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冷静的想一想,”计世宜避而不接此话,正色道:“郡王为此事心神大乱,岂不是正中了皇后太子的下怀?若你我二人因此心存芥蒂甚至反目,得益的会是谁?我今日开诚布公跟郡王说这些,就是生怕这种事情会发生,也请郡王多想想吧!”
夏见泽一怔,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顿时有些呆住了。他是疯了吗?这么明显的圈套,他竟然想也不想一头就往里钻?好在计世宜和甄钰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不然的话
假如那日上山之后,看到的是另一番不堪的情形,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
皇后和太子,果然够歹毒!够狠!
话又说回来,他们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计世宜对甄钰有心,除了他这个有心人看出点端倪之外,他敢说并无他人知晓,可偏偏就有人利用上了这一点!
夏见泽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望着计世宜说道:“咱们以后可得更加小心了,也许身边就有藏着别样心思的人,这件事,我会叫人好好彻查,你在兵部暂且别动。”
计世宜点点头,又道:“我那大哥虽然人在府中,可他的小厮却一天两三趟的往外头跑,也不是个安分的。我想要办贾家!”
夏见泽理解的微微一笑,说道:“也好,咱们现在不便拿简氏、周氏开刀,动一动贾家倒也不错。也让皇后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她会玩阴的,别人未必不会!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
“是,多谢郡王。”计世宜拱了拱手,放下心来。
夏见泽复杂的瞧了他几眼,叹道:“至于她——也许你说得对,该问问她的意见。”夏见泽强按下躁动不安的心,摆摆手道:“你回去吧!”
计世宜拱手无声退下,突然又站住了脚步,回身望着他说道:“无论如此,我总会帮你,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说毕大步去了。
夏见泽呆了半响,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不觉又过去三四日,甄钰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疤,养了好些日子,面上也红润精神了许多。她已经将事情经过跟甄老爷细细说过,甄老爷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可那越来越沉的眼神和不时微微一蹙的眉头令她心中也甚是不安。
甄府置身事外的时间,也许要结束了。对方既然将她算计了进来,下一个算计的指不定会是府中的谁,甄老爷定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甄夫人看到她腰腹间的伤口疤痕,却是忍不住暗暗皱眉,四下里差人打听可有什么去疤消痕的药膏,姑娘家雪白的娇躯上留下这么一抹丑陋的疤痕,哪个夫婿会喜欢?
甄夫人虽然没有亲口这么说出来,甄钰看她的神情也猜到了几分,情不自禁想到计世宜,面上微囧。
这日刚刚用过晚饭在房中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窗格微动,甄钰心中蓦然一跳望过去,竟没来由的有点儿期盼。
期盼变成现实,甄钰惊喜之下又有点儿胆怯,忙道:“你怎么又来了?伤势都好了吗?”
计世宜踏步上前,长臂一伸毫不客气将她揽入怀中拥抱着,俯身低笑道:“还没好全,不过,来玉兰苑没什么问题。”感觉到甄钰的身子微僵,他忙又笑道:“你放心,我有内应方可如此,若是别人,断断来不了此处的。”
内应?甄钰一怔回过神来想到秋心、秋朗姐妹,面上一热,从他怀中挣脱开来,瞪着他嗔道:“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这两个死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竟敢串通外人来戏弄我!”甄钰说着忍不住面色微变,真的有几分动起怒来。
叫她如何面对她们姐妹俩?
“你赶紧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甄钰沉着脸道,目光瞪向他,谴责的意味很浓,满满的质问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计世宜愧疚一笑,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担心你,忍不住想过来看看,所以才逼着她们行个方便,钰儿,我没有半点儿轻视你的意思,你别恼我。”
甄钰心中怒意稍缓,仍是说道:“下次再也不许了。”
计世宜眸中一黯,叹道:“我答应你便是。钰儿,我真想即刻叫人上门提亲,可是——”
甄钰面上一热,接着他的话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以后我会小心的,他们再想要暗算我,没那么容易!”
计世宜心中大尉,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他又有点儿不太放心,忍不住仍是解释道:“你,你真的明白我的心意吗?我不是不想娶你,只是现在对你来说,忠勇侯府还不如甄府安全——”
甄钰“扑哧”一笑,嫣然道:“我说过了,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心里自有分寸。”她虽然不懂政治,可是也看得出来,太子和定郡王之间的斗争已经越来越激烈,即将上升到白热化的程度,你死我活的最后决斗时刻,不会太晚。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拖累计世宜,这点儿时间,她等得起。她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计世宜有多在乎她,这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看他傻愣愣的只管瞧着自己,甄钰不由得又心软,笑道:“你快走吧,以后,切不可再这么闯进来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计世宜闷声点头,说道:“我今儿过来正是想告诉你一声,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会很忙,你出入多加小心。”计世宜眷恋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不去,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才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想到这个,他心里头一次生出一种急切之感,恨不得一下子将手头上的麻烦解决干净!
“放心。”甄钰说道:“你多保重。”
计世宜笑了笑,心中一暖,突然欺身上前,猝不及防的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了一下,笑道:“钰儿,等着我来娶你!”
甄钰吃了一惊,下劲将他推了一下,满面通红瞪着他轻轻啐了他一下,计世宜一阵低笑,纵身跃出了窗口。
甄钰不觉抬手抚上自己脸颊,热得发烫,心虚不已,她没好气朝他离去方向瞪了一眼,轻骂道:“这人越来越不像个君子了!”比定郡王还要缠人。
想起夏见泽,甄钰心中不由微僵。夏见泽,她该怎么面对他呢!
不等甄钰想清楚,定郡王府便悄悄来了人约见,甄钰本不想去,转念一想好些事情总该与他说清楚,便同意去了。
夏见泽在后海湖畔临湖的先雅阁中包了包间,见她如期而至心中甚畅,满面是笑的将她迎了进去坐下,一个眼神屏退了所有的随从,亲自斟了茶递给她,笑道:“这是我刚刚让人泡的枸杞蜜枣茶,你身子还没好全,喝这个正好。”
甄钰没有伸手去接,目光落在一旁的茶几上示意他放下就好,一边起身向他微微点头福了一福,微笑道:“多谢郡王!其实郡王不必如此客气,倒叫臣女心中不安。”
听她又是“郡王”又是“臣女”的,明显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夏见泽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两分,生硬道:“我早就说过了,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你怎么又这样了!”
甄钰轻轻眨了眨眼,不徐不疾微笑说道:“礼不可废,臣女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横竖将来某一天,臣女在您面前自称仍是要加一个‘臣’字的。”
夏见泽顿时无语,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所言何错之有?便是将来他做了皇帝——有父皇暗中支持,这个位置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如愿以偿娶了她做皇后,她仍旧得在她面前自称一声“臣妾”!
夏见泽没来由有些心烦意乱,忘记了自己找她出来的初衷是心平气和的谈论此事,有点儿气急败坏的冲着她道:“如果那天在老君山救你的是我不是他,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就因为这个,所以你选择了他?你们在山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甄钰心中蓦地一凉,惊愕的望着夏见泽,全然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甄钰心中忍不住轻轻的嘲笑起来,他说他没有怀疑,可他这番话摆明了却是有怀疑的影子,别说她本就对他无意,纵先前有,如今也不可能有了!
他们的身份相差太远,一旦发生矛盾,她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和余地,只能任由他的心情处置!怀疑的影子一旦落下,总有一天会由虚生实,由此而引发的结果,不是她能够想象得到也不是她能够承受得起!
她不想爹娘为她担心,重活一世更不想踏上前世娘亲的覆辙。
“殿下不该这么说,”甄钰脸色白了白,悠悠叹道:“计公子对殿下的忠心殿下再清楚不过,如果因为此事殿下心中对计公子生了嫌隙,岂非亲者痛仇者快?更有甚者,会让聚集在殿下身边的人离心!殿下是个聪明人,相信殿下不会这么轻易受人挑拨。”
夏见泽心中更酸:说的话都是一个意思,果然是心有灵犀呐!
“你心里可有他?”夏见泽突然灼灼盯着她质问。
甄钰坦然迎视他的目光,避而不谈:“殿下这话问的太无礼了,甄钰不回答!殿下心有抱负,不该在此等小事上消磨精力,这对殿下,太不值得!对追随殿下的人,也不公平!”
夏见泽冷笑:“你不回答就是有了?”他苦笑了笑,无奈叹道:“我不明白,我哪里不如他,钰儿,皇后的位置是你的,我的抱负也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如今你这般对我,我还要抱负来做什么!你知道吗?前几日父皇要给我指两名侧妃,为了你我回绝了,我想,我是不是该请旨这就迎娶你。”
甄钰吃了一惊,心头大震不可思议的瞪着夏见泽,变色道:“你疯了吗!”
夏见泽却是眼睛一亮,一字字道:“不错,我早该想到的,索性快刀斩乱麻,我请了旨咱们就成亲,岂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殿下,我不嫁。”瞬间的惊慌过后,甄钰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一字字回复道:“殿下不应该拒绝皇上的好意,即便今日殿下拒绝了,往后还不是一样要娶?殿下说为了甄钰这么做,岂不是把甄钰推向绝境?恕甄钰受不起殿下如此厚爱!甄钰,绝不会嫁给殿下!”
第375章
夏见泽自尊心受到极大的刺激,心头怒火一窜老高,盯着甄钰冷冰冰怒道:“你真的不嫁?你信不信我这就进宫请旨,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甄钰面不改色当即道:“是,不嫁!殿下尽管去请旨好了,若是甄钰命薄无福消受,那是天意,想必便是圣旨也改变不了吧?”
夏见泽心头顿时凉了半截,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以死抗旨?哼,这也是大罪,你就不顾及甄府满门?”
甄钰淡淡道:“我说了,若是天意,便非人力所求,欲加之罪,甄钰也无能为力,只能说,是一直以来都看错郡王了。”求生不能,求死的法子多的是,如果她真的想死,当然不会明摆着跟圣旨来,但圣旨也挡不住天灾人祸不是?
“好,好!”夏见泽气得说不出话来,满心的痛苦恼怒:“我真没想到,你宁愿死都不愿意嫁给我!甄钰,呵呵,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既然你如此决绝,本王也没那么无耻下溅,你好自为之!”
夏见泽说毕,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甄钰苦笑:她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只是,他太钻牛角尖了。也许他未必真有那么喜欢她,他只是恼怒被她一次次拒绝!
但愿,他和计世宜之间不要受什么影响,否则这盘棋他想要赢,真的很难。他不赢,他和计世宜也没有未来可言。皇后这条计策果然够狠毒,虽然没有达成预期的目的,仍然成功的挑拨了他的心意,扰乱了他的心神。如果他面对的不是计世宜,没准情况会更加糟糕。
没过几日,突然来了一票城郊农民在顺天府衙门口下跪告状,顺天府尹素来与太子、贾家多有交情,一面暗暗派人飞报贾家一面安抚众人意图压下此事,不料还未等来贾家的人,不知怎的告状的人和衙役们产生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一时混乱不堪引来无数群众围观。
顺天府伊急得六神无主,忙忙带着手下师爷从衙门中出来亲自安抚,却撞上了无意中经过此处的齐右相。
顺天府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
齐右相本就耿直,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到这种官兵殴打良民的场景怎能不管、不怒?一声令下,亲自过问此事,命顺天府伊着人锁拿贾家相关人等。
贾家前段日子才刚出了事,如今又闹了新闻,上京城中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了过来,顺天府尹也不敢偏袒得太过分,心中叫苦不迭也只得照做。
不料,这一摊子事还没审理清楚,无数针对贾家的肮脏事件东一起西一起一下子都冒出了头,件件有理有据,板上钉钉,甚至惊动了皇帝过问。
顺天府尹心头一凉,知道贾家的路是走到头了,再也不敢有半点徇私,不到十天,判决一个个下来,斩首、流放、监禁、发回原籍,一个百年大族便在这一项项的判决中轰然倒塌,在历史的车轮中碾的粉粹!
贾家,被连根拔起,在上京的豪门望族中彻底除名!
闻听此消息,计世澜呆呆的在房中闷了整整一天,颇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外祖家没了,父亲对他素来不甚看得起,母亲被遣,自己被禁,又有一个计世宜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得到该得的爵位,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不知是谁将消息传递到了木兰庵里,贾丽君得知后当场就喷了一大口血,昏厥了半日才醒过来。她不敢相信,她的娘家,她的依靠竟然就这么没了!没有了娘家的女子,比无根的浮萍还不如,偏偏儿子此时尚在思过期中,这等于要把她赶尽杀绝!
她没有想到,她豁出去自己的性命和名声以图保住的家族,最终仍然没有保住!她是白白牺牲了!心里怎能不恨?如何不怨?
贾氏当即垮了下去,一夜之间苍老憔悴了十岁,目光呆愣愣的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这个消息,已经夺去了她半条性命。剩下的,仅有绝望支撑着躯体。
计世宜就在这时一个人无声无息来到了木兰庵贾氏的面前,定定的站着直视着她。
贾氏半响才注意到面前有人,她艰难的转过头,一见计世宜眸光一闪骤然大恨,指着计世宜颤声道:“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一定是你害的!”
计世宜目光平平的与她对视,淡淡道:“我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替那些被害的人伸冤而已。”
“你以为你是谁!”贾氏面目狰狞瞪着他,嘶声道:“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假清高!呵呵,说到底,你不就是想从世澜手中夺走世子之位吗?你别做梦了!等将来太子登基,就是你的死期!你还想承爵?哈哈,可笑!”
计世宜叫她给气笑了,不屑道:“你将这个爵位看得重便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吗?这个爵位,我并不稀罕!我若想要,你以为,你那儿子是我的对手?”
贾氏的心骤然紧缩,瞪着计世宜的目光恨不得喷出火来:“计世宜,我真后悔,后悔当初放过了你!我真该一早就把你掐死,你死了,就太平了!”
“放过我?”计世宜不屑嗤笑,说道:“那是你没有机会!不然,我就算活着,也同三弟的状况差不多吧?我问你,我娘是怎么死的?”计世宜目光骤然一凛,冷冷的逼视贾氏。
贾氏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随即心底又涌起无比的畅快,尖利的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吗?你不妨去阴朝地府问她去!那个贱人,谁叫她运气不好生的是儿子呢!”
计世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冷声说道:“我娘从来没想过嫁给侯爷,就因为杨家在西南军中颇有影响力,所以你设计了她,才令她不得不跟了侯爷,是吗?”
贾氏眼底闪烁着快意的光芒,扬头冷笑道:“是又怎么样?哈哈,谁叫她自己蠢!更蠢的是,她怀上了你这个孽种还妄想生下来,又怎么怪得了我?”
计世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幽幽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贾氏,一字字道:“贾丽君,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你最好别死,最好长命百岁!”
计世宜说完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身形一轻跃出了院子,丝毫不理会贾氏急切惊慌的喊叫。
计世宜满腔愤懑无从发泄,骑着马在山林间横冲直撞,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了下来,耳畔一声声回响着贾氏尖利的笑声和那冷酷无情的话,他不敢相信,世间为何会有如此歹毒之人。他从小便知道她不喜欢他,但也以为哪家哪户嫡母对庶子都是如此,可他没想到,她表面的温和贤良之下,竟是如此狰狞的面目。
计世宜混混沌沌回到城中,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一勾新月,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迷茫,他甚至忍不住想,真的是他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吗?如果那样,是不是生母杨氏便可以活得更长久一点?她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多么的傻,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想要在府中平平安安的长大,并不容易吗!
绣楼之上,甄钰正欲关窗,无意识往下瞟了一眼,目光徒然一定,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顿时有些无奈和哭笑不得。
本不想理会他,不知怎地,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没来由升起一股掺杂着心疼的怜悯,她想了想,向秋心等交代了两声,便款步下楼。
“你怎么又来了?还在这儿发呆!”甄钰站在计世宜身后好笑的说道。
计世宜猛然回神,转过头来,四下里望了望,抱歉的笑笑:“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到了这里,没有吓着你吧?”
甄钰摇摇头,领着他往花木林中深处去了去,乌漆漆的一双眸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心骤然一紧,难道是夏见泽做了什么?她变色道:“你没事吧?”
甄钰的反应反倒令计世宜吓了一跳,忙道:“我没有事,你怎么了?”
甄钰自觉失态,笑了笑,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担心你。”
计世宜心中一暖,笑道:“钰儿,你在府上尽管放心。我们还没有成亲呢,我可舍不得出事。”
甄钰听他说话又有了不正经的倾向,面上一热,轻轻啐道:“你又来了!还好这次看到的是我而非旁人,不然岂不是要糟糕?下次——不可再踏足玉兰苑!”她是该说这人傻还是实心眼?她说了不许乱闯屋子,他便在楼下发呆,他是生怕没有人看见吗!
计世宜见了她宜喜宜嗔的模样心中一暖,烦躁沉重的心情也好过了些,他眸光一沉,低声道:“我今天去了木兰庵看贾氏。”
甄钰诧异的望了他一眼,随后心下了然:难怪他这副模样,必定是从贾氏那里得知了些什么吧?
“贾家的事,是你做的?”甄钰问道。
计世宜点点头:“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幸亏有御林军副统领方泽帮忙,不然我还得多费一些时候呢,也不能做得这样干净利落!”
甄钰心中震了一震,既然有方泽,必定暗中也有丁睿,他二人注意了贾家这么久,手中握有的东西自然不少。尤其方泽,怎么可能不恨贾家?
“这一动手,想必便停不下来了吧?”甄钰望着计世宜道。
计世宜眉头微微蹙了蹙,说道:“是啊,我和定郡王商量好了,就等着看皇后和太子的反应。他们若能沉得住气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横竖这也是迟早的事。对了,福清公主前两日病倒了,你知道吗?”
“有这事!”甄钰诧异睁大了眼,摇摇头道:“我还真没听说!怎么样?严重不严重?这个天气,是着凉还是怎么的?”
计世宜道:“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听说是着了凉引发高烧,昏昏沉沉躺了三天了,一时好一时坏的,如今正在明珠苑静养着。”
甄钰不禁担忧,迟疑道:“既是这样,我明儿想进宫去看看她,你觉得可以吗?”
计世宜想了想,说道:“去吧,这个时候应该反而更安全。”
甄钰点点头,一颗心却是被计世宜带来的消息完全给搅乱了,福清公主向来身体很好,又是这个天气,便是偶尔不慎着凉,也不会这么严重才是!况且,胡太医的医术那么厉害,怎么会让福清公主躺了三天还未好转?
“你也别担心,公主有皇上护着呢!”计世宜笑了笑,不便在此久留,匆匆告辞去了。
次日,甄钰拿着福清公主先前赐给的玉牌入宫,执事太监向皇后禀了之后痛快放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明珠苑。
福清公主没料到甄钰会来,本想起身迎接,不料一坐起来便头晕眼花太阳穴两边直跳,亏得风嬷嬷用力扶了一把,方才没有倒下去。
“公主,您好好躺着吧!甄姑娘又不是外人!”风嬷嬷不由心疼。
福清公主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嬷嬷,你去迎一迎姐姐。”
风嬷嬷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甄钰过来,看到福清公主的模样吃了一惊,半响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憔悴苍白得没有半丝血色,眼神也暗淡无光,乌黑油亮的秀发也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她嘴唇微张喘着气,见了甄钰伸出手握了握她的,娇憨含笑道:“还是甄姐姐对我最好,还记得来看我。”
甄钰心中难过,眨了眨眼睛勉强笑道:“我几时忘记过公主呢!公主有没有按时吃药?着凉而已怎么会这么多天还没好呢?”
风嬷嬷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忿忿委屈道:“公主日日按时服药,仍是不见好,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如果不是福清公主十分受宠,太医院医术最好的胡太医也天天前来尽心诊治,风嬷嬷都要怀疑是太医诊治不精了。
福清公主说了一会儿话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随后勉强睁开说道:“就是身上没有力气,脑子晕晕乎乎的,偶尔有一点儿痛。胡太医说是我虚弱的原因,过一两日就好了。甄姐姐,你能不能多陪我两日?”
甄钰本打算当日出宫,见她这么说却不好马上就走了,便笑道:“当然可以,我便多陪公主两日。”
福清公主终于放心,闭目安睡。
当日晚间、次日一早,胡太医都亲自前来诊断,这一回,连他都有点儿疑惑了起来,忍不住问道:“微臣开的药方,煎好的药公主真的服用了吗?”
福清公主柳眉一挑,怒道:“怎么?你敢质疑本公主?”
胡太医立刻闭了嘴,身子更加躬了躬——要是因此挨公主几句训斥,那岂不是自找的?在皇帝面前都没有挨过骂呢,他可不想丢这么脸面!
风嬷嬷一看胡太医这样便知事情要糟糕,忙轻轻拍了拍公主的被面,陪着笑脸向胡太医道:“胡太医您这回可是冤枉公主了!这每次的药都是琥珀、玛瑙或者是我亲自煎好伺候公主服下的,公主的的确确的按时按量服用了您开的药了!只是,只是怎么就不见有效呢!”
在宫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太医啊,尤其还是本事大又本身有点儿脾气的太医!
甄钰也忙道:“是啊胡太医,别的时候我不敢说,昨儿自我来了我亲眼所见公主的确是服了药的。”
胡太医一时沉吟起来,苏姑姑的话已经暗示得很清楚,药没有经过不相干人的手中,是公主身边最亲近之人所熬制,不存在药被掉包、被下东西的可能——这一点胡太医相信,谁不怕皇帝发怒胆敢对公主下这种手段呢?万一败露,可是掉脑袋的!
胡太医想了想,说道:“那就,再服一些药吧,微臣再给公主开两副,回头亲自送过来。”
福清公主气得脸上一阵一阵发热,哆嗦着道:“你、你到底会不会治!”
胡太医淡淡瞥了公主一眼,又扫视了一眼寝宫,说道:“也许,这屋子里空气不太好,公主才会一直觉得晕,这样吧,劳烦姑姑将屋内不必要的陈设都撤出去,尽量弄得简单清爽一点儿,门窗帘幔也不要时时垂着,打开,通通风,还有床褥被罩这些东西,公主既是病着,也该勤快些换换。”
风嬷嬷愣了愣,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略有两分不快说道:“胡太医您说的倒是轻松,别的还罢了,公主这会儿病着躺着,倒叫换被罩褥子,这不是瞎折腾吗!若是挪来挪去让公主病情加重,胡太医您负责?”
琥珀、玛瑙也相视一眼,均觉得胡太医这是自己没本事治好公主的病,便尽拿这些不相干的来说事,方便将来好推卸责任!
胡太医也懒得跟她们争论,脾气很好的拱拱手温言道:“微臣只是就事论事,提个小小的建议罢了,其实姑姑说的也对,这些毕竟都是外因,起不了决定作用。就当微臣没说过吧!”
自从二十年前兄长突然失踪,胡太医对皇家、对太医院早已心有余悸、心灰意冷,若非这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差事,他早就辞去不干了,因此对自身的差事尽职尽责是必然的,苦口婆心是不干的。该说的他会说,至于人家听不听,他不管。
“你退下吧!”福清公主摆了摆手。
胡太医微微躬身,淡淡道:“微臣等会儿抓好了药亲自送来。”说毕缓缓倒退着去了。
“这个胡太医,是越来越活回去了!”风嬷嬷叹气。
甄钰心中微动,回想胡太医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他并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如非必要,他不会说这番话。
“我看,胡太医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如就按他说的试试吧!公主榻上的被罩床褥,换一换也好,省得沾了病气久久不散。”
福清公主目光闪了闪,亦点头道:“甄姐姐说的对,就按胡太医说的做。”
更换床单褥子时,甄钰也在一旁帮忙,暗暗的搜寻床榻床褥帐幔之间是否有什么古怪。她总觉得,胡太医应该是怀疑了什么,只是没有证据,他也不便直言,先前一大通铺垫,都是为了后边那两句话。
风嬷嬷见甄钰如此,眉头皱了皱,神情顿时也有些凝重起来,学着甄钰的样子,也将床榻上的物件一样一样的检查。
有些事甄钰不便做得太明显过分,风嬷嬷却没有这么多顾忌,她甚至连床板都掀开来细细的瞧了一遍。
“把这些东西全部都换了吧!等会儿奴婢再把床板、床架好好的擦拭一遍。”既然心中已经存了疑影,这些东西岂能再留着?没的留出心病来!
风嬷嬷将茜红色的绣花枕头套子顺手取了下来,将柔软的枕芯用力的拍打拍打,说道:“今儿天气倒是不错,等会儿老奴把这枕头拿出去晒晒,这可是公主喜欢的决明子香草枕头。”
风嬷嬷突然觉得头有点儿晕,身子摇摇晃晃,一手身不由己往床榻上撑着,一手扶着额头。
“嬷嬷怎么了!”甄钰忙上前扶了风嬷嬷一把,鼻子用力吸了吸,亦觉太阳穴跳了跳,脑子一晕。
甄钰面色微变,却是不动声色勉强笑了笑,说道:“嬷嬷想必是低着头时间太久了,还是坐下歇着吧!”见琥珀等抱了被子出去,甄钰便向秋心、秋朗说道:“你们俩还不快过来帮忙!”
甄钰扶着风嬷嬷去一旁坐下,暗暗向秋心使了个眼色,并没有避着福清公主。福清公主面上变了变,也没说话,反而笑着向风嬷嬷道:“嬷嬷这几日着实辛苦了,快下去歇歇吧!”
风嬷嬷本不想退下,见福清公主一味坚持,便笑了笑,交代叮嘱了两句自下去了。
不一会,宫女们将床榻上的寝具全部都换上新的,仍旧扶了福清公主躺下,依礼而退。
福清公主双眸幽幽的望着甄钰不说话,甄钰不由得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冲秋心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近前,轻轻吩咐了两句。秋心诧异的睁了睁眼,点头去了。
第376章
片刻后,秋心将那抱出去的枕头悄悄的又取了回来,福清公主和甄钰一旁瞧着她将那枕头剪开,赫然发现内里决明子中混入了许多浅黄色的粉粒微末,一起变了脸色。
秋心偷偷抬眼打量打量公主和自家姑娘,俯身轻轻嗅了嗅,低呼一声忙抬手扶住了额头,扭头向旁用力吸了几口气,忙将那枕头搁置一旁,不安的向福清公主和甄钰道:“那些粉末有问题,难怪公主会头晕、头疼。”
甄钰便望向福清公主。福清公主怔怔的靠坐在床头大引枕上,呆呆的望着前方。甄钰心头微沉,示意秋心退下。
“公主,这是什么人如此大胆陷害公主。”甄钰口中这么问着,心中何尝没有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她不敢随意说出来。
福清公主苦笑,眸中一黯,叹道:“母后她这是在警告也是在威胁我!”
后宫是皇后的天下,她想做什么没有做不到的。福清公主纵然再谨慎机智又如何?只要她想,她就能轻而易举的对付她!她这是在警告她,最好适可而止,否则,就不是弄些微末药粉让她小吃苦头这么简单了!
“那怎么办?公主,要不公主请皇上做主?对啊,皇上一定会为公主做主的!”甄钰忙道。
福清公主缓缓摇头,心头却是一寸寸的沉下去,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从脚底冷到头发丝。
父皇真的会为她做主吗?不会的。
如今她跟皇后之间的关系各自心知肚明,如果她去求父皇做主,岂不是摆明了从前种种行为乃是父皇授意?父皇还不到跟皇后翻脸的时候,他能帮她做主吗?
“可是这样下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主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甄钰隐约猜到她在顾忌什么,可这是要命的事,总不能就此不管。
福清公主笑了一笑,说道:“甄姐姐也不用太替我担心了,皇后纵然掌控六宫,可她也未必敢跟父皇当面明着干!你瞧瞧,就拿这回来说,不也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大不了我以后多加小心一点儿、多防着她一点儿便是了!”
甄钰见她这么想,心中也略松了一松,笑道:“风嬷嬷倒是个可靠的,公主吩咐她多注意些。”
“公主”,两人正说着话,风嬷嬷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门被轻轻推开,她端着小小的填漆托盘一边进来一边温言笑道:“该服药了!”
福清公主与甄钰相视一笑。甄钰便往旁边让了让,好教风嬷嬷端药上前。
消除了罪魁祸首,又服了两剂药,晚上的时候,福清公主的状况便好转了大半,风嬷嬷和琥珀、玛瑙等不明就里,不由得议论起来,说是想不到胡太医那番话还真有些作用云云。
看她们仍旧如同往常一样笑嘻嘻说话的神情,甄钰心里忍不住有点儿不是滋味,谁又想得到,致命的危险已经无处不在、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呢?
次日一早,福清公主已经可以如常起身了,只是这几日没有胃口,身体尚有一点儿虚弱。
刚刚用完早膳,两人在前院看那青花瓷大缸里头栽种的海棠花,忽见琥珀笑嘻嘻的从外头跑进来,口内叫着:“公主,公主!”
甄钰见她满脸的兴奋之色,眼睛也闪亮闪亮的不由好笑,打趣道:“看你高兴的,遇到什么好事了?”
“可不就是好事!”琥珀走近前来,抿了抿唇,笑嘻嘻道:“公主,奴婢方才听见乾清宫的宫女议论,说是南越王派了使者向咱们皇上提亲呢!南越王要求娶咱们公主!”
福清公主脚下一个踉跄,连忙扶住甄钰,睁大眼睛问:“你没有听错?是真的?”
“真,比珍珠还真呢!奴婢的耳朵一向来好使,怎么可能会听错?”琥珀连连肯定,又笑道:“没准啊,一会儿皇上就会召了公主去呢!到时候公主便知道啦!”
甄钰也很高兴,眸光轻转,却见福清公主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不由心下“咯噔”,忙叫住琥珀道:“好了快别说了!这种事在圣旨未下之前怎么能随便乱说呢?还好这是在明珠苑里头倒也罢了,若是在外头,让旁人听了去,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