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心中大乐,面上却是紧紧绷着,并且露出几许诚惶诚恐的为难之色,犹疑的瞟了瞟甄老爷,再瞟瞟甄夫人,这才垂首低声应道:“……是……老爷。”

“爹,”甄钰却突然出声,扬起略显苍白无神的小脸,有些疲惫的向甄老爷道:“爹爹,三妹妹也是无心一说,爹爹就饶了她吧。”

所有人都没想到甄钰会替甄敏求情,不由得都怔住了,沈姨娘一呆,瞟了甄钰一眼神色复杂,甄敏却不屑的翘了翘嘴角低低一哼,甄夫人只是怜爱的抚着女儿一言不发。她是真的气坏了,甄敏那小贱人小小年纪居然有这副心肠,说得出这种话,别说取戒尺,就是撕烂她的嘴她都嫌不够!

“不行!”甄老爷望着甄钰,眼神柔和了许多,目光凛然扫过众人,依旧冷冷道:“我若再不管,将来这府上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王妈妈,快去!”

“是,老爷!”王妈妈生怕甄钰再出言阻拦,当即转身脚下不停的出去了。

王妈妈取来了戒尺,冷不防却被甄钰夺了过去。

甄钰很清楚甄敏在甄老爷心中的位置,她为甄敏求情,甄老爷虽然坚决不允;但她不为甄敏求情,甄老爷定会有本能的失望,这是人之常情,怨不得谁。

甄钰既然已经开口替甄敏求情,她当然要坚持到底,这样,她和甄敏在甄老爷心中的位置自然会有更大的改变,而且,无论甄敏承认不承认,她都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两人之间再发生点什么,别人是会相信她呢,还是会相信甄敏根本用不着想!

第11章 病情突变

“钰儿!”甄老爷不禁提高了声音,皱着眉瞪着甄钰。

甄钰可不怕他,这时候她可是大病痊愈的娇娇女,谁不要让她三分?就是甄老爷也不能例外!

“爹,爹要责罚三妹妹有很多别的法子,为什么一定要动手呢?三妹妹还小,怎么经得起这么大的戒尺?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打了三妹妹,爹爹不会心疼吗?”甄钰望着甄老爷丝毫不退让。

甄老爷一滞,望着甄钰好生无奈。女儿才刚刚痊愈,她这样紧紧抱着戒尺在胸前一副誓死捍卫的样子,他能怎么办?能骂她吗?他舍不得!能上前去跟她抢吗?荒唐!

“老爷就依了钰儿吧!钰儿这孩子性子再怎么着心肠是好的!”甄夫人轻轻一叹,望着女儿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怜爱,这话明着夸甄钰,言外之意却是将甄敏连带着沈姨娘狠狠的贬了下去。沈姨娘何等精明的人——可见有时候太精明了也不是好事,就比如她此时,被甄夫人这么一奚落,她觉得刺耳极了,倒不如听不懂反而会好受些!

甄老爷轻轻一叹,望望甄钰,再望望甄敏,一时间就有点心灰意冷。“那依着钰儿,你说说,怎么罚你三妹妹才合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甄老爷竟这么问甄钰。

甄钰也是一副浑不觉稀奇的模样,不管两位哥哥睁得老大的不可思议的眼睛,偏着头想了想,笑道:“不如,不如就罚三妹妹抄佛经,爹爹以为如何?”甄钰是身心都笑了,她知道甄敏最痛恨的就是抄佛经,况且,抄佛经期间需要戒斋吃素,甄敏可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呐!

“抄佛经可令心境平和,戒骄戒躁,确实很适合三丫头,好,就这么定了!”甄老爷点点头。

甄敏大急,张了张嘴,沈姨娘急忙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谢过父亲!谢过夫人、二姑娘!”

甄敏倔强的抬眼,对上沈姨娘凌厉警告的目光心中一怯,下意识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委委屈屈谢过甄老爷,又不得不顺势谢过甄夫人、甄钰,实际也等于道了歉。

甄夫人也没为难她,甄钰也笑得友善无害,还说了句:“三妹妹无需客气!”把她气得胸口一憋一憋的。

至此,一场风波终于告了一段落,只是经过了这么一闹,眼前就是有龙肝凤髓恐怕也没人有心情再吃了。

沈姨娘更是趁机告罪,带了甄敏回去管教起来,顺便将甄馨也带着,先行离去了,剩下众人,也都觉得兴致缺缺,十分无趣。甄老爷也觉得深深的疲惫,但是这桌席面是甄夫人命人备下的,不吃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片心意,此时此刻,他不愿意辜负她们母女一丁点儿。反倒是甄夫人自己也没胃口,主动说了是时候带甄钰回房喝药、换药了,甄老爷便就着台阶下,众人巴不得一声,于是一起告辞。甄老爷却没有立刻就走,看着甄钰喝了药,换了纱布,嘱咐她好好休息,这才出去,在门外怔了怔,回了外书房。

一宿无事。

接下来的两天也风平浪静,只是正房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白姨娘、刘姨娘请安后留的时间也长了点,甄老爷也每天必到,探望甄钰的情况,各种补品更是流水似的送进来。而最让甄钰高兴的是,甄夫人和甄老爷虽然面上仍是淡淡的说不上两句话,但彼此之间已经不是那种相对两僵的情形了。有什么东西微妙的松了一松。

不料第三天早上,甄钰醒来便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开始时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睡多了的缘故并未在意,可是晕眩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她正跟甄夫人说话着,突然眼睛一闭,小小的身子向后一软倒了下去。甄夫人唬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搂着“心肝肉”的放声大哭起来。一屋子婆子丫头吓得人仰马翻,劝夫人的、呼唤小姐的、唬得哭喊乱叫的、请老爷的,乱作一团!

偏生甄老爷在衙门里当差还没回来,外院万管家不敢怠慢,派人一边飞马去衙门里请老爷,一边去请胡太医。胡太医被甄家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请来时,甄老爷还没到家,甄克善和甄克守二人将胡太医请入正室,甄夫人在耳房守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甄钰已是哭得肝肠寸断人怎么也劝不住,沈姨娘、白姨娘、刘姨娘并甄倩、甄馨等俱回避到了在碧纱橱后。

且不说白姨娘、刘姨娘怎样,沈姨娘自是称愿,在甄夫人面前她不敢表示出来,这会子避在了碧纱橱后反倒放松了精神,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透出一股子幸灾乐祸,她觉得真是报应,报应啊!前两日不是还惩罚她的敏儿吗?看到了吧?天都在帮她!

“胡太医,求求您救救我家二姑娘,自打醒过来之后一直都好好儿的,怎么突然间就——胡太医,无论如何,您可一定得救她呀!”甄夫人哭得嗓音都哑了,不住用帕子拭泪。甄克善见了,便忙上前低声劝慰不已。

“甄夫人且稍安勿急,待老朽替二姑娘再细细诊断一回便知。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放心,二姑娘那样的大难都挺过来了,没什么妨得了她的!”胡太医见甄夫人肝肠寸断几欲疯魔,只得好言劝解。

甄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心头一宽,又加上甄克善、甄克守在一旁苦劝,便渐渐收了泪,控制了情绪,退到一旁安安静静的让胡太医替甄钰诊脉。

胡太医诊得很仔细,双眸半阖身子坐定,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甄夫人在一旁急得心里猫爪似的七上八下,却是忍了又忍不敢出言打扰了胡太医的思绪。

“二丫头怎样了?这是这么一回事!”也不等丫环们打帘子,甄老爷自己三步两步闯了进来,一开口便是惶惶然的急色。女儿家的闺名当然不能轻易让外面男子听了去,便是大夫也一样,他和甄夫人在胡太医面前都没有叫“钰儿”。

“老爷!”甄夫人忍了半天的泪水忍不住又是夺眶而出,下意识汪汪的望向甄老爷,心头也情不自禁的松弛了一些。他到底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啊,无论两人再怎么不合、再怎么不合了多少年,可终究是风雨同舟的。

甄老爷有一刹那的怔忪,目光一柔,温言安慰道:“夫人别急,咱们二丫头不会有事的!”

甄夫人轻轻拭泪点点头。

老僧入定一般的胡太医终于睁开了眼,恢复了精神头,他站起来很客气的跟甄老爷打过招呼,随即又简单问了问这些日子甄钰的起居饮食、用药情况、有无不适等,随即便微笑道:“甄老爷、甄夫人放心,二姑娘身子弱,伤口又包扎得有些紧了,造成感染发烧,这才晕了过去,待下官为二姑娘施几针便可醒转。”

“有劳胡太医了!胡太医请!”甄老爷和甄夫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碧纱橱后的沈姨娘顿时悻悻然起来,老大没趣瞪了一眼面色一松微露高兴之色的刘姨娘,不屑的撇了撇嘴。

第12章 诊断

胡太医告了个罪上前,让小丫头子给帮忙打下手,小心翼翼的拆下了甄钰额头上包裹的纱布,然后取出银针,在火焰上消了毒,在甄钰头部、颈部几个穴位扎了扎,不多会,甄钰便轻轻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有点茫然的望望眼前的情形,一下子像是没反应过来,怔怔道:“我,我没有死吗?”

“胡说什么!”甄老爷心头一跳,心疼的低声呵斥。甄夫人脸色都白了,颤声道:“钰——孩儿!”

“爹、娘,女儿没事。”甄钰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前世的阴鹜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时时在她心头盘绕。

胡太医又搭了搭她的脉搏,细细瞧了瞧她的伤口,忍不住微微摇头,叹气道:“甄老爷,二姑娘的伤口有点不妙,下官已经尽力,想不到还是发炎了!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太好啊!”

“胡太医,咱们且出去说!”甄老爷眉毛一跳,心不由得一沉。甄夫人更是急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爹,请胡太医就在这儿说吧!这是女儿的事,女儿也想知道。”甄钰轻抬眼皮,一眨不眨望着甄老爷,眸光清亮如水,却无比坚定与镇定。她既没哭,也没闹,也没有惊慌失措,那一脸的淡然平静几乎让人有一种错觉——胡太医说的人根本不是她!

甄老爷和甄夫人、包括房中伺候的丫环妈妈们都是一怔。

胡太医的眼底不由得就闪过一丝赞许。

太医替人诊断看病,一般而言都不会当着病人的面说病情的,说也是尽捡好听的、宽心的说,这也是为了替病人着想,毕竟生了病的人精神比较脆弱,心理承受能力也较之常人更差。

而且,能请得动太医诊断的人家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中有权有势人家,这样人家的家眷子弟有几个不是养尊处优的?万一被太医几句重话吓得病情加重甚至那啥,有几个太医是担当得起的?至于胡太医今次为何当着甄钰的面说这话,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二丫头,你乖,爹和娘都不会让你有事的!”甄夫人勉强做出一丝笑容,这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甄老爷望望甄钰,又望望胡太医,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向胡太医道:“既是如此,胡太医您请慢慢说来!”徐徐而言,千万不要吓到他的女儿啊!

胡太医会意微微一笑,面色转凝,徐徐说道:“二姑娘伤口较大,又是伤在了头上额角,中医有云,头为精明之府,髓海之所,十二经脉,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上注于头,依照二姑娘这状况,头部伤口发炎若不及时处理,虽然性命无忧,但将来恐怕会落下头疼头晕的毛病。”

胡太医说到这里顿了顿,让甄老爷一家三口消化消化这些话。

果然,甄老爷、甄夫人包括王妈妈、锦言、锦心、桂圆等都情不自禁松了口气,顶不济也就是头疼头晕,性命无忧,这才是最重要的!甄钰自己也情不自禁心头一松,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怕死,却也不想死。

“那么,小女的伤口该如何处理还请胡太医明示。”甄老爷赶紧问道。

胡太医瞟了甄钰的伤口一眼,双肩微微一摊,叹道:“二姑娘的伤口生了些腐肉,虽然较浅,但若不割掉,会比较麻烦。”

“割掉!”甄夫人失声,只觉得身上一阵凉飕飕的发麻,急忙道:“胡太医,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吗?”要在她的钰儿脑袋上动刀子……割,这个——

王妈妈等也不由得脸色微变,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甄老爷也吓了一跳,向甄夫人投去一个安慰的目光,想了想却觉得胡太医的话有道理,可是,甄钰能受得了吗?甄老爷有些犹豫了,忍不住望向甄钰。

“甄老爷、甄夫人、二姑娘放心,好在伤口不深,要割掉的腐肉就这么点。”胡太医说着用手比了个半个手指大小的样子,继续说道:“而且有麻药,不会太痛。”

“二丫头……”甄老爷点点头,征询的望向甄钰。虽是征询,但他是希望甄钰听胡太医的话的,不然落下了毛病,将来议亲总归会吃亏,而且,她自己也要受罪。可是,如果甄钰抵死不肯,他也不会强迫她,毕竟一个小小女孩儿家,在脑袋上动刀子,有几个是受得住的?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寻访名医就是了,也不见得治不好一个头疼!

“那,会不会留下疤?会毁容吗?”甄钰却是如此问胡太医。如果会毁容,她便决定不要动这一刀了。身为一个女子,甄钰太清楚容貌的重要性了,虽说这道疤在耳畔鬓角,可是也不好看。毁了容的女子,比旁人都要低上一等,她还能做什么?

甄老爷和甄夫人都愣住了,两人情不自禁无奈对视一眼,被她的问话给噎住了一个字说不出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胡太医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向甄钰保证道:“不会,只要二姑娘听话服药用药,忌口,一点儿疤痕都不会留!”

“那我就放心了!”甄钰笑了笑,说道:“胡太医,您请动手吧!”

“二姑娘,老朽得罪了!”胡太医说着便欲转身出去交代他的随从回家去取需要的一应物件。谁知还没走两步,又被甄钰叫住了,他顿时回头向甄钰笑道:“二姑娘还有何吩咐?”甄钰的表现令胡太医心生怜爱十分佩服纳罕,因而对她情不自禁多了几分好感,言语态度之间十分客气。

甄钰想了想,望着胡太医缓缓说道:“我听说,用了麻药会伤及脑子,是真的吗?”

胡太医一呆,想了想,犹疑的轻轻点了点头:“不瞒二姑娘,是会有一点影响。”

“不知是什么影响?”甄钰望着他追问。

胡太医被逼不过,只得坦白说道:“就是,反应能力会慢一点,记忆力也会稍微下降一点。”简而言之,就是脑袋会不及以前灵光了!

但是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更是算不上什么毛病。又不需要治国处理政务,反应能力慢上一拍两拍、记忆力下降一点有什么打紧?因此甄老爷和甄夫人都不当一回事。甄老爷倒没什么,甄夫人此刻满脑子都是割肉的想象,心里忐忑得不得了!

甄钰默然,对她来说,这却是不能够接受的!就在胡太医准备转身抬脚的时候,甄钰又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很坚定,她轻轻的说:“胡太医,等一会不要给我用麻药,我忍得住。”

“二丫头!”

“女儿!”

甄老爷和甄夫人同时惊呼出声。

胡太医也愣住了,不敢置信的呆呆的瞧着甄钰。不用麻药?不用麻药!多少男子汉都不敢说这话,她一个还没满十岁的小丫头就敢说这话?她是根本不知道那有多痛吧!

“二姑娘——”胡太医的声音轻飘飘的有点发虚空洞,勉强陪笑道:“不用麻药会很疼的,就像——”

“我不怕。”甄钰轻轻打断了他,仰起小脸,瞪着清澈的眼睛:“我不怕疼,再疼也不怕!不就是动刀子吗?我省得。”

胡太医说不出来了,神色复杂的望望甄老爷夫妇,勉强一笑点点头说了句“好吧。”转身出去吩咐随从,仍旧命将麻药取来。甄钰的话是小孩儿家一时想到哪说哪罢了,他要是当真那他就是傻子!

第13章 不用麻药

胡太医没有想到,甄老爷、甄夫人以及几位姨娘、所有丫环妈妈们都没有想到,甄钰竟然说到做到了。

胡太医银闪闪的细长银刀雪亮得让人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挑着她伤口的腐肉,甄钰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越来越白,额上,颈上不住的冒汗,小小的唇更是咬得死死的,脸上也绷得紧紧的。小手死死扯着被角,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喊过一声疼,不曾哭过一声。甄夫人和丫环们都忍不住别过脸去,甄钰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当最后一刀完成时,胡太医大大的舒了口气,感觉浑身都瘫软无力了,他下意识抬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大口大口喘着气道:“二姑娘,好了,好了!”

“有劳胡太医……”甄钰疼得好几次眼前发黑,胸口阻塞气息不畅,嘴唇也被咬破一嘴的血腥味,却仍记得向胡太医勉强一笑轻轻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老朽本分!二姑娘放心,老朽每日都会上门替二姑娘瞧瞧伤口,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胡太医行医大半辈子,说来惭愧,这是他头一次遇到让自己打心眼里佩服的病人。他当即主动大包大揽,表示天天跟进直到甄钰痊愈为止。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叹息,下意识打量了甄钰一眼,由此在心中断定:此女将来必定不俗!

甄老爷和甄夫人喜之不尽,向胡太医连声道谢。

胡太医虽不是太医院院判,但却是年纪最长、医术最精的太医,获得包括院判在内的所有太医院同僚的真心拥戴,具有极高的权威。说到同僚们真心拥戴,其实也有私心,毕竟嘛,他年纪一大把了,不会妨碍到任何人的仕途,又是有真才实学的老前辈,谁会不敬他博一个好名声?

胡太医笑着连声客气,又交代了甄夫人几句,便由着甄老爷陪同出去开药方去了。

胡太医走后,沈姨娘等方从碧纱橱后出来,个个都忍不住觑着眼去瞧躺在榻上的甄钰,见她脸色苍白、鬓角一片濡湿,精神也有些恹恹的,那目光却是各有各的不同了。

甄夫人见女儿得脱大难,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她方才遭的罪,对沈姨娘等人的举止十分不满,便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重重的咳了一下。沈姨娘等慌忙回神,陪着笑问候了甄钰,又向甄夫人道“恭喜!”等语,甄夫人淡淡应了几句,将她们赶至外间。

“钰儿,还疼吗?”屋里清净了,甄夫人这才有空闲来收拾自己的心情,她坐在榻旁,忍不住用帕子轻轻拭了拭甄钰的额头,鼻子一酸,心疼得差点又落下泪来。

“娘,我没事,真的。”甄钰勉强一笑,轻轻的说。

“二姑娘……”王妈妈拧了热毛巾上前,欲替甄钰擦拭脸和脖颈、身上。她的神色恭敬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甄钰从没见过她用这种神色对待过自己。甄钰不知道,经此一事,在王妈妈、锦心、锦言等所有丫环的眼中,她的形象变得不一样了,她们对她的态度,情不自禁多了一种叫做“敬畏”的东西。

“让我来!”甄夫人自王妈妈手中接过热毛巾,轻轻的替甄钰擦拭着。甄钰闭上眼睛享受着,身上一阵舒坦。

她方才疼得狠了,不料此时反而疼得更狠,伤口处火辣辣的针挑一般,她浑身都没了力气,脑子里一片晕乎乎、轻飘飘的,待甄夫人替她擦拭完身子,还没来得及问她可是饿了没有,她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甄钰再醒来时,天已经黑定了。她一睁眼隔着薄薄的轻纱帘便看到甄夫人和甄老爷坐在对面的一对镶嵌粉彩四季花鸟图瓷片紫檀木围椅上,沈姨娘、白姨娘、刘姨娘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王妈妈等丫环乌压压侍奉一旁,可闻见低低的说话声。

伤口处针挑般火烧火燎的痛楚减弱了些,可是依然灼热,她感觉得到伤口周围的脉搏跳得格外的快。

甄钰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

坐在小榻旁紫檀四开光番草纹小圆凳上的锦心听到动静向床上望了一眼,见她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立时脸上显出大大的笑容,起身含笑道:“二姑娘,您醒啦!”说着轻巧转身三步两步出去欢喜叫道:“老爷,夫人,二姑娘醒了!”

“钰儿醒了!”甄老爷、甄夫人等俱是精神一震,丫环们也都面露喜色,众人起身,衣裙窸窣环佩轻响,一行人鱼贯而入,来至甄钰榻前。

“钰儿!”甄夫人满面喜色紧紧握住她的手,却又忍不住紧张的细细瞧她,生怕她有一丁点儿的不对。

“娘!爹!”甄钰欢欢喜喜笑道。

“精神好多了,脸色也好多了,胡太医果然妙手回春!”甄老爷笑得十分欣慰。

“咱们二姑娘福大命大,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白姨娘也笑着巴结。

“是啊,是啊!”刘姨娘也笑道。

“二姑娘没事,我们大家也就放心了!”沈姨娘也淡淡说了句。

甄夫人哪里理会她们?只一个劲的问甄钰还疼不疼?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甄老爷见这耳房空间不大,倒是挤了一屋子的人,嘈杂的很,便环顾扫了一眼说道:“钰儿已经没事了,你们也都散了回去休息吧!今儿也都累了一天了!且人多口杂,在这倒吵得她不好休息了!”

“是,老爷!”三位姨娘规规矩矩答应着,白姨娘、刘姨娘不觉什么,陪着熬了一天巴不得赶紧回去睡觉;沈姨娘却是心头闪过不快,总觉得甄老爷这话像是嫌弃她们多嘴多事添乱一样!而且,她们都走了,不是只剩下甄夫人在了吗?这些年来,甄老爷可是很少有跟甄夫人在一块呆过的!沈姨娘心里更不自在起来。但白、刘两位姨娘都走了,她也不好再留下来,只得勉强一起向甄夫人、甄钰告辞,一起出去。沈姨娘便琢磨着,明儿一早就派人打听,晚上甄老爷是宿在哪儿的……

“夫人也别太急了,钰儿才醒过来,今日又受了罪,弄点清淡的米粥养养胃便好,别的就不要了。等明儿看胡太医怎么说吧!”甄老爷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是被折腾得怕了,生怕一个不慎甄钰再出点什么意外。

“小厨房里一直熬着细粥呢,老奴这就去盛!”王妈妈忙笑着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甄夫人没言语,也是低低一叹,伸手便欲去摸甄钰的额头。这些年,她可难得有件事跟甄老爷意见一致、不起争端的。

不料,甄夫人的手刚刚触到甄钰的额头,甄老爷的手同期而至也正欲抚摸上甄钰的额头,好巧不巧的,甄老爷的手恰恰抚在甄夫人手上。

夫妻二人俱是身子一颤,不约而同的缩回手去。缩手的动作太过整齐,躲避的痕迹太明显,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起来。甄夫人脸上一热,眼角下意识一扫,见众丫环们一脸平静目不斜视,再瞧瞧甄钰,她密密长长的眼睫毛覆着眼睛像是也没注意到,甄夫人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想到甄老爷就在身边,顿时满心的别扭起来。

甄老爷心底却是千百般滋味萦绕回旋,记忆深处被这一轻轻一触搅乱了!沉淀了许多年的一些情愫不经意的,就这么被搅动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又有些凄凉无奈,他的妻子,他们曾经多么恩爱,多么美满幸福,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娘,王妈妈怎么还不来呀,人家肚子好饿!”甄钰扬起小脸撒娇。她是真的饿狠了,一整天没进食了。

“锦心,你去看看!”甄夫人便扭头吩咐,又顺势故作平淡镇定望了甄老爷一眼:“天色也不早了,老爷明儿还要上朝,不如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

甄老爷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说不出心底是何滋味,他自失一笑,轻轻点头,稳稳笑道:“有劳夫人了!”说着又抚了抚甄钰的头:“乖女儿好好歇着,爹爹明日再来看你!”看着甄钰答应,便一笑去了。

这一夜,甄夫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黑暗中下意识抬起那只手看了又看,也不管看得见看不见。她以为她早已死了心,原来,不是的……

这一夜甄钰也睡不着,原来,爹和娘的感情,并非无可挽回。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最疼她的亲人,她愿意看到他们幸福,并且,她愿意促成他们幸福……

第14章 往事

胡太医说到做到,果然每天都上甄府一次替甄钰诊断,哪怕被别的贵人家请去诊病也没忘记过甄府一次。

因为胡太医身体力行的宣传,甄钰连大门都没迈出一步,大名却已传到了N家N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七八天,上京的上流阶层几乎都知道了甄尚书家有这么一位二姑娘,传来传去越传越离谱,居然传成了甄家二姑娘刮骨疗伤犹自谈笑风生、面不改色这样一个版本,真正是闻者佩服,听者变色!很久之后甄钰得知此事简直哭笑不得,合着这些人是把她当成女关公了!

甄老爷起先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突然间就发现上朝时或者在衙门里办公时,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气。甄老爷纳罕极了,还当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细细的想了半天又不得要领,于是半玩笑半认真的问旁人,旁人又忙支支吾吾的干笑着拿话岔开了去。甄老爷愈发纳罕,终于忍不住揪着一位平日里私交颇好的同僚到一旁逼问。那同僚被逼不过,便嘿嘿讪笑着,吞吞吐吐将这件事说了,还很八卦的涎着脸趁机一个劲问他是不是真的?甄老爷气得眼前一黑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做声。

他养的是女儿,又不是儿子,能让人家这么随便议论吗?就算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做父亲的听到人家讨论自己的女儿,心里总不会自在吧?他这才明白为何那些人神色古怪又不敢当面问他,难怪啊,谁好意思问“你家闺女如何如何?”啊!

甄老爷气完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只得作罢,横竖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指名道姓议论!于是他装作不知道,每天该干嘛干嘛,只是冷眼旁观,暗暗打量,借着其他由头小小的整了两个背地里议论得最带劲的一番,其余人等幡然醒悟,且也知如此议论人家闺女本就自己理亏,渐渐的就把这事给淡下去了。

在胡太医一丝不苟的监护下,在甄夫人、甄老爷全心全意的照顾下,甄钰恢复得很快,过了十来天,已经基本康复了。

这段时间,不但胡太医天天上门为她诊治,甄老爷也必每日过来瞧瞧她,常常带些消遣玩意给她解闷,一盆点着小青苔宣石的盆景儿、一部轻松笔记小说、一个时新样式的布偶或者九连环等等,父女二人有说有笑,笑声老远便能听得见。每每这时,甄夫人便坐在一旁微笑着,眼底是满满的平静柔和与慈爱宠溺,偶尔甄克善也过来探她,外人看来,可不正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这边在天伦之乐,那边沈姨娘就堵得不行了,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想起来就胸口气闷。甄夫人院子里她不敢安插也没法子安插人手,但是整个后院中她的心腹却是不少,要打听甄夫人院子里的事情消息也根本不费什么事!但是,越知晓得有鼻子有眼的清楚,她越是堵!

于是,沈姨娘出现在正院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这日,甄老爷又踏脚进了正院东耳房,怀里揣了一个竹筒,里边养着秋虫,也就是上京人俗称的“蝈蝈儿”。这种秋虫本来是不能过冬的,一般在秋季就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但上京许多闲汉纨绔们喜欢听它们那悦耳的鸣叫声,因此千方百计的设法让它过冬。多少年过去了,还真总结出了经验,虽然成活率很低,但毕竟成功能够让蝈蝈儿安安稳稳的过冬继续奏乐了。到了冬季,纨绔们怀里揣着一个装着蝈蝈儿的竹筒,带出去玩乐,让它在众友面前鸣叫奏乐,那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甄老爷今日便是无意中得了一个,理所当然想到拿来给女儿解闷。

“钰儿!今儿觉得怎样?”甄老爷微笑着掀起帘子进来,照例问倚在暖炕上的甄钰。

“爹!”甄钰现在是一见他就格外亲密,眼睛里都放着光,听他问起不由撅了撅小嘴抱怨道:“好闷呐!娘就是不让人家出去玩玩,爹,您帮人家跟娘求求情好不好嘛!”说着一脸委屈加期盼的望着甄老爷。

甄老爷一愣,夫妻二人相视随即又各自避开眼光去。这些天来,两人都守着甄钰,有女儿这跟纽带在中间连接,两人之间的话也从无到寥寥。在王妈妈、锦心、锦言等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毕竟多少年的心结,哪能一下子说解开就解开的?但甄钰自然不会任由这种龟爬的速度继续下去,她要抓住一切的机会加油添火。

甄老爷微微有些发窘,也有些哭笑不得!瞧这孩子气的话,让他替她向甄夫人求情?

甄夫人心底一颤随即一阵失落,故作云淡风轻混不在意含嗔瞪了甄钰一眼,假装训斥道:“你呀!收起那点小心思乖乖养身子吧,这是闹着玩的?等你好了,你想去哪儿娘都准!”

甄老爷轻轻咳了一下,忙笑道:“你娘说的是,身体最重要!你猜猜爹给你带什么好玩的来了?”

甄钰瞧来瞧去也没瞧见他带了什么东西进来,眼珠子咕噜咕噜左转右转的打量,甄老爷故意让她审视,就那么含笑坐着,一副坦坦荡荡。

“爹!”甄钰不依,扑过去撒娇道:“到底是什么嘛!爹骗人,什么都没有!”甄钰一个劲的磨着甄老爷,甄老爷只是呵呵的笑着,叫她“再猜!”甄钰哪里猜得着,只是一气儿瞎缠闹。

甄钰没猜着,甄夫人却是听见了蝈蝈儿轻轻的两声鸣唱,她不由得眼睛一亮,也抿着嘴呵呵浅笑起来,含笑凝着嬉闹的女儿。

半响甄钰终于也听见了那蝈蝈儿叫声,甄老爷一笑从怀中掏出来给她,笑道:“这是个好东西,偏了你了!”

甄钰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却见不过一只蝈蝈儿而已,眼底就不自觉露出一点点不以为然的神气来。甄夫人倒替老爷不平起来,含笑道:“你爹说的可没错,这东西极难养过冬,在这上京里可宝贵着呢!就是有银子也不见得买得到!不信等你两个哥哥来了,你瞧瞧他们是羡慕不羡慕?”

“可不是!今年就有炒到一百两银子一只的。”甄老爷也笑着接口。

“这么贵!”甄钰不禁咋舌。一百两,前世她和母亲得绣多少花才卖到一百两啊!

“这还不是最贵的,我记得好几年前,有一年更贵,一只大青头、油翅的,硬是给人抬到五百两的天价!顺天府尹都发文下禁令了呢!”甄夫人又笑道。

“是元丰二年。”甄老爷脱口而出。

“对,就是那一年,老爷记性倒好!”甄夫人望了他一眼笑了笑。

“夫人忘了,顺天府尹之所以下令禁止,还是老爷提议的呢!老奴记得那年夫人刚刚出嫁,那天老爷和夫人回宋府送年礼,在路上遇到有人因为这蝈蝈儿打架斗殴闹出人命,老爷知晓缘由后,便一纸诉令递到了顺天府,后来顺天府尹便下了文……”王妈妈正说得热闹,甄夫人早已低头喝茶,却又被茶水呛到重重咳了几下。王妈妈猛然想起,怔了一怔,脸上大囧,慌忙住嘴,叫了声“夫人!”上前替甄夫人顺背。

甄老爷心底的记忆之湖又被搅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他望着甄夫人,心里怅怅然的,百般咀嚼,自己也不知是个什么味!

第15章 添置冬衣风波

“呵呵,王妈妈你又怎么知道这样清楚?爹爹,是真的吗?”甄钰笑着望着甄老爷。王妈妈是内宅女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边的事她当然不会知晓这样清楚,如果她知晓,那么原因只有一个——是甄夫人告诉她的!

甄老爷一愣,咳了一下勉强点点头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说起来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禁也是禁不掉,只是不闹得过分,也就罢了!”王妈妈的语气那么骄傲自豪,可见当年甄夫人同她说时又是何等的以夫为荣。由今抚昔,甄老爷怎么能不万般感慨!

甄钰见他情绪突然就低落了下去,便很识趣的没有再纠缠这事,而是笑着说起了别的,甄老爷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便也笑着同她说。

屋里正热闹,小丫头子打起帘子,道是沈姨娘来了!

说话间,沈姨娘已经笑吟吟的一低头进来来,今日她穿的是蓝紫缕金花草纹样水红镶边亮色缎面对襟褙子,配着紫红长裙,挽着油光水滑的八宝鬓,鬓角簪着翡色嵌珠簪花,窄腰身,削肩膀,看起来干净利落又明艳照人。

沈姨娘眼睛向室内一溜,像是很意外在这儿碰到甄老爷似的,微显诧异挑了挑眉,上前福身微笑道:“老爷也在这儿!”随即向甄夫人问了好行礼,又向甄钰笑道:“二姑娘可大好了?今儿气色倒是不错呢,精神也好,在外头屋子里便听到姑娘的笑声了!”

甄老爷轻轻点了点头,甄夫人淡淡应了声“你有心了!”眼角瞟了瞟甄老爷,向沈姨娘淡淡道:“可是有什么事?”

甄钰心里暗暗好笑,沈姨娘这是急得没招了,甄老爷在这儿呆的时间稍长一点,她是必然找各种理由借口进来问候探究一番的,甄钰含笑闲闲靠坐在炕上,且看她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是这样的,”沈姨娘含笑道:“早该做老爷夫人并各院冬季衣裳了,偏府上事多婢妾一时竟是忘了,今儿特意来讨夫人示下——”

甄夫人听罢就笑了,和气道:“这是多大的事,依照往年的旧例便是了!得了空叫绸缎庄的人拿了料子进来量身,各院选选料子颜色款式也就罢了!”

“是!”沈姨娘陪笑应了一声,声音很平淡,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甄夫人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只不过她有点奇怪的是甄夫人的脸色,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跟她说话语气那么和气,似乎还隐隐带了点笑意,完全不是从前那副拉长着脸爱搭理不搭理的样!

可要说起来,甄夫人对她爱理不理,她反而觉得心里痛快、舒服,因为那才是正常的反应;可是甄夫人神气一愉悦,她就不那么愉悦了,尤其想起刚才老远就听到甄钰咯咯的笑声和甄老爷时不时爽朗的大笑声,她就更加不愉悦了!

“还有什么事吗?”甄夫人见她只是发怔,便诧异的追问了一句。

“没、没有了!”沈姨娘猛然回神,忙道:“那,婢妾仍是让瑞盛祥的人明儿午饭后过来?”

“嗯!”甄夫人点点头不再言语。

“等一等,”甄老爷却突然出声,望了望甄钰,向甄夫人道:“今年冬天冷,钰儿身体又才刚刚恢复,多给做两套吧!我那里正好有两张白狐皮、两张紫貂皮,原想着要给钰儿的事多又忘了,等会叫人送过来,明儿一并交给人做吧!”

“老爷的话可记住了?”甄夫人点点头,打蛇随棍向沈姨娘嘱咐,正室的威严与架势展露无遗。

“是,婢妾记住了。”沈姨娘气得胸膈一阵一阵的发堵发闷。她这可真是出门没看皇历,怎么偏偏勾起这事来!沈姨娘心下忍不住不平,甄钰是女儿,甄敏、甄馨就不是女儿吗?凭什么只给她多做?还用那么珍贵的皮子!

“爹真好,谢谢爹!”甄钰笑得一脸灿烂,又道:“不过,紫貂颜色女儿用着不太适合,不如给娘用吧,好不好?”

沈姨娘听到这话脸色都要绿了,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这死丫头,可真会蹬鼻子上脸!

甄老爷却是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就依钰儿吧!”

甄夫人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终究也没说。

“婢妾都记住了,”沈姨娘笑得一脸的灿烂与坦然自若,轻轻福了福身:“婢妾先去忙了!”

“去吧!”甄夫人自然不会留她。

沈姨娘几乎是逃着出了正院大门,被门外的风一吹,心头的妒火似乎减了减,她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回头,盯着那镶嵌着硕大的兽首铜环的大门,恨恨的跺了跺脚。

在屋里抄经书的甄敏听说又可以做新衣裳了,喜孜孜的眼睛一亮,盘算着要什么款式、什么料子、什么花色,兴致勃勃的跟沈姨娘讨主意。若是往常,沈姨娘也是很有兴趣的,女人嘛,谁不爱漂亮衣裳呢?且是不要钱的高档衣裳?

可是今天沈姨娘却是兴致缺缺,十分的没好气,甄敏很惊讶的问所为何故?一听说甄钰不但可以多做两套,还得了甄老爷给的珍贵白狐皮,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拉扯着沈姨娘的胳膊跺脚不干!

“凭什么!”同样都是甄家的女儿,凭什么甄钰可以享受特殊待遇?甄敏大叫跳起身来,差点把抄好的经书都推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