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笑道:“如今在太夫人那边妮,姑娘怎不喊欧少爷表哥?”

柳檀云道:“客气一些好。”将来反客为主的还不知是哪位,还是先点明了姓氏、身份的好,说着,又道:“跟母亲说我去祖父那边等着去。”

小一想着总归欧华庭也要去柳老太爷那边,就依了柳檀云。

柳檀云有意叫穆嬷嬷留下,借口穆嬷嬷过去不方便,只领了小五、小六两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过去。

待柳檀云进了柳老太爷书房,就瞧见柳老太爷皱着眉头坐在书案后,柳檀云心想虽是有惊无险,到底厉子期的事还是叫柳老太爷为难了。于是也不吭声,就蹭到柳老太爷身边。

柳老太爷瞧着柳檀云就笑了,问:“你来寻祖父读书?”

柳檀云点了头,瞧着柳老太爷面前的纸张上写着一个“慈”字,心想柳老太爷这是感伤自己一颗慈父之心,还是遗憾柳太夫人不慈,指着下面的“心”字道:“心。”

柳老太爷一怔,随即笑道:“云丫头怎认得这字?”

柳檀云笑道:“太太门口上写着呢。”

柳老太爷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想起柳思明从顾家下人那边讨来的消息,又气柳太夫人内外不分,竟由着顾老太爷做主将祸水往自家引,想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暗想若不是顾家的下人有意想从他这边讹钱,故意露出行藏叫柳思明瞧见,他是万万想不到柳太夫人竟会纵着顾老太爷做出这事,忽地又问:“云丫头,你昨个儿怎么想起叫骆侯爷常来咱们家?今儿个见面,骆侯爷就问了我这事。”

柳檀云笑道:“祖父跟何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柳老太爷一愣,仿佛记得在轿子里自己跟何老尚书说话的时候有提过拉拢骆侯爷一事,笑道:“不愧是我孙女,比何家那循小郎聪明多了。”

柳檀云一笑,听柳思明说柳孟炎领着欧华庭来了,也只作不知道这事,自顾自地得意洋洋道:“我最会听话了,我晌午还听画扇说母亲知道花姨娘有弟弟了,要悄悄地照顾花姨娘呢。”

柳老太爷并领着欧华庭过来的柳孟炎闻言俱是一愣。

柳孟炎忙喜不自禁地问:“当真?”问完又怕是柳檀云听人说了两句就四处拿来胡说的。

柳檀云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谎?对吧,祖父?”说着,瞄了眼柳孟炎身边的欧华庭,瞧见欧华庭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暗道欧家如今究竟衰落到什么地步,比起顾家,柳家建造的也不算恢弘华丽,算起来只比传说中的欧家好上一成,怎就将欧华庭吓成这样;又想吕氏不乐意说,她却非说不可,不管她跟吕氏关系如何,吕氏好了,她也能跟着好,若吕氏倒霉了,等着欺负她的人更多。

柳孟炎心里越加欢喜,微微有些抱怨吕氏不早些告诉他。

柳老太爷嘱咐道:“虽是喜事,但此事不宜声张。云丫头的母亲做的对。”说着,又叮嘱柳檀云:“女子不可长舌,这事不许再跟旁人说。”

柳檀云答应了,立在柳老太爷身边,又去打量欧华庭。

柳孟炎对欧华庭道:“这是你……”说着,却又顿住,因欧氏身份尴尬,倒不好叫欧华庭顺着欧氏与柳老太爷的关系称呼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笑道:“跟着云丫头一同叫祖父吧。”

欧华庭望了眼柳孟炎,见柳孟炎点头,就对柳老太爷喊了声祖父,然后给柳老太爷磕了头。

柳老太爷笑道:“是个听话的孩子。”说完,叫柳思明拿了一副文房四宝并启蒙书籍给欧华庭,待柳檀云见过欧华庭,就叫柳孟炎领着欧华庭出去。

柳孟炎本以为柳老太爷会看在欧氏面上待欧华庭亲切一些,此时见柳老太爷只是客套,心里略有些失望,又见柳檀云也在,就道:“檀云回去寻你母亲去,不可打搅祖父。”

柳檀云道:“祖父答应教我读书的。”

柳老太爷笑道:“君子一诺,既是我答应了她,就叫她留下就是。”

柳孟炎闻言,并未因柳檀云得柳老太爷喜爱与有荣焉,反倒迫不及待地想请了大夫给花姨娘瞧瞧,看看花姨娘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心想若是个男儿这般得宠那该多好。如此想着,就急急地领着欧华庭回吕氏院子里。

等着柳孟炎走了,柳檀云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瞧见柳老太爷看她,就干笑两声。

柳老太爷道:“可怜见的,就怕你父亲怕成这样?”

柳檀云笑笑,倒不是怕柳孟炎,只是跟他在一处就不自在,况且还有欧华庭在。那欧华庭她见着了,若不欺负欺负他,她心里就难受;若欺负了,又如一个大人欺负小孩一般,也不自在的很。如此不若叫柳孟炎、欧华庭两个都远着她。

柳老太爷随手拿了本书,恰是本《谷梁春秋》,就对着那书念了一句“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叫柳檀云跟着念了两回,就问:“可会读了?”

柳檀云讪笑两声,心想自己到底是该会读还是不会?

柳老太爷瞧着她笑,就道:“到底难了一些。”说着,在纸上写了两句三字经,拿了柳檀云的手去临摹。

不一时,柳思明进来道:“骆侯爷送了帖子过来,后日要来府上拜访老太爷。”

柳老太爷点了头,待柳思明退下后,就问柳檀云:“若是云丫头养的鸟啄了云丫头,云丫头要怎么办?”

柳檀云头也不抬地道:“放了,看它是被猫吃了,还是活活饿死。”

柳老太爷想了想,笑道:“说的是,放了,就看他有没有本事自己在外头挣口饭吃。”说着,心想他虽不能叫柳太夫人饿死,但也得叫旁人知道柳太夫人如今吃的到底是谁家的饭,免得那些再靠着柳太夫人吃饭的东西忘了自己的主子是哪个;还有顾老太爷,如今的顾家可不是当初的顾家,如今顾家也有许多事要依仗他,既然顾家不念旧情,贪心不足地想拿捏住整个国公府,他自然不会含含糊糊地顾惜他们。

想着,柳老太爷瞧着自己放了手,柳檀云照旧会描着写字,又见她写的弯弯扭扭,就遗憾道:“手上若是再多些力气才好。”

柳檀云低头不语,心想若是力气足了,将字写得漂亮了,柳老太爷岂不是要将她当做妖精。

柳老太爷叫人搬了椅子令柳檀云在他身边站在椅子上正着身子写字,然后唤了柳思明、杨从容过来,待两人进来,就道:“在外头将顾老太爷要逼着我将国公府传给二老爷的消息传出去,就说顾家插手柳府家事,如今我与顾家老太爷反目成仇了。”

柳思明瞧了眼柳檀云,见柳檀云一副专心致志写字的模样,就道:“不知该怎么传?还请老太爷示下。”

柳老太爷道:“怎么歹毒怎么传,不管是顾老太爷挑唆太夫人拿着忠孝逼我,还是如何,你们添油加醋地办吧——不必顾念太夫人。”

柳思明答应着。

杨从容笑道:“老太爷不必如此决绝,早先顾家大少爷犯下的事,厉大人虽惩处了顾大少爷,但那事本就与顾家二老爷也有牵扯,不若叫人翻旧案,拿了这事说话,再将厉大人刚正不阿的名声提起。十有□,这案子要落在咱们大老爷手上,到时候老太爷不许大老爷徇私,岂不是叫人明白咱们府上跟顾家除了亲戚关系,旁的并没有太多牵扯;也叫京里的百姓多说说厉大人的好话,免得听了些风言风语,那些百姓就跟着人云亦云,做出些可笑的义愤填膺之举——若是有心,也可叫人知道厉大人会有今日的骂名,乃是因得罪了顾家。”

柳檀云怔住,偷偷瞧了眼杨从容,瞧着杨从容五短身材,暗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难怪柳仲寒袭了国公府,头一件事就是要将杨从容、柳思明撵出去。

柳思明道:“想来顾家出事,太夫人又会替顾老太爷拿了老太爷的名头递了帖子给旁人府上,又或者催逼着大老爷了结了此事,老太爷还要思量一番,该如何处置。”

柳老太爷思量一番,道:“如此看来,还该决绝一些,虽日后亲戚往来尴尬一些,但不能输在一个理字上。便要尴尬,也该是顾家对不起我柳易。若我与顾家反目,随太夫人拿了名头的做什么,我总不认,且太夫人那边的人凭是谁,只要搜了她身上有写着我名号的帖子,就将那人绑了,拿来杀一儆百。”

柳思明、杨从容答应着,就出去办。

柳檀云心不在焉地写着字,暗道原来柳老太爷下手这般狠,难怪柳太夫人急赶着要柳仲寒当家,这柳老太爷虽是儿子,但不是个能由着柳太夫人拿捏的性子,柳太夫人自然乐意那对她百依百顺的孙子当家。

“云丫头,在这听的话别说出去。”

“哎。”柳檀云答应着,又将自己写的“人之初,心本善”读了一遍。

柳老太爷瞧见了,就笑道:“果然有慧根。”

18、互惠互利改错

原先柳檀云还怕扰到柳老太爷,叫柳老太爷不耐烦,后头瞧着柳老太爷不仅没有不耐烦,反倒将柳季春、柳叔秋两个也叫到书房里考校,就安心了许多。

过了一日,柳檀云听说柳老太爷告病在家休养,自是乐得如此,若不是想着今日骆侯爷要来,定要一早过去寻柳老太爷。

却说柳檀云正瞧着廊下两个小丫头翻线玩,柳孟炎就领着欧华庭过来了。

只听柳孟炎问道:“可是这只鹦鹉?”

欧华庭怯怯地点头。

柳孟炎负着手对耿妈妈道:“将那只白色鹦鹉笼子摘了,送到表少爷房前。”

耿妈妈不敢动,只去看柳檀云。

柳檀云瞧见柳孟炎说的是怪怪,暗想自己躲着他们,他们反倒自己来她门上找麻烦了,就道:“这是祖父送我的,谁都不许碰。”

柳孟炎一怔,自觉柳檀云叫他在欧华庭面前失了颜面,就沉声道:“云丫头听话,你表哥才来,他喜欢,你就送了他就是。”

柳檀云心里憋着一口气,心想一只鹦鹉送了也无妨,但不能纵了柳孟炎,叫他当自己好欺负,就道:“父亲买了送给表哥就是,不然,我跟祖父说,叫祖父给表哥买。”

柳孟炎瞅着柳檀云廊下挂着十余只鹦鹉,只觉得那些鹦鹉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就道:“你要这样多做什么?贪心不足,这样的性子日后如何得了?”

柳檀云心中冷笑,心想柳孟炎有本事就往正道上教他,别说这么一句场面话,说道:“这本是我的鹦鹉,我要又有哪里不对?怎就是贪心不足?可是我抢了表哥的东西?”

柳孟炎不耐烦地对耿妈妈道:“你摘下来就是。”

说话时,竟是不愿意理会柳檀云。

柳檀云见耿妈妈看她,就道:“不许摘!父亲若要自己买去。”随即又瞧着因他们父女吵架被吓得脸色苍白的欧华庭,想训斥他两句,又觉没有意思,只对着柳孟炎道:“就会拿了我的东西做人情!”

柳孟炎本是因花姨娘有孕心情大好,瞧着欧华庭失落模样,问得欧华庭看上柳檀云的一只鹦鹉,因此就陪着欧华庭过来要,此时听柳檀云这般说,就道:“小兔崽子,你当你吃的穿的是谁的?竟然敢说这话?可是忘了你老子是谁?”

柳檀云扑哧笑了一声,重复道:“小兔崽子。”

柳孟炎瞧着自己将自己也骂了,一时讪讪的,又觉连自家女儿也吵不过,实在说不过去,就大步走上门廊,待要自己去摘,忽听柳檀云道:“还请父亲过来说话。”

柳檀云说着,瞟了眼欧华庭,瞧见欧华庭已经要落泪了,暗道这来抢人家东西的人一哭可就有理了,到时候旁人指不定说自己怎么欺负了他呢。

柳孟炎一愣,却见柳檀云心平气和满脸笑容的,心里略有些怪异,心觉若是自己过去了,岂不像是自己受了柳檀云摆布;若不过去,却又显得自己气量尚且不及一小儿。于是犹豫了一下,就随着柳檀云进了屋子里。

柳檀云瞧见欧华庭也要进来,就道:“还请欧少爷在外头等一会子。”说着,引了柳孟炎进了屋子,心里对柳孟炎答应跟自己进屋子还要迟疑一番颇有些不屑。

柳孟炎随着柳檀云进屋子,因没有旁人在,不必刻意收敛脸上的戾气,就冷着脸在椅子上坐下,哼了一声,说道:“区区一只鹦鹉,也叫为父与你斗嘴半日,传出去,为父哪里还有脸见人?”

柳檀云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茶水给柳孟炎。

柳孟炎瞧见柳檀云两只小小的手捧着茶碗送给他,不禁一愣,心里恍然一动。

“别多想,这是客套。”

柳孟炎手一紧,待要将茶碗摔了,又强令自己压制住怒气,吸了口气,道:“今日说什么我都要将鹦鹉送给华庭。”又想方才那话也是做女儿能说的——还是个四岁的丫头说的。

柳檀云笑道:“他看上我的鹦鹉,想要就拿走。若是以后再看上别的什么,难不成我也要给?”

柳孟炎道:“莫胡说,华庭懂事的很,哪里会要你的东西。”

“那父亲是说他如今不想要那鹦鹉?”

柳孟炎冷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连我也说不过你。”说着,忽地想到前两日柳檀云一直在柳老太爷书房里,于是缓和了语气,问:“你在你祖父书房里,可曾听你祖父与旁人说了什么?”

柳檀云笑道:“父亲,咱们如今还说那鹦鹉吧。父亲大呼小叫的来闹,若是不给,就有损父亲颜面;若给,就叫人小瞧了我。”

柳孟炎嘲笑道:“你这么丁点大的人,竟然怕人小瞧,岂不知……”嘲笑了一回,见柳檀云脸上无喜无怒,对他的嘲讽不为所动,越发显得自己无理取闹没有风度,就问:“你想怎么着?”

柳檀云笑道:“叫我去父亲书房里,我看上了什么,就拿走,这般父亲的颜面有,我的脸面也没丢。”

柳孟炎皱眉道:“果然是得寸进尺了,你进得你祖父的书房,就当我的书房也能进了?”

柳檀云笑道:“若不然,父亲就从我手上强抢了吧,看祖父知道了骂谁,看旁人听说了谁没脸。”

柳孟炎握拳,心想自己在外头也没遇上这么难缠的主,半响心想谅柳檀云也不敢多拿什么,只怕她进了自己书房,拿了个金器瓷器就够了,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柳檀云笑道:“我去叫人给父亲摘鹦鹉。”说着,就向外去。

柳孟炎见柳檀云出去了,往身边小几上的茶碗了看了一眼,心想难怪柳老太爷这般宠爱柳檀云,看着胡闹,却到底也想着顾全自己颜面。又想常叫柳檀云去柳老太爷那边,也能从柳檀云那边知道柳老太爷的事……想了一回,听见门外柳檀云喊他,就向外走,到了门边,瞧见欧华庭自己提着鹦鹉,想对柳檀云笑笑,却又笑得不自在,就淡淡地道:“檀云这般才懂事。”

柳檀云笑道:“父亲说的对,欧少爷是客,哪能不让着他三分。”

柳孟炎也听出柳檀云意有所指,因想着今日骆侯爷要来见柳老太爷,就急忙送了欧华庭回吕氏那边,然后向前院去。

待到了前院,听说柳檀云已经在他书房了,柳孟炎心想怎这丫头这么急赶着来拿东西?竟似他才离了她院子,她就急赶着过来一般。想着,先去见过柳老太爷,待与柳老太爷出门来迎接骆侯爷,就瞧见自己的小厮柳灵慌慌张张地过来。

柳灵过来给柳老太爷、柳孟炎问了好,然后请示道:“老爷,姑娘说你叫她去你书房里随便挑东西,说是都送了她,不知此事可属实?”

柳孟炎见柳老太爷看他,就道:“自然属实。”又笑着将柳檀云要东西换鹦鹉的事说了,最后摇头笑道:“这丫头可了不得了,这么小,就会来讹他爹的东西了。”

柳老太爷瞧着柳孟炎故作与柳檀云亲近模样,嗤笑一声,心说竟连父子父女之间都要耍心机。

等着柳檀云从隔壁柳孟炎书房出来,柳老太爷就问柳檀云问:“你父亲要给你什么东西?”

柳檀云指着身后道:“祖父,你看。”说着,只见小一几个出来,却是个个手中拿了许多典籍,俱是柳孟炎收藏之物。

柳孟炎一慌,忙道:“檀云你……”

柳老太爷捋着胡子笑道:“云丫头好样的,果然是个上进的,知道书本才是最有用的,赶紧叫人送回去吧。”

柳檀云应一声,就要告退。

柳老太爷道:“你留下,去隔壁屋子里,叫你三叔、四叔教你写字,每日的功课不可耽误了。”

柳檀云答应了一声,就向隔壁屋子去了。

柳孟炎待要说话,听见人说骆侯爷来了,就赶紧向门外迎去,心想柳檀云果然是故意拣着柳老太爷也在的时候来拿他的东西,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何时再将自己的书籍要回来,一边想着以后不能对柳檀云掉以轻心。

且说柳孟炎将骆侯爷迎了过来,柳老太爷就叫柳孟炎回去。

柳孟炎心中想知道柳老太爷到底跟骆侯爷说什么话,就蹩进隔壁柳季春、柳叔秋读书的屋子,进去后,瞧见柳季春、柳叔秋两个起身,就叫两人坐下,然后去看柳檀云的字,瞧了两眼,见柳檀云描描画画,倒也有些样子,点了点柳檀云书案,将她引了出来。

柳檀云随着柳孟炎出来,就听柳孟炎道:“你可有疑惑不解之事?”

柳檀云蹙眉。

柳孟炎又道:“可遇到什么不通之处,要去请教你祖父?”

柳檀云恍然大悟,明了了柳孟炎的意思,心知柳孟炎前头还说叫她不打搅柳老太爷,如今又要她去,这般前后不一,定是有所图谋,心里也想知道柳老太爷跟骆侯爷说什么,就麻利地点了头,然后回柳季春、柳叔秋两个的书房,拿了本三字经,就向柳老太爷书房里去。

柳孟炎唯恐柳檀云没明白他的意思,待要细细跟柳檀云说,却见柳檀云已经向柳老太爷书房去了。

那边厢,柳檀云在柳老太爷书房外,心想总归是柳孟炎叫她过来的,也算不得她死皮赖脸不懂事凑过来。

柳思明瞧着柳檀云过来就替她通传了一声。

须臾,书房里柳老太爷说了声“叫她进来吧”。

柳老太爷看见柳檀云进来,就问:“你怎来了?字写完了?”

柳檀云道:“父亲说我该有不通之处要请教祖父了。”

柳老太爷哧了一声,心想柳孟炎心思当真多,就对柳檀云道:“在一旁坐着吧。”

柳檀云答应着,果然在一旁坐着,自己拿了柳老太爷案几上的砚台,倒了些茶水在砚台里,然后细细研墨。

骆侯爷瞧见了,心想柳孟炎的小心思算是叫他女儿出卖了,笑道:“你家云丫头果然伶俐。”笑着,却又为难不知后头的话方不方便说。

柳老太爷却道:“早先母亲叫人去府上打扰,真是对不住了。”

骆侯爷道:“太夫人叫人来府上请安,本是荣幸,哪里是打扰。”说着,见柳老太爷不介意柳檀云在,就也不顾忌她,说道:“太夫人闻得我们府上有事,便热心替我们分忧,这本是该感激太夫人的,只是太夫人年岁也大了,因此不敢劳她操心。”说着,将柳太夫人叫人送给他的书信拿给柳老太爷看。

柳老太爷看了眼,见里头是柳太夫人答应替骆侯爷排忧解难的笼络之言,且信里提到柳二太爷等人,意思是叫柳二太爷拿着柳国公之名替骆侯爷奔走。

柳老太爷笑道:“叫侯爷见笑了,母亲一向闲不下来。”

骆侯爷道:“这正是太夫人一片丹心的可贵之处,我们府上太夫人、老夫人年轻,比不得贵府太夫人经的事多,因此每每遇事,我都羡慕柳公能有个足智多谋的母亲一同商议内外之事。”

柳檀云研好了墨,就在一旁描字,听了骆侯爷的话,心想骆侯爷家太夫人、老夫人都是继室,自然不似柳太夫人能够理直气壮地要插手柳老太爷的事。

客套之后,骆侯爷就道:“我与睿郡王之事,说起来也是误会,古有‘六尺巷’的美谈,如今我也不妨让睿郡王‘三尺’。但家中祠堂就建在那处,风水所在,确实不好移动。也不知是谁拿了话去教唆睿郡王,叫郡王一时气愤,将些陈年往事都翻腾起来,与我合气,原先定下年前叫我家小女与他家公子完婚,如今郡王无故退却,这若传出去,叫旁人误会,岂不是更叫我们两家日后不好来往?”

柳老太爷想了想,便知骆侯爷不肯收了柳太夫人的帖子,定是也知郡王府的太妃不喜柳太夫人,开口道:“不知究竟是何往事被人提起?”

骆侯爷望了眼柳檀云。

柳老太爷笑道:“莫要顾忌她,这丫头素来不喜听大人说话。”

骆侯爷道:“早年我与三王中的魏王往来甚密,这是世人皆知之事,我也未想隐瞒,不想如今有人造谣诽谤说我家当初藏了魏王小儿子,并说我家一个小子便是那魏王子孙,且那小子的鼻子眼睛与魏王一模一样……”

柳老太爷暗想睿郡王讨要不成土地,就下死手诬陷侯府谋反,这手段未免太过狠辣了些,只怕那土地的事还只是个引子,背后定有旁的事。

骆侯爷道:“此事越描越黑,也不好与人分辨,但若是任由人胡言乱语,最后我家百口莫辩,若就此叫一家老小不得善终,岂不可怜?”

柳老太爷想了想,说道:“如此之事,还该叫何老帮忙,何老去与陛下说开,陛下最是不喜人重提三王之事,若这般追究起来,满朝文武多半与三王有瓜葛,闹得臣心惶惶不安,陛下也不会安心。”

骆侯爷闻言,忙拱手道:“多谢柳公,若得何老尚书相助,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只郡王他……”

柳老太爷笑道:“侯爷放心,早两年陛下便说起王公们赊欠库银之事,前两日因中秋清查国库,陛下听太子说起库上账册记着的都是各家挪走多少银子,库中实际存银不多,陛下就动了叫人去各家催讨欠银的心思。先前何老便说,若要催债,头一个就该去睿郡王家讨要。如此,睿郡王哪里还能去建什么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