处的高楼着了火。
“小姐,是别人家着火了,吓了我一跳。回去吧,外头凉。”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又望了一眼,便被禄儿、祉儿推进屋里。
躺在床上,绮罗忽想到楼何肖几家皆在那个方向,又暗暗祈祷不是她们几家才好。
第二日去了学堂,众人口中说着的都是昨夜失火一事,绮罗询问之后得知是楼家失火,一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耳中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又想那高楼千万不要是楼七娘的画楼。
绮罗去了夏花馆,在那里并未寻到楼八娘、何美人,又去了春华馆,春华馆里楼燕然几人也都不在。
因心中牵挂,绮罗有些坐立不安,引得石妍初也有些慌乱起来。
“苏姐姐,你放心好了,楼七姐不会有事的。”石妍初开口道。
绮罗点点头,犹自不相信。
走了一上午神,绮罗挨到午饭时间,连饭也不吃,又去夏花馆看。
夏花馆里,绮罗看到肖点翠,见她双眼红肿,如今也还在拿帕子抹眼泪,身边围了一圈女孩,皆是面有凄色,甚至有人哭出声来,站在几步外的男孩也在唉声叹气。
绮罗嘴唇动了动,走到肖点翠面前,竟觉失去了声音一般,望着肖点翠的神情,便在心中叫了声不好,尚未来得及感到悲伤,眼中的泪水却已落下。
肖点翠哽咽着抬头看绮罗,一身往日里看着圣洁的白衣,如今也透露出凄凉。颤抖着嘴唇,肖点翠开口道:“绮罗,楼七姐、伊人姐姐没了。”
仿佛被锤子锤了心脏一般,绮罗捂着胸口摇晃了两下,眼泪落的更快,嘴中默念着不可能。
肖点翠声音嘶哑道:“昨日一场大火,楼七姐、伊人姐姐都没能逃出来,在火中化成了灰。”
绮罗擦去眼泪,咧着嘴笑道:“不会的,你骗我做什么。”说完,绮罗又向外跑去。
肖点翠叫了她两声,因声音嘶哑实在喊不出话来。
跑到门外,禄儿也跑过来急道:“小姐,昨天那火是楼家的。”
绮罗点头,禄儿望着她脸上的泪水,心想定有事发生了。
“禄儿,叫辆车,咱们去楼家看看。”绮罗忍住眼泪说道,她不信楼七娘、何伊人这样的人,会被一场火烧尽。
禄儿说道:“如今还要上课,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你逃课了……”
“禄儿,不去看一眼,我不安心。”绮罗开口道。
禄儿点头应了,便去叫车。
两人上了车,禄儿一路劝道:“小姐,定是烧了屋子没伤到人,你千万别多想。”
绮罗摇头,用帕子不停的擦着眼泪,忽问:“你觉得楼七姐,伊人姐姐该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