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怜容道:“白兰那日是为妾身去采花的,妾身倒不知她能供出这些话,如今妾身只望见她一面,毕竟就算是在衙门里,也须得人证物证齐全的。敢问娘娘,白兰现在何处?”

她不急不缓,面无怯色。

宝兰珠兰在后面,暗暗称赞,须知以往,冯怜容从没有这样胆大。

方嫣脸色一变:“白兰在何处,与你何干?本宫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冯怜容深吸一口气道:“娘娘的话,妾身是不赞同,也无法承认白兰这供词!”

方嫣眼睛一眯:“按了手印的,千真万确!如今虽是你管事,可本宫还是皇后,那白兰既是你宫中之人,又称有罪,如今只审了钟嬷嬷,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冯怜容看她一意孤行,非得把罪名扣在她头上,也是大为动气,冷笑道:“娘娘既然不肯让妾身见白兰好证实真假,又抓了钟嬷嬷,恐怕审下去,必得就轮到妾身了罢?只钟嬷嬷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妾身在此,娘娘不妨直接问妾身!”

方嫣大怒:“你当本宫不敢?”

“娘娘是一宫之主,如何不敢?”冯怜容道,“妾身此来,便是为让娘娘解个疑惑,娘娘,请问。”

方嫣手紧紧握住把柄,她原本是想拿了钟嬷嬷,问出个来龙去脉,谁想到冯怜容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亲自上门,处处针对,她差点就要真的审问冯怜容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陈素华说得没错,她现在没有证据,与冯怜容对上,占不到先机,毕竟冯怜容是贵妃,她还能抓了她拷问不成?到时候赵佑棠知道,定是不会饶过她的。

但那些个奴婢不一样!

方嫣微微笑了笑道:“钟嬷嬷年纪是大了,可本宫又不会对她如何,只她老老实实说了,为何要指派白兰去放置树根,本宫自然会从轻发落,冯贵妃,你还是回去罢。”

可冯怜容哪里会回去,原本她就是为钟嬷嬷来的。

这些年,钟嬷嬷都陪在她身边,她已然是把她当成家人的,如今年事又高,本该安享晚年,如何要受这等无妄之灾?

假使她放任不管,方嫣下个重手,钟嬷嬷不知得吃多少苦头呢,又有谁为她做主?

冯怜容断然说道:“钟嬷嬷没有犯错,便是娘娘,也不能只凭白兰一言,就胡乱定她的罪!更何况,白兰说得是真是假,还未证实呢,还请娘娘放了钟嬷嬷!”

方嫣冷笑道:“本宫便是不放又如何?坤宁宫里,你敢放肆?”

冯怜容迎着她目光道:“放肆,妾身不敢,只钟嬷嬷是妾身的人,娘娘要审她,须得给个切实的理由。如今这理由,妾身不服。”

二人互相看着,无形中好似空气都凝重起来,一时剑拔弩张。

此时就听闻外头宫人提醒方嫣的声音:“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方嫣神色一下子收敛。

冯怜容也略略低头。

因这树根的事儿着实不小,皇太后自是知道的,故而她便是不插手,也不是说袖手不管,还是派人盯着,只方嫣才抓人,她还在犹豫间,就听闻冯怜容登门坤宁宫,皇太后终于坐不住了。

那二人在宫里虽说彼此间并不和睦,但到底也没有闹出大的波折来,现今对上,定然要出差错。

皇太后觉得自个儿得阻止,所以一刻不停的就到坤宁宫。

二人上前行礼。

皇太后坐于上首道:“如今这谣言,皇上派了锦衣卫在查,这等事,自是不会马虎的,阿嫣你就不要操心了。”她说的轻描淡写,“抓的人该放的都放了罢。”

方嫣脸色一变,没想到皇太后竟然是来帮冯怜容的。

她咬牙道:“妾身正查到一些线索呢。”

皇太后眉头皱了皱,为方嫣冥顽不灵头疼。

她显然是来替她解了困局,省得到时候下不了台,因为皇太后相信这事儿不是出自冯怜容之手,毕竟这些年冯怜容表现的一丝野心也无,教出来的孩子也亲厚,如何突然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她觉着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因为皇太后也明白方嫣的为人,她还没有如此狠毒。

这等计策要真是她弄出来的,只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哀家叫你放了便放了,那日园子里多少人呢,你莫非要一个个查过来?”皇太后道,“你现身体也还未痊愈,还是好好养着罢。”一边就吩咐知春,“你去放人。”

知春不敢不从。

眼见她走了,方嫣又泄气。

她到底还不敢当面顶撞皇太后的,只觉得面上无光,对冯怜容又气恨了一层,心想她必是在管事的时候讨好了皇太后,如今皇太后竟然也站在她这一边了!

明明这次的事情,定是冯怜容做的,不然还会有谁呢?

为何世人都被她给蒙蔽?

皇太后这会儿又看了冯怜容一眼:“冯贵妃,你也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冯怜容躬身道:“妾身知道,今日是妾身之错,冒犯了皇后娘娘。”

方嫣暗地里呸了一声。

冯怜容告退。

钟嬷嬷与白兰几个这会儿被带出来,见到冯怜容就红了眼睛:“是奴婢们连累娘娘。”

冯怜容一看白兰,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可见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当下道:“回去罢。”

一出坤宁宫,钟嬷嬷就轻声道:“拿针刺了白兰呢,可怜的,都吓傻了,什么都承认。”

冯怜容皱眉。

“皇后娘娘真是不择手段。”

正说着,就见赵佑棠过来了。

众人行礼。

赵佑棠一看冯怜容这身装束,十分惊讶,她看起来成熟了几分,雍容大方,当真像个贵妃娘娘了,他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手心湿漉漉的,带着凉意。

他眸色一沉:“她对你做什么了,你怕成这样?”

冯怜容道:“没做什么,倒是妾身对娘娘做了不该做的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妾身,去救钟嬷嬷跟白兰几个了。”

赵佑棠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为个宫人硬出头,干什么呢!

“你说你…”

见他要斥责,冯怜容满心委屈还没地儿出呢。

“钟嬷嬷年纪大了,妾身怕她出点儿事,还有白兰,本是给妾身采个花的,突然就被抓去,妾身如何能服?”

方嫣压制了她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反抗,可就是这样,方嫣还是不放过她,怀疑她,一有事就拿她出气,冤枉她。

凭什么呢?

就因为赵佑棠宠爱她,她就得负担这一切吗?

冯怜容这一刻,积压了许久的不满,突然就爆发了出来。

“妾身不服!”

第119章 浮出水面

她的手掌一下子握紧,小脸飞红,眼睛微微瞪起来,好像一只生气的小公鸡。

赵佑棠看着倒有些想笑。

她再怎么露出凶狠的模样,也丝毫吓不住人啊。

他一拍她脑袋:“什么服不服的,朕叫你服了吗?你没错,便不用服。”

“可是…”有时候不服都不行,今儿要不是钟嬷嬷被抓了,便是方嫣说她几句,又能奈何,冯怜容还在气鼓鼓的。

她难得会这样,可见平日里确实受了不少委屈了,赵佑棠的手收紧,把她的拳头包在掌心里,说起方嫣,真是越来越让他失望,树根的事情还未有个定论,她就自作主张的审案,想给冯怜容定罪。

到现在,都看不清形势。

她这皇后,如此心怀,真是不当也罢!

赵佑棠松开手,温声跟冯怜容道:“你先回去。”

要不是冯怜容突然去坤宁宫,他原本也没打算出来,还不是怕她冒冒失失的,被人欺负,没想到皇太后也去了,想必那几个宫人被放出来,定是有皇太后的原因。

他还是了解方嫣的,他这妻子个性固执高傲,冯怜容便是以贵妃的身份前去,未必就能要到人。

冯怜容抬头看着他:“皇上,这事儿到底好不好查?”

方嫣怀疑到她身上虽然叫她愤怒,可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宫里除了太子,其他两位皇子都是她亲生的,赵佑棠又宠爱她,难免叫人浮想联翩,若是传到宫外,只怕更惹人非议呢。

她希望能快一些得到答案。

赵佑棠想起锦衣卫说的,笑了笑道:“任何案子都有纰漏之处,自然能查到。”

他很有底气。

冯怜容高兴的走了。

皇太后尚在坤宁宫,方嫣此刻垂头丧气,她不信冯怜容,可刚才皇太后竟劝她,说后宫安稳,皇上才能专心处理朝政大事,叫她与冯怜容好好相处的意思。

方嫣差点一句话脱口而出。

当年,她不也没有与胡贵妃情同姐妹么!

不过,她自然不敢说出来的。

只是觉得皇太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皇帝有三千佳丽,哪怕上万,也都比独宠一人好,身为皇后,哪个能忍?看着这宫里慢慢的,全都是冯怜容的孩子吗?

方嫣闷声道:“如今怕是承煜都要做不成太子了。”

“怎么可能!”皇太后忙道,“你别多想,这桩事情定是有人故意捣乱,你自个儿不能乱了阵脚!哀家说这些,你须得听着了,哀家也只能再说这些,阿嫣,你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皇太后一直都很担忧,只因上回赵佑棠提到废后的反应,可方嫣偏偏是个怎么也转不过弯的人。

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太后从宫里出来,迎面就看到赵承煜。

她微微笑道:“怎么不在春晖阁呢?”

赵承煜叫了声皇祖母道:“正是午时呢,李大人叫咱们休息会儿,孩儿就来看看母后。”

皇太后点点头:“好孩子。”心里却是暗叹一声,这孩子瞧着越发伶俐懂事,可惜方嫣却叫人不省心,也是委屈了这孩子,她略弯下腰,伸手握住赵承煜的小手,“莫要去了,她在歇息呢,你随我去景仁宫罢,厨房今儿弄了些透糖茶食,你最是爱吃的。”

赵承煜歪头道:“母后又不舒服了?”

“只是累,一会儿就好了。”

赵承煜便跟皇太后去景仁宫。

延祺宫里,钟嬷嬷叫白兰褪了外裳,只见她手臂上一个个小红点,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便暗地骂了几句,也不用药酒擦,说道:“这几日别动就好了。”

宝兰给白兰拿了新衣服来换,一边道:“好似嬷嬷自己吃过一样?”

“别提了。”钟嬷嬷摇头,“先帝那些个妃子里还不是有狠毒的,我记得那会儿才入宫,就跟了一个金贵人,那才叫…啧啧,最毒妇人心,外头装得单纯,私底下瞧见咱们不顺眼,绣着花呢就把针往身上扎,背地里哪个不恨她。”

冯怜容在旁边听得挑眉,凑过来道:“往前不见嬷嬷讲过。”

“这等事情有什么好提。”钟嬷嬷叹口气,“不堪回首。”

“那金贵人后来怎么样?”宝兰想了想道,“没听过这号人啊。”

钟嬷嬷幸灾乐祸:“说起来,胡贵妃还是做了件好事儿,那金贵人想与她争宠,结果怎么着,偷鸡不着蚀把米,胡贵妃在先帝跟前吹个枕头风,那金贵人就被弄到乾西去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死了。”

可见再怎么狠的人,也狠不过皇帝。

冯怜容听得也不知什么想法,她入宫多年,富贵没觉得多好,惨事听得不少,唯一安慰的是,自己尚且还在受宠着。

她只期望自己还能保持这个好命。

别的,与这一比,有时候想想,当真算不得什么。

宝兰跟白兰也只觉得一阵子凉气上来。

等到白兰走了,钟嬷嬷轻声与冯怜容道:“这白兰小是小,可有句话不是说三岁看老嘛,主子以后切莫再重用她,左右就让她在外头传传话,端个饭菜得了。”

冯怜容知道她是在说忠心这个问题。

白兰虽然被针戳了,吓傻了,一时反抗不得,可钟嬷嬷的意思,真忠心的人哪怕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该背主,承认这等罪行。

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方氏抱着赵徽妍过来,小姑娘看到冯怜容就伸手。

冯怜容一点她鼻子:“小坏蛋,你爹爹来了,你就只管看他呢,如今我一个,你又来讨好。”

赵徽妍只笑,一张脸粉嫩可爱,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她问道:“可吃过奶了?”

“吃了,奴婢还喂了点儿果子。”

冯怜容就抱着赵徽妍去外头散步。

锦衣卫查了一日,今日突然就查到众位贵人头上,陈素华心里一惊,问金梅:“真去各处殿翻找过了?”

金梅道:“是啊。”

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喧杂,陈素华往窗外一看,果然见锦衣卫冲了进来,原本这等妃嫔所住的地方,根本也不给他们进的,难道是有了什么端倪?

她眉头微皱,没想到这等事情出来,皇上都不怀疑冯怜容。

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叫他们搜便是。”陈素华很镇定。

锦衣卫就把殿里所有地方都搜了一遍,甚至包括她们的衣物,陈素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为这个事情,皇上还真不把她们当妃嫔了,如此待遇,与宫人何异?

她咬了咬嘴唇,立得笔直,待到锦衣卫走了,才把手边的茶盏猛地砸了下去。

“真真是个蠢货!”她骂方嫣,她给她制造了那么好的机会,竟然都没有对付成冯怜容,如今还把她置于危险之中,真是气人,要说这方嫣,也是世家门第出来的,怎么就那么没脑子!

她不会用一下自己的家族吗?

想当年,胡贵妃再如何受宠,还不是被那些大臣给制止了?

今日,冯怜容也该一样!

陈素华在构陷冯怜容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越是恨她了,若没有冯怜容,她们这些贵人不会是这个处境,她们被选入宫,只是来当个陪衬的,不会被临幸,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她凭什么有这种优待?

陈素华闭眼,垂眸看到墙角边放着的风筝,嘴角露出一丝笑。

已是到这个地步了,不凡再做大一些。

赵佑棠坐在乾清宫,听夏伯玉禀告。

这树根要说有个出纰漏的地方,只有那些金粉,可他叫人查过,这金粉很普通,便是宫里寻常有的,但一般宫人用不到,除了皇后,贵妃,便只有婕妤,和贵人了。

可要有心人偷得一些,却不容易叫人察觉,是以光从金粉上,并不能找到任何线索。

而当日,除了延祺宫的宫人黄门,大皇子等人走过外,便只有张贵人,华贵人,陈贵人,李贵人,还有她们的宫人曾去过,但那四个贵人总是妃嫔,倒不好抄起棍棒就打的。

这时候,事情像是陷入了云雾,因证据不足,便难以继续查下去,只是,案子不清楚,那做案子的人却始终都在宫里。

宫里与冯怜容有仇的,名义上确实该是方嫣,可事实上,后宫之中,一人得宠,旁人或多或少都会产生嫉妒之心,所以,冯怜容的敌人应该是很多。

然而,能想到利用这一计策之人,定是极为沉着狠毒的。

这人到底是谁?

赵佑棠问:“他们去搜的时候,那四人什么表现?”

夏伯玉道:“除了陈贵人之外,都受到惊吓。”

“哦?”赵佑棠挑眉,“陈贵人并不怕?”

“是,至少表面上如此。”

可赵佑棠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陈素华这个人。

他把严正叫来问:“你可记得什么陈贵人?”

严正记性是很好的,当然,记性不好也当不好黄门,至少爬上高位是不可能的,所以赵佑棠记不住的琐事,严正都记得,他想了一想道:“几年前中秋节晚宴见过,那会儿…”

他突然就顿住了。

赵佑棠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