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若摇头:“不能救。”又道,“你到底是心太软了些。还得要磨练。”
高展明点头:“不能救。”
百姓的期望让他着实觉得有点为难,架子搭得太高,反倒下不去了。先前日子老百姓们给他送礼的事情,就让他知道了凡是规矩,就绝对不能破。他收了一个人的礼,就得收更多,别人知道他收了礼,就争先恐后地来给他送,后来竟成了风气,送不出礼的还觉得自己吃了亏,担心以后高展明另眼看他。
若是顺应民意,方才救下了那个人,就跨越了他的职权。救了这一个又怎样,他在军中难道是独一个为难的?救了这个,对其余的便公平了?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人人有点大小事都来要他做主,家里有病人的不想参军,家里有孩子的不愿参军,家里有老人的不能参军……官府也不用办了!
凡是以人性来治理的,虽说多了几分人情味,可最后往往更加不公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平。若是能加强法制,减弱人情的部分,才是最公正的,因为只有死的制度才是对每个人都相同。想要在法制之中又不失人情,那便只有将律法更改的更有人情味一些。以法容人,不是以人容人,这才是他要做的,而不是滥用职权。他原先刚来嘉州做判司,断第一桩案子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清明的,可时日久了,百姓的爱戴和舆论渐渐变多,竟开始对他有些影响了。
高展明问李景若:“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该救?”
李景若不语。
高展明低声道:“耀然……”耀然是李景若的字,高展明很少这样称呼他,往往总是叫他李兄或是都督大人,“说吧,也只有你能对我说。”
李景若点了点他的胸口,道:“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可你这里装的东西还是多了些。”
高展明问他:“少到什么程度才够?”
李景若道:“那便要看你想得到多少。你顾忌的东西越少,你能得到的东西便越多。”
高展明又闭上眼,过了一阵才笑道:“那李兄心里装了多少?”
李景若看了眼高展明,目光投向窗外,微笑道:“不能再多了。”
高展明心中略微清明了一些。他淡然道:“多谢李兄指点。”他要救刚才的男人,甚至救更多的人,他必须要获得更多的权利才行!得到了很多的权利,他才能改变更多规则,改变规则不正是他擅长的吗?
高展明和李景若回到府上,引鹤迎了出来,一边接他们往府里走,一边道:“爷,刚才你们出去的时候,外面来了个牙婆和两位大人派来的小厮,跟我打听爷屋里缺不缺填房的……”
高展明顿觉头疼:“又来?”其实这几个月陆陆续续也有人来打听过这事,想往他房里塞人,有的是单纯仰慕他,也有的是想跟他攀上亲戚关系的,他让人打发了,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今日就连刘太守夫人都给他说亲,他终于开始重视此事了。有了唐雪和唐乾的事,他知道娶妻纳妾绝不仅仅是繁衍子嗣那么简单,纵然有好处,附带的坏事也不少,如今让他操心的事就够多的了,再添几个女人和几个家族,他可实在担待不起。
高展明摇着头往屋里走,自言自语道:“得想办法彻底打发了这些人才是。”
李景若伸手摁住他的肩,高展明转头,只见李景若笑得一脸深沉:“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高展明狐疑地看着他:“你真有法子?”话才出口,还不得李景若回答,他自己先失笑:“得了,我竟然还问你,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李景若撇嘴,眯着眼凑上前:“你便这么看不起我的手段?”
高展明瞧着他那副不爽的模样,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哈哈大笑:“李兄,我说,你应该跟我有相同的烦恼吧?你下了个套给我钻,实则也是在替你自己解决麻烦。”
李景若抱胸道:“这个嘛……”
高展明笑道:“得了,既然今日我的清誉都让李兄……哦,不,是李兄的清誉都让我给毁了,那便毁得再痛快些?”
李景若挑眉:“哦?”
高展明转头对引鹤道:“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人来,你便去打发他们,告诉他们我府上已经有一个善妒的了,若是我敢再纳新人,那位一定会用刀子把新来的脸给刮花,剁碎了丢出去喂狼。为了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还是算了吧。”
李景若:“……”
引鹤惊讶地下巴都合不拢,目光来回在高展明和李景若之间打量。
高展明不等李景若反驳,赶紧将引鹤推了出去:“快,快去,按我说的办。我是这府上的爷,我说了算!”
李景若:“……”
引鹤应了一声,小步跑了,边跑还边不停回头打量李景若偷笑。
今日在太守府上,李景若说高展明是个小心眼的,如今高展明扳回一局,顿觉老怀大畅,哼着小曲儿回府房去了。
李景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高展明的背影,失笑摇头:“这家伙……孺子可教?朽木不可雕?怎么说他才好……”
花开两枝,各表其一。
再说那高展明和李景若离开太守府之后,太守夫人回房压了好半天的惊,险些缓不过神来。待她一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立刻冲到了刘汝康的书房中。
刘汝康正在批阅公文,乍见夫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太守夫人冲上前,扯下他的手,一脸焦急地问道:“那高展明……”
刘汝康生怕她还想把女儿嫁给高展明,忙道:“夫人,千万不要啊!”
太守夫人一脸不悦道:“你说什么呢,我是想问你,究竟高展明是李景若的面首,还是李景若是高展明的面首?我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呢。”
刘汝康:“……”
第六十二章 晚上我一定好好犒劳夫人
转眼就过年了。
其实并没有多久,但高展明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新年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还在京城,也是他作为高展明以后的第一个新年,按说本是十分热闹的,但是因为他要准备礼部的会试,因此几乎没怎么庆祝新年,把高家的和皇家的无数酒水宴席都推了,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读书。
今年,他要在嘉州过年。
嘉州是个小地方,过年的时候自然比不上京城繁华热闹,可一地有一地的风土民情,能在不同的地方体验不一样的感觉,对于高展明和李景若而言,倒也不错。
过年的时候,老百姓们都开开心心的,便是起了冲突,大抵也都一笑而过,便是往日有恩怨的,这段日子也都丢到脑后了,官府里本地的官吏们都回家过年去了,高展明作为判司,没什么案子可断,更何况刘汝康先前答应了灾情过后就要升他做上县令,因此早早放了他的假,让他休息到元宵节之后再到官府就任。
到了大年二十九那天,高展明的府上也比往日亲近了许多。他府上的仆从们有家回的都回家过年去了,人一下就走了一大半。
不过李景若却没有走。他已经在高展明府上赖了几个月了,过年的时候自然不会另找地方。
大年二十八的正午,李景若正坐在院子里看书,高展明抱着一堆账本从房里走了出来,丢到他面前的石桌上。
李景若挑眉:“这是?”
高展明道:“你会统帐吗?”
李景若道:“会。”
高展明道:“帮我一起算账。”
即便官府里不用做事了,可过年前也是各家各户最忙碌的时候。往日高展明是不收别人的礼的,可到了过年,同僚和上下官署之间的礼数少不了,各项入账和支出数目繁杂,帐要赶紧算清楚,如有些该回礼的没有回,在过年前需得给人回过去。而且他就要离职调任了,又要写这几个月来讼狱的总结,又要看县令的材料,八只眼睛都不够。
更况且,府上堆的帐不止是高展明一个人的,李景若这位皇族正三品的都督住在他府上,帐也是从他府上走的,何况李景若不止管一个嘉州,手里还有其他三四个州,各州县的太守县令送来的进账都到高展明手里了,还有襄城、京城送来的各项杂物……数不数胜。
高展明在李景若身边坐下,翻开账本开始查账对账。李景若将自己手上的书搁到一边,却不急着给高展明帮忙,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打量高展明:“府内的事,该是夫人帮忙打理的吧?”
高展明头也不抬:“我没有夫人。”
李景若凑上前:“所以夫人的事,就让我代劳了?”
高展明搁下笔,抬头看着李景若,指了指堆积成小山的东西,好笑道:“这里有一大半都是你的。”
李景若入住高展明府上,除了银两之外唯一带的就是他自己这个人了。就连伺候他的奴婢小厮,都是官府和高展明帮他置办的。都督虽说是个清闲的职位,可之所以清闲,是因为他可以把手上的事丢给下属去做,只管吃各州县上供的税收就是了。然而李大都督的下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展明。
平日清闲的时候,许多事高展明都替李景若处理了,他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毕竟还有些陌生,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历练,因此他也乐得去做。可过年时事务众多且人手实在不够,高展明忙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又看李景若乐得清闲自在,实在气不过,这才把东西都搬出来,不让李景若独占逍遥。
李景若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是君亮替我代劳了夫人分内的事。”他拱手道,“夫人辛苦。”又促狭地挤眉弄眼,“晚上回到房里,为夫可得好好犒劳你。”
高展明磨牙霍霍,随手拿起两本公文砸到他面前:“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批。”
李景若笑了笑,抽走高展明手里的账本,拿到自己面前,又把自己的公文丢给他:“你替我做事,我也帮你做事,这笔买卖才算公道。”
高展明翻了个白眼:“随你。”
李景若不紧不慢地翻开账本:“那晚上是我犒劳你,还是你犒劳我呢?”
高展明二话不说就要跟他换手里的东西,李景若忙身体后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开个玩笑,你做什么这么激动?”
高展明道:“你不是从来不开玩笑吗?”
李景若道:“分人。”
高展明不解:“什么意思?”
李景若撇嘴:“不解风情。”又道,“你批吧。”
高展明正嫌时间不够用,听他这么说,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便开始翻阅个州县呈上来给李大都督的公文。
李景若是皇族子弟,可皇族子弟之间也是不同的。由于高家的专权和高嫱的擅宠,先帝子嗣凋零,李长治同父异母的兄弟没剩下两三个,且都被高家半流放了,说是封王,其实属地又小又穷,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如今天下势力最大的几个王爷都是先帝的兄弟,其实尤以永王为甚。永王乃是成祖——也就是李长治的爷爷除了太子之外最喜欢的儿子,给他封了襄城这个地方,属地千里,地方富庶,且从“永”这个封号便能看出成祖对永王的喜爱。如今天下高家和赵家这两家外戚势族一时风光无两,李姓皇族却没落了,唯一能勉强和高家赵家相抗衡的就只有襄城永王了。
高展明看了看今年蜀地几个州县给李景若上供的田租以及各项收入,折合白银足有一万多两,但是高展明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给李景若送钱送东西,不由奇道:“你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李景若头也不抬:“赡养夫人呗。”他嫌看帐无趣,把账本丢到一旁,拿起等待高展明处理的堆积的讼狱案件开始审批。
高展明一惊,心跳快了一拍:“夫人?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娶妻了?”
李景若这才抬头看了眼高展明:“刚娶的。”
高展明追问:“什么时候?”难道李景若借着自己打发掉那些上门说亲的人,是为了他的正房夫人?!
李景若盈盈笑道:“这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正替我做事呢。”
高展明怔了一怔,强忍着把手里的公文摔到李景若脸上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想李景若伸手:“赡养费呢?今年你的收入,该不会拿去养妾室了了吧。”
李景若哈哈大笑。这叫什么,这就叫自投罗网啊!
李景若伸出手,捏住他的掌心,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深情款款道:“夫人,你都才刚进门,纳妾的事按理说该是你替为夫张罗的,你不称职啊。”
高展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少打马虎眼,钱呢?”
李景若好笑:“这还真替我管起家来了?”他笑眯眯地凑过去,“想要钱,你怎么说得先替为夫生个孩子开枝散叶吧?尽尽你这都督夫人的分内之事。”
高展明知道李景若这家伙的秉性,他开起玩笑来没个底限,自己若是示了弱,还不定怎么被他埋汰。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顺着李敬若的话往下接:“孩子我一个人可生不出来。”
李景若眼睛一亮:“是了,原来夫人也已急不可耐。所以我才说晚上回了屋我得好好犒劳夫人。”
高展明无语。得,自己行商算账是个好手,开玩笑这事还真比不过李景若。
李景若道:“要是夫人等不到晚上,现在咱们马上进屋也行啊。就算夫人生不出,我也不嫌弃,我这人做事有始有终,做好我的分内事就成,总之生孩子前的努力,我绝不亏欠了夫人的!”
高展明瞪了他一会儿,缓声道:“李都督,你,该不会,真的是个断袖吧?”
李景若挑眉:“那夫人呢?”
高展明想否认,可也不知怎么的,到了嘴边竟成了:“没断过。”
李景若托着下巴道:“听你的语气,看来是想断一回?”
高展明索性不跟他继续“开玩笑”了,低下头继续批阅公文。
李景若突然道:“一部分是要上供朝廷的,我自己留了些日常用度,还剩下的一部分我让人送回襄城去了。”
高展明一怔,眨了眨眼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不由奇道:“送回襄城?”襄城那么富庶,永王的子子孙孙几辈子都吃不完,李景若不接家里的供养也就算了,还往家里送银子?真是好大一个孝子!不是说永王不打算立李景若做世子吗?
李景若道:“我让人替我购置家业,准备迎接夫人。以后我有多少东西,也都是夫人的。”
高展明想继续往下问,又觉得有些僭越了,于是看手上的东西。
高展明批完一本公文,抬起头一看,李景若右手边已经放了三本积攒下来的讼狱案子了。
高展明一惊:“这是你批完的?”
李景若道:“是啊。”
高展明只见李景若运笔如飞,一边看就一边落笔,还以为他在乱写。他忙伸手将那几本案子捞过来,十几桩陈年旧案,有疑点的地方李景若都拿笔圈出来了,该重审的还是该定罪的,定什么罪,下面都有李景若的批注。高展明不由大惊:这件事便是让他自己来做,速度怕也没有那么快!
就在高展明重看的时候,李景若又批完了好几桩案子。
高展明惊道:“你怎么那么快?”
李景若好笑:“你还真当我……为夫是个纨绔子弟?”
高展明和李景若一起去住了几个月,李景若甚少在他面前办事,有时候白天出去,半天就回来了,有什么公文送到他房里,他没一会儿就把批完的送走了,多下来懒得看的就丢给高展明去处理。高展明不知道他自己批了多少,就见他把活都推给自己做了。高展明倒是听说过他治理嘉州盗匪的事迹,不过李景若究竟办了多少实事,其实他所知不多,只觉得李景若大部分时间都清闲的很,闲到只顾着拿自己来插科打诨。
如今看来,反倒是他对李景若了解的还太浅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守卫跑了过来:“高大人,李大人,太守府派了人来。”
高展明忙道:“让人进来吧。”
不片刻,太守府的家丞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帖子。
那家丞向李景若和高展明行了礼,高展明道:“不必多礼,这帖子是……”
家丞忙把手里的帖子递给高展明:“高判司,李都督,太守夫人邀请二位大人去府上过年。”
过年原本是个团聚的好日子,该跟自己的家人一起度过,可高展明在嘉州并没有什么亲人,身边亲近的就只有引鹤和李景若。先前虽然高展明拒绝了太守夫人的说亲,不过太守夫人是个不记仇的,更何况她也是真心欣赏高展明和李景若,体谅他们出来嘉州做官,身边无亲人,怕他们在嘉州的第一个新年过的太冷清,便邀请他们到自己府上一起过年。
高展明想了想,自己在府上也就是和李景若引鹤吃顿年夜饭,确实有些冷清了。倒不如去刘汝康那里,热闹不说,也好了解嘉州人过年时的习俗。
他正准备应下,却听李景若问道:“不知太守夫人除夕夜有什么安排?”
家丞怔了怔,道:“自然是吃年夜饭。”
李景若道:“然后呢?”
家丞道:“其余的安排,小的不知,应该会设宴招待两位大人,让两位大人兴尽而归。”
李景若道:“往年太守府年夜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
家丞赧然一笑,吐出两个字:“马吊……”
高展明:“……”
李景若转脸向高展明摊手:“打马吊守夜,君亮意下如何。”
高展明扶额,干笑两声,把手里的帖子递还给家丞:“抱歉,烦劳回禀太守和太守夫人,我这里还有许多帐要查,案子要办,怕是要拂了夫人的好意,改日再去府上给夫人赔罪。”
家丞接过帖子,行了礼,离开了。
高展明将太守家丞送出去,回到院子里坐下,李景若用手里的笔端挑起高展明的下颌,笑道:“这可是为夫和夫人过的一起共度的第一个新年,闲杂人等就不理了吧。”
高展明嘴角一抽,硬着头皮道:“荣幸之至。”
第六十三章 赌注
就连大年二十九全天,高展明和李景若都是在批阅公文中度过的。原本高展明以为堆积下来的这些事务只怕要忙碌到元宵前后才能彻底完成,然而有了李景若的帮忙,效率大大提高,高展明算了算,只要李景若肯帮手,再等初三以后一些胥吏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了,兴许初七左右就能把事都办完,元宵节前还能腾出几天假来让他松一口气。
转眼就到大年三十了。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高展明原本还想在白天继续做事,李景若却不让,冲进书房夺了高展明的笔:“好歹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高展明无奈:“去哪里逛?”
李景若道:“上街走走吧。再出去,就要明年了,物是人非呐。”
高展明好笑,但还是丢下了手里的卷子,取了件大衣披上:“走吧。”
街上还挺热闹,一些在外游学任职的子弟趁着过年的时候回了乡,走亲访友逛街串巷,别有一番生气。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红辣椒和新春联,意味着新的一年要红红火火地开始。
马吊馆的生意不比往常冷清,悠闲的乡民也就趁着眼下还是上午,最后耍上两把,下午就要早早歇业回家过年去了。
就连一些平日里看不到的事情也都摆到台面上来了。嘉州府原本有禁赌令,马吊牌倒是可以玩,不过其余的一些骨牌博戏都是明令禁止的。不过大过年的,官差们都回家去了,也没人管,赌桌子都摆到店门口来了。
高展明和李景若乘着马车经过一家酒馆,只见有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上,好像正在下注,李景若好奇地探头张望。
高展明以为李景若打算捉人,不由道:“你大年三十出来,该不会是来管闲事的吧。”
李景若笑道:“大过年的,让老百姓松活松活,我要是抓他们,岂不要被他们记恨一整年?我不过是好奇,这嘉州的老百姓都喜欢赌些什么?”
高展明道:“骰子?骨牌?”
李景若吩咐车夫:“你去看看。”
车夫将车停到一旁,走过去挤进人群中。没多久,他又回来了。李景若问他那些人在赌什么,他却一脸为难地不愿意开口。
高展明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了,我们也不怪罪他们,不过是好奇罢了。”
车夫抬头看了高展明一眼,又看了李景若一眼,低下头去,把嘴闭得死死的。
李景若见状便要下车:“你不说,那我自己去看便是。”
那车夫连忙拉住李景若,苦着脸道:“大人,大人,你千万去不得啊!”
李景若道:“你不肯说,还不许我去看,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车夫一脸要哭的表情,小声道:“他们赌的东西和……和……和两位大人有关。”
“什么?!”高展明一惊:“和我们有关?”
李景若立刻来了兴致,意兴盎然地往车轼上一靠:“说来听听,你若老实交代,晚上你回去的时候我多封你几钱红包,你若敢有半点欺瞒,我就治你一个欺上的罪过!”
那车夫把头低得极低,用蚊子叫般的声音道:“他们下注,赌究竟高大人是李大人的……面首,还是李大人是高大人的……面首……”
高展明和李景若为了拒绝众人的说亲,这断袖的名声算是传遍了大街小巷,老百姓们见这两位都不近女色,对传言更是深信不疑。
李景若的身份并不是人人知晓的,但因了一些事,李景若来历不凡的流言还是在民间传开了,也有人猜他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都督,更有人曾无意中看见过高展明对李景若毕恭毕敬的场面。再说李景若看身姿气度,都不输高展明,又被人称一声大人,怕是就算不是都督,官位也未见得比高展明低。因此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八卦的老百姓们有些微争议。这大过年的,节前娱乐活动,赌上一把,就算是过过小瘾。
“什么?!”高展明惊讶得合不拢嘴。
李景若哈哈大笑:“赔率多少,你去问问。”
那车夫又去了一趟回来,回禀道:“买高大人是李大人面首的,一赔八。反之,十赔一。”
李景若嘴角一抽,高展明心情总算舒坦了些。看来老百姓们还是向着他的。他挑衅地扬眉道:“李兄觉得如何?”
李景若撇撇嘴:“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们。”他从兜里取出五两银子交给车夫,第三次打发他去,“去,买一赔八的。”
车夫愣了好半天,捧着银子走了。
高展明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李景若的额头:“李兄,你凑什么热闹?!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李景若挑眉:“怎么,高大人不服气?还是高大人对我的选择有异议?”
高展明好笑:“你出手可真大方,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这摆明了哄人呢。便是我们当真……那坐庄的又从何知道?难道买通我府上的小厮?这结果开不出来,银子便一直扣在庄家手里,他拿着这笔钱利生利,过上一年半载,再把赌金退回去,白赚一份利钱,又没人能说他的不是。你倒还给他送五两银子。”
李景若无语地看了他半晌:“你就只想到这个?”
高展明翻了个白眼:“若不然呢?”
李景若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不语。
不一会儿,车夫回来了,手里攥着赌票交给李景若。
高展明用鄙夷的目光看了李景若一眼,转身地钻回车厢里去。他把车帘一关上,情不自禁摸出钱袋,点了点,发现自己也带了五两银子出门。他想了片刻,哑然失笑,把银子揣回钱袋里,暗道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还真动了心思去凑合。实在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呐!李景若这家伙,得离他远点才是!不过不买几张赌票扳回这一局来,还真有点输了一筹的感觉。不痛快,真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