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爱人轮回,失去以往记忆,只剩下他还记得两人之间的事,一记就是万年,痛苦与甜蜜交织在一起的折磨,一受也是万年。但,他又何其有幸?那一段美好的回忆,永远都铭刻在他心中,无法抹去,只会越来越深。

“辛苦你了。”叶雪飞神情微动,不知是感慨,还是追忆,亦或是心疼。

此时,叶雪飞已经难分彼此,到底是万年前的她,还是如今的她。

其实,此刻她刚刚融合元神,记忆有些混乱,所以,说白了,真正的叶雪飞还不是很清醒。

而楚天谬呢?

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了解她,不想因为一个误会再浪费两人间宝贵的时间,所以选择封印记忆,一切从头开始。

如今,他拿回记忆,同样也需要时间去整理。

了尘和楚天谬,他们是两个人,又是一个人。所以,巧合的,叶雪飞和楚天谬此刻的状态何其的相似。

“不苦,我甘之如饴。”楚天谬缓缓摇头,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叶雪飞嘴角笑容加深,就连眼底也浮现出暖心的笑容。她看着楚天谬,视线依旧如万年前那般坚定:“你还是那么了解我。”

这句话,听上去是是而非,可是两人却心知肚明。

她是在说他封印记忆一事。

楚天谬没有答话,星眸凝着叶雪飞那绝世的容貌,万年积压的情感使得他的眼底越发的深邃,就好像是宇宙中的黑洞漩涡,让人看不见底,深沉得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一样。

山下,焰没有用自己的感知去‘偷窥’山顶的二人。

此刻,他的内心也为两位主人而高兴。这万年的等待,漫长的岁月,今日的结果,何尝不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救赎和解脱?

不知从何时开始,尊主与佛子之间的事,已经不仅仅是他们二人的事了,而是牵扯了每一位追随他们二人从无悔怨的心。

如今,再无任何天规律令可以阻止他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从中破坏,他又怎能不为两位主子高兴?

想到此,焰妖孽得雌雄莫辩的绝美脸颊上,冶艳的嘴角轻勾,一抹勾人心魄的笑容浮现出来。

笑容中并不含蛊惑,只是一种由衷的情绪表达。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远处迅速接近,焰嘴角的笑容一凝,缓缓收敛,全神戒备的盯着远方。

轰——!

远方魔气涌动,剧烈的摩擦在空中带了爆破般的声音。

瞬间,焰的胸口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让他整个人向后飞射出去,后背狠狠砸在山壁里。

唳——!

一道清脆嘹亮的凤鸣从山壁中响起。

焰的身形一幻,显露出巨大的原型。紫色的火焰腾地而起,火焰中凤影乍现,从火光中冲出来,化为一头高大的黑凤,落在山石之间。

炫丽而神秘的火光,冲入空中,渲染了魔域的一方天际,照亮了整座小山的范围。双翅一展,呈翱翔之姿。

它守护山脚,清亮的凤目紧盯着来犯之人,杀意滔天。

“哼。”一声冷哼从空中袭来,半空中浮现出的高大人影,如同降下了冰霜一般,迅速将焰的气势冻结。

“焰,当真以为本座不会杀你?”从魔宫赶来的澹台镜,侧身而立,手负于后,俊美的五官刚毅深邃,以一种藐视的态度看着焰。

“魔主。”焰的声音,从黑凤之口逸出,多了几分低沉和戒备。

澹台镜抬手一挥,身边魔气凝结成刃,带着冰冷和乱人心智的力量朝着焰毫不留情的袭去。这一击,充满了澹台镜的杀意,没有分毫留情。

焰的那双凤目倏地一缩,庞大的身子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禁锢,动弹不了分毫,只能看着那魔刃的迅速靠近。

就在魔刃几乎要落在他身上时,突然一道青金色光芒从空中而落,直接击溃了魔刃,也解除了焰的禁锢。

白影一闪而过,出现在了与澹台镜相对立的半空中。

楚天谬的出现,并未让澹台镜惊讶,只是脸上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你敢掳她来此,当死。”楚天谬眉宇间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无尘无垢,平静淡漠。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好像是一种来自天地的宣判,让人提不起反抗之心。

澹台镜的眉尾,隐晦的动了一下。

让他心神微乱的不是楚天谬盛气的语气,而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他总是对不起她。但,表面上,他却一脸漠然轻蔑,冷嗤:“凭你?”

楚天谬垂眸,浓密的睫毛遮挡了他眸中的神色。只见他唇角微微一勾,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浮现,五指轻动间,一股夹杂着盛怒的力量以奔雷之势,朝着澹台镜袭去。

他生气,气澹台镜不顾叶雪飞的安危,私自乱来。

甚至,将她掳到魔域,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到了魔域,可能发生的事,即便叶雪飞还未来得及向他说明,他也能猜到几分。

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容忍,轻易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佛与魔,本就是对立者。

在这一场感情的较量中,他们更是竞争者。感情上,澹台镜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但是,在其他方面,他却不会甘愿服输。

面对楚天谬的第一击,澹台镜没有躲避,而是用身体扛了下来。

一声闷哼从他口中发出,嘴角更是溢出了一丝刺眼的血红。他被击退了几步,却依旧昂首站立。

抬起手,指腹擦掉嘴角那刺眼的红,鹰隼般的眸光盯着楚天谬:“这一击,是我还给她的。”灵魂分离之痛,他如何会不知?被楚天谬打了那么一下,心中倒是好过多了。

楚天谬嘴角噙笑,浑身带着一种佛音降世的庄严感。语气,却有说不尽的冷漠:“你不是我对手。”

之前,他封印记忆,澹台镜如此说他。此刻,他解除了封印,同样的话便还了回去。

澹台镜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意,傲然冷漠的道:“是与不是,要比过才知道。”

说话间,他身周的魔气暗涌,缠绕在他身上,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冲杀出去,绞杀敌人。

楚天谬立在原地,对澹台镜那方的动静没有片刻在意。

仿佛,澹台镜在他眼中不过如蝼蚁一般,引不起他的半点重视。

两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山脚下的空间仿佛都变得如泥沼般沉重,气势的碰撞,使得这一方的气温急剧降低,万千魔物都不敢靠近,纷纷逃离远方寻觅躲避之地。

焰处在战场的中心位置,受到的压力更大。若非他本就修为不低,恐怕此刻早已在这种气势的碾压下,变成粉末。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感觉到自己骨骼的颤抖,还有肌肉的挤压,甚至灵魂都变得刺痛起来。

“这是要打一架么?”

突然,山顶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慵懒之意落下,瞬间就使得本就紧张得快要爆发的气势一顿,仿佛如凝固了一般像冰块般碎裂消失。

焰顿时感到身上压力一松,抬头望去时,只看到山顶上一道白衣纤细的高挑人影迎风站立,发丝拂动,仿若像欣赏风景般的站着,眸光落在悬于半空的两人身上。

楚天谬气势一敛,神情微动之间,已经落回了叶雪飞的身边,充满温柔的看着她。

而澹台镜,在叶雪飞出现的第一瞬间,视线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身上的气息,让他神情一变,下一秒,一种说不尽的落寞与哀伤布满他全身,将他紧紧包裹。

好似,在这一刻,他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他心中的那一份执念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了。

楚天谬和叶雪飞站在一起的画面,如万年前那般令澹台镜眼睛刺痛。

他掩住心底的哀伤,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去,没有留下片句言语。

“主上,尊主!”望着他的背影,焰忍不住喊了一句。

楚天谬微微摇头,阻止焰继续说下去。

而叶雪飞同样凝着澹台镜的背影,待看不见了,才将眸光移到楚天谬身上,说了一句:“不过是因心中执念受了影响罢了。”

楚天谬轻点颌首,纵容的道:“你说如何,便如何。”反正,刚才他那一击,足以伤了澹台镜的肺腑,让他疼上好一阵子。

他那点心思,瞒不过叶雪飞的眼睛,但她却也没有点破。

她转眸看向焰,直接吩咐:“焰,带我们去一个地方。离开魔域之前,有样东西,得取回来。”

“是,尊主!”焰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感觉这种命令是理所应当的。

楚天谬抓起叶雪飞的手,翩然而起,与她一起落在焰宽厚的背部。叶雪飞以神念传给了焰所去的方向,后者便展翅高鸣,腾于空中,朝目的地飞去。

“要找什么?”楚天谬捏了捏掌中柔如无骨的小手,轻声道。

“我的头盔。”叶雪飞笑答,没有丝毫隐瞒。

第二十二章 万年情,袈裟之下

魔域,一个难分昼夜之地。

四周,只有飘飘荡荡的黑色魔气,给人一种颓败,肃杀之感。

魔域很广袤,大得从未有人知晓它的边际在哪。魔域,亦有城池,但大多都集中在中心地带,边缘区域都被黑色的森林覆盖,无论山谷峭壁,都被隐藏在其中。

唳——!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高昂而清亮的啸声,使得地面上的魔族纷纷放下手中事物,抬头望天。

只见一道紫芒闪过,带来一片炙热感,瞬间便消失在了他们头顶上的那片区域。

“非魔气息,难道有外人闯入?快去魔宫禀报魔族!”

“对!快去告诉魔主大人。”

“我们跟上去,看看这外来者想要做什么。”

被惊扰之地,如同油锅里溅入了水滴一般,顿时炸响。只是,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一队侍卫便匆匆赶来。

他们盔甲上,标志着魔宫的记号,让骚动的魔族纷纷安静下来。

修魔者,都是充满傲气的。所以,即便面对这群代表着魔域里统治阶级的侍卫,他们也只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并未低头阿谀,讪笑讨好。

侍卫们步伐整齐,来到中间停下,分列两行。

其中,走出一位盔甲更加威武的魔族男子,高大的个头,几乎有两米五左右。他冷峭的眸光淡淡的扫了一圈,才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开口:“魔主大人有令,魔域中所有魔族只需做好分内事,其余的事情不用理会。”

说完,他也不给众魔询问的机会,便率兵继续朝着另一个地点而去。

他们离开之后,安静的众魔才开始四下交谈。刚才说着要去魔宫禀报的人,此刻也没了动作。

因为,刚才那句话,说得很明显。

魔主大人是知道有外人闯入的,但是却吩咐下来任何人不能干涉,也不能打扰。这就说明,要么他们是在替魔主做事,不能被打扰,要求保密。要么就是——这些外来者,来头大得连魔主都不能轻易得罪。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这些普通魔族可以招惹的存在。

眼神交汇之下,众魔都保持了沉默,将刚才的事藏在心底。但是,他们心中也升起一个疑惑。

那就是,魔域通往外界的结界难道打开了?

魔宫,悬浮在空中的孤寂宫殿,时时刻刻的散发着一种难以靠近的冰冷。

离空中那两轮明月最近的宫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这声音,让魔宫里稀少的宫婢,都噤若寒蝉,小心谨慎的不敢靠近。

宫殿深处,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唯一的高位上坐着一道黑紫色的身影。

长发垂地,肌如白雪,轮廓刚毅如刀削斧阔一般,充满了凌厉之感。他无声的坐在那,一手捂住胸口,偶然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声。

每一次咳嗽,仿佛都牵动了他浑身的神经,让他痛得冒汗。紧抿的唇缝,也溢出一丝血红,与将肌肤衬托得越发的白皙。

只是,这明明是受伤的表象,却引不起他丝毫的注意。他呆呆坐着,眸光有些茫然,又有些追忆,看着天际两轮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他静坐的时间逐渐变长,从他身上也开始延伸出一种浓浓的哀伤,哀伤中,隐藏着他的执念,执着了万年的一厢情愿。

她,终究还是走了。

哪怕,她依然存在,却也不再是完整的她了。

此刻捂住的胸膛,里面传来的痛,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来说,更强烈千倍万倍。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如此孤独的缩在角落里,一个人舔着伤口。

没有受到干扰,焰的速度一点影响也未受。他驮着楚天谬和叶雪飞,穿越过魔域的城池,朝着西南方的森林飞去。

每一次翅膀的扇动,带起的温度,都驱散了周边阴冷的魔气,保持了背上二人的温度。

哪怕,他们并不需要如此,但也不妨碍焰的设想周到。

唳——!

又是一声清亮的凤鸣。

紫得近黑的火凤,朝地面俯冲而下,完美的体型,炫丽的羽毛,卷动着火焰,如同流星般落下。

当接触地面之时,如云绸般的巨大翅膀用力一扇,地面上顿时一片飞沙走石,阻挡了下降时的阻力。

“尊主,主上,到了。”挺稳之后,焰立即释放全身的气息,阻止林中魔兽的靠近。

从凤嘴里吐出人言,玄幻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此刻却并未让楚天谬和叶雪飞有半点吃惊。楚天谬拉着叶雪飞的手从焰的背上飘然落下,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白衣僧袍,一身的出尘之气,丝毫没有受到魔域气息的影响。站在林中,如同濯濯青莲一般,不染尘埃。

在如此的楚天谬面前,依然穿着白色休闲服,而且还因为之前的逃亡而弄得有些狼狈的叶雪飞,倒是显得有些不那么耀眼了。

“我们走吧。”楚天谬轻握着叶雪飞的手,一时一刻都不愿放开。

叶雪飞颌首,轻应了一声。

得到叶雪飞的应允之后,楚天谬才对焰道:“焰,你在此守着便好。剩下的路,我陪雪飞同行。”

“是!主上!”焰抱拳弯腰,遵循楚天谬的吩咐。

严格来说,楚天谬和叶雪飞都是他的主人,所以他在尊主面前,听从主上的吩咐,亦无什么不可。

目送二人背影离去,直到他们消失在林间,焰的身形才重新幻化出来,变回那个长相妖孽,美得雌雄莫辩的妖冶男子。

他没有离开原地,而是盘膝坐下,闭目打坐,守在这里。

魔域森林之中,楚天谬牵着叶雪飞的手,如散步般随意,这一刻,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都在静静的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残缺的记忆,万年前的生死契阔,两人已经尽数想起。

叶雪飞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而行,突然一只根骨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帮她把落下的发丝缠绕在耳后。

她顺势抬头,转眸看向身边的出尘男子。

“在想什么?”他凝着她的眼,轻声问出。

叶雪飞咧唇一笑,微微转动脖子,脸颊滑嫩的肌肤与楚天谬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轻擦而过。

那指尖上的细腻和暖意,让他忍不住手指轻颤。

收回手,握成拳,仿佛想要把那指尖残留的温度和香气永远的保留下来。

这细微的一幕,并未让叶雪飞有所察觉,只是在擦过之时,她耳根一红,瞬间后便恢复原样。

“你封印记忆,是不想我误会对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就已经在她心里,可是她还是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出。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楚天谬一愣,顿时唇角绽放出倾城的笑意。他颌首,双掌将她的手紧握,那温暖,并未用法术加持,却驱散了四周魔域的冰冷,让叶雪飞暖至心底。

刹那间,她抬眸,对上那双平静却浩瀚,璀璨的星眸。在那双耀世却淡然的眸底,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深邃,好似漩涡般想要将她吸入进去,深深藏匿,再无人可见。

“…”突然,叶雪飞释然的笑了。

自己在纠结什么呢?难道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吗?

这个男人已经为她设想到这一步,封印记忆,重新与她相识相伴,相爱相依,便足够证明一切了。

万年前的事,也仅仅是一份遥远而刻骨铭心的记忆而已,如今活着的,能够感受到彼此温度的是他们,而不是万年前的了尘与那高高在上的至尊。

“走吧。”叶雪飞的笑容,驱散了眉宇间的阴霾。同时,也让心中最后那一丝芥蒂烟消云散。

这一变化,落在楚天谬眼中。他聪明的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顺从的颌首,牵着她的手,继续朝森林深处走去。

“当年,我被迫轮回,只得震碎盔甲,将一身法力所学,分别封印在盔甲残片之中,使其消散各地、各界。这一世,机缘巧合下,倒是得到了一部分残片,只是这最关键之物还未取回,倒是没有能真正释放出封印后的力量。”叶雪飞如是说着,楚天谬则安静聆听。

“这关键之物,便是头盔?”楚天谬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充满了肯定。

同时,在他脑海之中,也浮现出万年前披甲上阵,英姿勃发的叶雪飞模样。他还记得那绚丽至极的头盔——

鎏金镶嵌极品仙玉,各族宝石为点缀,翎羽是一只傲视凤凰,四周盘着五爪神龙。头盔下有金色面具遮挡,只露出一双摄魂冷傲的眼眸,绝代风华让人不敢直视,只能匍匐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