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睿还记得,父母在他车祸后,曾由人引荐,带着他去找过玉佛寺的著名僧人远慧大师,不知道远慧大师和他父母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他脖子上的这块玉石就被真正地当成了命根子。

“我记得上头炷香,得花钱吧?”邱明泉懵懂地问。

在后世的时候,很多社会新闻里不是说,为了抢上头炷香的资格,有些企业家和富豪甚至一掷千金、花费巨大?

封睿嗤笑一声:“现在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些事。就是真的看谁心诚到得早,所以啊,有些虔诚的信徒会真的彻夜守候。”

当然,上香后随手布施香资,那也是很常见的行为。

“我爸妈今天带了五千元香油钱,现在大约已经捐出去了,这会儿应该在后面的禅房里喝茶,走,咱们过去。”

“五千块!”邱明泉惊呆了,封家过年去庙里上炷香,捐出去的香油钱,就比他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钱还多。

封睿在心里不置可否地哼了哼:这不是废话吗?他们封家在任何时候看,也都是算是富甲一方!

“待会儿,按照我教你的计划行事。”封睿叮嘱着,“可千万机灵点!”

邱明泉的小脸上发着苦:“这样从你爸爸身上弄钱,真的好吗?”

封睿不耐烦地冷笑:“我找我爸要钱,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我又不白要他的钱,我卖给他的消息,值得千万都不止。”

玉佛寺历史悠久,建立在早年的租界和公共租界之间。

相传在19世纪末年,这里曾经挖出过一座石碑,出土后当地就开始瘟疫横行,恰好遇到普陀山的一位大法师路经此地,将随身的一尊小玉雕佛像留了下来,明言道:“这石碑名叫离魂碑,出土大凶,须得用此玉佛镇压。”

果然,石碑重新埋入土下后,玉佛留在庙中,这里的瘟疫才慢慢消散。

玉佛寺因此得名,自此就成了东申市著名的寺庙之一,常年香火不断。这一届的住持名曰远慧大师,修为也是深得佛教人士赞叹。

邱明泉沿着封睿指点的路线,绕到了寺庙后面,找了一棵参天大树,悄悄地爬了上去,再跳进了庙内。

这里是寺庙最深处,前面正殿的香火缭绕和经文吟唱都变得遥远,封睿辨认着脑海里多年前的景象:“左边,青石路向前。”

前面法事正忙,这后面的禅院中除了少数贵客外,就少有人迹,邱明泉穿过一道树影重重的月门,忽然,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他个子小,一下子就撞进了一个圆圆的棉袄堆里,讶然抬头,正看见一个面容和蔼的矮胖僧人。

“远慧大师!他怎么在这里?”封睿失声脱口而出。

这位大师和他们封家一向有点渊源,也曾经见过自己好几次,他脖子上系着吊坠的红绳,每次旧了换新的,就是他妈妈亲手编织后,特意拿给远慧大师求开光的。

矮胖的圆脸僧人脸带微笑,伸手把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冒失孩子扶好,可是忽然地,他的脸色就是微微一怔。

他伸手拦住了邱明泉,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小施主,你身上……”

邱明泉脚下一停,封睿更是心头大震:“你且听他说什么?”

远慧大师细细打量着邱明泉,这孩子身上的大衣看上去价值不菲,一双小皮鞋也锃亮崭新,看上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可是今天庙里,迎到后面禅院招待的几家贵客,他都有印象,怎么没有这个孩子?

他当然辨别得出,这孩子身上,怕是有他亲自开光的什么物件。最重要的,他身上,隐约散发着某种古怪的气息!

邱明泉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点急乱。

这位大师穿着青色的厚棉袍,相貌普通,可是一双眼睛却深若古潭,像是能看到他的心里,看穿他一切的秘密一样。

远慧大师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邱明泉脖颈中露出来的一抹红色上。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它拉了出来。

邱明泉没有动,怔怔地看着这位面目慈祥的老僧人。

远慧大师的目光,落在这玉石上,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此刻翻涌起了怎样的惊涛巨浪。

就在片刻之前,他刚见过这个吊坠。

——此刻正在偏殿后的禅院厢房中的封家的那个孩子,脖子上戴的,不就是这一块?!

一样的,玉石天然,纹理没有完全一样的两块,更何况是这种罕见美玉,内含无穷玄妙。

可是,又是不一样的。

红绳的新旧程度不同,这一块里面,有血!

作者有话要说:啊,又开始狗血了。

咱们发财和狗血两条线一起走,我觉得大家应该也想念小封了吧?

预告一下,小攻下章要打小受了!

封总:(惊恐地)不是我,我没有,别胡说~~~

第29章 禅寺神秘签

很久之后, 远慧大师才深深看了邱明泉一眼:“孩子, 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邱明泉和封睿都是心里猛然震动。

封睿哑着嗓子, 轻声道:“你对大师说,你也不知身在何方。”

邱明泉依言说了一遍, 远慧大师良久不语,半晌后,才轻轻喟叹一声。

“小施主, 你命格诡奇,实属老衲平生罕见。我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本该锦衣玉食,却又赤贫无依。悲苦命运变幻莫测, 竟又交缠着大富大贵,细细看去, 无端端叫人触目惊心。

他细心地将那块玉石重新放回邱明泉怀中, 和颜悦色道:“去吧, 孩子,好自为之。”

邱明泉怔然望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 忽然高声问了一句:“大师, 我有个朋友叫我请教您一件难事。”

远慧大师转过头,厚厚的僧袍下, 矮圆的身子犹如山岳般沉稳。

“我朋友想问, 灵魂受禁锢, 可有脱离计?……”

远慧大师轻轻喟叹一句,似悲似怜:“人人皆有桎梏,到了时间, 自会脱去。”

说完,他摆摆手,竟然径自去了。

邱明泉呆呆地看着,在心里茫无头绪:“……怎么回事?”

封睿索然地叹息一声,心里失望至极。

他抱着巨大的希望,本也想着除了见父亲外,也去找远慧大师试试,以为多少能在远慧大师这里找到一点启发,可没想这里偶遇后,显然这个希望也已经破灭了。

“不管他了。”他意兴阑珊,“按照原计划,找我爸去。”

偏殿后的一排平房里,僧人住的地方此刻安静得很,大年初一香客众多,所有的僧侣都出去做法事或者招待游人,这里空无一人。

门“吱呀”开了,一个小小的黑脑袋探了进来,看看无人,飞快地跑了进来,在僧人的床上到处翻找,终于,被他找到了一套差不多身量的小号僧衣。

——玉佛寺里,也有少数几个年纪极小的小沙弥,因为各种原因被寺庙收养,从小学佛。

邱明泉飞快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这套小沙弥的僧衣,又随后在旁边找了一串佛珠戴上,心里“怦怦”直跳。

“桌上!就在那里。”封睿一眼看到想要的东西,急促地指挥着,“快过去!”

案上,一个签筒赫然在目。随手晃一晃,里面十几支竹签清脆作响。

“旁边,空白的竹签拿来两支。”封睿急切地道,迫不及待地上了邱明泉的身,抓起一边的毛笔,蘸了点墨汁,亲自在竹签上写下了两行字。

“你的字真好看。”邱明泉看着他笔下的蝇头小楷,羡慕不已。

“那可不,我文武兼修着呢。”封大总裁傲娇地显摆,抓紧时间又写了一支,才将那两支竹签全部放回签筒里。

“好了,两支不同。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去做,千万别弄错了。”封睿再三叮嘱。

邱明泉有点犹豫:“要不……你上身,我怕我记不住。”

封睿咬牙切齿,宛如和某人有深仇大恨:“小时候的我就在这附近,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他一出来,我就没了!消失了你懂不懂?!”

不远处的一间待客禅房里,封睿的父母正坐在里面,喝着僧人奉上的香茗。

“睿儿去哪儿了?”封云海随口问。

刘淑雁温柔一笑:“和向城到前面正殿去了,人多,孩子喜欢热闹。”

想了想,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也去看看他们,别叫他们顽皮。”

封云海点点头,看着妻子出去,自己站起了身,在禅房里随意地欣赏着壁上的经文和字画。就在他凝神观看的时候,身后房门轻响,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施主,这是本寺的签筒,我师父说,若是客人心里有什么难解之事,可以一试。”

封云海回过头,就是一怔。

说话的是个小沙弥,年纪最多十来岁,一身略显肥大的小僧袍,头上的僧帽下,有短短的黑发正悄悄地冒出来。

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珠儿,水灵灵的,仰起头看着他,手里高高地举着一个竹制的大签筒。

封云海心里一动:每年来玉佛寺,倒是很少求签呢。

他微微一笑:“小师父,你的师父又是谁啊?”

邱明泉眨眨眼:“我师父是远慧大师,我去年刚刚入寺剃度的。”

封云海这就真的微微吃了一惊。

远慧大师已经很多年不收徒了,现在新添了这么小的弟子,那想必是觉得真正有缘,这孩子也一定是有大慧根的了?

“好啊。那我就求一签吧。”

邱明泉赶紧双手递过签筒,紧张地看着他。

封云海弯下腰,凝目看了看,就随手拈起一根来,可没想身前的小沙弥不知怎么,签筒一松,好几根就随着他那一根一起掉了下来。

邱明泉一把把那好几根抓住,飞快地递出去了一支:“还好,没弄乱。”

封云海不疑有他,接了过来,仔细一看,神情就有点沉思。

竹签扁平,字迹清晰,墨迹就像是新写一般极为漂亮,刚劲有力。

正面是一行字:“眼看他起朱楼。”

这句可不吉啊,乃是《桃花扇》的一句,后一句该是“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正在心中不安,可是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封云海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背面,赫然是一句“眼看他金满地”!

联想到最近他正在忐忑和犹豫的拿地一事,封云海不由得陷入了思忖:这似乎说的就是,普东那边即将高楼迭起、金银满地的意思?

“小师父,这签可有人能帮着解一解?”他忍不住问。

邱明泉的心跳了起来:果然,一切都按照封睿的预计在进行!

“我就可以解的。”他镇定地道,伸出一根手指,“不过我师父说了,解一签,须得一万元香油钱。”

……封云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邱明泉一个字都不说了,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喂喂,搞错没有,现在的一万元都相当于我们那时候的几十万了,解个签,说几句话,你找你爸要一万?!”

封睿凝视着面前年轻许多的父亲,心里正酸楚和怅然着,闻言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又不白要他钱,我这可是想着法子给我家好处呢!”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父亲当时觉得应该放重心在重资产的实业上,导致封家错过了进驻普东新区最好的时机。而且他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就在这里,父亲还曾经遇到过和他竞争拿地的另外一个人。

这一世,纵然人鬼殊途,他还是想尽力帮自己家尽一点力。

邱明泉正在忐忑,面前的封云海却微微一笑,竟然真的点头道:“好,那就劳烦小师父。”

他向着门口招招手:“淑雁,麻烦你去一下隔壁银行,帮我取一万元来。”

刘淑雁刚刚去前面大殿找了一圈,没找到两个男孩子在哪里玩耍,只得又转回后院,一进门,就听见丈夫说了这句奇怪的话。

虽然觉得古怪,可是她素来贤惠,也知道丈夫必然有道理,就应了一声,真的转身去了。

这一下,可把邱明泉吓了一跳,知道背后的女主人就是封睿的妈妈,前几天刚刚见过一次,哪里敢去看她。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禅房里相对而坐,邱明泉打死都不再开口,生怕露馅,封云海却越发觉得这小师父神秘。

忽然,门外就有一个人踱了进来,看见封云海,神色好像也有点惊奇。

封云海站起身,客气地和来人打着招呼:“胡总,这么巧,您今儿也来上香?”

来人是熟人,东申市一家财团的总经理,总部在燕京,现在新近旗下刚刚成立了东申市的证券部,据说拨过去的资金相当惊人,已经在本地金融行业颇有名气。

最重要的,圈内一直传言,这家财团背后,有燕京市的通天关系,所以在不少领域的投资中,一直有虎狼之相,占着突飞猛进的先机。

胡靖康面相白净,戴着副金丝眼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面容太过白皙,在这阴凉的禅房里,看起来有点发青,一眼看去,竟然有点阴鸷似的。

胡靖康上前握住封云海的手,笑吟吟地客气着:“是啊,陪内人来上炷香,我们求财的生意人,拜拜菩萨也是应该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边的邱明泉,见他手里捧着的签筒,就好奇地扬起眉:“小师父,我也想求个签。”

封睿冷笑一声:“给他那一支!”

邱明泉默不作声地奉上签筒,如法炮制了一次,果然,封睿特意制作的另外一支竹签,就有惊无险地到了胡靖康手里。

胡靖康的脸色本来一直笑吟吟的,可是目光一落到签上,忽然就是脸色一沉。

封云海悄悄瞥了一眼,只看到他那支上,正面也是完全相同的一句:“眼看他起朱楼。”

可是翻过来的一面,却明明白白写着一句“眼看他楼塌了”!

胡靖康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又是不安,又是烦躁。

从燕京那边的关系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些内幕,得知上面对普东可能会有发展规划,本是一切尚未有定论,斟酌再三决定冒险拿地,本来也带了点赌博的意味。

可没想到从一开始,就万般不顺!

先是下面做事的马仔头目被烧死,喽啰被抓,现在大年初一,就从市里的关系得知,连最得力的姓周的也被抓了,虽然没有牵扯到他,这些小人物的死活他不关心,可是下面再动作,到处有人盯着,可就难多了。

而现在,据说求签非常灵验的玉佛寺这一签,看上去竟然如此晦气。

——眼见着起朱楼,眼见着楼塌了,可不说的就是新区极有可能是个大坑,要及时抽身么?

虽然对这些事似信非信,可是这节骨眼上,由不得他不心里烦乱、疑神疑鬼起来。

他斜着眼看着封云海手里的竹签,似笑非笑:“封总求的签如何?上签还是下签呢?”

封云海笑笑:“我正要请这位小师父解签,叫我爱人去取香资了。”

胡靖康一怔:“怎么,他来解?”

显然是看邱明泉年纪太小,完全不信。

封云海却正色道:“这是远慧大师的入室弟子,想必是有灵根。”

胡靖康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邱明泉:“怎么,解签要多少香资,我也解一个。”

却没想到邱明泉抬眼,淡淡看他一眼:“哦。施主您的签不用香油钱。”

他脸色肃穆,低头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下下之签,施主记得千万敬畏就是。”

……胡靖康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难看地冷哼了一声,强笑着向封云海拱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刘淑雁正从外面进来,笑着和他颔首示意,手里真的拿着一个鼓鼓的大信封,进了禅房,交到了丈夫手中。

“解签时,只能您一个人在场。”邱明泉低着头,含糊地道,心里狂跳。

刘淑雁似乎隐约觉得这小沙弥的侧脸有一点点眼熟,可也没有多想,既然听他这样说了,也就笑了笑,又出了门去,将房门从身后合上。

丈夫遇到什么了,怎么会忽然要一笔意外的钱?

邱明泉这才松了口气,郑重地收下了那个信封,直视着面前的封睿父亲:“浦江之东,有凤将栖。楼高万丈,金银遍地。——签文说的就是这个,再多,恕我也解不出了。”

趁着封云海心笙震动、惊诧莫名的当儿,他躬身后退,默默退了出去。

刘淑雁正守在门口,只见那个小沙弥低头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跑没影了。

她诧异地推门进去,正看见丈夫一脸古怪表情,猛地抬头看着她:“淑雁,这……这玉佛寺神了。你猜这小沙弥说什么?”

他震惊无比地压低声音:“浦江之东,有凤将栖!”

普东新区的事,他也是刚刚有耳闻,正在犹豫着是否要下重注拿地,这签文不仅说了高楼金银满地,甚至点名了浦江东面!

刘淑雁也吓了一跳:“远慧大师是不愿意亲自说吗,所以特意叫小徒弟来点醒?要不要再去找大师问问?”

封云海也是茫然不解,旋即摇摇头:“不不,既然大师不肯亲口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何必再去追问。”

他本就是随便问个签,想着万把块钱也不是个事,可是这签文的意义,假如真的灵验,那么又何止千万、万万之数?

邱明泉一路小跑,飞快地跑进隔壁僧房,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拔腿就跑。一直跑出了后院,穿过了一道圆形的角门,狂跳的心终于慢慢平缓。

怀里装着一万元的信封鼓鼓的,他长舒一口气:“还好,你爸没怀疑我……”

手无意地伸向脖颈,他忽然就是身子一顿——脖子上的玉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