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桐故作谦虚地摆摆手:“不敢不敢,在诸位精英面前,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方修颇有八卦精神地对寇桐招招手,小声问:“寇医生打算怎么的,真心想挖我们老大的墙脚么?”

寇桐左右逢源、八风不动地答记者问似的,非常愉快地说:“目前有一些这方面的打算。”

陆青柏和方修两个人带头鼓起掌来,连秦落都跟着凑起了热闹,常逗虽然没弄懂是什么状况,不过看大家的表情,也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似的。

寇桐看着他好玩,忍不住逗他说:“那小常你觉得,是我胜算大还是你们胡队胜算大?”

“啊?”常逗睁着无知的大眼睛,眼镜从脸上滑下来一半。

寇桐拍拍他的头,觉得这个智商特殊高的技术精英,某些时候其实跟程教授那个儿子有点像,于是更加耐心地问:“你觉得是我比较好呢,还是你们胡队比较好呢?”

常逗先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为难,寇医生就微微弯着腰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笑容——其实寇医生长得不算特别好看,充其量算个人群中中等偏上,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就让人觉得特别亲切,好像心都被他笑软了似的。

常逗被他笑得晕晕乎乎的,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胡队是个很好的人,比较适合做队长,可是寇医生比较温柔,相处起来更舒服吧?”

寇桐问:“意思是我比你们胡队更讨人喜欢是吧?”

常逗纠结了一下,没能抵挡住色相诱惑,于是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被寇医生挡着,于是没注意到,其他人脸上的表情迅速从“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瞬间切换到了“如丧考妣”的状态。

寇桐满意地站起来,这才回过头去,假装刚发现地问:“胡队忘了什么东西么?”

胡不归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盯着寇桐看了一会,然后把目光移到了快要缩到椅子里的常逗身上,走到沙发上拎起忘在了那里的通讯器,常逗就感觉胡队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似的。

看见胡不归转过身往外走去,才要松口气,只见胡不归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常逗,已经三天了,密文还没有破译出来,你这个技术怎么干的?”

常逗又缩了缩。

胡队目光犀利:“这就是你的工作能力?”

这句话戳中了常逗的死穴,张张嘴,眼圈都红了。胡不归冷森森地扫了寇桐一眼,转身出去了。

这回没良心的寇医生也过意不去了,拍拍常逗的肩膀:“那个,其实……”

常逗好像找到了奋斗目标一样,突然坐直了,像瞪阶级仇人一样地瞪着电脑屏幕:“我明天之前一定会把这个破译出来的!”

寇桐干咳一声:“你们胡队担心队友这么晚没回来,心情不大好……”

剩下的话自动消音,因为他发现常逗已经进入了某种可怕的工作状态,身后好像升起了一团乌黑乌黑的火焰似的。

“我不够温柔。”离开的胡不归想起常逗给他的这句评价,心里顿时觉得翻江倒海起来。

苏轻其实不是有意不接胡不归的电话,他在外面也是东奔西跑,联系的一些人警戒心又很重,一点点多余的动作都不能做,而恰好寇桐打电话的时候,是他已经往回走的时候……这件事其实只能说是胡队五行缺德。

半个小时以后,苏轻一身漆黑地夹着一个文件袋,身上还有清晨隐约的露水气,大步走进来:“大家都过来看看这个东西,我找人查……”

除了远处已经睡死过去的程未止,小宇宙燃烧中的常逗以外,其他人都在以某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苏轻愣了愣,脚步在门口顿住,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不明所以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怎么了?”

“回来啦,辛苦辛苦。”这是皮笑肉不笑明显等着看好戏的陆青柏。

“……”这是迅速转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方修。

“没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这是比较实在的秦落。

“查了什么?”寇桐非常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给他:“擦擦,头发上沾了露水,外面冷么?”

苏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胡不归本来张口就想问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突然想起刚才那出,心里狠狠地警告了自己两声,默念“要温柔,要温柔”,然后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学着寇桐把声音放轻柔:“不急着说,你累不累,要吃点东西么?厨房里有……”

可惜胡队学寇医生说话学出了些惊悚效果,苏轻愣是打了个寒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诧异地抬起手背放在他额头上:“胡队你病了?”

胡不归:“……”

方修不小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陆青柏和秦落各自从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我去查了薛小璐的资料。”二十分钟以后,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的苏轻指着摊开的一打材料说,“她的出身,生平等等资料都被人改动过,费了不少力气。不过幸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事,都有蛛丝马迹可循。”

他从文件袋里抖出了一张照片:“最后查到了这个人身上。”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皱起眉来:“是他?”

费哲,五十三岁,眼下政界最活跃的政客之一。

“我觉得,那天在电话里和她说话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97、第九十七章

“十五年前的时候,一个小女孩被偷偷送到了乡下一户靠社保活着的孤寡老人家里,老人姓薛,对外人说这个是她亲戚家的小孩,算是她的孙女辈,叫薛小璐,这个女孩是被一个男人送来的,有人说,当时这个男人称呼她‘小徵’。”

“时间已经太长,当事人很难描述出当时男人的模样,不过有一张照片留下了,恰好拍到了这个人的一个侧脸。”

苏轻从兜里摸出一个移动硬盘来,插在电脑上。

拍照片的人显然没想把男人拍进镜头,对准的是村里的湖,只有男人一半的身体,他正把脸上的墨镜往下摘,微微皱着一点眉,目光正盯着不远的方向,苏轻把他脸上的部分放大了一点,男人半张脸占了整张屏幕,他看起来表情有些复杂。

“费哲还有其他的儿女么?”苏轻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季鹏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暂时是没能查到……”苏轻说到这里,回头瞪了他一眼,“怎么干活的时候老也找不着你?”

季鹏程打了个“哈哈”:“人老了嘛,比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啦。”

寇桐皱皱眉:“他当时为什么把自己的小孩送走?”

苏轻翻出一打材料,递给他,中途被胡不归劫走了,并装作一脸正色非常认真地低头看起来。

苏轻只得口头解释说:“十五年前的时候费哲正惹着官司,有一个商贸中心火灾事故,造成了踩踏事件,伤亡一百多人,之后爆出了商贸中心建筑偷工减料和火警系统的严重问题,跟费哲有关系。有人在网上把他挂了出来,部分比较彪悍的受害者家属要跟他讨个说法,闹到最后好像还有人买凶,不过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

季鹏程慢吞吞地接过话茬:“照你的意思,费哲那时候把这孩子送出来,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如果真这样,那天怎么会任凭别人杀了她呢?”

“十五年了,人会变的。”苏轻说。

“变得不再爱他的孩子?”陆青柏皱皱眉,顿了顿,接着说,“或者说,现在的费哲和以前的那个还是同一个人么?以他和乌托邦的关系,身上会不会发生过某些匪夷所思的生理变化?从另一方面想,他为什么不再需要这个孩子了?”

“子女被看做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寇桐忽然说。

“不说这个。”胡不归掐掐眉心,制止他们越来越诡异的讨论,“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后面支持乌托邦?给他们提供大量的资金和武装?”

苏轻忽然想起陈林跟他说过的事——乌托邦的本质,是关于能量的。

“乌托邦的本质,是关于能量的……”他忍不住把这句话念叨了出来。

方修一怔:“你是说,可能是一个国家?”

季鹏程笑了:“怎么,这个费哲还有海外关系?”

“等等,”苏轻迅速翻开另一份文件,“费哲曾经在N国留过学,拿到了博士以后还在N国工作过几年。”

“啊……”寇桐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胡不归忽然觉得寇桐的笑容讨厌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不实在,满脸意味深长,心里默默地想,都成通缉犯了,装逼给谁看?

“怎么?”苏轻问。

“N国这个国家很有意思。”寇桐说,“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的人很多,男女老少,各种阶层,各种受教育背景,有好人也有坏人,个体而言,差异是极大的。然而尽管如此,这些人必然还是有某种共性的,它来自于地理、历史和血统……”

“寇医生能不能说重点?”胡不归生硬地打断他。

寇桐摸摸鼻子,非常好脾气地笑了笑,在纸上画了一个普通的正交坐标和一条曲线:“假设两条坐标轴表示抽象的各种生产资料,这条曲线表示生产可能性边界……哦,意思就是说……”

“这个我知道,意思是说把这个国家所有的生产资料按照某种比例分配,可以得到这么多的产品。无论他们怎么分配生产资料,不能生产出这条线以外的产品。”常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进来。

“就你知道。”方修把他的大脑袋推到一边。

常逗扶了扶歪了的眼镜,捂住嘴,转悠着眼睛不敢吱声了。

“N国的资源非常有限,地理位置也不好,自然灾害频发,可以说很不适合人类居住。”寇桐不扯淡了,收敛了笑容,在纸上随手画着,“但是无论是人口还是科技水平,他们在全世界的排名都很靠前,人口密集程度极高,物质需求越来越大,而他们本国的资源也就越来越捉襟见肘。生产可能性边界要被扩大,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通过某种途径增加他们的资源,一种就是凭借科技。”

“N国的科技水平已经相当发达,如果你们注意到的话,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已经停滞了很多年了,你们说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方设法地增加他们的资源。”秦落皱皱眉,“那……可以通过从别的国家那里掠夺,战争,或者……开发出某种他们能够拥有的能源和资源。”

“N国不是一直在填海造田么?”陆青柏问。

“是啊,所以他们现在又在开发人体石油了。”苏轻冷笑一声,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来,在裤兜里摸打火机,一边立刻伸出一只拿着打火机的手,寇桐非常自然地帮他点上,苏轻愣了一下,他虽然有些情况下神经很粗,却不是个粗心的人,早就发觉这两个人不大对头。

胡不归立刻纠结了,有寇桐在,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把苏轻的烟给掐了,然后他的目光落到苏轻裤兜里露出的半盒烟上,发现已经很扁了,三秒钟以后,胡队决定不和寇医生拼贤良淑德,一伸手掐了苏轻的烟:“这根明天再说。”

苏轻习以为常,只是翻了他一眼,也不争辩。

寇桐非常体贴地把话题拉回来:“你们说……最近第二批承认乌托邦合法性的国家里,有没有N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