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一愣,没想到甄夫人逼得自己认了罪居然还追着锁不放,她略一迟疑说道:“锁是奴才买来的!”

“是吗?”王妈妈嗤笑着接口道:“这锁是上京西市坊西横街上的老字号铁仙李记出的半铜铁锁,这么大一把价值三两银子,除了大户人家寻常百姓没几个会买这么贵的锁,不知吴妈妈是何时买的,是自己去买的还是托人买的,要不要到李记铺子里去当面对质?”

吴妈妈顿时哑口无言,闭着嘴不吭声。管库房的张妈妈刚刚被传了过来,一听到甄夫人问锁,脸色便白了几分,听了王妈妈这番话更是忐忑不安。王妈妈偏偏就瞅了张妈妈一眼,淡淡道:“我倒是查了大库房的账,上月十六号,府上刚好在李记买了四把锁,其中一把正是这种型号还没人领呢,张妈妈,劳烦你去把那锁取来!”

“夫人……”张妈妈哪里拿得出来?僵直了身子心突突狂跳,手心里握了满满一把的汗又冷又湿。吴妈妈悄悄从库房中拿了这把锁出去用,二人算计着不过是用一会子就悄悄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甄夫人连查都没地方查去,谁知后来会出了这等变故!

“锁是老奴,是老奴悄悄从大库房里拿的,张嫂子并不知情。”吴妈妈深知自己是保不住了,索性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

“夫人,老奴确不知情!吴姐姐,这,这,你这是做什么呀,可差点害死我了!”张妈妈立刻心领神会,顺水推舟将自己摘了出去。

“是吗?”甄夫人盯着吴妈妈冷声道:“你是怎么悄悄拿的?”

吴妈妈嘴角抽出讥讽一笑,轻轻道:“老奴进出库房的机会多的是,要顺手拿一两件东西有什么难的?”

“说得对极了!”甄夫人舒了口气缓缓点头,目光一凛望向张妈妈:“张妈妈,你可知罪?库房交给你看管,你就是这么管的?”

张妈妈一惊,吴妈妈心中也不由“咯噔”一下暗暗叫苦,自己本来是想在沈姨娘那里将功折罪将张妈妈摘出去,不料,绕来绕去,张妈妈仍被绕了进来,库房重地非同小可,一个“失职”之罪,足以将张妈妈打落!何况,张妈妈管理库房这么多年,手里怎么可能是干净的?如果甄夫人以此为借口命查下去,受牵连的绝对不止张妈妈一个人。

“老奴失职,老奴知罪,老奴知罪!”张妈妈面如死灰颤抖着跪下,刚刚缓下去的一口气又紧紧的揪了起来,不停的往甄夫人面前磕头。

甄夫人嫌恶的冷哼道:“你们这等刁奴,打死了也不为过!但只这些年,你们非是我用的人,我也懒得同你们较真。偏沈姨娘现又病着管不了事!王妈妈,将她二人押出去交给外院的万管家,将事情原由细细跟万管家说了,此事,就交由他来处置吧!”

王妈妈一怔,忙敛神应道:“是,夫人!”立刻唤来四个粗使妇人,将吴妈妈和张妈妈拉了出去。沈姨娘的左膀右臂一下子就去了俩。

“我也乏了,都散了吧!将西侧院押着的人也都放了,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都看清楚了,谁若是再敢起坏心眼,这就是例子!去吧!”甄夫人一声低喝,刘姨娘、阮妈妈等大气也不敢出,唯有诺诺应是的份。

甄夫人又向阮妈妈道:“这吴妈妈和张妈妈毕竟是沈姨娘使出来的人,这事怎么着也得告诉她一声,阮妈妈,这事就交给你了。寻个机会将这事跟沈姨娘说一声,她如今在病中,可得缓缓的说,别气着她了!”

阮妈妈一口牙差点咬碎,心想沈姨娘若知晓了此事别说气着,恐怕要吐血!无论如何,她这传话的人是免不了遭受一顿迁怒的了!不过也好,吴妈妈压在她头上已经这么多年了,那个蠢妇!现在她一滚蛋,终于轮到自己出头了!

一时众人陆续散去,正院终于清净了下来。甄夫人抬头望出去,夕阳西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甄夫人缓缓闭上眼睛往后靠了靠,长长舒了口气,今日这一番折腾下来,真正是身心俱疲。如果沈姨娘不是那么歹毒过分,她真的不是太介意谁来管家,但是目前来看,显然,她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原本,她只是为了保护儿女誓要夺回管家权,如今,她的心里渐渐有了点别的想法在萌芽,她要儿女,也要,丈夫……

所以,她并没有借着吴妈妈、张妈**缺口将事情继续查下去,尽管她相信只要她查,定能查到许多东西。她宁愿放沈姨娘一马,不是为了沈姨娘,而是为了她的丈夫。是时候,该让他一点一点的看到沈姨娘的真面目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以接受亦不愿接受的事情,她不想逼他太过,也不想给他留下她在伺机报复的印象。

感觉到有一双小手在自己肩头轻轻的捶着,甄夫人半睁开眼,凝向甄钰柔声微笑道:“乖女儿,累着了吗?”

甄钰摇摇头,笑道:“我不累,娘才是累着了!娘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做。”

“可是,差点忘了这就到晚饭辰光了!”甄夫人笑着坐起身,瞟了锦心、锦言一眼说道:“你们俩今儿早点回去休息吧!锦心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晚上,嗯,钰儿想吃什么?”甄夫人说着却是含笑问着甄钰。

甄钰偏着头想了想,笑道:“松子豆腐、口蘑炒鸡片、火腿玉兰片、玉子虾仁,再加一碗翡翠鱼米羹!”五样菜有三样都是甄夫人素昔喜爱的。

甄夫人怜爱的抚着她的头微笑着摇了摇头嗔道:“你这孩子,就知道哄娘高兴!”

“不哄着娘高兴哄着谁呢?谁叫人家是娘的女儿呀!”甄钰笑嘻嘻道。

甄夫人更是乐不可支,连声笑道:“好好,就这么吩咐下去吧,再加一道酒酿清蒸鸭子、一道炸响铃!”却是甄钰喜欢的。

锦心抿嘴一笑,答应着自去吩咐。这里甄夫人又揽着甄钰在怀说话不提。

不多会王妈妈回来了,万管家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万管家是甄府的大管家,负责管理整个甄府的事务,但平日里内院有沈姨娘管着,外院有余二管家打理,他只负责甄老爷对外的事务,对内也只抓个总账,甚少插手。可如今甄老爷不在府上,甄夫人命王妈妈将此事告知他命他处理,实际上也有等甄老爷回来在甄老爷面前做个见证的意思,万管家自然该进来见甄夫人一面。

“老奴见过夫人、二姑娘,给夫人请安,给二姑娘请安!”万管家是个长相平和,十分温和儒雅的中年人,容长脸,略偏瘦,眼睛不大不小目光沉静温和,嘴唇有点儿薄,总是不紧不松的抿着,一副恬淡平易的模样。

这是甄钰头一回见他,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儒雅、温和四字,但甄夫人却是知晓他的手段与心计以及他在甄老爷心目中的地位的,见他行下大礼去忙笑着虚抬了抬手道:“万管家太客气,快起来快起来!王妈妈,还不快给万管家看座,叫人奉上茶来!”

“夫人和姑娘面前万某怎敢放肆,夫人如此客气实不敢当!”万管家十分客气笑了笑,甄夫人再三相请方才偏身坐下。

“万管家此话可太见外了!”甄夫人笑叹道:“今日劳烦,实在是过意不去。”

万管家便又起身拱手道:“这亦是万某分内之事,当不得夫人如此一说。此事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这等刁钻阴险的奴才断断不能容在府中,只是,这空出来的位置,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万管家似是早就与甄夫人商量好的一样,绝口不提吴妈妈、张妈妈背后的沈姨娘,将事情就在二人身上打住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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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姨娘失算

甄夫人笑叹道:“正是为此事为难,万管家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手底下也没什么使得出去堪当大任的人。这不正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呢!一个管理大库房的,一个掌管内院人事的,这两处可都是要紧处,马虎不得!若是再闹出一次像今日这样的状况,别说没脸见老爷,甄府在上京也要脸面丢尽了!”

万管家点点头:“夫人所言极是,所虑亦极是!不过,内宅之事万某也不甚了解,夫人若要问万某的意见,依万某看,掌管内院人事就由王妈妈暂领便可,王妈妈是府上的老人了,没有谁是她不知晓的,至于管大库房的人选,不如,暂且让阮妈妈顶上吧,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甄夫人不觉露出笑容,连连点头笑道:“万管家也觉得这么好那就这么着吧!”管人的是活的,管库房的却是死的,这一下非得把沈姨娘激得跳起来不可!万管家此言正合了甄夫人的心意。

“万某一点小见识罢了,让夫人见笑了!”万管家说着便起身道:“那吴婆子和张婆子两人——”

“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奴才,便是打死了也是该当!”甄夫人顿时蹙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咱们甄府不是那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她二人是一家子都在府里,卖了出去也不便。这样,将她二人各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灌下一碗哑药连同一家子一起打发到庄子上去吧!”

“是,夫人,万某明日便照此办理!夫人,万某先行告退!”万管家说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缓缓倒退着出去了。甄老爷不在府上,他一个男管家总不便在内宅与主母多有接触的,何况,内宅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沈姨娘呢!

“有劳万管家!”甄夫人点点头抬了抬手虚送,命王妈妈将他送至二门。

万管家去后不多会,锦心、锦言等便摆上饭来,伺候她母女二人用了饭,甄夫人又打发人给甄克善那边送了两样菜去,又命人去瞧沈姨娘怎么样了,眼看无事,便笑着吩咐王妈妈、锦心等都下去歇息,这一整日折腾的,大伙儿都累坏了。

不料才刚刚洗了脸、卸了妆、换了寝衣、拆了头面,王妈妈等还没下去,门上小丫头子跑进来禀道:账房肖妈妈求见。

甄夫人与王妈妈相视,王妈妈冷笑道:“她倒会见风使舵,只是太不知轻重了些!这会子什么时辰了,也不打听打听,竟就这么跑来求见夫人!夫人,老奴打发她回去吧!”

“好。”甄夫人笑着点点头,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她一向来没什么好心。她想告假就告假,想回来就回来,把她这个主母当成什么了?

“都回去歇着吧!”甄夫人笑了笑神色不变的吩咐着,自己亲自安排女儿睡下,也自在锦心、锦言陪同下回房去了。至于沈姨娘、肖妈妈今晚上睡得着睡不着,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再说沈姨娘那边,为了今日之事可是与吴妈妈、阮妈妈反复策划筹谋了许多时日,满想着先松后紧,内外夹击,冷不防给甄夫人来个措手不及,这一下如果得手,甄夫人别说管家,便是在整个上京的无能名声都要坏透沦为笑柄。

甄夫人最近的风头太盛,有机会让人嘲笑奚落,沈姨娘相信很多人会很乐意添一把火。

事情发展很顺利,可以说是一步一步都精确到位了。胡太医亲自诊治去掉了沈姨娘装病有意刁难甄夫人的嫌疑;甄夫人不得不相陪在侧断绝了王妈妈讨主意的路子;取账单的丫环一去被困;久候无果的各大商铺掌柜们在自家庄子管事的挑拨下不满情绪渐渐越高……

依照沈姨娘的计划,当甄夫人离开玉玲珑馆时,正是众商铺掌柜伙计们拂袖而去之时。不过一次例行的结算,身为一府主母的甄夫人却弄得灰头土脸且有躲账、赖账的嫌疑,再稍加挑拨散放谣言,甄夫人想不成一个笑话都不行!连带甄府都会没面子!到时候甄老爷回来,根本用不着她沈姨娘说什么也自会知晓,至于知晓之后会怎么做,她沈姨娘不用想也能猜到七八分!

可是,一个甄钰的出现,把一切都搅乱了!

从甄钰插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变化都已不在沈姨娘的控制之内。如果沈姨娘不是卧病在床,那么她还可以及时补救补救,但她躺在床上一步也去不得,且旁边守着甄夫人和胡太医,她们主仆内外消息就此中断。甄钰插手的时候她压根一点儿消息都不知晓。

等甄夫人离去,等她得到吴妈妈打听回来的消息时已经太晚了!还没来得及商量对策,甄夫人那边便派人来传唤吴妈妈、阮妈妈,她们这一去,就没有机会再踏出正院半步直到最后……

沈姨娘听罢阮妈**叙述气得急怒攻心头晕脑胀。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恨恨道:“甄钰,甄钰,这小贱人,小贱人!你,”沈姨娘猛然瞪向阮妈妈:“你们,你们都是死人吗?居然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我要你们何用?废物,都是废物!” 沈姨娘瞪着血红欲裂的双目恨恨的喘息叫骂着。此时此刻,除了不停口的谩骂无以消除她内心蕴满的愤怒。

阮妈妈垂首一侧默默听着,如木雕泥塑,这狂风暴雨的当头咒骂本就在意料之中。

终于,风雨渐停歇,沈姨娘阖目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双颊因激动和愤怒呈现着不正常的红晕。

“姨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阮妈妈半响不见沈姨娘睁眼不得不硬着头皮发问。

沈姨娘猛然睁眼,直直的瞪向阮妈妈,瞪得她不安的别开了眼光。

“怎么办?”沈姨娘眼底划过一丝阴冷,冷笑道:“如今说什么还早了点呢!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且让她得意几日罢!没有我的话,先不许乱动!”

阮妈妈躬身应了声“是”,随即又问道:“那,吴妈妈、张妈妈她们——”意思是要不要救她们以及怎么救?

“那两个蠢货,死有余辜!”沈姨娘顿时恨恨瞪向阮妈妈,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阮妈妈垂首屈膝无声福了一福,默默倒退着出去,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次日一大早,正院的大门才刚刚打开,就映出肖妈妈讨好的笑脸。

“这位嫂子,请问夫人——”肖妈妈被甄夫人拒绝相见,一晚上都没睡着,好不容易天亮了急巴巴便过来候着,大门一打开,她立刻眼睛一亮,急切的问那开门的媳妇子。

这管开关大门的媳妇子昨晚是见过肖妈妈被王妈妈奚落的,自然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一句话没听完便一翻白眼不耐烦喝道:“你这妈妈怎的一点儿眼力界都没有?这天才刚亮多少一会?夫人昨儿累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起来这么快?过一个时辰再来吧!哎,你还是回去等吧,在这儿杵着,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呢!”

肖妈妈顿时气结,她可是账房的管事,到哪儿不是趾高气扬横着走?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粗使仆妇奚落!也罢,跟一个低贱无知妇人计较什么?跌了自个身份!肖妈妈忍着气,怏怏转身,就在正院不远拐弯处婆子们值班起座之处坐下候着。她一坐下,自有人上前巴结,垫坐垫靠垫的、奉茶奉水讨好的,肖妈妈这才觉得心底的气慢慢消散了些。

终于等到了甄夫人接见,肖妈妈一上前便自己轻轻打了两下脸,陪笑道:“夫人,老奴该死,老奴不该随意请假,求夫人看在老奴往日战战兢兢办事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遭吧!”

“这一大早的说的这是什么话!”甄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好声好气含笑道:“家里有事便自去办好了,难不成我还不许你去不成?只是下回要去,把事情先交代清楚了,这失职二字,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

“是,是,老奴糊涂!下回不会了!”肖妈妈连连答应,认错态度极好。

“是了,昨儿庄子上几个管事都来报账,可巧你偏又不在。我想让他们再跑一趟也是麻烦,毕竟庄子上忙,今儿你便往五个庄子都去一趟吧!”甄夫人似是闲闲说道。

肖妈妈哪敢说个“不”字?满脸是笑的答应了,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甄府的五个庄子在南郊两个、北郊两个、东郊一个,最近的离城五里,最远的在四十里外,要她一天之内跑下来,浑身的骨头准定要散架!

可是,她能说不吗?不能!非但不能,她反而应该感到很庆幸才对,因为这惩罚已经够小的了。

“王妈妈,让人给肖妈妈配辆马车吧!”甄夫人见她答应了脸色也缓了许多,扭头便吩咐王妈妈。

肖妈妈道谢的话还没出口,王妈妈已然接着道:“回夫人话,除了夫人和姨娘们用的马车之外,其余两辆昨儿都送出去检修了,还有一辆采买和厨房都要用,那是昨儿说下的……”

“老奴自个租辆车便是,不敢麻烦夫人!”肖妈妈赶忙陪着笑说道,她自然明白,甄夫人不是要给她安排马车,而是不准她用府里的马车。

第76章 一计又起

“老奴自个租辆车便是,不敢麻烦夫人!”肖妈妈赶忙陪着笑说道,她自然明白,甄夫人不是要给她安排马车,而是不准她用府里的马车。

“既如此,那也罢了!”甄夫人淡淡点头,混不介意,一副理所当然本就应如此的样子。

肖妈妈顿时就觉得有点委屈,可是待要怎样又不能怎样,陪笑着说了几句便退下去办事了。她终于明白,甄夫人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在她手心里,想把自己搓圆搓扁自己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打发走了肖妈妈,甄夫人便将昨日与万管家商议好的结果通知了下去,王妈妈倒还罢了,阮妈妈却是高兴得偷着乐。吴妈妈一走,无形中她已然为沈姨娘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不料又额外得了这个管理大库房的差使,那可是个油水足足的地方,别的不说,单说随便从过往账目上挑点张妈**小辫子上她们家要挟一番就够她用的了!何况还有每日经手的那么多进项?

沈姨娘依然病着,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摆明了一副专心养病万事不理的神色。

吴妈妈、张妈妈相继落马,甄府内宅人人心惊胆战,对甄夫人再也不敢存半点轻视之心。日子,也安稳了许多。王妈妈、锦心、锦言等正院的人更是走到哪里迎接的都是笑脸。独有甄钰望着众人,目光常常若有所思。

这天晚上,甄钰陪着甄夫人用过晚饭左右无事,便带着桂圆、锦绣打算去甄克善的南熏馆玩玩。

从正院出来,甄钰主仆三人沿着伸向东北的石子甬路一边说笑一边走去,途经会芳台,木芙蓉开得正好,单瓣重瓣,粉红橘红金黄,枝枝摇曳,朵朵舒展,一片绚烂,好不喜人。甄钰主仆便站住了脚,细细的欣赏了一回方继续前行。

兄妹两个在南熏馆说了好一会话,甄钰才带着莲子和锦绣离开。

甄克善亲自送她至门口,吩咐千山点了一盏轻巧的灯笼欲交给莲子拿着。

甄钰看见笑道:“今儿月色好,用这东西做什么?没的坏了好月色!”

千山瞧了甄克善一眼,一笑便将灯笼收了起来,只说道:“二姑娘路上小心些!”

甄钰主仆三人从会芳台穿过,说笑着往正院行去。

不料刚刚穿过长长的弄堂没走几步,在小径拐弯处,透过浓密的花枝,借着明亮的月光,突然看到前方有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影,像是抬着什么东西往一边的假山洞过去。

三人顿时都怔住了,莲子差点惊呼出声,被颇有先见之明的锦绣手快一把死死捂住。

不多会,那两个身影又悄悄的离去,临走还四下张望了望。

“姑娘,咱们,要不要赶紧回去告诉夫人?”锦绣放开了捂着莲子嘴上的手,轻轻向甄钰说道。显然,那两个黑影是把什么东西抬进山洞去了,看样子,像是个人……

锦绣顿时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甄钰咬咬唇,低声道:“咱们过去瞧瞧!”

“姑娘——”莲子声音怯怯的,扯了扯甄钰的衣袖颤声道:“还是,还是回禀夫人吧!”

甄钰轻轻笑了笑,眼皮子也不抬,淡淡说道:“那么你在这儿等着。”说着便走了过去。笑话,她自己便是还魂之人,难道还怕鬼不成?

锦绣慌忙跟上,莲子一看只剩下自己一个,心里有些发慌,低低唤了声“姑娘!”也跟了上去。

令三人没有想到的是,假山洞里不是有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躺在一起一动不动该是昏迷了过去。

看清楚那二人的容貌和有些许凌乱的衣衫,三人都吃了一惊,甄钰立刻道:“锦绣,快,跑回南熏馆去叫哥哥带人过来,要快!莲子,你去前边路口守着,等会若是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拖一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二姑娘!”听着甄钰镇定自若的吩咐,锦绣和莲子慌颤颤的心跳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两人连忙答应分头去了。

……

兄妹二人并小莲、千雨躲在暗处,看着巡夜的人大呼小叫的从假山洞中“抓奸”成功,吵嚷嚷的押着哭闹不已的人扬言上正院禀报甄夫人,嘴角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

“钰儿,明儿记得把这么精彩的故事告诉我!”甄克善微微冷笑,清冷的眸子中波光涌动,沈姨娘,她还没闹腾够!

甄钰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怎么能忘了哥哥呢!哥哥,我也该回去了,这会儿娘那边怕是正热闹呢!”

甄克善点点头,随即又有点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还有,以后天黑了要出门多带几个人。”如果有人将甄钰也如此设计陷害了,那可怎么了得!

“哥哥,我知道了。”甄钰心中一暖,轻轻点头。

甄克善将甄钰和莲子送到了门口方回转。站在门口,便可听得里头一阵喧闹,其中还夹杂着女子惨痛慌乱的啼哭声。甄钰轻轻冷笑,带着莲子从容而入。

推开门一看,但见内外灯火通明,过了穿堂,可见起居处廊上廊下站满了丫环媳妇仆妇。正厅中甄夫人盛气端坐,正怒叱着什么,而那女子的啼哭声也更清晰凄然了些。

甄钰心头一紧,三步两步踏进厅去,扫了地上衣衫不整跪着的女子一眼,正是甄夫人身边倚为心腹的锦心!

“娘,这是怎么了!”甄钰满脸的吃惊和诧异,疾步过去站到甄夫人身边。

“二姑娘,天色晚了,二姑娘还是回屋早点儿歇着去吧!”甄夫人还未说话阮妈妈便忙陪笑着说道。

甄钰这才注意到,刘姨娘、阮妈妈及好些有头有脸的婆子媳妇们都来了!好嘛,看这阵势还真有点三堂会审的意味啊,不过,这样才够热闹不是!

甄钰瞟了一眼跪在锦心旁边,被堵上嘴、缩肩拱背、瑟瑟发抖、低低垂着头的男子一眼,瞪着阮妈妈呵斥道:“多嘴!夫人都没说开口由得你说?本姑娘走不走开是你说了算的?”说着反而往甄夫人身边挨了挨,摆明一副不走的模样。

本来身边的心腹被人抓/奸甄夫人心情已经很不好了,此刻又听阮妈妈洋洋得意越俎代庖出言让甄钰回避心头自是不悦,她原本也是让甄钰回避的意思,这一来偏不从了阮妈**话,默认了甄钰留下。自己院子里的事,横竖女儿总是会知道的。

“夫人,此事证据确凿,请夫人示下,这二人该如何处置?”一名身穿茄紫色衣裳、蓝布包头的中年妇人上前一步恭声问话。甄钰瞟了她一眼,认得是管花园打扫和夜间查检各处的祝二婶。

“夫人,冤枉,奴婢冤枉,冤枉……”跪在地上的锦心呓语般喃喃,也许是哭喊的时间长了,她的嗓音听起来沙哑晦涩,平日里水亮亮的双眸也失去了神采,瞳孔散乱愣愣的望着前方。她的头发散乱蓬松,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周围的人哪理会她,听见她张口喊冤一道道鄙视的目光毫不留情的直直射在她身上,化作道道利剑,将她的自尊自傲刺得粉碎!

虽然知道最后的真相,见了锦心这样甄钰仍觉可怜无比,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发现,暗中设计了一番,锦心此刻是真正毁了,连带甄夫人和整个正院都没脸!

“夫人,请夫人示下,这二人该如何处置?”祝二婶见甄夫人脸色阴沉沉的一言不发便又问了一句。

甄夫人焉能不气、不恼、不恨?她身边最看重的心腹得力大丫鬟,竟闹出了这么一摊子事,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捉/奸”在假山石洞,这么衣衫不整的带到她的面前,她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好,好极了!够狠!动作够快!甄夫人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她当然相信锦心是冤枉的,可是“证据确凿”,她相信有什么用!

“你忙什么!”甄夫人冷冷瞅了祝二婶一眼,沉着脸,目光死死瞪着前方。

阮妈妈这回确是学乖了,也不催促,暗自冷笑垂手侍立在旁一言不发,等着看甄夫人如何收场。

“这事,你们有什么看法?”甄夫人不去管地上跪着的锦心,目光缓缓扫过诸人忽然问道。

刘姨娘垂下头,阮妈妈欲言又止,祝二婶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也没吱声,其余婆子媳妇丫环们,也没有一个出声。

“锦心素来稳重,今晚这事,定是个误会!”王妈妈瞧瞧锦心,又瞧瞧甄夫人,开口说道。

“嗤!”阮妈妈不屑瞟了她一眼,其余人等虽然不吭声,但那眼神是明显不认同的。

“锦心,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甄夫人绷着脸冷声喝问瘫跪在地的锦心。锦心怔怔的面如死灰直瞪瞪的瞅着前方,对甄夫人的问话恍若未闻。她是个骄傲的、冰清玉洁的姑娘,甄夫人从来不是作践下人的人,又极是护短,伺候甄夫人这么些年,虽是婢女,实则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矜贵,这一夜从天堂直直坠入地狱,就像有一双残酷的、无形的手“啪!”的一下将她的自尊自傲生生折断,这样的反差,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第77章 三堂会审

“王妈妈!”甄夫人面色更冷,扭头向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面上闪过不忍,终是咬牙点点头,上前猛然抬手“啪!”的给了锦心一个响亮的耳光。

锦心吃痛“啊”的大叫出声,下意识抬手抚着热辣辣的脸颊,望着甄夫人流下泪来,目光,却清明了许多。虽清明,却更绝望。她从没挨过打,这头一遭却是在这种状况之下,这无疑等于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我问你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锦心,一字不落都说出来,听见没有?”甄夫人盯着锦心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的心里,一字一字说道。

锦心的心突然之间就清明镇定了许多,她早该知道,夫人,一定不会弃她于不顾。

“夫人,”锦心抚着高高红肿起来的脸颊,一开口泪水簌簌而下。

“奴婢这几日听夫人说起会芳台的木芙蓉开得好,今日晚饭后无事,便想着去摘几枝回来插瓶。谁知,刚走到会芳园西面小径,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鼻子晕了过去。奴婢也不知过了多久,奴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奇怪怎么到了那个地方,就,就被祝二婶等带着巡逻的媳妇婆子抓住了,说奴婢,说奴婢——,夫人,夫人明察,奴婢没有撒谎!”锦心又羞又愧又难过,泪水簌簌而下失声痛哭起来,回想众人那幸灾乐祸看笑话充满鄙视的目光,她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甄夫人面色渐渐沉静,双眸缓缓滑过众人脸上,淡淡道:“你们以为,锦心的话是否可信?是有私情还是被人陷害?”

甄夫人这一道选择题抛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眼见为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是甄夫人这一问摆明了是袒护锦心和那小厮,她是当家主母,谁也不敢当面逆她的意!

“祝二婶,你说。”甄夫人直接点名。

祝二婶想了想,说道:“夫人,奴婢的的确确亲眼看见他们两人衣衫不整在一起,不然,奴婢也不敢惊动夫人!”

“这么说,你是觉得他们俩有私情了?不用担心,你们只需说出心里的想法,我不会怪罪。”甄夫人语气缓和了下来。

祝二婶一怔,瞟了甄夫人一眼,迟疑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阮妈妈,你以为呢?”甄夫人点点头,目光转向阮妈妈。

阮妈妈刚刚在心底暗暗骂了几声“卑鄙!”甄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摆明就是逼着众人站在她一方表态想将此事掩盖过去,不过幸好,祝二婶是个直肠直肚的,没有屈服于甄夫人的“yin/威”而是实话实说了!阮妈妈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甄夫人问到自己,阮妈妈便陪笑道:“回夫人的话,老奴也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说什么都没有,那怎么这么巧不是旁人偏是他两人?还有,这大晚上的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又在——”

“是啊!是太巧了!”甄夫人别有深意瞥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锦心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她没有说谎。”王妈妈淡淡说道。

“哎哟我的老大姐!哪个姑娘不思/春呢,这年纪也——咳,嘿嘿”阮妈妈话一出口猛然想起甄钰也在场便忙刹住了后边半句话,饶是如此,甄夫人的脸色也已经“唰”的沉了下来,若不是眼前有事,非要好好打她一顿板子不可!

“刘姨娘,你有何看法?”甄夫人清清淡淡的声音又响起。

刘姨娘有些局促的绞着手帕子,半响也没有吭声。她不比祝二婶、阮妈妈,各有各的原则或者立场,她就是个中间的夹心饼干!甄夫人不能得罪,阮妈妈也不敢得罪!更主要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一时觉得锦心声泪俱下楚楚可怜多半不假,一时又觉得祝二婶办事素来正直老练,若无真凭实据断断不会说得这么绝对!

这倒真是把她给难住了!

“婢妾,婢妾觉得,锦心姑娘不像是撒谎,可是,可是祝二婶——说的也有道理!”刘姨娘在甄夫人和阮妈妈一明一暗两下目光催逼下,一时情急,竟将这心里头模棱两可的话就这么脱口说了出来。

甄夫人暗自摇头叹息,阮妈妈却是暗自不快。两人出乎意料的一致认为刘姨娘是个扶不上墙的主!

“哼!”甄夫人挑眉望望阮妈妈、祝二婶:“这么说来,你们都认为锦心是撒了谎了?”

阮妈妈和祝二婶垂首不语,来了个默认。

锦心死死的咬着唇,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流过白得慎人的脸颊。私情,私情,但凭这两个字,她这一辈子的污点也洗不掉了!忽然想到未婚夫白延曲,他,在她出了这种丑事之后还肯要她吗?如果他因此嫌弃了她,那么又还有谁肯要她?既是如此,这污点洗不洗清又有何意义,总归,这一辈子是毁了!

甄钰冷不防开口笑道:“若真是这样,只问锦心一个是不是有点儿不公平啊?这个人也该问一问吧?”甄钰说着一指锦心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垂着头,被反缚着双手,嘴里又塞了布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他不时挣扎,此刻正被两个婆子押着。

甄夫人脸色不禁微变。这小厮虽然看不清脸面,但身上的衣裳明显是甄克善院子里的,这一闹出来,连带甄克善也没了脸面。她本来只想将众人注意力重点放在锦心这里,将那小厮含糊过去,不料甄钰却提了出来。

“二姑娘说的极是!”阮妈妈眼睛一亮,得了这一句也不等甄夫人吩咐立刻抢上前将小厮嘴里的布团取了下来,指着他喝道:“说,你究竟是哪一出当差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夫人身边的人!”

“阮妈妈,你胡说什么呀!祝二婶,你们巡夜的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也不看乱抓人呢!居然还堵我的嘴,连话都不让我说!”那小厮猛的抬起头,吐出一口气恼羞愤恨的大喊起来,声音又娇脆又响亮,俏丽的瓜子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恨恨的瞪着阮妈妈、祝二婶。

“你、你是——”阮妈妈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不应该是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大茗吗?怎么竟变成了锦绣!而且,锦绣还穿成这个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阮妈妈呆住了,甄夫人也呆住了,王妈妈也呆住了,祝二婶及一众丫头媳妇婆子都呆住了,锦心更是目瞪口呆,眼珠子都直了!

老天!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无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名声却是保住了!

甄钰却惊呼起来失声道:“锦绣,你、怎么是你!小福,去告诉莲子、桂圆,不用去找人了,锦绣姐姐在这儿呢!”

“二姑娘,奴婢,奴婢真是要冤枉死!”锦绣恨恨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气愤愤道:“姑娘吩咐奴婢去摘芙蓉花,不想借着月光看到假山洞中恍惚有人,于是便过去瞧瞧是谁在哪里捣鬼,哪曾想看到的却是锦心姐姐晕迷在那儿,奴婢心里着急便推她醒来,却不料她刚醒来阮妈妈和祝二婶便带着人蜂拥而上,奴婢想开口解释,阮妈妈不由分说便喝命绑了奴婢和锦心姐姐,还堵了奴婢的嘴!”

阮妈妈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顿觉天旋地转。堵上锦绣的嘴,是因为她是个“男丁”,生怕他嗓门大,大喊大叫引来附近南熏馆的二公子,哪成想却是——

“你,你摘花就摘花,打扮成这样想做什么?莫非是想做贼!”阮妈妈强作镇定问道。

“哼!”甄钰瞪了阮妈妈一眼,笑道:“怎么?是我让锦绣这么打扮的,不行么?”甄钰说着扭头向甄夫人笑道:“今儿女儿和锦绣姐姐、莲子在哥哥那里,因说到木兰从军的故事,女儿想要瞧瞧这女子扮起男装来究竟是什么模样,恰好哥哥那里有新送来的小厮衣裳,于是女儿便向哥哥要了一套,让锦绣姐姐扮上瞧瞧。不想锦绣姐姐穿了这么好看,呵呵,她自己也舍不得换下来呢!后来我让她去采摘一束芙蓉花回来插瓶,谁知她竟一去不返,我还以为她先回来了,谁知道啊,她的确是先回来了!”

甄钰说完,意味深长的凝了阮妈妈一眼。

“你呀,也真是胡闹!”甄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随即凛然吩咐道:“还不快给锦绣松绑!扶她两人起来!”

祝二婶等慌忙答应,陪着笑脸殷勤上前松绑的松绑扶的扶,将锦心、锦绣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