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定的,只要有心,很多事要做到都并不难。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所以裴舜卿特地制造了一个偶遇,然后简简单单激起那位纨绔公子的好胜心,接着顺其自然与他打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赌,结果嘛,自然是他赢了。至于赢了的好处,就是他这个冬日,齐致钰那园子里的梅花任他看。

特地耗费了这一通功夫,裴舜卿就是想跟应娴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去看一次梅花。这会儿听应娴答应了下来,他心里着实高兴,忍不住就对应娴多笑了几次。

应娴原本认认真真在画画,被他笑的感觉眼睛都花了,最后干脆放下笔,坐在椅子上准备歇歇眼睛。她现在的身体胖胖短短的,非常圆润,平时想画画,都是直接踩在椅子上,几乎扑在桌子上画的,这会儿从桌子上起来,蹭到椅子上坐好,像个老人家那样叹着气捶捶腰捏捏手腕。

从前当了二十一年的瘦子,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健康的胖子,生活也这么艰难。胖的话,虽然没有病,走起路来也是非常累呀,还有在那趴久了,腰也痛,还有这小胖手上都是肉,握着毛笔一阵子,就会痛。

唉,果然不管是怎么样的,都有不同的烦恼。

应娴和老人家似得在那感叹,一旁裴舜卿用一种欣慰又喜爱的迷之目光看着她用小拳拳捶腰,终于忍不住的说:“累了吧,不如我给你捶捶?”他真的,真的很想碰应娴,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暧昧意味,就是单纯的想触碰她,也许是想更加确认她是活着的人,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心里的爱疾,总之就是想和她更加亲密一点。

应娴没有拒绝,她出于对裴舜卿的愧疚,还有他那张脸的容忍度,态度非常的好,几乎裴舜卿提出什么她都答应了。当然主要是因为裴舜卿分寸拿捏的好,从来没提出过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

得到应娴答应的裴舜卿,小心的伸手给她捶腰,然后他发现,小女孩子,特别是胖的小女孩子,是没有腰的,那一截疑似腰的地方,很是微妙。

不过,胖胖的应娴真是太可爱了,身上软绵绵的肉肉也很可爱,胖胖的小手也可爱。

裴舜卿脸上没露出什么,但是给人捶小腰捏小手的时候,那眼神都快化掉了。应娴也觉得裴舜卿力道拿捏的好,那手法还有几分门道,给她捶一捶捏一捏就没有之前那种酸痛感了。但是她一抬头对上裴舜卿的眼神,立马就低下头去了。

要命,这眼神受不了。

捏了小半个时辰,裴舜卿终于恋恋不舍的停手了,应娴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说裴舜卿捏的不错,但是捏这么久,她感觉自己的软肉都被捏实了一点,可怕。

“娴娴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哦,好啊,刚好肚子有点饿。”应娴说着,坐在椅子上低头准备找自己的鞋子。她站在椅子上画画,鞋子脱了放在桌底下。她这个圆滚滚的身体实在有点不习惯,低头摸鞋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往桌子底下滚下去。

一旁的裴舜卿眼疾手快把她捞回椅子上,说:“让我来吧。”

他拿了桌子底下的小小绣花鞋子,非常自然的半蹲在应娴面前给她穿鞋,眉目之间满是温情。应娴看着他的头顶,忽然垂着眼微笑起来。

裴舜卿给应娴穿好了那双鞋,顺手把应娴抱下来。应娴落地后,裴舜卿收回手,心里出现一点危机感。

虽然他现在还抱得起应娴,但是等她以后长大更胖了怎么办?若是抱不起她,那可实在是不太像话。裴舜卿动作隐秘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虽然不单薄,但是就是盛勇侯口中的文弱书生,和那些习武的粗汉子们是比不了的。

如此,他还是得找个机会去好好锻炼一番身体,有几分力气,日后才不至于连自己的妻子都抱不起来。等看到应娴像个松鼠一样抱着一块点心咔嚓咔嚓咬,脸颊鼓鼓的样子,裴舜卿再次确定,必须好好练出一把力气。应娴现在的小胖子样很可爱,他希望等应娴长大了,能成为一个大胖子。

虽然如今大势所趋,男人女人们都觉得女子瘦弱一些好看,但是裴舜卿现在觉得,女子胖一点好看,总之像应娴这样的,就最好。

“裴舜卿?”

“嗯,何事?”

应娴思考了一番措辞,然后认真的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对着我这样笑?”

裴舜卿内心咔嚓一声,就像应娴手里的那块点心,直掉渣。

但应娴接着又说:“你笑的这般好看,我虽然喜欢,可又觉得有点受不住,心里总是砰砰的乱跳个不停,这样不太好,我总觉得自己是生病了似得。”

裴舜卿一颗心又被捏吧捏吧复原了,甚至捏的更加结实。他态度良好的认了错,“这样么,那我今后会注意一些。”虽然认了错,但他是不会改的,不仅不改,他认识到自己的笑对于应娴来说有多大影响后,决定以后多笑,抓住更加恰当的时机,找寻更多的机会,什么都不说了,微笑就可以了。

和应娴在一起的时候,裴舜卿觉得时间过得极快,一晃就过去了。他走时再次和应娴提了一次明日的约定,然后就高兴的回去了。

可是第二日,当他把自己好一番捯饬来接应娴的时候,被告知应娴不能去赏梅了,因为他们家盛勇侯病了,应娴不放心,要在家照顾爹爹。

裴舜卿脸上十分担忧,当即表示要去看看盛勇侯,心里则是半信半疑,结果去到盛勇侯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盛勇侯,他心中涌出一阵悲怆。

岳丈大人,你为何要如此三番四次坑害于我啊!

说是生病了的盛勇侯,虽然躺在床上,可是那屁事没有的样子,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裴舜卿知道一些医理,因为应娴病弱,他对医术便也下了一番功夫,虽说比不过那正经出身的大夫,但这点情况还是看得出来的,盛勇侯根本没有生病。

更何况盛勇侯还生怕他不晓得自己是装病似得,忽然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那叫一个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有些人想要装病的时候,那是让人看了就觉得深信不疑,并且为之担心,此中佼佼者如裴舜卿。而有些人装病,简直是在考验别人的眼睛,但凡不是眼神不好的老人家,便没人会看不出来在装病,此一例者,就如盛勇侯了。

盛勇侯咳嗽完,对裴舜卿道:“真是不巧,本侯爷忽然生病了,娴娴要留在家中照顾,那梅花,裴大人就一个人去看吧。”

裴舜卿心中在滴血,脸上还要微笑,“赏梅只是小事,盛勇侯要好生休养才是。”就算知道对方在装病,他也没法拆穿。可是裴舜卿不明白了,岳丈为什么把他看的这么紧,应娴还那么小,他难道会对她做什么吗?他之前那三年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的都能出家做和尚去,盛勇侯都看在眼里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因为床上的病人一直在对他进行目光的谴责,裴舜卿只能早早告辞。他走出去的时候,床边坐着的应娴跳下椅子对自家爹说:“我去送送他。”然后也走了出去。

“裴舜卿。”应娴在外面喊住裴舜卿,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行了一礼,满怀歉意的说:“爽约之事是我的不对,爹爹心中一直不放心,我也无法开解他,实在不好意思。”

裴舜卿其实多少能理解盛勇侯的心思,无非就是失去过一次后忍不住更加小心谨慎罢了。他不可能为难应娴,马上就扶着她站直,口中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这回不能去,还有下一回,就算今年不能去,还有明年后年,总能去得成的。”

应娴被他的大度感动了,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温柔,裴舜卿察觉到了,表示很欣慰。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理解归理解,和心上人单独相处的机会,那是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放弃的。裴舜卿这个男人,可不是一个会被人随随便便就拦住的男人。

他走出盛勇侯府的时候,心中已经找出了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

“这回对不住了,老丈人。”裴舜卿捏着自己的袖子,和和气气的对着盛勇侯府大门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侯府中正被女儿喂苦药的盛勇侯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道,难不成这装病还真装出病来了?

第172章 我的妻子复活了也变小了12

“北方狼戎虽被暂时打退了,可来年等到他们王帐南迁, 又会再次骚扰边境, 不仅狼戎,西南方的浩瀚人也在蠢蠢欲动, 我大齐一贯以文为重,可如今诸方强敌窥伺, 便不能再如此下去。”裴舜卿语气肃然慎重。

“那裴爱卿以为如何?”皇帝坐在上首正色问。

“臣以为, 当练兵强国,以抗外敌侵扰。”裴舜卿微微低头。

“练兵?”皇帝琢磨了一会儿,抬眼看了一下殿中的其他人。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翰林院出身, 都是他的心腹, “你们觉得如何?”

一个看上去稳重的中年人答道:“臣以为裴大人说得有道理,臣去年便在想这件事, 还寻裴大人讨论过, 恰好裴大人与臣下都是一般想法, 本该早些提起, 只不过当时狼戎来犯, 朝中诸事繁杂, 便没寻到时机说, 如今倒是正好。”

“朝中从定乾年之后, 武将凋零,军中青黄不接, 兵卒易得, 良将难求, 如今只有一个盛勇侯可当大局,若是日后再出现战事,怕是会吃亏啊。”

又有一个青袍男子道:“臣也以为,两位大人说得对。若想强国,则武不可弱。前朝有战无不胜的孙家军,孙家军名号一出,四海皆惧,无人敢犯,何等威武,若是我大齐也有这么一支军队,还有何惧。”

皇帝连连点头,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登基没两年,之前的烂摊子还没完全收拾完,这些事都没腾出时间去做。现在被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还是要早做准备的好。

裴舜卿又道:“话虽如此,但一支强兵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训练出来的,如今国库不丰,也没法大肆练兵,但是可以先选出一部分,尝试一番…青州距离南上京不远,民风彪悍,男子大多勇武善战,若是去青州招兵,组建一支善战之军,等到日后有战事时,派遣前去征战,将成为一柄为我大齐开辟出全新局面的利刃。”

一直没出声的另一位大人听了这番话,开口道:“趁着冬日时机练兵,以待来年,这事臣也是认可的,但是地点,臣以为,沧州会更合适些。沧州虽然地处偏远,但是男儿英勇不下青州,更何况沧州乃西北国门重地,在那处练兵,更可起到震慑外敌的作用。”

“嗯,周爱卿说得也有道理。”皇帝点点头,“那便两处各练一支兵吧,如此还能互相竞争学习,守望相助。至于这领兵者,众位爱卿可有人选?”

裴舜卿便道:“沧州知州陆雨桥是个军事奇才,沧州这些年能守的安稳,多亏了陆雨桥的调度,他有一至交,乃北大营小将江海道,此人在狼戎之战中也立下不少功劳,不如派遣此人前去协助陆雨桥,当可练出一支灵勇之军。”

“嗯。”皇帝道:“这人我也听说过,那便他吧。沧州那边没问题了,青州这边的人选呢?”

周大人道:“这人选非盛勇侯莫属。”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确实确实,今冬无战事,怕盛勇侯在南上京待得烦闷,不如去青州练兵,听说那青州知州早年还与盛勇侯共事过,两人当能好好配合。”

裴舜卿避嫌的并不说话,只是一脸寻常神色,看不出什么。皇帝点点头,“如此,便定下吧,明日大朝,再行通告。”

一群人议完事出宫,那中年男子走在裴舜卿身边,问他:“怎么忽然说要提起练兵这事?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还说此事不急。”

裴舜卿道:“之前是我想差了,这等利国利民之事,自然是要越快越好,而且冬日正是练兵的好时候,错过岂不可惜。”

“不错,便是你们不说,过些日子我也要说的。”周大人也走上前来,笼着袖子对二人说:“你们二人做事好倒是好,就是慢吞吞的,半点都不急,我可是都快急死了,沧州那边那混蛋小子发了多少封信跟我要人去练兵,练兵练兵,哪有那么好说的,要不是时机好,断没有这么容易。”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裴大人,你为何要选青州练兵?”

裴舜卿微微一笑,“因为青州距离南上京近。”

“哦,难道是因为这一支兵要练来守卫皇城?”周大人两位大人猜测着,有各自谈论了几句。裴舜卿皆笑而不语。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不好把岳丈安排到太远的地方去。

练兵这事,他早已有想法,但是一直觉得不到时候,如今恰逢其会,不仅能解决练兵的问题,还能搬动一座挡在面前的老泰山,一石二鸟,嗯,很好很好。

自己被派去青州练兵的消息传到盛勇侯耳中,他着实苦恼了一阵。他确实在京中憋闷的很,去练兵又不比打仗,安全的很,还能活泛活泛筋骨,顺便去青州见见老友,他当然是愿意的,只不过女儿着实让他为难。从前便是这样,他一出门去打仗,就要对家中的病弱女儿牵挂不已。

后来女儿嫁给了裴舜卿,有人照顾了,他在外才稍微安心一些。可如今女儿虽然不再病弱,但她现在也太小了,让他扔下这么小的女儿一个人在家,他怎么放心。

“不如我与皇上说说,还是不去了。”盛勇侯思考了一日,还是这么对女儿说。

应娴捏着一枚圆润的白石棋子,闻言看向自家亲爹,然后那张一贯平静淡然的脸上就严肃了起来。她放下棋子,对盛勇侯说:“爹,你知道么,女儿死时,其实心中隐隐有些高兴,因为女儿死了,日后爹爹就不用再时时牵挂,连在战场上也无法放心。”

盛勇侯竖起眉毛,“你这是什么话!”

应娴摆摆手,“爹先别生气,听女儿说完。女儿从出生起便是那副破败身子,爹这些年养育女儿耗费了多少心血,女儿都看在眼里。女儿知晓,爹喜爱战场,相比这温软的南上京,更爱漠北荒原,可是因为女儿,爹不得不放弃了许多次机会,就为了守在女儿身边。”

“我心中,一直怀着深深的歉意,若是没有我,爹爹怎么会如此不得自由。我希望爹爹能开心,能去做自己喜爱的事,不为我所牵绊。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我很健康,能活得比爹爹更长久,所以爹爹,你不要再为了我勉强自己了。”

“爹爹若是喜欢做什么,便去吧,女儿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爹爹,不论我是应家小姐,还是裴夫人,我总归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在担心些什么呢?”

盛勇侯沉默良久,幽幽一叹,“裴舜卿是个好男儿,我知晓。把你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第173章 我的妻子复活了也变小了13

盛勇侯心情复杂的前往青州协助练兵的时候, 裴舜卿将应娴接回了裴府。

下了点小雪, 天气略有点阴沉, 但是裴舜卿心情极好, 他在裴府门前将应娴从马车上抱下来,就一直没有把她放下去过。

在应娴表示自己可以走路的时候, 他非常温和的拒绝了这个要求, 并且告诉应娴, “雪天地滑, 我担心你会摔着,而且你穿的鞋子很容易被浸湿, 还是我抱着比较合适。”

应娴实在是好意,因为她觉得裴舜卿是个文弱书生, 没什么力气, 要这么把她一路抱回去知微阁, 大概也很是吃力。但是裴舜卿乐在其中, 她也就随他喜欢了。

裴府的管家和下人把应娴带来的东西从马车上拿下来,跟着裴舜卿一起往知微阁走, 他们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

自三年前应娴嫁到这里时, 就是这样, 她觉得这个裴府里的所有下人,都和这里的主人一样, 从来不表露出什么情绪。那三年间, 应娴从没见过裴舜卿生气, 也没见过他高兴,简直比她这个病人还要更平心静气。所以她才会觉得裴舜卿是个喜怒不形于色,镇定的如同山岩一般的高岭之花。

但她现在已经明白了那都是假象,裴舜卿其实是个很温和细心的人,还很爱笑,经常笑的人脑袋发昏。她都不知道从前裴舜卿是怎么忍住的,这也太厉害了。

住处都是现成而熟悉的,只有一些细微的地方变了,没有了那么厚重的帘子挡风,也没有了那些散不去的药味,但里面的人还在。

应娴被抱进知微阁的时候,之前伺候她的几个丫头都站在门口等着,因为裴舜卿已经提前通知了她们,盛勇侯过继的女儿即将在这里住上几个月。这几个丫头与应娴这个小姐关系都还不错,所以现在她们对于这个即将住进来的‘应闲’,感觉都很复杂。

按身份来说,‘应闲’是她们小姐的妹妹,也是她们的主子,她们也该好好照顾着。可一方面,几个丫头心里头又有点不是滋味,觉得小姐去世没多久,就被人替代了,心里很不好受。

不过再不好受,她们也不敢甩脸色,说到底她们只是丫头,之前胆子最大的蒲桃在气头上骂了裴舜卿,后来冷静下来之后也是好一番惊吓,胆战心惊的等着裴舜卿处置她,结果等了这么久也没发生什么事,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因为这事,四个人中的大姐时榴这些日子好好的训斥了她一顿,四个丫头都越发低调。

将应娴迎进去之后,几个丫头发现这位‘应闲’小姐没有带自己的丫鬟过来,而且她对这里很熟悉似得,一被放下就直接坐在了之前小姐最喜欢坐的那个榻上,然后对她们几个笑了笑。

“我带了些新的笔墨过来,时榴,帮我收起来。”

“蒲桃,去厨房里问问有没有做红豆蜂蜜糕,我想吃。”

“橘紫,离枝,房里炭火烧的太多了,让人撤了一个炉子吧。”

应娴吩咐的自然,几个丫头一时都愣住了,然后才面色怪异的照做。奇怪了,她们刚才那会儿还以为是自家小姐回来了,那语气根本就是小姐平时的语气,让她们做的事也是。

不管她们几个心中的疑惑,应娴对裴舜卿说,“棋盘放到这边,还有棋谱,这棋谱很好,是谁做的?我这几天收获良多。”裴舜卿把棋盘放到她面前的小几上,自己坐在对面。

“棋谱是我自己做的,棋子棋盘也是我自己磨刻出来的,娴娴喜欢就好。”

应娴闻言有些惊讶,这棋子也是裴舜卿自己磨的?她是看出来了这白石棋子不太像出自大家之手,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裴舜卿自己磨的。她捻起一枚白色棋子看了看,然后问:“这棋子磨的很好,不像是仓促间磨出来的,大概花了很久吧?”

“嗯,是我从前磨的,有好几年了。”裴舜卿捻起一枚黑色棋子,“娴娴看上去很有兴致,不如我们来下一盘,如何?”

开始磨棋子的时候,他还没能报仇,心中日夜愤怒煎熬无处抒发,于是他就按照寺中一位大师的建议,捡了许多白石黑石来磨棋子。那位大师说,这是一种心的修行,裴舜卿磨着棋子,就如同打磨自己的内心一般。慢慢的,他感觉到自己平静下来,人也像是这小小的棋子,被打磨圆润。

这些棋子每一枚都在他手中把玩过无数次,都带着他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与感情。如今他把这棋盘棋子送给应娴,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应娴虽不知晓其中内情,但听说他亲手磨出来,心中对着棋子也多了几分珍爱。对于旁人的心意,她总是愿意慎重以待的。

捻起一枚白色棋子,将之放在棋盘中,应娴对对面的男人一笑,道:“学生对棋艺虽然感兴趣,但是并不精通此道,如此,还望老师手下留情了。”

裴舜卿差点没被这带点亲昵的调笑给融了,有点没法集中精神下棋。但是这种状态,他依旧是赢了应娴,下了四盘棋,应娴就输了四盘,虽然输了,但她显得很高兴,看着裴舜卿的目光中带着喜爱和钦佩。

“果然厉害,我很小的时候有个棋艺老师,我觉得他肯定也下不过你,我听说你还没有和人下棋输过,是吗?”

裴舜卿笑得十分谦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说自己从未输过,小时候刚学下棋,还是输给过我的老师的。”

应娴:“那你从什么时候就没输过了?”

裴舜卿:“从十四岁后,再没输过。”

应娴惊讶,“这样还叫不厉害么?”

裴舜卿摆摆手,“话虽如此,说起话来还是要谦虚一些。”

应娴露出明了的神色,“我明白了,这是你们官场上的风气,明明很厉害也不能说自己很厉害。”

裴舜卿忍笑,“对,心中知晓自己厉害便罢了,若是说出来,则会惹人不快,到时候可是会平白出现很多麻烦事。”

应娴:“你看上去似乎很有经验?”

裴舜卿轻轻咳嗽一声,“难免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气氛异常和谐融洽,不时会有笑声传来,几个丫头默默在一边听着,心中都感觉怪异无比。

那边下棋的小团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怪异的熟悉感,越看越觉得像自家死去的小姐,这也就算了,为什么从前一直冷着一张脸不见笑颜的男主人,忽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这真的不是换了一个人?

下了一宿的雪,第二天天晴了,裴舜卿早早回来,准备带应娴去园山上看梅花。

“本来就胖了,穿这么多衣服,会走不动的。”

“没关系,若是走不动了,便让我来抱你上山就是。冬日山上寒冷,这些是一定要穿的,不然生病可怎么是好,还有这件新制的斗篷,来,我给你系上带子。”

应娴无奈的站在那,让裴舜卿给她把斗篷系上。她这个身体胖胖的,穿了这么多之后,越发圆润的像个球球,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应娴觉得自己也许更适合用滚的,一定能滚得非常快。

但在裴舜卿眼里,应娴真是比世间一切生灵都要可爱百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着毛茸茸的衣服,就算成了一颗球,也是一颗再可爱不过的球。

应娴被裴舜卿抱出门的时候,想着,该不会日后裴舜卿都要像她爹一样吧?裴舜卿则暗暗运气,觉得自己最近的力气大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只要每日多练习抱着应娴在院子里走几圈,都能扛着八十斤的大刀上战场了。

园山有许多梅树,这时候也有很多人在赏梅,裴舜卿绕着人走,直接上了山上那个园子,然后用园子主人齐致钰的信物直接带着应娴进去了。

寒山香雪梅是京中人给的雅号,这种梅花,开时似枝头堆雪,香味若隐若现时有时无,浓郁时仿若将人浸在花海中,清淡时如隔林闻香。

这些香雪梅附近还有建的一座专用来赏梅的亭子,四面用琉璃阻隔了寒气,里面放着桌椅软垫。裴舜卿将应娴放在垫子上,让跟来的两个下人把东西摆好。

不大的亭子里面放了碳火,一会儿就不冷了。让下人们去了附近的屋子里休息,亭子里就只剩下裴舜卿和应娴两人。打开了正对着香雪梅的那扇窗户,裴舜卿回来坐下,给应娴磨墨。

“前些时候听你说想画梅花,这些梅花如何?可能入松鹤居士的画?”

应娴盘着腿坐在垫子上,闻言有些讶异:“原来你要带我看梅花,是因为我之前说想画梅花?”

不全是,裴舜卿只是想带应娴出来玩。她从前只能待在内宅,看着那一小片地方,随着身体越来越差,连床都不能下,裴舜卿一直觉得很遗憾。有时他在外面,看到什么景色感到十分美好的时候,总会有这种遗憾,想着若是能与应娴一道看便好了。

“这梅花确实好看,那我今日画出的画,便先定好送与你吧,谢你特意带我出来赏花。”应娴拿起笔笑了笑。

她画画的时候异常认真,会渐渐忘了周围的人。她就是如此,若是喜欢什么,便会像这样专心致志的沉下去。恐怕盛勇侯就是因为了解女儿,才会为此担心。就如同从前有人说慧极必伤,同样的,若是太喜爱一样东西,一心钻研,也会很容易伤神。

应娴嫁给他之后,基本上不再动笔画画了,再加上有各种顾虑,所以裴舜卿难得见她画画,倒是现在,他常常会见到她提笔画画。裴舜卿喜欢她的画,因为她的画就和她的人一样,很是自在。不管是一株花草,还是一片山水,都很自在闲适。

静静陪着应娴画画,等她停笔沾墨,打量着外面的梅树时,裴舜卿问她:“你的画都是山水花鸟,为何不画人物呢?”

应娴眨眨眼,“因为人物最是难画,若是心中无情,便画不出神彩,我从前不敢谈情,也不敢随意落笔。”

“既是如此,”裴舜卿望着她,“那以后,能不能请你为我画一幅画?”

应娴笑出声了,“你这人会看我的画,我若是画出你来,你岂不是能看出我对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裴舜卿叹气:“唉,我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你都不想画吗?”

应娴脸上的笑更大了些,她说:“要画的,要画的,今年你的生辰过了,等明年画了给你做生辰礼物。”

第174章 我的妻子复活了也变小了14

裴舜卿从小就是个脑瓜特聪明的孩子, 他兄弟三个里面,就属他最喜欢搞事,一肚子的坏水,从他会走路会思考起,就带着哥哥弟弟到处捣乱干坏事。

小到摸瓜偷枣, 大到往古板先生的书箱里放狗屎, 都是他搞出来的。但是每次被抓住, 他都是表现的最无辜那个, 当他想骗人的时候,因为精湛的演技再加上那张作弊一般的脸,大家都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他, 所以到最后哥哥弟弟两个被他连累, 而他往往什么事都没有。

一般他想干的坏事最后都会成功,随着年纪的增长, 被发现的机会越来越小了。兄弟三个虽然偶尔打打闹闹,但是感情很好,裴舜卿每次弄出来什么破事, 哥哥弟弟都给他兜着, 也是十分宠他了。

家中父母虽然严厉,但是打心底疼爱他们,家中富裕,父母感情深厚, 兄弟三人又相亲相爱。所以裴舜卿的童年无忧无虑, 那点聪明劲全都放在歪门邪道上了, 鼓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都不肯好好学习。请来的夫子们哪一个不爱惜他的聪慧,又可惜他的天赋不放在正道上。

若是他没有遇上那些事,可能现在还是一个不求上进四处招猫逗狗的家伙,也就没有如今的裴舜卿了。

可是没有这个如果,裴舜卿家中一夕之间遭逢巨变,父母兄弟俱都被人逼死,只有他一个侥幸逃过一劫,仓惶逃离了那个面无全非的家。

从那之后,裴舜卿就变了,他开始无师自通的用自己那颗聪明脑袋谋划一切,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前那个开朗任性的坏心眼少年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翩翩温和的有礼青年。

温和良善是他表现给大多数人看的,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到他真实的一面。真实的裴舜卿,是一个促狭的家伙,很多时候还十分的幼稚。他将傲气轻狂藏起来,让自己表现的稳重成熟,对一千个人,他可以有一千张面孔。

应娴从前觉得他是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是个严肃律己有责任心的大男人。后来重生后,她觉得裴舜卿是个温柔体贴,细心善良的好男人。

但是,随着与他相处的越来越多,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后,她发现裴舜卿这个人…实在一言难尽。

因为你此刻觉得他是这样一个人,说不定下一刻,他一句话就得让你推翻自己对他所有的看法。应娴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裴舜卿了,因为裴舜卿在她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他的伟光正形象也飞速倒塌。

应娴喜欢裴舜卿那谦虚中带着点骄傲的表情,她觉得那样的裴舜卿很可爱,当然她没有把这话告诉裴舜卿。

应娴刚开始住进裴府的时候,裴舜卿还端着一个端方君子的架子,和她一起下棋赏花,带她出去看花看雪,真是特别的风花雪月,很符合当今文人的理想爱情。可是一段时间后,这个男人原形毕露了。

裴舜卿某天下值回来后,对应娴说带她去茶楼喝茶去,结果应娴就目睹了他是如何坑人的。

这事的起因还要从她们两个人最近时常一起出门游玩说起。裴舜卿是个什么身份?他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第一红人,还有个大齐第一美男子的名头。相比前面那个,很多普通百姓更津津乐道的是他后面那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