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紫宁直视着小英的双眼,有阳光从她的眼中反射出来,顿时目光如电,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英眨眼之间,却见她嘴角带着谦和的笑容,目光恬淡而悠远,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另一间屋子里,景流觞与母亲杜氏景老夫人比邻而坐,手中端着上好的白玉瓷盅,半拢着盅盖,轻轻吹开飘浮在面上的翠绿茶叶,露齿微笑,神色怡然,不见半丝怒气。

“家里发生这等事,你还笑得出!”景老夫人嗔怪儿子,“还好云儿无事,否则我定然饶不了你!”

“娘,这事怎能怪儿子?要知道我也是不愿娶南家小姐的,若不是…哎,不说了!”摇了摇头,景流觞递上茶盅,“不烫了,娘且尝尝儿子亲自为您冲泡的这盅新茶。”

景老夫人伸手来接,手上的指环与盅面轻轻一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富贵人家的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手竟保养得非常之好,虽不若二八佳人的细致纤长,倒也莹白柔润,更别提脸孔了,一眼望去,若不近看眼角与唇边的细纹,景老夫人倒像是才三十出头年纪。

景流觞的眉眼随了母亲,凤眸星目,按说有些女气,骨子里带了三分媚,不过配上高挺的鼻,气概非凡的脸,挺拔的身形,竟是那样的相得益彰,美得脱俗,仿佛沾了上界的几分仙气,颇有些飘然出尘的味道。

他见母亲接过了茶慢慢品着,没有看他,嘴角的笑容敛去,换上了一幅慵懒的表情,凝视着瑞兽嘴里吐出的细细青烟,眉眼轻颤了一下,魂不知跑到了哪边天去。

“觞儿!”景老夫人唤了一声,他马上又变回了刚才的样子,含笑看着母亲回应道:“娘,叫儿子何事?”

“娘也知道若不是为了大局,你断不会娶南家小姐,不过现在既成事实,她已经进了咱家的门,为了你而甘愿为妾,也难得她对你痴心一片,之前的事就忘了吧!若是她能为景家开枝散叶,你…”

“娘!”景流觞打断了景老夫人的话,“她如今就容不得云儿,若是有了景家的子嗣,会成什么样子,您没有想过这点吗?想云过几日就要生了,这回您一定能抱上孙子,另外,她们四个也不见得就真的怀不上…”

景老夫人摇了摇头:“你以为娘老糊涂了吗,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一个初入门的新妇,又不是正妻,不过是半个主子,在若云面前,她还低了一等,算得半个奴才,她会那样傻,不去讨好若云还去害她?你以为我会信?”

“娘…”景流觞眉间的笑意隐去,惊诧地看着景老夫人。

“娘可是比你经历了几十年的大风大浪,什么东西瞒得过我的眼睛?想糊弄娘啊,你可是输了!”景老夫人得意地看着儿子。

“儿子可没有说谎,这事儿是大家亲见的,娘若不信只管差那屋子里的一干人来问。听说南紫宁嫁来之前大病过一场,把原来的事全忘光了,说不定伤了脑子,她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来看待,常人不会做的事,兴许她会!”景流觞看着母亲,正经地说道。

“娘也没说你是在骗我,娘是说,这个南家小姐这遭是冤枉了,说谎的是云儿。这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心里藏着什么我一眼就能看透,刚才我问她话时,她目光闪烁,不敢抬头,我就知道有问题。”景老夫人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眼睛微眯了一下,神色忽然变得严厉,“是谁拿云儿来作幌子,你可得仔细了,我一向清静惯了,这个家可容不得风浪!孩子我自会帮你管教,你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得管好了!”

“娘是说,是云儿故意的?她一个五岁的孩子,和南紫宁又无怨无仇,怎会?”景流觞避重就轻地说道。

“你不用给娘打马虎眼,我说你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我儿子,你从小就聪明伶俐,这么明显的事你会看不出来?对了,娘说过只要你答应娶亲就不再过问你的事,你和南家小姐一直没拜堂,娘也遵守承诺没有过问,难道说…你太过介意南家小姐?这根本就是你的杰作?”景老夫人端茶的手微微一晃,那一小片翠绿在白玉瓷盅里泛起了波浪。

“哎!”对上母亲询问的目光,景流觞叹了一声,起身对景老夫人作了个揖,“儿子就知道瞒不过娘,娘是女中丈夫,一切,皆如您所料,儿子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先处理了这件事,其余的,儿子稍后亦会追究。”

“你果然…”景老夫人叹了口气,“觞儿,那件事你并没有确实的依据是南家所为,为什么?”

“娘,有些事…您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说给娘听!”景老夫人不顾景流觞的言辞闪烁,手指沿着茶盅上的竹枝图案缓缓游走,神色间带了几分威严,那神情,与景流觞像极了,这母子二人,儿子带了女相,母亲却有几分男子气概,不愧是母子!

“娘,就算如您所说,若云娘亲之死与她,与南家无干,以她之为人,我亦不会…”景流觞隐忍着痛苦说道,“您道她这两年来一直痴心于儿子么?你错了!您老又不是不知道天衣山庄的南天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母亲贺姬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人的女儿,骨子里生来就带着风流,她不过是一时迷惑儿子的样貌,又哪里会有真心。外间只道她一心想着嫁入我景家,谁又知道她早已是残花败柳,若不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试想儿子又怎会娶这样污秽的女人!”

“此话当真?你如何会知晓?”这下换作了景老夫人满脸诧异。

“自打淳王成年,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儿子就在天衣山庄安排了暗哨,娘娘说过此事不能外泄,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了不让娘操心,儿子就瞒着了。”景流觞的头垂得很低,话也变得小声了。

景老夫人沉默半晌,对儿子说道:“你父亲就是操心在这些事上,劳心劳力,才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娘不想让你重蹈覆辙,我景家一脉单传,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

她眼神黯然,蓦然间一口气呛着了,咳嗽连连,急喘不止,景流觞慌忙上前,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娘,您别急,儿子大了,做什么事自有分寸,您的交待儿子不曾忘记,只是您也知道,所谓福祸相依,唇亡齿寒,咱们家始终是皇后的娘家…”景流觞解释道。

“哎!躲不过啊!”景老夫人摇着头,“但愿老天保佑我景氏一门,无灾无难!你也大了,都是做爹的人了,娘不管你了,自己的事自己拿把握吧,只是千万切记,做什么得先给自己留条退路,富贵容华,终是得活着才能享受。”

“是!”景流觞安慰地握紧了景老夫人的手,“娘的话,儿子一定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9、记忆复苏

柴房内,小英不时地凑上前去,就着门缝往外张望。午时已过,却没人送饭来,小姐早点也没吃,一定饿坏了。她偷眼看去,南紫宁斜倚在墙角,双眼闭着,也不知是在假寐还是真睡着了,她之前交待过不许打扰她,所以小英也没敢出声问。

南紫宁其实没睡着,闭上眼,只是不想听小英的呱噪,她在回想着昨夜做了个什么梦,不是经常做的那个梦,昨夜的梦很平静,没有引来她的心痛,似乎梦见了南空城,她不能肯定,不过记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自己终是忘不了么?南空城的面容仿佛近在眼前,他虽英俊,到底比不上景流觞的绝世姿容,为什么自己对景流觞只存了一丝欣赏,却独独对他放不下?挂了一抹讥诮的笑在嘴角,南紫宁暗叹。原来自己的爱,与外貌无关,想借景流觞忘了南空城,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别说自己对景流觞产生不了爱意,就算是景流觞,他又何尝会爱上自己,如南空城那般的温柔呵护,恐怕此生再难有,他对她的呵护,只因他是哥哥!

随着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吱呀”一响,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景府总管苑荣带了一个拎着食盒的丫环出现在门口。苑荣微笑着说:“南姑娘,让您受委屈了,吃饭吧!”

“苑总管是来放我们出去的吗?”小英眼睛一亮,对着苑荣问道。

“这…公子的命令,在府里是没人敢违抗的,只得先委屈两位,云小姐也没什么大碍,待公子消了气,自然会放你们出去。”苑荣抱歉地一笑。

“原来苑总管说的是客套话,你说我家小姐受委屈了,我还当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相信她没坏心呢!”小英眼神黯了下来。

在苑荣的示意下,丫环打开了食盒,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食盒里的几样小菜无比精致,显然是府里的大厨精心制作的,令人垂涎,小英现下正饿着,忍不住就咽了一口口水。

“南姑娘,吃饭吧,不管有什么事,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见南紫宁仿若未人地一直躺在那儿,一声未出,苑荣提高了嗓音说道。

南紫宁睁开了眼,她才不会亏待自己呢,不出声是因为正回忆着南空城身上的味道,却被这突出其来的菜香味打断。苑荣总算是好意,掠过心头的一丝不快,她对他微一颔首,道了声谢,过来席地一坐,接过丫环手中的碗就吃了起来。

见她神色镇定自若,态度从容,坐地下的样子就和坐在最珍贵的地毯一般,无一丝别扭,竟像是常常如此,苑荣不觉讶然。

“你要吃吗?”南紫宁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她可不会以为自己的样子是吸引这位英俊总管的原因,她想的是苑荣估计也没吃饭。

“啊?不!我吃过了!”苑荣答道。这南紫宁还真与先前不同了,有些意思!

“小英姑娘也吃吧,否则一会儿饭菜该凉了!”小英在一旁站着,看着南紫宁吃得香喷喷的,小姐没发话,她不敢吃。听苑荣此言,感激地对他一笑,眼睛看着南紫宁,却是不语。

“看我干什么?”南紫宁说道,“苑总管请客,主人都发话了,你只管来吃就是,还用我批准吗?”

“小姐不发话,奴婢哪儿敢啊!”小英一面笑眯眯地说着,一面走过来,拿起另一副碗筷吃了起来。

“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奴婢二字,听着闹心!”南紫宁皱眉说道。

“不叫奴婢要叫什么呢?”苑荣好奇地插嘴问道。

“叫什么都行,就是别说那个奴字,众生平等,谁是谁的奴?她侍候我,那是她的工作,我会付给她工钱的,以劳动换取报酬,理之所在。”南紫宁斜睨了小英一眼,“当然,不想干随时可以走,我不会强迫。”

这番话倒是新奇,但颇对自己的味口,苑荣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些,这南家小姐,可不像景流觞形容的那般恶毒,能把奴婢不当奴婢,做事还给发工钱的主子,他不仅未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见她脸色苍白,身体羸弱,他看她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怜惜。

“小姐,小英是小姐的丫环,只要小姐不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小姐的。”小英机灵,马上不再自称奴婢,改了称呼,这个主子现在喜怒难料,还是顺着她好些。

“那好,我现在就赶你走,”南紫宁说着,转头看向苑荣,“麻烦苑总管带她出去吧,没听说过关柴房思过的人还得带个丫环侍候!”

“小姐,让小英陪着你吧,你一个人…”

“不必!不和谁怎样,你既然要跟着我,就要听我的话,如果不愿意听,你随时可以离开,我自会找他人侍候,不会勉强你。”南紫宁打断了她。

苑荣说道:“姑娘真的不需要她陪着?一时半会儿恐怕公子不会放你出去,有个人作伴好些。”

“不必!”南紫宁说道,“带个丫环出去,想必苑总管做得了主,留我一人在这里就好,不妨事。”

“小姐!”小英以为南紫宁是不想连累她在这里受罪,心头一热,顿时热泪盈眶,她哪里知道南紫宁是怕夜里伤痛发作,不想给她看到。

吃完饭后,苑荣带了小英出去,临走时对南紫宁说道:“我会去劝劝公子,早些放姑娘出来,暂时你就先忍着。”

“多谢苑总管!”南紫宁谢道。苑荣是这个家中唯一对她还算好的人,而且他曾救过她,不是吗?她真心地绽放出一抹微笑,眼中光华忽现,那一该她的面容竟似带了魔力,令人移不开眼。

这位南姑娘笑起来,原来如此动人!苑荣心头一动,别开了眼,不敢正视她,转身离开,柴门重又合上。

“小姐,你自己好好保重,我会去求公子快些放你出来。”小英站在门外,泪眼汪汪地说道。

“我相信苑总管,此事交由他办就好,你管好自己就好,别给我再生事端,否则我也保不了你!和小雪她们几个管好听荷院,放心,我没做错什么,他不可能关我一辈子!”南紫宁清冷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小英只得随了苑荣离去,一步三回头。

不过片刻功夫,那个拎食盒的丫环回转来,她开了柴门,手里拿着件披风,南紫宁一看,有些眼熟。

“姑娘,入秋了,太阳落山天就转凉,您披着它可以抵挡些寒气,苑总管说了,他现在就去找公子说说,如果公子不松口,晚些时候我会给姑娘送些被褥过来。听说你身子弱,可别凉着了!”

南紫宁恍然,这披风她曾见苑荣穿过,想来是他的了。

“麻烦你了,这位姐姐,代我谢过苑总管的好意,不管结局如何,反正,要谢谢他!”南紫宁微笑着说。

“奴婢名叫书棋,姑娘是主子,叫奴婢的名字就好,这声姐姐可当不得。”这位叫书棋的丫环笑眯眯地说道。

“那我就叫你书棋了,不过你别在我面前说什么奴婢,一听这个我头都大了。”南紫宁不禁多看了这丫头几眼,名中有书有棋,谈吐也很得体,看来是个有知识的丫头,倒不可小瞧了。

书棋刚刚才听过她的一番言论,知她所言不假,抿嘴笑了笑,点头答应。

“南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书棋说道。

“你是在苑总管身边做事吧?”南紫宁问道。

“是啊,苑总管人最是和气,除了公子那里,府里的丫环最希望的就是跟在他身边了。”书棋眼含笑意。

“那是,苑总管真是很体贴的一个人呢!难得的是还会武功!”其实人和气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怕是见苑荣长得好吧!

“咦?你怎么知道苑总管会武的,南姑娘?”书棋偏头问道,看上去带了几分俏皮。

南紫宁看着她,这书棋也是个美人儿呢,整个景府,恐怕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除了那几个嬷嬷,老皮老脸的,所见的丫环个个水灵,外间传醉月公子最是怜香惜玉,果然所见皆是香,是玉,只是他对自己无半分痛惜,看来自己并不在香玉之列了!

“来时的路上遇贼人偷袭,见他施展过。”南紫宁说道。

“苑总管的武功是老夫人亲授,当然好了,就是公子也不见得能赢了他呢!”书棋一脸崇拜地说道,“对了,我还得去给苑总管回话呢,晚些时候再来看姑娘。”

原来景府的老夫人还是武林高手?南紫宁被这消息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书棋什么时候锁上门离去她都不知道,独自理着心头的思绪,却是越理越乱。如果不失去记忆就好了,现在的自己像个白痴,什么也不知道,她心中酸涩难当,跪坐地上,将头伏在膝上。夜里的痛疼折磨,令她多少天来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把身上苑荣的披风裹紧了些,她闭上眼,沉沉睡去。对小英,她也是存了一丝防备,没办法,所有的人,包括她最信的南空城,都有事情瞒着她,除了自己,她不知道可以信谁。

景流觞果然没这么容易放了她,晚饭还是书棋送来的,她带着歉意说道:“南姑娘,苑总管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公子不许,他无能为力,小英她们几个也被禁足了,不许踏出听荷院半步,你需要什么,和我说吧,我会想办法。”

“谢谢你,有了这些褥子,晚上可以好好睡觉了,暂时我还想不到有什么需要的,若有再和你说。”事情早就料到了的,不是吗?不知景流觞关够了她后,要怎么对付她?

太阳落山后,柴房很快暗了下来,凉风乍起,从窗棂、墙壁、门边、屋顶的各处缝隙中透了进来,南紫宁感觉到了秋的凉意,将书棋带来的褥子铺好,她早早就躺下来,不过白天睡得太多了,一时了无睡意,睁眼对着漆黑的屋顶,直到半夜。

外面夜色迷蒙,掩映在一片黑暗之中。天上无月无星,想来明日天要阴了!四周静悄悄的,更夫想必也怕了冷,报更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往日的洪亮,远远的传来几声后,再不可闻,四下又没了声息,万物俱静。

景府的后园里,忽然出现了个蹑手蹑脚的人影,他像猫儿一样躬着身子前行,脚步轻盈,落地无声,走几步,他又四下看看,看来甚是机警。走着走着,突然一团黑影扑面而来,他动作迅速地躲到墙跟下。“喵”地一声,那团黑影跳上了墙头,原来假猫遇上了真猫!那人显然惊出了一声冷汗,他抬手拭了拭额上,再次往四周谨慎地看了又看,见整个后园一片寂静,这才加快了速度,几步来到柴房门口,贴着门听了听。门里声息全无,他犹豫了一下,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手里的东西顺着墙跟倒去。

南紫宁躺在柴房里,缓缓睁开了眼,入眼是一片漆黑,她伸手摸了摸身侧,唇角溢出的血浸透了苑荣的披风,入手一片湿润。刚才又发作了,她痛得晕了过去,人事不醒,再这样下去,兴许还没记起前事,她的命就丢在这里了!

“嘿嘿嘿…”南紫宁失笑出声。她不甘心,她才二十岁,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一定会打败你!”她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道。

外面的黑影忽然听到屋里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还没倒完,原地一扔,摸出个火折子打着丢向墙角,转身就跑,七拐八拐的没了人影。

南紫宁听到了外间的动静,她闻到了一阵香味,香得沁人心脾,是酒!随后她看到了门缝里耀眼的火光,木制的柴房被烧得哔哔作响,一阵暖暖的气流向她扑来!

失火了!不,是有人放火,要烧死她!景流觞,会是他么?那一刻南紫宁面如死灰,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原来终究是躲不过,死亡的阴影,早就咬定了她,如影随形!

噼哩啪啦,火舌飞窜,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半边柴房就陷入了一片火海,火舌还在不断地向上,向前曼延,激情地燃烧着。

“哈哈哈!”南紫宁大笑道,“烧吧,烧吧!”看着眼前和头顶出现的红光,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声音,她打了个激灵,愣住了,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你好,我叫明紫衣,咱们俩的名字都带个衣字呢,听起来是不是很像姐妹?”

“玄衣,别让柳米米的右手碰到你,不然她会把你的未来全给看了去!”

“梅飞飞,你看得见鬼?真厉害,你居然没被吓死,神经真强!”

“玄衣,别生气嘛,过两天就是你二十岁的生日了,咱们到唐朝去为你庆祝,说不定那天正好是武则天登基的日子,那样可就普天同庆了,哈哈哈!”

“巫玄衣,这次就看你们的了!”

“教授,博士,几位师兄,你们放心,既然接受了任务,我们一定说到做到,不过…”女孩换了一幅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表情,“你们答应我的,也要记得做到啊,咱们的命运是拴在一起的,反正我的咒言对你们几个不相干的人是一定能成功的,不想被折磨得很惨,就得保住我们的安全。哈哈哈!”

宇宙、飞船、空间站、震荡波、七星连珠、黑洞…一个个词语,一幅幅画面从巫玄衣眼前飞快闪过,在她,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其实不过就是几十秒的时间。

“我是巫玄衣,我怎么会是南紫宁!”她看着四周冲天而起的火光,在火光中笑容如花般绽放,“我记起来了,我记得自己是谁了!”

巫玄衣,古今通灵大学二年级学生,现年十九岁,国家特殊能力项目研究所成员,咒灵的传人。

10、灵力初显

一串奇怪的语言从巫玄衣的嘴里冒出,她的眼眸瞬间变得深邃,一层淡淡的紫色浮现,渐渐变深,发出妖异的紫色光芒。四周的火仿佛有了生命,它们将她围在中央,叫嚣着,飞跃着,却不再上前。

随着火焰停止不前,巫玄衣眼中紫芒也慢慢收敛,终至无波。灵力每迸发一次,她的功力就会增强几分,而恢复后的眼眸则变得更加明亮,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灿若星辰,一抹笑容渐渐晕开,绽放如花。

“老天保佑,我没有失去灵力!”她喃喃自语,一滴泪顺着面颊缓缓落下。只要灵力在,她就是巫玄衣!不折不扣的灵咒传人巫玄衣!

柴房的墙倒下了一面,火星四溅,巫玄衣退了一步,她身后的火也跟着向后退了一步,仿如鬼魅。

外面一阵喊叫,不断有人提着一桶桶水往柴房上倒,不过柴房里都是易燃物,秋天空气又干燥,哪里这么容易就熄了。还好柴房建在废弃的后园,附近没有别的屋子,不然今日景府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

“天啊,小姐还关在里面!”

“南姑娘!”

他们来了!

透过火光,巫玄衣看着小英和紫荆、素娥着急地叫喊着,小雪满面泪痕,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这么大的火,她们一定以为她被烧死在里面了。

空中黑影一闪,有人落在玄衣的身后,她回转身,看到了一个鬼面人。

“跟我走!”他伸出手抓住玄衣,欲抱着她往外冲。

“放开!”玄衣甩开了他的手,她不习惯陌生人的碰触,何况她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不正是船上偷袭他们的那个什么玄火盟的人么?他戴着面具,只露出了一双晶亮的眼眸,衣衫湿漉漉的,显然是为了救她,故意弄湿了,经火一烤,他的全身散发着一层雾气。

鬼面人不顾玄衣的反抗,将她抱住,扛上了肩头。玄衣一个后空翻,如同一条溜滑的鱼,竟然挣脱了他的钳制。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跟你走!”

“不和我走,难道你想被烧死?”看不到鬼面下的面容,但听得出他声音中隐含的怒意。

玄衣当然不会跟他走,这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会把玄衣带去哪里,会如何对她,她现在活得好好的,以景流觞对她的讨厌程度,想来也是想拖着,不愿真的娶了她,眼下的生活还算好,她可不想盲目落入另一个陷阱。那个玄火盟,怎么听怎么像个恐怖组织,玄衣可是良民,从来没有加入恐怖组织的打算。

大火中又冲进一个人来,身上顶着一块湿透的毡子。

“南姑娘,你没事?太好了!”他惊喜地说道。

玄衣看到来人是苑荣,迅速往他身边移去,一只手却被鬼面人紧紧握。

苑荣发现了鬼面人,面色一变,喝道:“是你放的火?”说话间一掌削来,化掌为刃,砍向鬼面人的手腕。

“放开南姑娘!”

鬼面人也不示弱,出掌如电,直扑苑荣面门,两人缠斗在一起。

这两人搞没搞清楚状况啊,他们是来救人的好不好!何况现在可是在火中啊,难道武功好的人都不怕烧?巫玄衣看着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摇摇头,拣起苑荣丢下的毡子,冲两人喊道:“两位慢慢打,我不想被烧死,先走了!”说罢自顾自地转身就走。

打斗中的两人同时住了手,互相对看了一眼,目光中难掩古怪。

“走!”忽然同呼一声,两人一左一右,来到巫玄衣身边,挟起她冲天而起,落在火圈之外。三个人一起顶着那块毡子,他们没有发觉所到之处,火皆移开了寸许,一点也没沾到他们的身上。

才出了火圈,两人很有默契地又打了起来,景流觞抬眼一看,露出一丝诧异,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贴耳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几名黑衣人,站在一边,静静注视着苑荣与鬼面人对打。他见“南紫宁”安然无恙,似也松了口气,但是却未上前与她说半个字,巫玄衣觉得这种情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景若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泪水,她扬起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到巫玄衣的怀中,哇哇大哭。小英等人也扑上前来,拉着她直问伤着哪里没有。

和大家说了几句,巫玄衣把景若云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痛安慰着她。她一定吓坏了,是因为她,玄衣才被关进了这间柴房,如果因此被烧死在里面的话,小若云一定会后悔一生。

“南姐姐,对不起…唔唔唔…是…是我的错,我…我不该听他们的话,冤枉你…”

“不说了,若云,姐姐不怪你,姐姐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对不对?”巫玄衣看着她自责的小脸,心中一痛,帮她揩去脸上的泪水。是谁那么恶毒,竟然利用孩子,可怜的若云,如果今日是真的南紫宁,只怕早就葬身火海了,这孩子不得背负一辈子的罪恶!她现在很累,不想听这些阴谋,要是米米在,只需右手一伸,一切的一切,都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紫衣,米米,飞飞,你们在哪里?一定要在原地等我,等我找到你们!

想到柳米米半途松开的手,她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不过很快被她自己忽略。也许她们已经碰到一起了,说不定现在正在着急地找她呢!出事之前,自己不是拼着全身的潜能下了平安咒吗?下咒的自己都没事,只不过是灵力透支,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她们是受咒之人,定然会平安吧!

巫玄衣很想早点离开这个纷乱的地方,好启动手上的联络器,讯问几位姐妹的下落。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色渐渐亮了,抬眼看去,柴房倒塌,被火烧得一片精光,因为后面救火之人浇上了一桶桶的水,火倒是熄了,却升腾起一股浓烟,冲得老高。苑荣和鬼面人还在打,不知怎么的,这个鬼面人似乎认识自己,他的眼光追随着巫玄衣,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见玄衣看他,眼中含了笑意,忽然交错几掌,逼退了苑荣,一个飞鹰展翅,向着玄衣而来,声音隔着面具传到玄衣耳中:“可是想跟我走了?”

“南姑娘,小心!”苑荣惊叫道。

巫玄衣对苑荣感激地笑笑,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转向鬼面人说道:“你把面具拿下来,我就跟你走!”

她赌他不会!眼角过处,她见到景流觞抬手,苑荣和几个跃跃欲试的黑衣人顿住身形,看着她和鬼面人对话。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巫玄衣好奇地问,她没想到他会答应,显然他与景流觞是处在对立面,戴面具一定也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如果他答应了,以后就不能掩藏身份了。

“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轻轻凑前来,贴着巫玄衣的耳朵低声说道,“我曾经发过誓,看到我真面目的第一个女子,将会是我的妻,我若拿下面具,你就得嫁给我!”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紧紧地盯着巫玄衣。他可能以为巫玄衣听了,会害羞,会脸红,或者会哀求他不要拿下面具,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巫玄衣的反应会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有一点点狼狈,说话的声音略显沉闷:“难道你觉得这很好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