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若眯着眼凑上前,语气十分不悦:“夫人呐,你可真受人爱戴。现在没人拿自己姑娘给你说亲了,却还有人为自己的侄子自荐枕席,为夫这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知夫人打算如何补偿我?”

高展明察觉到李景若的手有下移的趋势,生怕他在车里闹出什么动静来,外面还有不少百姓呢,他忙抓住李景若的手,干笑道:“耀然说哪里的话。论受人爱戴,你这都督难道会比我差吗?”

“嗯?”李景若把高展明搂入自己的怀中,与他耳鬓厮磨。

高展明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也没什么好别扭的了,偏过脸在李景若耳垂上咬了一口:“我不跟你计较,却不是什么都不知晓。我这断袖的名声是传了出去,好姑娘不敢再送来让我糟蹋,可是李都督你,我若没记错,前几天还有人从通州寄了书信来,上赶着千里迢迢要把姑娘嫁给你?”

李景若笑了笑:“我已回了信,告诉他我家里有个善妒的夫人,不敢再纳姬妾。”

高展明斜乜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抽了出来。李景若也不再嬉闹,笑着靠到一边去了。

等外面的人声轻了,高展明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过了一个多月,京城的诏书下来了。

这天高展明正在外视察,到了黄昏才回府,就听说了京城来书的事。他连忙赶去书房找李景若。

高展明推门走进书房,只见李景若坐在书桌前,手边放着一卷任命书。李景若的表情表情有些严肃,至少绝不是高兴的表情。高展明在他身边坐下,迟疑了片刻,没有看那卷任命书,问道:“被朝廷拒绝了?”

李景若点头,将那卷任命书往高展明推了推:“你自己看吧。”

高展明没有打开,抿了抿唇,猜测道:“是不是……要召我回京?”

李景若似乎对他能够猜到这件事并不惊讶,只微微点了点头。

高展明叹气。李景若虽然没有跟他商量过,但是两个人也都心知肚明。高家是不会让高展明在蜀地逍遥太久的,两年的时间,一般的进士在地方历练两年,若有前途,也该召回京城出任郎官了,高家的想法,高展明清楚,李景若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他在这个当口让嘉州百姓联名给高展明上书,除了有心提拔高展明之外,也是想给高展明多争取两年在外逍遥的时间,让他做出更多的成绩。然而到底没有成功,高嫱不想再等下去了。

高展明终于拿起任命书,展开一看,呵了一声:“出手倒是大方,这就任我做御史了。”

御史台是相对独立的监察机构,上可监察百官,下可整饬吏治为名请命,按道理来说,御史乃是君主的耳目,不过眼下这个情形,连君王都被架空,高展明出任御史,实际是要做高家的耳目。

李景若轻轻叩了叩桌子:“夫人,你打算怎么做?”

高展明将任命书丢到一边,闭上眼睛凝神思虑了片刻,终是道:“我会回京。”

李景若颔首。任命书已下,现在其实已经由不得高展明了。这可不同于当日高嫱口头征召高展明的时候,毕竟没有吏部的文书,高展明即便私下里拒绝了,也不损害高嫱的面子。现在,是盖了公章的任命书,如果高展明不想做,唯一的出路就是告病隐退,这显然是不符合他的利益的。这次高家没有跟高展明商量,直接就以皇帝的名义下诏,让吏部出了文书,显然是不想给高展明拒绝的机会。

不过即使木已成舟,高展明也不觉得太失望。回京城是早晚的事,能否在地方多留几年,不过是关系他能否更进一步地证明自己,扩充人脉和声名,回京之后的路才不会走得太过艰难。李景若的一番努力也没有白费,至少他和嘉州百姓的联名书递上去,已经引起了重视,这原本你也是李景若最根本的目的。

李景若叹气:“我一时半刻还回不了京城,你这一走,我们可就要分离了。夫人,我这心里万般不舍啊。”

高展明原想嘲笑他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出不了口。不管李景若说的是真是假,他也开始觉得失意难过了。

他在嘉州这两年,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上有李景若和刘汝康帮衬,下有官吏百姓的支持,混的顺风顺水。可回去京城,那里有他的大伯、姑妈和堂兄弟们,却是真正的“举目无亲”。李景若在京城里也没有什么势力,便是想在帮衬他也帮不上手,何况李景若这个都督才做了两年,不可能像他一样那么早就离去。

李景若握住他的手,笑道:“今天晚上……”

高展明脸上一热,想将手抽回来,却被李景若抓着不放。再下去,就真的要分离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分离会有多久,他实在不忍,也不舍得再拒绝。他看着李景若赤诚的双眼,喉结滚了滚,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那你……轻点……”

李景若将高展明搂入怀中,额头相抵,四目相对。桌上的烛火一跳一跳,将他们温和的轮廓明晰地映入对方的眼中。

李景若轻声道:“等我。”

高展明已经不想去问。即使他并不知道李景若到底有多大的野心,也不知道李景若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他没有必要问。总有一天,他会亲眼见证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好。”

第八十三章 回京

几天之后,高展明就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嘉州府的老百姓们听说了高展明要走的消息,上万百姓自发夹道送别,浩浩荡荡地送出几十里地。

江州的官兵知道高展明今日出行,已经在江州与嘉州的界碑处等候着接高展明的驾了。为首官兵的名叫易六。

易六靠在界碑上走神,一名小兵凑了过来:“哎,六哥,听说两年前高大人去嘉州的时候就是你送的,那你见过高大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官员上任,每路过一个州府,出示身份证明,州府的官员要派官兵沿途护送,不然路上如果遭到什么不测,当地的长官就需要负责任。两年前易六还是个小兵卒子,就曾接到护送高展明去嘉州的任务,现在他已经是个百夫长了,又一次接到了到嘉州接高展明经过江州的任务。

这两年来高展明在嘉州深受百姓爱戴,声名隆极一时,相邻的江州府百姓们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对他的事迹亦多有耳闻,早就对这位大人十分好奇了。

易六想了想,道:“年纪很轻,长得也很英俊,没什么官架子,上一次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就只带了一个书童就来上任了。要不是他拿出官府的公文,我们都不敢相信他就是高大人,还以为只是路过的读书人呢。”

那小兵惊讶道:“只带了一个人?那么简朴?”

易六道:“让兄弟们留神看着,一会儿他来了,别又给当成是过路的商旅怠慢了。”

到了时辰,他们没见到高展明的人影,却远远地看见一支黑压压的大队正在向界碑碾进。

众人吓了一跳,议论纷纷。

“快看!前面那些是什么人?”

“糟了,怎么那么多人,该不会是暴动吧?高大人就要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么多人,少说有上千个!快,快回官府去请援兵!”

易六吓了一跳,正准备跑路,又留神多看了两眼,只见前面的大队慢慢开进了,已能听见恸哭声,在前方的是几个穿着兵服的人护送着一辆马车,后方的大部队整齐有序,皆是穿着麻衣的平民。

“等……等等!”易六叫住了众人,“那好像……好像是高大人的车辇。”

众人一惊,又围了上来。方才跟易六说话的小兵惊诧的合不拢嘴:“高大人?六哥,你不是说高大人出行低调,只带一个书童吗?这么有这么多人!”

易六也是一头雾水。

没多久,大部队走近了,众人看清,的确是高展明的车驾,后面跟着的全是自发相送的嘉州百姓。

马车行到界碑处,高展明下马,劝慰后方的百姓:“你们回去吧,再走就要出嘉州了。”

百姓们依依不舍。

“高大人,你能不能别走了。”

“高大人,你还会回来吗?”

高展明温声劝慰道:“我走以后,刘太守会找到代替我的官员,未必就不如我。”

众人依旧在界碑处流连,不舍得回去。

李景若走下马车,道:“高大人回京升任御史,手中的职权更多了,他在京中,心里也会记挂着你们,为蜀地的百姓向请命。你们回去吧,再拖着,就要耽误时辰了。”

老百姓们不舍得走,高展明却不能再留了,他坐回马车里,嘉州和江州府的官兵交接,易六等人护送着他进了江州。

高展明撩开车帘,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人群,李景若酸溜溜地道:“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宁可多看他们,也不想再多看我两眼吗?”

高展明放下车帘,笑道:“我跟你,早晚还是要再见的,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晚上众人在江州府的驿站落脚。

高展明洗漱完就上了床,李景若钻进他的被窝里,与他缱绻缠绵,依依不舍。

“明天我就不再送了。”李景若说。

高展明勾着他的脖子,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李景若用力吻了吻他的唇,双手下滑,滑到他的臀部,停留了片刻,却将手收了回去。

高展明已被李景若撩拨的动情,见他停下,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李景若叹了口气,从他身上下来,搂着他与他对面躺着:“罢了,明天你还要继续赶路,我就不折腾你了。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来日方长,这笔账先记下。”

高展明不语。

过了片刻,李景若轻声问他:“你信我吗?”

高展明很平静地看着他:“那你呢。”

李景若笑了笑,犹豫片刻,道:“若有一日,我做出暂时有损你的事……”

高展明道:“你这是在提醒我?警告我?”

李景若没有再用玩世不恭的口吻:“我只希望你相信我。”

高展明欣慰地笑了笑,没有言语。这是他和李景若之间的默契。李景若想让他明白的东西,他已经明白了。而他想让李景若明白的,李景若应该也能明白。

翌日一早,高展明和李景若正式告别,坐上马车继续北上。

易六等人将高展明送出江州府,高展明跟着下一个州府的官兵走了。

易六等人看着高展明远去的马车,感慨不已。

一个小兵道:“听说李都督原本有意让高大人来我们江州府出任太守的。他在嘉州那么受百姓爱戴,我年初回家,我娘还跟我念叨,说如果高大人真的能来我们江州就好了。可惜,实在可惜了。”

众人纷纷应声,眼看着高展明的马车越行越远,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一个月后,高展明终于顺利地到达了京城。

高展明风尘仆仆地回到自家府邸,刘大早就听说了高展明今天回来的消息,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看见高展明下马车,他热泪盈眶地迎上去:“爷,你可算回来了!”

高展明笑着用力拥抱了一下刘大。

引鹤跟上来,也扑倒刘大身上:“刘大哥,我想死你了!”

刘大抹着眼泪看着两人:“好,好,你们都长高了,比以前更俊了。快进去吧,夫人已经等着了!”

高展明走进府邸,换了身衣服,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去见唐雪。

唐雪一看到高展明,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握着高展明的手哽咽:“回来了……我的明儿……终于回来了,娘快想死你了!”

高展明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娘,孩儿不孝,两年来没有服侍在娘身边。娘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唐雪连连点头:“好,好!”

从前唐雪和高展明的日子过得憋屈,是因为高元青去得早,他们孤儿寡母没有依靠,所以处处被人欺凌。如今高展明在外有了建树,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刘大等人又把家中的生意维系的很好,那些贵妇人们不敢再看轻唐雪,对她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还有人来奉承巴结她。原本高展明将她的弟弟唐乾告到刑部被判了死刑,她心里还有些怨高展明,可时间久了,她也就渐渐把过去的事忘了,满心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高展明连日赶路,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刘大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唐雪命人把酒菜端到自己的屋子里,和高展明一起吃饭。

两人闲话这两年来京城和嘉州发生的事,唐雪早已听说了高展明在嘉州府的功绩,一个劲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高展明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唐雪擦着眼泪道:“你父亲去得早,娘原本还担心对你的教导不够,如今看来,是娘多虑了。你一会儿洗漱一番,就赶紧去隔壁国公府拜见你大伯吧,感谢他对你的栽培。”

高展明皱了下眉头,放下筷子:“娘,你和伯父难道还……?”

唐雪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当初她和高元照的丑事是被高展明和高华崇亲眼撞破的,那之后高元照就没有再私下里来找过她了。其实她会和高元照有苟且,也是当日唐乾撺掇的。唐乾说他们孤儿寡母没有依仗,让她想办法讨好安国公,说就算她不为他自己着想,也要为高展明想想。唐乾还主动帮她搭了几次线。她没什么主见,又确实觉得寡妇的日子难熬,恰巧高元照是个好色的,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唐雪道:“娘知道自己以前糊涂……可娘也是为了你好……”

高展明脸色不悦,道:“娘,你若真为了孩儿好,就千万不可再做这等糊涂事!孩儿可以靠自己养活娘。可你和伯父的这档子事若是被人捅破了,才是真正害了孩儿!”

唐雪尴尬地低下头去:“娘不是那个意思……自从那次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她让高展明去拜见安国公,其实倒也真没有要和安国公重修旧好的意思,只不过高展明刚刚回京,她希望高展明能够攀上安国公,以后安国公对他多照料,于他的官途自然是有益无害的。

高展明放软了语气:“娘,该怎么做,孩儿自己心里有数,娘只要呆在家里好好享福就行了。”

唐雪这才不再提安国公。

两人吃了一会儿,唐雪又问他:“你这两年,在嘉州可有娶妻纳妾?”

高展明道:“没有。”

唐雪不敢置信:“纳妾也不曾?”

高展明摇头。

唐雪顿时笑逐颜开:“好,好。你在外面,朝政上的事,娘帮不上你,可娘在家里,也一直替你想着。你已经二十岁了,娘听说你要回来,就把京里合适的姑娘家的名册都要来了……”

高展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忙打断道:“娶妻之事尚不急,等孩儿熟悉了朝堂上的事务再谈此事吧。”

唐雪却不依:“不娶妻也没关系,你好歹先收个通房。娘身边去年刚收了个服侍的丫鬟,样貌性情都不错,娘就是为你收来备着的,你……”

高展明忙道:“娘,这件事慢点再谈,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怕是赶路的时候伤了气血,我先回去休息阵再说。”

唐雪一听高展明不舒服,忙心急地凑上来查看他的身子:“天呐,哪里不舒服,娘这就去给你叫大夫。”

高展明好容易安抚好了她,赶紧从她的院子里逃了出来。

高展明回到房里,叫人打来了热水,跳进浴桶里。在热水蒸熏之下,他感觉舒服多了,正昏昏欲睡,忽听外面有人敲门。

高展明道:“进来。”

引鹤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明黄色的帖子。

高展明一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顿时又头大了。

引鹤道:“爷,太后听说你回来了,召你即刻进宫……”

高展明捶了捶额头:“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歇着。”这才刚回京,麻烦事就一桩接着一桩来。这会儿他可真希望有人能替他挡一挡,顿时无比想念李景若。

他重重叹了口气,道:“你来服侍我穿衣吧。”

第八十四章 听说你和李景若分桃断袖?

高展明换好衣服,便坐着轿子进宫去了。

宫殿和他两年前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一路穿过宫殿长廊,来到了仙居殿外。

郭玉莲站在殿外等着他,看见高展明跟着宫人走了过来,忙迎上去:“高大人!”

高展明向郭玉莲行礼。

郭玉莲上下打量高展明,他两年前刚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才只有十八岁,如今已经二十了,个子少许高了些,身子骨也强壮了不少,其实高展明的相貌变化并不大,可是他的气质却发生了巨变。经过两年在嘉州的锤炼,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让人注意到他英俊相貌的少年了,他看起来意气奋发,英气逼人,让人挪不开眼去。

高展明见郭玉莲只是看着自己出神,不由提醒道:“郭公公?”

郭玉莲猛地回过神来,笑道:“高大人,两年未见,你可比从前更出色了。真是英雄出少年。”

高展明不卑不亢地笑道:“郭公公谬赞。太后在仙居殿中吗?我现在可方便拜见?”

郭玉莲忙道:“太后等着你呢,快随我进来吧。”

高展明走进仙居殿中,高嫱就坐在大殿之上。

高展明向高嫱行礼:“下官参见太后。”

高嫱嗯了一声:“起来吧。玉莲,给高大人奉茶。”

郭玉莲便走上来,倒了一杯茶放到高展明面前的茶几上。

高嫱道:“你们都退下吧。”

大殿中的宫人们行了礼就纷纷退了出去。高展明端起茶盏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在蜀地大力扶植的云雾茶。

高嫱笑道:“明儿,你派人送来的云雾茶哀家很喜欢,特意叫人把这茶当做宫中的御茶,近年来西湖进贡的龙井和武夷的大红袍都喝得少了,专喝你的云雾茶,每每喝起这茶,哀家心里就会想起你,担忧你在蜀地的情况。如今你可终于回来了。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高展明忙上前,乖顺地在高嫱身边跪下,高嫱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一番,道:“出落得愈发像你父亲了。哀家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从前你父亲的事。”

高展明知道高嫱这是跟他拉近关系的寒暄,因此就乖巧地听着,高嫱说了几件过去高元青的事,他时不时出言应和几句,适时地流露出感伤的表情。

高嫱道:“听闻了你在嘉州府的政绩,哀家十分欣慰,你果然是个能干的,没有叫哀家失望。”

高展明道:“若不是姑妈的栽培,侄儿又怎会有今日?在嘉州的两年里,每每遇到困难,侄儿就想着父亲和姑妈昔日的教诲,这才能有今日。”

高嫱欣慰地笑道:“好孩子,姑妈果然没有看错你。”

高展明配合地跟她演着姑侄情深的戏码。

过了一会儿,高嫱道:“你在嘉州这两年,过得可还舒适?我听说你的长官刘汝康是个暴脾气,他可有欺负你?”

高展明知道她还没有死心,他进宫之前也早就想好说辞了,此时便将那套说辞搬出来。刘汝康是个暴脾气无疑,但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之事,高展明随便说了几桩事,高嫱也拿捏不到刘汝康的把柄。其实高展明心里也知道,高嫱除了他之外,在蜀地应当还有别的眼线,所以即使他帮刘汝康说话也是无用的,倒不如顺着高嫱说几句刘汝康的坏话吗,如此才显得真诚。

高嫱倒没有在刘汝康身上多浪费时间。高展明说的都是实话,她手里并不只有高展明一个眼线,但是这几年来她实在拿捏不到能将刘汝康一举铲除的证据,好在她听人说刘汝康虽然是赵家的亲戚,但与赵家也不怎么亲近,留着他倒也无妨。

高嫱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蜀地的都督李景若,是个怎么样的人?”

高展明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他也知道他在嘉州的这两年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高嫱的眼睛,李景若又不避嫌,只怕他和李景若的那些事,高嫱已经有所耳闻了。

高展明沉思片刻,道:“李都督是个好人。”对于李景若,他就没有必要像对刘汝康那样装作不忿了,即便他装腔作势,只怕高嫱也不会信的。而且李景若和刘汝康又不同,刘汝康的生母是赵氏嫡女,而李景若只是皇族子弟,在高赵两家的争斗中,虽然涉及襄城永王的也有一些传闻,但他们尚且不能算是高家的敌人,高嫱对他们的态度,恐怕是拉拢为主。若非如此,当初高展明也不会大方地容许李景若入住自己的府邸。

高嫱打量高展明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好人?此话从何说起?”

高展明道:“侄儿初到嘉州之时,人生地不熟,又不得太守喜爱,着实吃了些苦头。李都督他,因知晓侄儿的身份,也顾及太后和皇上的情谊,对侄儿破多照料,为侄儿解决了不少麻烦事。这两年来若不是李都督的帮衬,侄儿也未必能有这番成绩。”他这么说,倒是把李景若为他做的事都归功到“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了。

高嫱眯了眯眼:“哦?”

她有片刻不开口,她不说话,高展明就也不说话。

高嫱缓声道:“你今年,二十了吧?”

高展明道:“虚龄二十有一了。”

“在你这个年纪。”高嫱道,“你父亲已经有你了。我若记得不错,你离开京城前,一心放在学业上,连个通房都没有。在嘉州这两年,可有纳妾?”

高展明苦笑:“侄儿一心立业,尚未想过成家之事。”

高嫱道:“哀家听闻,在嘉州府之时,那永王之子入住了你的府邸,还与你传出分桃断袖的传闻来,此事可否属实?”

高展明没想到高嫱会问得如此直接,不过他也知道此事八成逃不过高嫱的眼,因此已有了准备:“李都督他的确在我府上住了一段时间。分桃断袖之癖……确实是有这种传言。侄儿倒也不曾刻意去撇清什么。不过此事另有隐情。”

“哦?”高嫱挑眉:“隐情?说来听听。”

高展明道:“侄儿在嘉州府之时,时常有人上门说亲,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我。侄儿父亲去的早,母亲又不在身边,婚嫁之事,不敢自己做主,再则也唯恐有些人别有用心地往侄儿身边塞人,侄儿一再拒绝,却不甚其扰。李都督和侄儿都是生在京畿,后来才去了嘉州府,身边没有亲近之人,因此我们一见如故,难免比旁人亲近几分。时日久了,侄儿拒绝了许多上门说亲之人,李都督也有相同的烦恼,外面的人便起了疑心,传出那等可笑的传闻,不过因此上门说亲的人却少了,侄儿乐得清闲,也就随外人如何传道了。”

高展明说的,也算是实话。至少一开始,他的确是抱着这种心思让李景若一点点侵入他的领地。然而时日久了,倒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他和李景若的事,他是不能在高嫱面前承认的。不管怎么说,男子之间的狎玩并非正道,不管高嫱信不信,只要他不承认,高嫱就拿他没有办法。最重要的是,假若他承认了他与李景若之间不同于常人的关系,高嫱势必会借题发挥,想办法拿捏李景若。

高嫱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你们这些贵胄子弟之间狎玩亲近,也是常事,情理之中,不过若是逾越了界限,便不是好事了。”

高展明暗暗捏了把汗,忙道:“姑妈说的是。”

高嫱又道:“你方才说的话,也是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虽说是个男子,不如女子那般拘束,但娶妻纳妾一事,也当慎之再慎。哀家原还想着,嘉州女子貌美,你在嘉州府若是为美色迷惑,自行收纳了一二姬妾,哀家还得替你查查那些人的来历,毕竟咱们高家树大招风,难免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想贴上来。你既然如此自持,倒叫哀家有些惊讶,也十分欣慰。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立业虽是男儿要紧之事,却也与成家不冲突,哀家替你挑个贤惠懂事的姑娘,替你打点日常琐事,你在外面做事也能放开手脚。”

高展明一惊。他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不过他才刚刚回京,以为还能再拖延一阵,没想到高嫱居然就迫不及待要往他房里塞人了。此事由唐雪提出,他还能轻易地打发了去,毕竟唐雪是个做不了主的,可是高嫱就不同了,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糊弄了去。

高展明忙道:“姑妈,侄儿年纪还小,终身大事,理当慎重才是。何况侄儿才刚刚回京接任新位,御史台的事情尚不熟悉,哪里分得出精力去办婚嫁?侄儿不想因私事耽误了公事,辜负姑妈和伯父的一番栽培心意。”

高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嗤笑:“你这番说辞,倒跟你的好兄弟相差无几。哀家初听还有几分感动,不过听多了,怎么觉得这话像是敷衍之词?”

高展明一怔。好兄弟?

高嫱道:“子辉的年纪比你还大一岁,也是该成家的时候了,哀家和安国公替他挑选了好几个贤惠懂事的好姑娘,他居然一个也看不上。原本你回京,哀家还想让你去劝劝他,你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你说的话,兴许他还能听进去几分。没料到你也是这般,哀家倒不知道该让谁劝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