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的很快,高展明已经看不清远处的景色了。这一片地方的居民都住在深山老林之中,住的偏些,也不奇怪。
李景若嫌山上风大,先回府去了。高展明又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只见那烟烟气聚而直,风吹不散,也不知哪户人家,竟用狼烟生火做饭。
他又站了一会儿,也回房去了。
第七十三章 挟持
高展明和李景若一路顺着长江往下游走,时坐船时上岸,数日之后,便到了巫山。就如李景若所言,过了瞿塘峡之后,风景越发秀丽,路也愈发险了。
到了巫峡,半月的时间已去了一大半,游览至此,便该回程了。
巫山风景独特,共有十二峰,山中云雾缭绕,云雨时来,如同仙境一般。
小船在河边停下,高展明和李景若上岸,站在岸边仰望群山。这几天游玩的时候,高展明偶尔也会挂念嘉州府内的事,不知他离开的这几天,嘉州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可到了这里,准备要回程了,高展明又开始觉得不舍。欢愉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李景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道:“那就是巫山最有名的神女峰。”
高展明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李景若含笑道:“巫山云雨的典故,夫人可听说过?”
高展明道:“自然。”
李景若叹道:“若能在此处行云雨之事,可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高展明斜睨了他一眼,淡定道:“此处也是耀然兄的辖区,你若是喜欢,不如把都督府搬迁到此处,再娶一个当地的女子,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天天都是神仙日子。”
李景若幽幽叹道:“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高展明已经习惯了他的轻薄,只作没听见。
李景若道:“此地的云雾茶和雪枣天下闻名,趁着时间还早,我们进山买点云雾茶再回去吧。”
高展明道:“也好。”
李景若此番出行,带了三十来个护卫,一路相随,为了不打搅两位主子的游兴,侍卫们一直远远地跟随着,此刻人马驻扎在百米开外的地方。
高展明回头看了眼护卫们,正打算跟李景若进山,忽见前方山里走出一队背着竹篓脚夫打扮的人,粗略点点,约有十几个。
李景若也看到了那些人,远远地眺望一番,道:“好像是运货的脚夫。”
住在山里的人物资匮乏,与世隔绝,每个月都要成群结队到山外来交换生活必须的物资回去。
李景若道:“我们去问问他们手里可有什么特产,假若有,我们也就不必进山了。”
高展明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突然间,从护卫背后的乱石后飞出数十支箭矢,只听一片惨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声,数名守卫中箭倒地!
守军大叫:“有刺客!快保护都督和县令大人!”
守卫们遭到偷袭,乱成一片,箭矢不断从乱石后飞出,有的护卫骑马向李景若和高展明冲来,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流矢射中倒地!有的守卫冲向箭矢来袭处想要抓住偷袭者,却被密集的箭雨逼得难以靠近!
李景若反应很快,立刻拉着高展明趴倒在地。由于守卫们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箭矢并不是朝着他们来的,只攻击守卫。
高展明蹙眉:“看来他们想要生擒我们。”
突然间,不远处的那几名樵夫将帽子和斗笠一丢,从背篓里取出刀剑,向李景若和高展明冲了过来!
后面也有几名守卫逃脱了箭阵,向李景若跑来:“保护都督!”
高展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是叛军!”
李景若此刻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调戏高展明:“夫人,大事不妙啊!”
就在危急之际,突然又从另一个方向射出一阵箭雨,只听数声惨叫,竟是那些化装成樵夫的叛军中箭倒地!
情势就在片刻之中扭转,只见附近的乱石和桥墩下黑压压杀出一片人马,足有上百人,身上穿的都是都是些樵夫农民的便衣,手持刀剑缨枪,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官兵。为首的,竟然是那面带刀疤的宋诺!
那几名伪装的叛军还没来得及靠近李景若和高展明,就被箭矢射成了刺猬,无一幸存。片刻之后,躲在乱石后放箭的叛军也被埋伏在更深处的官兵生擒,押解了出来。
有幸从偷袭中逃生的几名守卫跑到高展明和李景若身边,紧张地举着武器将他们围护了起来:“都督大人,你没事吧?”
李景若和高展明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没事。”
埋伏的叛军被反剪双手押了出来。脸上的表情还是茫然无措的,全料不到自己竟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反埋伏了一遭。
李景若见叛军死的死,擒的擒,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守卫们退开些许。
他看了眼高展明,只见高展明镇定自若,并没有受惊的模样,道:“夫人还好吧?”
高展明淡定得很:“没伤着。”
李景若嘴角噙着笑:“夫人真是处变不惊。”
高展明斜乜了他一眼:“都督大人不也是一样的吗?”
李景若挑眉:“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高展明不语。此事李景若并没有跟他商量过,但是他从出行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知道嘉州府的守军和叛军是相通的,当日若不是守军有意纵容,叛军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逃出城去。叛军还没有被完全抓获,按说这些人理当是不能用的了,可是这次李景若出行,带的护卫中竟然全部都是嘉州府的官兵。从这时候开始,高展明便已经起了疑心了。当然,李景若人在嘉州,从嘉州府借人,从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
他们出游几天的功夫,高展明第一天晚上便看见有人放狼烟。若是百姓生火做饭,山中有那么多的林木,万不会缺柴烧才是。以狼粪点火,烟尘太大,气味熏人,不是生火的好料子,但狼粪焚烧后的烟直而聚,风吹不散,往往被当做传递信号使用。譬如打仗时,如果难以通信,守城的官兵们就会用狼烟当做讯号召集援军。这一点,高展明想得到,李景若这般精明的人没道理想不到。他提醒过李景若一次,但是李景若视若无睹,他就知道此事李景若定然早已有数,也早做了请君入瓮的安排,因此后来的几天里他又曾看见狼烟,也不再支声。
昨天晚上他们投宿了一间道观,李景若和道观里的道士下了半个时辰的棋,高展明在道观中闲逛,见有几名道士肌肉虬结,脚步稳扎,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道士,倒像是练过功夫的,他就更能确定李景若明面上虽然带了几十个侍卫,只怕沿途更设置了不少人手,他不会拿他的性命玩笑。
李景若道:“夫人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高展明面色沉静,一声不吭。
李景若走出人群,向那几名叛军走去。
为首的叛军被宋诺用刀架着脖子,李景若走上前,问宋诺:“他叫什么名字?”
宋诺道:“张六。”
李景若挑眉:“哦?你就是那个聚众饮酒闹事的张六?”
宋诺道:“此次叛军便是由他牵头的。”
李景若点头,惋惜地啧了一声:“倒是个有魄力的,能够收买人心。可惜,当真是可惜了。”
张六恨恨地瞪着他:“呸!猫哭耗子假慈悲!今日老子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李景若风度翩翩地笑道:“是条汉子,可惜是个不识时务的。你今日落在我手里,便不嫉恨本都督智计过人吗?你若是表示钦慕,说几句恭维的好话,兴许本都督赏识你,饶了你这一回也未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张六怔了怔,露出迟疑的神色。
李景若哈哈大笑,转头对高展明笑道:“高县令,你看,我同他开个玩笑,他倒还当真了。”神色还颇为惋惜,“我同你开的玩笑,你怎么一句也不当真呢?”
在场众人皆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都督大人。
宋诺忍不住问道:“都督,这些叛军该如何处置?”
李景若凉薄地吐出两个字来:“当场斩决,一个也不留。”
宋诺一怔,皱眉,反驳道:“都督大人,如此不妥吧。”
李景若道:“没什么不妥。行刑吧。”
宋诺向手下递了一个眼神,一名官兵走上前将刀抵在张六的脖子上,宋诺离开,走到李景若身边,对李景若耳语道:“两位大人的行踪被人泄露,守军之中,恐有细作,把这些人全数处置了,不留活口,回去之后如何抓出那些细作?”
李景若冷笑道:“这就是我要你当场行刑的缘故。”
宋诺愣怔不解地看着他。
官兵们见宋校尉和李景若窃窃私语,一时也不敢动手行刑,押着被缴获的十几名叛军等待指令。
李景若不理睬宋诺,正打算再次下令行刑,突然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他扭头一看,只见原嘉州府守军中有一人阵前倒戈,竟然挟持了高展明!那叛徒用力勒着高展明,手里的刀架在高展明的脖子上,寒声道:“把他们都放了!不然我就杀了高大人!”
眼看就要尘埃落定,没想到突然局势又变了,众官兵立刻将搭箭上弓,无数支闪着寒光的箭头瞄准了高展明和那名临阵倒戈的守军,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全都等待着李景若发号施令。
李景若看见高展明被人挟持,瞳孔猛一阵收缩,低声咒骂道:“该死!”
宋诺握着刀立刻挡到李景若身前,生怕有人对李景若不利。
李景若猛地一巴掌将他打开:“蠢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们把人当场斩决!”
那名挟持高展明的守军名叫王七,正是叛军作乱的那天晚上李景若曾审过的一名士兵。李景若让众人举报宋诺,没有人能说出宋诺的错处来,但王七曾说宋诺公报私仇,借机重罚那名叫做张六的叛军。只不过李景若驳回了他的申诉,下令在叛军的事情处置完毕之后将宋诺送去襄城。
高展明见叛军都被缴获,一时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王七竟敢阵前反水,将他挟持。他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又慌又乱,只觉得这回自己恐怕难以逃过此劫了,临死之前紧张地盯着李景若。
李景若方才下令将叛军原地斩决,想必打的就是不再追究的念头。嘉州府守军上千,叛军又由嘉州府守军中叛逃,这些士兵们日夜相处,即便分道扬镳,情义也在,未必下得了狠手互相残杀,因此大年三十那晚叛军们才能够顺利脱逃,而经过“奋战”之后的守军也没多少伤亡。如果把叛军抓回去审问,要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抓出,一牵十,十牵百,最后会闹得更加难以收拾。原本不敢作乱的守军因担心波及自身,恐怕也会叛逃作乱。唯有在此终了,叛军被处决,无人再敢牵扯此事,既让剩下的守军安心,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此事才能彻底告一段落。
然而那宋诺却是曾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场上的情况与嘉州府的情况不同,任何细作都必须揪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否则有人私通敌军,所有人都会遭受牵连,后果不堪设想。方才宋诺试图制止李景若,原本就心虚的王七害怕被牵连,狗急跳墙挟持了他,真是再错也不过的一步棋!眼下即便李景若就此纵虎归山,这些叛军们只要脱逃,也不可能放过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死路一条了!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今日竟就落到如此地步……
高展明苦笑道:“耀然兄,我可真是让你坑惨了……”
李景若脸色晦暗不明,前所未有的沉重。
众人僵持了片刻,李景若缓声道:“宋校尉,假若此事发生在阵前,主帅被人俘虏,以此要挟,你会怎么做?”
已有士兵神色松动,犹豫着准备放叛军离开,宋诺却大声道:“不得放劫持者离去!”
李景若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深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高展明的双眼,指了指高展明和王七身边原嘉州府的几名守卫,道:“你们全部退开,退到最后去!”
那几名守卫神色茫然地退后,撤入其他州府的士兵中,被人隔开。高展明和王七身边让出一块空地来。
李景若深吸了一口气,还盯着高展明的眼睛,却对周围的士兵厉声道:“全都聋了吗!我方才已下了令,将所有叛军斩决,你们打算抗令不尊吗!现在,立刻,斩决!一个也不能留!”
四周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第七十四章 狠决
王七万没想到李景若竟然如此之狠。他之前就已经听说过李景若和高展明之间的传闻,这几天他跟在两人身边,瞧见李景若对高展明处处照料,显然就是情深意重的模样,还毫不避嫌地一口一个夫人,可见高展明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极重极特殊的了。可现在他的刀就架在高展明的脖子上,李景若却视若无睹,继续要求行刑,他难道不顾高展明的性命了吗?!
王七颤声尖叫道:“我叫你放人你没听到吗!不然我就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他手中的刀架得越来越紧,高展明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血已顺着刀锋往下淌。
李景若眸色深沉,冷冷道:“如果高展明有个三长两短,嘉州全府的官兵,甚至全嘉州府的老百姓,一个都没有好日子过!你可以试试!”
王七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李景若这是在反威胁他?!
众士兵有些犹豫,可是最高长官已经三番四次的下令,宋诺也不敢再阻止,终于有人一刀捅进了被擒获的叛军胸口,那叛军惨叫一声抽搐着跌倒在地。其余官兵看见有人行刑,也不再拖延,一刀刀砍下,那些叛军尽数被斩首!鲜血顺着石缝流入江中,沿岸的江水被染成了一片淡红色。
每杀一个叛军,王七手中的刀就哆嗦的更厉害几分,眼见着所有的叛军全部伏诛,王七脸上一片惨淡,浑身抖若筛糠,却还是没有真的割断高展明的脖颈。
高展明脖子疼得越来越厉害,他只能摒着气,尽量把身子往后压,免得王七一个不小心割断了他的喉管。
最后一个被处决的是张六,他的头颅被官兵一刀搁下,滚落到一旁,眼睛兀自圆瞪,临死之前还是不敢相信李景若竟然如此狠厉。
等到所有叛军都死绝,李景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寒声道:“全部退后!撤退百米!”
众人虽不解,却只能听从命令,大军渐渐后退,形成一个百米的包围圈,把李景若和高展明王七围在中间。
李景若摊开双手,缓缓向王七靠近,温声道:“你别紧张,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我不能伤害你。”
王七已经哆嗦的话不成句,双目溃散:“我让你放人……放人……”他尖叫道,“别靠近!”
李景若停下脚步,道:“好,好,你放松点。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不想让别人听见。你看,我手无寸铁,我靠近你,是我吃亏,你手里有刀,你随时可以一刀捅死我。”他勉强勾起嘴角调笑,只是笑容十分僵硬,“我可是皇上的嫡亲堂弟,比高大人值钱不是。赔上一个我,还是你赚了。”
王七害怕李景若,挟持着高展明跌跌撞撞往后退。
李景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照你说的做了,已经把所有叛军都杀了。”
王七不可思议地瞪着李景若:“我,我明明,明明是要你放人!”
李景若道:“我从一开始就下令当场行刑,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犹豫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和你一样,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我不想再牵连更多人了。”
李景若知道,王七并不是真的想杀高展明。如果他想杀人,这几天他有很多机会,都比现在更合适。
王七颤抖道:“你……你……”
李景若道:“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当日你也不会替张六说话,举告宋校尉。你担心我把叛军抓回去,会严刑拷问,逼问出更多与此事有关的人。我不喜欢杀人,就连张六他们,我也并不想杀,可是他们走了最错的一步棋,他们造反焚烧官府,如若不杀,从此以后民心惶惶,天下大乱。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所以当日你没有跟在叛军的队伍里。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你宁愿牺牲自己,让我放走叛军,是为了保护你那些还在军中的同僚,担心他们被牵连,是不是?”
王七还在哆嗦,但是缄默不言。
李景若道:“没有一个长官想要损失更多的手下。那些士兵也都有家人,多叛逃一个,就会多牵连一户人家,我不会这样做。没有了兵马,失去了百姓,我这光杆都督做着又有什么意思?从以前,到现在,我没有过牵连更多人的心思。你们焚烧狼烟向叛军透露我们的行踪之时,我也没有派人去看是谁在通风报信。如果不是你挟持了高大人,就连你,我也根本不打算追究。”
王七两行泪潸然而下,咬唇不语。
李景若道:“你知道高大人的身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我不想追究,太后和皇上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全嘉州府会有多少人遭受牵连?你的那些朋友,整个嘉州府的守军,怕是没有人能够幸免。他是受太后宠爱的侄子,高家的行事作风,以一千一万个人给他陪葬也不会觉得可惜。你放了他吧。”
王七抿唇,两人僵持良久,王七终于牙关打颤地开口:“你说的,都是实话?你真的,不再追究?”
李景若指了指一旁张六的头颅:“我若有半句谎言,便让这上百条叛军的魂魄全都化成厉鬼,终日萦绕在我床头,让我此生再不能睡一个安稳觉!”
王七泪奔,仰天长啸一声,脱力松手,刀从高展明脖子上移开了。李景若一个箭步上前,迅速把高展明搂到怀中,手用力地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百米开外的官兵们见高展明脱险,就要上前擒人,李景若抬手制止了。
他怜悯地看着王七,道:“我体谅你的情义,你自己动手吧。”
王七悲戚地点头:“我知道,谢谢你,都督大人,你是个好官。”他看着自己手中沾着鲜血的长刀,犹豫片刻,猛一咬牙,提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最后一个造反的人竟然自己抹了脖子,众官兵连忙上前,李景若压着高展明的伤口,厉声道:“医官呢?!医官过来!”
被呼喝的医官匆匆忙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跑上前为高展明看伤。
高展明神色清冷地推开李景若的手,道:“我没事,皮肉伤。”
李景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高展明却打断道:“叛军已被全数剿灭,李都督,动身回去吧。”
先前仅存的数十名叛军一直藏在深山之中不出,李景若派人四处搜查,可是蜀地山势奇特,易守难攻,花了几月的功夫,也没能把叛军揪出来。然而叛军经过几次讨伐,物资也已经耗的差不多了,他们是通缉犯人,寸步难行,已到了穷弩之末的地步。李景若此番出行,一来给自己和高展明放个假游山玩水增进感情,二来也趁势引蛇出洞。守军之中有叛军的细作,附近几州都是李景若的辖地,都在通缉他们的下落,他们难以逃出蜀地。趁着这次机会,如果能够生擒李景若和高展明,以这两人为质,换来财务,逃出蜀地,或许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李景若明面上带了几十个护卫,实则暗中安排了几百人马,乔装成百姓商旅,一部分殿后,一部分先行,暗中查访叛军的下落。最终发现了叛军在巫峡布下埋伏,想要趁势伏击李景若和高展明。他们原可先将埋伏的叛军缴获,然而没想到叛军兵分两路,一部分布置弓矢埋伏,还有几个藏在深山里未出。为了将全部叛军引出,他们只好按兵不动,在此设伏,终于成功将所有贼寇剿灭。
李景若的这一招引蛇出洞原本就让众人佩服不已,方才临阵出了乱子,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还以为好容易抓到的叛军又要纵虎归山,没想到李景若雷厉风行,不顾人质安危,依旧让他们处刑。方才李景若让所有人退开了,没人听见李景若究竟说了什么,那名挟持了高展明的叛贼竟然放弃了人质抹脖子自尽,最后一棵乱苗都被轻松拔除,他们不由得对李景若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而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的事情,却不一定真正如此。
李景若伸手想拉高展明的胳膊:“君亮……”
高展明冷冷淡淡地避开了:“都督大人,有马车吗,我累了,不想走了。”
李景若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
高展明转身对医官道:“上船替我包扎吧。”说完之后便向船上走去,和李景若擦肩而过,没有看他一眼。
李景若站在原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下令道:“收兵,回程。”
第七十五章 告白
高展明伤势并不厉害,只是皮肉伤,王七并没有伤到他的经脉和喉管,医官为他止了血,就无大碍了。
但是让李景若头疼的是,高展明不理睬他了。
回去的时候,因为坐船逆流而上风险太大,因此他们只水行了一段路就换陆路走了。李景若试图和高展明搭话,不过如果他说的是无关紧要的话,高展明就当做没听见,如果他说正事,高展明就简单地回答两句,再多一个字也不肯给。
晚上众人在驿站落脚。
高展明刚脱掉染血的外袍,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将门拉开一看,站在外面的是李景若。
李景若手里捧着一盒棋子和一张纸画的棋盘,笑道:“夫人,如今天色还不算晚,不如我们……”
高展明没等他说完,冷冰冰地打断:“我受了伤,想早点休息,现就准备睡了。”
李景若张了张嘴,干笑道:“我……”
高展明道:“都督请便。”砰地一声把门观关上,落了李景若一鼻子灰。
李景若摸了摸鼻子,瘪瘪嘴,抱着棋子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高展明一觉睡醒,就看见一张怨念的脸飘在眼前。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拿被子底下的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发现眼下是醒着的。他再瞟一眼门口,门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除了。
高展明忍住了大骂李景若私闯卧房的冲动,闭上眼,只做没看见,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景若幽幽道:“天亮了,该起床了,我们还要赶路。”
高展明便翻身坐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披上衣服准备下床。
李景若一把按住他的肩,高展明皱眉:“你弄疼我的伤口了。”
李景若只好松手。
高展明叫人打来水洗脸,李景若还是阴魂不散地站在他身后:“夫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高展明洗完脸转过身,冷冷清清地一拱手:“还未多谢李都督的救命之恩。”
李景若阴阳怪气地笑:“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没有。”高展明立刻否认:“李都督杀伐决断,在下实在佩服的很。那种局面之下,李都督做了最正确的选择,若不然,下官的命怕是昨日就交代了。”
李景若道:“我也这么觉得。我不可能让你跟他们走,离开了我的眼前,你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高展明道:“没错。所以我说,多谢李都督的救命之恩。”
高展明要出门,李景若挡在了门口不让他走:“夫人,我想了一晚,还是想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请你解惑。我当时所作的事,换了你,你也会那么做。道理你都明白……”
高展明打断道:“李都督抬举了,换了我,我未必会有李都督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不过我确实不会放叛军走。你说的没错,道理我都明白。”
李景若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高展明问道:“你觉得,你这次的安排,引蛇出洞,引君入瓮,我也能猜到,是不是?”
李景若怔了怔,似乎有些明白了。
高展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觉得,你认为,你猜测。道理都被你说完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李都督,请你让开,我们还要赶路。”
李景若不让:“你是气我,不跟你商量?”
高展明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不语,道:“李都督,李耀然,李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你怕我给叛军通风报信?你怕我知道我自己成了诱饵不愿出行?你怕我会把你的英明大计搞砸?”
“我……”李景若犹豫片刻,叹气,苦笑,“罢了,我若说不想影响你的游兴,这般借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你想必是不服气的。”
高展明道:“昨天的事,你没有一丝一毫做错,我原以为我死定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是真心感谢你。此话没有半点假。可是在路上,我也问过你狼烟的事,我的确猜到了,我等你跟我商量,直到最后,你的英明大计得以实行,你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还是说,你在考验我,看我够不够资格留在你身边为你做事?那可真是可惜了,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