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晃,近一个月不见妹妹的面儿,咱们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只一堵墙罢了,我们这里忙,你那里能有什么事,也不过来寻我和姐姐说话,岂不该打』
玉兰点点头道:
『说的是,听说你们家姑太太家的姑娘来了,想来是来了好姐妹,把我们两个扔到脖子后面去了』
谢桥忙笑道:
『这却是哪里的话,我们家老太太今年高兴,竟是闹了半个多月,我怎么离得开,过了二十,老太太那里有些撑不住病了,大正月里又不行吃药,到了前儿才大好了,不然今儿你们还是见不着我的』
玉梅哧一声道:
『你瞧瞧,她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大小姐,却比咱们两个管着事的还忙乎,行了,我们都知道你们家老太太疼你,不过过不了几日,我和姐姐就要进宫去了,为了咱们往昔的情分,你也该时常来找我们说说话儿才是,说不得,以后要见面就更不容易了。』
钱月娇插不上话,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只是用眼睛瞪着谢桥,谢桥装没看见,反正在家的时候,谢雅和谢珠也是这个样儿,她都习惯了。
玉梅处理了手边的几件急事,扫见谢桥这副形容,不禁暗暗好笑,若说自己这个表妹,却真有些沉稳的过分了,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钱月娇瞧在眼里越是生气,遂拉着她说了几句闲话。一抬头就见大哥一脚迈进了院里,遂笑着瞥了谢桥一眼。
何子谦一回府来,就听说姑丈和谢桥来了,忙去拜见了姑丈,连衣裳都没赶得及换,就匆匆向这边寻谢桥来了。
这大半年见得时候甚少,即便她生日的时候,也只送了贺礼过去,一个是母亲的病,另一个是预备着秋闱,他不比宝树有世袭的爵位,却要从科举出仕。
祖父的意思也是让他先考一场历练历练,便是不中也不妨事。因此在家里安心读书备考,平日里的应酬也就少了,加上如今慎远身上有了差事,宝树也跟着历练,敬生远在外省的祖父病了,他父亲朝里头的事情忙离不开,只得派了他过去探望,只留下他一个人也就更不出去了。
可巧今儿才和几个同窗出去了一趟,桥妹妹就来了。
进了门互相见过礼,二话没说,牵了谢桥的手就道:
『妹妹到我的岁寒居里面坐坐吧,我那里给你收着好玩意呢。』
两人一向亲近惯了,便有些不拘小节,谢桥只得站起来,冲玉兰玉梅挥挥手,跟着他出去了。
钱月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哼一声道:
『这么大了,还拉拉扯扯的,真不害臊,还伯爵府的小姐呢,连个规矩都不知道了』
玉兰玉梅互相看了一眼装没听见,钱月娇一看两个表妹根本不理会她,更是生气。想要也跟过去,却知道子谦表哥一向不待见她,她去了,估计也闹的不好看。眼瞅着自己和子谦表哥的亲事就黄了,心里着急也想不出法子来,越发恨上了谢桥。
子谦拉着谢桥的手,一路到了自己的岁寒居,紫荆亲自捧了茶上来笑道:
『姑娘这一向少来我们这里了,今儿倒成了稀客,这是我们家爷前儿新得的六安茶,您尝尝吧』
谢桥忙谢过接过来,抿了一口道:
『味儿倒淸』
子谦笑了:
『我得了不少,妹妹若是喜欢,送与妹妹些也没什么,紫荆,包一大包来,等回去时,给妹妹带着』
谢桥歪歪头道:
『那我可不客气了,倒是偏了子谦哥哥的好茶叶』
子谦却笑了,从那边的博古架上挪下来一个木头匣子,放在炕几上打开:
『妹妹瞧瞧这个可喜欢』
谢宜岳外放云州府
谢桥勾着头好奇的看过去,匣子中陈列着大小不规则的琥珀,整整十块,颜色通透漂亮,其中最大的一块,谢桥伸手拈起来,对着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细瞧,里面有两只展翅的蜜蜂,翎毛完整,形态自然,栩栩如生,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琥珀藏蜂了,保存的如此完好真真少见。
子谦瞧着谢桥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知道这样东西对了她的心思,心里头不禁一阵舒畅。琥珀其实并不算很珍贵的东西,只是这样成色的却也不容易寻。这还是年前他去知古斋里头逛,偶然间看到的,一打眼就瞧上了,心里掂量着这样的玩意,必是谢桥喜欢的,便买了回来,搁到了现在才有机会给她。
目光温温悄无声息的落在谢桥身上,今儿穿了一身淡黄的衣裳,配着头上一只蜜蜡的芍药花,显得越发娇艳明丽,仿佛不知不觉中,小丫头也长大了。
后面的巧兰被紫荆轻轻一拽,两人出了里间,巧兰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子谦少爷的心思却也再明白不过了,只她家姑娘瞧着却和平常无两样。
紫荆拉着她来在外屋,端过来炭盆放在近处,又让底下的小丫头端了一盘子干果蜜饯,冲了滚滚的一壶茶来,两人坐在杌子上吃零嘴说话儿。
巧兰扫了里外一眼低声道:
『紫宛姐姐怎么不见,过年的时候还见了的』
紫荆目光一闪,知道屋里的事情万万不能传出去,更别提这位还是谢姑娘跟前的人,更是不能透过一点风的,遂有些吱吱呜呜的道:
『那个,打过了年她就病了,请大夫瞧过也没见好,姑太太索性做主,先让她家去养着身子去了』
巧兰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却也不好再追根问底的,遂岔开话题去说些活计绣花上面的心得,耳朵却听着屋里头的声响,听到她兄妹两个一时笑,一时说话,倒分外亲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紫荆这大半年在一边瞧着,太太的心思如今不成了,度着老太爷和老爷的意思,以后她们家爷的亲事,说不得就属意谢姑娘了,便也想从侧面打探一些谢桥的喜好和底下的真实性情,谁知道这个巧兰却是个极有心眼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知无不言,那要紧的事情,确是丁点儿不露,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丫头,这话可真真的有道理。
两人这里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儿,忽听外头小丫头的声音道:
『翠翘姐姐来了』
紫荆和巧兰听见声音忙站起来,帘子已经掀起,老太爷跟前的大丫头翠翘一步迈了进来,一双明眸扫过地上的矮几笑道:
『你们两个丫头倒是自在,不管主子了,自己在这里躲懒』
屋里谢桥的清越的声音道:
『是翠翘姐姐来了,快请进屋里说话』
翠翘忙应了一声,迈步进了里间,巧兰和紫荆自然跟着进来,翠翘到了里面蹲身施礼道:
『老太爷那里传下话,让姑娘和大爷去前面一起用午饭,差了我上后面来寻姑娘,谁知道找了一圈没见,倒是在我们大爷这里呢』
子谦站起来客气的道:
『大冷的天,倒是劳动姐姐跑了这一趟』
翠翘目光扫过桌子上的小匣子,微微笑了笑:
『眼瞅着就快到了春分的节气,哪里还有多冷』
顺手从巧兰手里接过谢桥外头的大衣裳,服侍她穿上:
『不过姑娘身子弱,这一进一出的还要精心在意些才是』
翠翘日日跟在老太爷身边服侍,自是比谁都知道老太爷的心,比起府里头的两个正经姑娘,老太爷心里眼里装下的还是这个外孙女。
或许是对已逝大姑太太的移情作用,更或许单纯的是怜惜外孙女失了亲娘,虽不常见面,每每却总是念着的,或送些稀罕的玩意过去,闲了也会翻翻姑娘的作业,一时瞧,一时笑说:
『这丫头又糊弄我,这些那里是她写的,分明是东府里头宝树的笔锋,他们太学里头的师傅是我的门生,打量我真瞧不出来呢』
却也不恼,反倒高兴的道:
『比起她娘来,这丫头倒是个调皮善机变的,只实在的懒惰了,女孩家如此也还罢了,能保的一世安稳,便是有大福的』
翠翘听了倒觉得颇有意思,在谢桥身上,老太爷总是特意的宽容,没有丝毫平日的杀伐决断和犀利,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祖父,暗暗看着,宠着自己的小孙女,盼着念着她能怡然平安。
若是将来真能嫁过来,倒也是皆大欢喜,可惜刚头在书房外头隐约听大姑老爷的话头,那府里老太太仿佛瞧上了安平王府那边,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姑娘可还没及笄呢,将来还不知道多少家要登门呢。
想到此,不禁瞧了前面和谢姑娘说话儿的大爷一眼,如今的谢姑娘还是年纪小懵懂些,以她旁边冷眼瞧着,谢姑娘虽说和大爷亲近,可这种亲近却无丝毫暧昧的意思,看起来,若是大爷想如愿,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午宴摆在前面的小花厅里,没瞧见玉兰玉梅和钱月娇,何老太爷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道:
『今儿没那么多规矩,桥丫头和子谦一起坐过来就是了』
一时底下的婆子们上了酒菜饭食。吃罢饭,陪着祖父吃了会子茶,祖父顺便问了问谢桥的功课,便放她到后面去辞舅母和两位表姐去了。
看着女儿已渐窈窕的身影,谢宜岳心里不免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之叹,随着女儿越来越大,她身上亡妻的影子也越来越重,那种机敏沉稳,聪慧大度,比之亡妻不差什么,只自己这一去云州,又不知道几年方可回来,父女才重逢却又分开,心里着实不舍。
待要携女儿一起前去上任,又恐女儿年纪还小,身子又刚调养的大好,怕这一折腾又病了,再说老太太那里必也是不依的。
母亲心里的计量他也是清楚了,安平王府的秦二公子的确是个难得好的,可那府里头比之谢府也清净不到那里去,论安生,他还是更看好何府里头,况且瞧子谦的样儿,想也能知道,将来必不会错待了女儿去,且又是亲戚,比外面的要更强些。
只母亲心里头不喜子谦他娘,死活非说丫头若嫁进这府里头,必要受婆婆的气,谢宜岳也不好再说什么,横竖如今谢桥还小,过两年看看再说也不很迟。
何老太爷瞧了自己大女婿一眼,这个女婿当初不怎么对自己的心思,性子虽稳,却有些木讷不知变通,后来大女儿嫁过去几年才好些了,如今圣上特意点了他去云州当知府,估计正是瞧中了他的沉稳劲儿吧。
镇南王别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真正的人物,手里握着南境十四州府的权柄,尚有十来万的雄兵可调度,这样的藩王是危险的,是皇上心里头的一根刺,想要拔除却又怕一旦拔了,连命也搭上,也怕三个藩王互相勾结,却是大秦的灭国之祸。
削藩做不到,只得施恩加封,赐婚以和其心,所以云州知府不要能力卓绝的人才,却要个对朝廷绝对忠心不二,且稳重老成的官员去实施监督之责即可,所以原云州知府因病告老后,自己这个大女婿雀屏中选。
这一去说不得十年,甚至几十年都回不来,上任的云州知府到如今就做了三十多年,平安倒也平安,南境听说镇南王治理的颇为清明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比之京城的繁荣也不差多少,何老太爷对镇南王是从心里头敬佩的,能力卓越仪表不凡,是个百年来少有的英才,若无又反心,倒也是大秦的一方屏障。
有他在,至少彪悍的南丰国不敢有所动作,所以何老太爷是支持皇上这一举措的,不过选公主下嫁镇南王,却真是势在必行的。
镇南王如今膝下有两子,长子八岁次子六岁,都不是已故的镇南王妃所出,身份上称不上尊贵,若是公主下嫁,生下的子嗣,便是毫无疑问的世子,下任的镇南王,皇上的外孙子,怎么来说也是更好说些,只镇南王表面上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桀骜不驯,恐不这么容易摆布就是了。
想到此,不禁又叮嘱道:
『宜岳你到了云州,切记要谨慎行事,不可莽撞而为,这边桥丫头你也不必挂心』
谢宜岳忙躬身道了声是。
谢桥到了后面辞了舅母,便又去辞玉兰玉梅姐妹,两姐妹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说了一大会儿女孩儿家的私话,才放了她出来。
谢桥跟着父亲上车回了谢府,谢宜岳扫过巧兰手里的匣子,好笑的挑挑眉,估计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对于他这个女儿性子上的巨大变化,他从一开始的讶异到接受,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想来有老太太宠着,几个表兄顾着,女孩家的本性多少露出了一些,且她又是个嘴乖的,哄的老太太高兴,把那好东西不知道赏下了多少给她。
他首一次进到女儿的抱月轩去,也吓了一跳,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玩器,仔细瞧的话,个个都非凡品,有几件还是内造的,想来是从王府那边得的,长此下去,到了她出嫁时,这嫁妆都不用怎么备了,想到此,不禁摇头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童鞋们该不霸王偶了吧。
巧谋划姨母荐师傅
因云州距离京城相隔千里之遥,故,谢桥帮着父亲整理好行装,一出了正月,便送着父亲上路了,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父女离情依依。
谢宜岳前一日晚间,特意唤了谢桥在身边,事无巨细的嘱咐了好多事情,要她好生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平日里或读书、写字、绘画、做针线都可,莫要淘气。姐妹们在一起,好便玩一会儿,不好,就各自丢开,也不用太较真才是。
谢桥知道父亲看出谢雅谢珠和她不睦,也都一一点头应着。从杭州带回来的几大车箱笼东西,有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又直接装上了车,两位姨娘仍是跟着父亲去了。
望着父亲瘦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谢桥忽而觉得眼眶有些酸涩难当,泪珠不由自主就滚落了下来,边上巧兰忙把帕子递过去小声劝了几句,谢桥才回转过来。不知不觉的,对这个父亲已经生出了些许真实的孺慕之思。
父亲走了,只是开头,没过几日杨芷柔谢贤,那边府里的玉兰玉梅两位表姐,也都进宫阅选去了。谢宝树也忙着整理东西要启程,一时间,风流云散各有去处,竟有几分曲终人散的味道。谢桥心里头有些难过,便意兴阑珊的。
偌大的谢府如今只剩下了备嫁的谢雅和谢珠,学里头也就不成话了。谢桥索性回了老太太,只说自己在屋里看书也是一样,不用每日里去上学了。
这倒正好和了老太太的意思,本来女孩儿家也不指望着当官考科举,即便读书识字,也就是为了知道些道理罢了,依着她的心,女孩家只要寻个好人家嫁了,享一辈子富贵平安便是了,遂亲自去和老太爷说了,捐了学里的事。
老太爷一寻思也是,谢桥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谢道瑄也和他提过,现讲的这些,那丫头也都尽学会了,自己在房里读书消遣倒更好些,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女孩子家自是在闺中习学些琴棋书画的便好,于是就准了,只留下教琴的万先生在府里头。
谁知这万先生有些孤僻清高,大约平日里就已经难忍谢桥的琴艺,有心只教有资质的谢珠,却知道谢珠是个庶出的姑娘,即不若谢桥身份贵重,也不怎么受重视,这样不妥,又实在不乐意和谢桥蘑菇,左思右想最后坚辞了出来,另觅他处去了。
谢桥的姨母何氏夫人听着了信,力荐了一个相熟的来,不是正经的师傅,姓张,算起来是张家一个极远的亲戚。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也无有儿女,夫家招不得她,父母又早去了,又长的有几分姿色,无依无靠的便只得投到尚书府来,至少能保安生。
琴艺极好,针线上的活计也好,心地不差,性子也沉稳,早就被何氏夫人瞧中,一直收在身边帮着管些杂事。
瞧见了外甥女之后,早就掂量了许久,想着怎么能把这个张妈妈名正言顺的送到谢桥身边才好,她在一边冷眼瞧了些日子,谢桥身边如今也只有两个算的上贴心贴肺的人。
何妈妈自不必说,可是外面还有一家子,也不能时时照管周到,巧兰毕竟是个丫头,现在瞧着还好,将来可也难说。谢桥身边又没有亲娘替她谋划,自己这个亲姨势必要多费些心思,事事提前想着些。
姑娘大了,身边只一个可靠的妈妈可不行,这个张妈妈是这府里头不要紧的远房亲戚,在自己家里这样过活,也不是长久之计,跟了外甥女,教教弹琴,教教针线,平日里提醒着些事情,倒是个稳妥的人。
将来外甥女嫁了,直接带到婆家去,房里头管事的妈妈,也无人小看,谢桥那里也多了一个自己的人,倒正好。
计量好了,遂先找了张妈妈过来探了探口风。这张妈妈却真是个好的,无奈命忒不济了,丈夫死了,上头的嫂子大伯都招不开她,变着法子的挤得她,婆婆虽然在世,也不待见她,说她命硬克夫,也无子,便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大儿子把她赶了出来。
知道她娘家如今也败了,不会有人给她撑腰,却不知道张家乃是大族,即便这一支没落了,还有别支,拖了个手帕交相助,辗转来了京城,投奔到了尚书府里头,才算安了身,心下也觉得不是个长久之计,如今她才三十出头,这老不老,小不小的,也有几分尴尬。
如今听了太太的话儿,心里也悄悄掂量了几个过子,那伯爵府的三姑娘,素闻是个难得的大家小姐,她去了哪里,教教弹琴间或做些房里头的活计,料不会多难,况且只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家,也少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个性情好的,将来自己便跟着她嫁出去,也混了个体面,这后半生也算安稳了。
主意定了,便点头应了。没过两天,便跟着太太过了伯爵府来,先来上房见老太太,进了屋就瞧见当中一张罗汉榻上,靠着一个富贵老封君,边上挨着榻沿站着一个十多岁,梳着发辫的小女孩。
穿的甚是素净,头上也只戴了一朵珠花,耳边也是珍珠的耳坠子,越发衬的小丫头明眸皓齿的好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瞧着甚是灵动。
见到她们进来,已然敛衽一福清脆的道:
『姨母安好』
张妈妈知道这便是自己要来服侍的主子了。何氏夫人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和边上的大太太二太太见了礼,才拉着谢桥上看下看了一圈道:
『瞧着仿似比上回见瘦了些,想来是担忧你父亲了,不用你小孩子家费这些心,你父亲那里自有人照管周到的,宽些心才好』
老太太笑着让座,拉着谢桥仍靠坐在自己身边道:
『我也是这样劝,只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头实念着她老子,前些日子她爹走之前,忙着和房里头的丫头给她爹做了两双水牛皮底子的靴子,说云州那边山路多,寻常的鞋,恐穿不了几日底子就磨烂了,交给底下的丫头做又不放心,非得自己眼巴巴盯着,熬了几天夜,眼睛都熬的红了,我瞧着心疼的不行,把巧月借给她使唤了几日,等着送了她爹走了,才好生歇了一阵。这丫头是不好养活的,养了这一年的肉,几天就下去了,不过瞧着气色还好,我才放了心』
何氏道:
『可是她的造化,有老太太这样疼着』
老太太拉过谢桥的手摩挲了两下:
『我这三丫头是个好孩子,这些个孙女里头,独独她投了我的缘』
何氏笑道:
『老太太偏疼小儿子便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屋里的人听了都是一阵笑,何氏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张妈妈道:
『这便是我给老太太提的那个人,您瞧瞧中意吗,琴艺好,性情也温和,针线活计也是个拔尖的,虽不是正经教琴的师傅,也过的去眼儿』
张妈妈急忙上来请安,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几眼点点头道:
『瞧着倒是个稳妥的,琴艺好不好的我也不挑,只一样,这性子不能是个爱较真着急的,我先于你说好了,三丫头凡事都好,只这琴艺上不开窍的很,学了这都近一年,也没什么大进益,我倒也不指望着她能学的多精到,只是女孩儿家平日里在闺中,总有些消遣才是,不然总看书恐伤了眼睛,你就陪着她玩吧,她学不会也不怨你』
一边的几人都有些好笑,谢桥偷偷吐吐舌头,张妈妈有些楞,虽然听太太说过,这位小姐在家里极受宠爱,可是听今儿老太太这话,那里是受宠这样简单,竟是极放纵宽松的,遂心里有些敲鼓,有这样的祖母宠着,这位小姐难不成是个刁蛮的性子。
抬头略略扫了一眼谢桥,见她睁着一双明眸,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里面澄澈清明,干净非常,遂松了口气,忙应了声是。
老太太挥挥手吩咐:
『巧兰,带着你家姑娘的新师傅回你们院里安置,以后我这双老耳朵可又有的烦了』
谢桥不依的嘟嘟嘴,巧兰巧月都掩着嘴轻笑,巧兰让小丫头接了张妈妈的包袱客气道:
『妈妈跟我来吧』
张妈妈福了福,跟着巧兰退了出去,沿着回廊过了个小门,便进了抱月轩,巧兰一边走一边说:
『妈妈尽管放心,我们家姑娘是个性子绝好的,平常的事情也少,只喜欢在房里头读书写字,偶尔做做针线,您教琴的时候不很长,不拘固定的时辰,只姑娘想学了,您教一会儿解闷便了,我们这院里头都是老太太那边拨过来的人,都极好相处,只一点,我们家姑娘最恨那私下里说是非嚼舌根子的,总说多少事情,都是从这口舌之祸中起得头,因此这上面妈妈要忌讳些才好,便是日子长了,有外头的婆子和您胡说,你只装没听见就是了』
张妈妈一怔,心里说:别瞧着那姑娘年纪小,能有这样的见识,却也足看出其内里的性情了。
赠寿礼提前送别离
张妈妈安置在了何妈妈的屋子里头,何妈妈晚间,多数仍是回前面自己家去的,所以这间屋子平日里空着的时候多。
房子大,收拾的也清雅,张妈妈倒是分外喜欢,况且与何妈妈说话间,也知道这何妈妈也非那平常的婆子,乃是个识文断字,有些见识的,倒处得异常和睦。何妈妈可怜她的遭遇,也喜欢她性情温和,便也颇为照顾她。
既得了老太太的话儿,张妈妈便也没把教琴当成个正经差事,只是姑娘来了兴致的时候,在一旁指点几下,姑娘烦了便丢开。
谢桥喜欢这种教学方式,轻松随意,学了一阵子倒真有些开窍了,最起码弹出的曲子,外行人听了也能是那么回事。老太太很是高兴,满口的说原来那个姓万的先生是个虚有其表的,那里是我这三丫头的错,赏了不少东西给这个张妈妈。
谢桥在一边品度这位张妈妈,倒是有那么几分宠辱不惊的意思,仿佛心里没什么大想头,只求安稳过活,便顺心顺意了,且除了弹琴之外,棋下的也不错,手里的针线活计也好,想来年轻的时候,必是受过极好闺中教育的,却不知道怎么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往事,谢桥也不会讨人嫌的去问,只是待她却越发真心实意起来。久了,谢桥屋子里的事情,除了何妈妈,这位张妈妈便也能主了一半的,乃至到了后来,也是谢桥的一个得用的膀臂,当然这是后话,咱们先不提。
单说秦思明,眼瞅着就要跟着太子南下了,这些日子竟是连谢桥的一面都见不着,有心麻烦如玉帮个忙,谁知道如玉偏又回宫去了。
心里头着急,可谢桥如今不出来,自己也不是她家的正经亲戚,巴巴的寻过去,也不成话,只得隔三差五寻个借口来找谢宝树,巴望着也许能撞上谢桥,见上一面。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运气太差还是怎的,竟是一次都没碰上过。
临行前的这一日,他又过来谢府,谢宝树早窥见了他那点小心思。都是这个年纪,便是平日秦思明深沉,这样的事情上也露了明显的痕迹出来,只是宝树在一边装看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