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姨父虽是太傅。但为人和善,一点不摆官架子。姨母更不愧为阮家嫡出的女子。便是年过半百,却依然气度清雅。唯一的兄弟霍梓斐年纪尚小,但也看得出,是一个质朴淳厚的男孩,桑柔觉得,能嫁进这样的家庭简直是太过完美了。

虽然,他们过得过于朴素了些,甚至某些方面比她从前在乡下还要简单。但这些都是没关系的。霍家夫妇年岁渐大,将来一旦霍梓文成亲。必然是他家长媳主理家务,那时候,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添用了。

可是桑柔没想到,霍家居然还有一个干女儿。

当木乔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就本能的不喜欢这个女孩。她太漂亮了。漂亮得让桑柔原本自以为还有几分的小姿色衬得如陈年的墙壁般苍白。

而比漂亮更加可怕的是,这个女孩居然在霍家拥有特权般的能量。因为她要来,姨父姨母会破例早早的就给她准备精致而华贵的小食。因为她要来。她分明瞧见霍梓斐甘婶他们脸上都是挂着笑的,话题也一个劲儿围着她转。甚至,连霍梓文的唇角都微微上翘。

桑柔紧张了,她开始拼命学习这个女孩所会的一切,泡茶、刺绣、讨好、卖乖,甚至努力做得比她更好。于是。在过年她回来长住的时候,桑柔终于满意的发现。那女孩眼中的失落。

姨父姨母什么都没说的态度,让桑柔更加吃了定心丸,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

可是她临走前的那一日,不过是一些笑声和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她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所有自信全部瓦解了。

霍家还是偏爱这个女孩儿的,于是桑柔开始做小伏低,逼着自己大度,逼着自己忍让,可是结果呢?她还是被排除在外了。

咣啷!连托盘带药碗被狠狠的砸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桑柔稍稍出了胸中一口闷气,又蹲下身,慢慢的一片一片捡起碎瓷。

当拈起最后一块薄瓷时,她微微一笑,在自己莹润如玉的纤纤细指上划过,任殷红的鲜血染上那些洁白的瓷器,然后才慢慢的端着在霍家穿行。

如果,她不能迅速有效的得到霍家人的心,那么,她可以先为自己营造出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当年,也就是为了一个名声,是外婆亲手将悬粱的绳索系好,逼着贪生怕死的母亲站上去。那时的她,就躲在门后的阴影里,悄悄听着外婆是如何流着泪劝说母亲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桑柔比谁都深刻的理解到名声的涵义。

只要她还在霍家,她就还有许许多多的机会,最后,总有一天,她会让霍家就是不想娶她都不行!

木乔在霍家住了十天,衣不解带的侍汤奉药,直到亲眼看着干娘下了床,活动自如,这才放心的离去。

不过走之前,她特意把初见留了下来,“女儿不能时刻在干娘身边尽孝,就留个丫头在您身边,就算做不了什么,给您捶腿揉肩也是好的。”

这是为了全她的心愿,也是为了报答那日入宫之前,初见对她的提醒。要不是她警戒木乔,不要单独吃喝任何东西,恐怕那天的一杯茶就把木乔放倒了,至于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阮玉竹已知其意,只是淡然笑笑,“既是阿乔你的一番心意,干娘就收下了。后院的丫鬟婆子都是甘婶管着的,初见,你自去找甘婶分领事务吧。”

初见耳根微红,恭敬退下。

阮玉竹又握着木乔的手,轻声叹息,“你上回虽是说了那个法子,但此事一日不了,干娘总怕有些说不得的变数。其实干娘这些天躺在床上,倒是想出一个笨法子,只是怕你们担心,不好说出来。”

“那干娘就别说了,我也不要听!”木乔已经隐隐猜到了,阮玉竹是想装病,把她的婚事拖延下来。

百善孝为先,阮玉竹对她有养育之恩,如果干娘真的病得不起,那木乔是完全可以有正当理由来拒谈婚嫁的。

但好端端的让一个人装病,那是多难受的事情?万一皇上派御医来查看真假,说不得那时还得故意不好好治疗,让病情恶化。这样的罪木乔怎么可以让干娘去受?

霍家从前在棠浦镇时的每一个人,都是木乔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阮玉竹这一病。就把她吓了个半死,她就是宁肯自己重病,也见不得他们有事。

阮玉竹不再多言,只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让大儿子送她家去。

前几天,也不知观里发生了什么事,玉衡特意打发人来请霍梓文回去了一趟。回来之后,霍梓文的脸色有些不好。只是怕母亲担心,他什么都不提。现在出了府。木乔才悄悄的问。

霍梓文瞟了她一眼,似有些不想说,可想想此事到底也遮掩不住,于是便道。“八字合了。是中吉。”

略顿一顿,又道,“过几天。皇上会亲自到上林宛春蒐,你和叶将军都在名单之列。说不准,会当场下旨赐婚。”

这么快?木乔有些无法接受。她的应对之策才刚布置下去没多久,哪能这么快出效果的?万一皇上硬要按着牛头饮水,强扭下不甜的瓜来,吃苦受罪的可是自己。

“那…怎么办?”琉璃眼里也只有在霍家人面前。才会无遮无拦的出现慌乱。

霍梓文微叹了口气,“放心。我到时也会跟师兄一起去。咱们想法先见那叶将军一面,跟他晓之以理。毕竟,他有那个身份来,由他来抗旨,比咱们强。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的承诺还是很令人信服,木乔知道,霍梓文答应了要帮她出主意,就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

将她送到索家门前,霍梓文从袖中取出一只用五色彩纸拼折成的花符给她,“拿去。”

“给我这个干什么?”木乔不解。

霍梓文眼白翻过,分明写着对牛弹琴四字,“明日就是花朝了,这是观里做的五色符,给你祭祀花神用的。记得诚心一点,找个好地方挂上,保佑你好生过了这一坎吧。”

凶巴巴的说完,将花符掷到木乔怀里,霍梓文转身走了。没有告诉她,这个符是他拿玉衡写的符纸亲手折了,又放三清祖师爷的神位前,念经供奉了一夜。

做这样的举动,霍梓文自己也觉得很傻气,但他就是去做了。

木乔虽然不明就里,但提着那只小花符,心中仍是很感动的。家里乱成这样,难得他还有心思惦记着此事,回头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他的这番心意,寻个好花枝将这符挂上。

天可怜见!木乔也觉得自己最近霉运缠身,真希望花神能来庇佑庇佑自己。

多时未归,索家一切安好。

万氏问了霍家安好,还通情达理的放了几个子女的假,让他们闲散半日,和木乔叙话,也准备准备明日祭花神之物。

书雯笑着让木乔坐下,“无须你动手了,我早已经和丫头们多准备了一份祭祀花神之物,不管你回不回来,都会帮你挂上的。”

“大姐姐也帮我准备了。”书静娇憨的显摆着。

这些时,在肖嬷嬷的悉心教导下,几个兄弟姐妹们同进同出,一起上课,很培养了一点感情出来。

有一个很关键的理念现在大家都渐渐晓得了,他们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也是兄弟姐妹,日后不管是出阁的姐妹,还是继承家业的兄弟,只有守望相助才能彼此更稳的站住脚跟。

能好好相处,木乔自然不会做冰山,跟书雯道了谢,又拿出从霍家带来小礼物分送给大家,相处甚欢。

好好睡了一觉,次日一早,木乔便起来与众姐妹一起挂彩酬神。命人搬了个梯子,特意将霍梓文给的花符挂在索家后园一株开满粉色花朵的杏树上,希望沾些杏字的好彩头。

一时想要方便,便独自走开,等再度出来寻姐妹们玩耍,却见姚姨娘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好姑娘,你且来一下,我求你帮个忙。”

第122章 毁容 T

口中说是求木乔帮忙,但姚姨娘已经很不客气的扯起她的衣袖往自己屋里走,赔笑着道,“前儿见夫人穿了一双新鞋,花样很是别致,听玉环说,是二姑娘帮忙画的样子。我也想给静儿做一双,等她下月过生日时,正好送她。请姑娘别嫌我烦,过去帮忙画几笔吧。”

木乔本来不欲理她,但听说是给书静做东西,还是忍了一忍,“姨娘若要花样子,可让丫头去我房里描摹,这会子就算了吧。”

她把衣袖往回拉了拉,但姚姨娘却似生怕她跑了一般,不肯脱手,“好姑娘,静儿人小,我也不要那么复杂的,你就去画上几笔即可,何必又非得回去一趟呢?”

算了算了,木乔微微蹙眉,决定不跟她计较了,横竖去画几笔就走,难不成姚姨娘房里还藏着个老虎,能吃了她不成?

姚姨娘现在住的屋子不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而是和云姨娘挤在一处。云姨娘位份高,自然占了前面几间面南背北的正房,只把后面两间小小厢房给了她,很是逼仄狭小。又没好生收拾,乱糟糟的很。

木乔进门,坐在外间炕上,就不再往里走了,“姨娘要绣在什么料子上,要怎样的花色?大概跟我说说,我才好画。”

“行,我拿给你看。”姚姨娘从炕上一堆针线活计中扒拉出要给女儿绣鞋面的料子,有些皱巴巴的,但颜色嫩黄,还算好看。

姚姨娘寻出纸笔给她,“我想着小孩儿家,也不必太繁复。倒是绣些活泼有趣的好,上回她从你那儿拿了只兔儿灯。就宝贝得什么似的,不如就绣些这样的东西吧。”

木乔想了想,心里大概有谱了。她时常画首饰,要画些这样的绣花样子是信手拈来,很快就勾出一只小兔子来,“这样可以么?”

“使得。不过这兔子绣在旁边,前面最好还加些花草,这才象大家小姐的模样。你说是不?”姚姨娘一面提出意见,一面从火盆里挟出两块烧得通红的木炭来放进熨斗里。烫着那块鞋面布料。她现在兼做针线房的活,这些东西都得成天备着。

京中大户人家的熨斗,与乡下使用的粗黑笨重的不同,除了针线房用的大熨斗。一般闺阁房中只用那种镂空雕花的轻巧之物。象姚姨娘所用这只前面就形似如意。很是精致。

木乔专心画着图案,浑没注意到,姚姨娘眼中闪动的不怀好意。以及举着熨斗的手在隐隐约约的试探。

窗外的暖阳斜斜的照进屋里,半投在木乔白皙如梨花的小脸上,显出那一层平日几不可见的细密绒毛,令得整张脸平添了几分温度与热力,如同刚刚结出的白桃,有一种粉润的诱人。

姚姨娘有些不忍下手了。可是看看自己住的破屋子,身上穿的烂衣衫。那心中的火就蹭蹭的往上窜。

听说,这丫头要嫁给将军了。听说,这丫头要嫁的将军府里还有爵位。听说,那将军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便是做人继母,也是膝下有子了。

一想到这些,妒恨就犹如毛毛虫一般,大口啃噬着她的心。

凭什么?凭什么这丫头这么好运?而自己却要过得如此悲催,看不见天日?两个孩子和她越来越不亲了,索光弼更是自从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到她这里来过。便是偶然见到,也说不上三句话。

姚姨娘受不了,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她还这么年轻,若是日子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她要怎么过下去?

只要一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拜木乔所赐,她就无法保持冷静。若是那日不是这丫头打断了她的话,兴许她已经得到了京城贵妇们的同情,逼得万氏把两个孩子还给她了。

可是木乔的那一番接话,把她所有的希望

全都打断了,也把她整个人打进了地底下。

她怎么也忘不了被逐回娘家时,所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那是人过的日子吗?成天父母望着她就是唉声叹气,姑嫂望着她就是冷嘲热讽,兄弟们倒是不说话,但那冰冷嫌弃的眼神却比言语更加伤人!

可之前他们是怎么说的?每个人都鼓动自己去闹,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要给她助威,可真的等等她事情败了,却个个都来指责埋怨她的不是。

姚姨娘对娘家彻底死心了,侥幸回到索家后,对于又厚着脸皮找上来的家人她破口大骂,极尽挖苦,狠狠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而现在,她不过是再次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又有什么不可以?

瞬间,姚姨娘心中的怨忿占了上风,举起熨斗,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木乔的脸上伸去。

“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忽地,门帘一掀,是云姨娘进来了。她刚在园子里玩了一圈回来,听房里的小丫头说,姚姨娘把二姑娘请了来,不知在做什么事。云姨娘是个爱占小便宜的,生怕是姚姨娘私下从木乔这里得了什么好处,所以赶紧跑过来看看。

姚姨娘瞧见她来进来了,心中大骇,忽地看木乔也正抬头看向云姨娘,正好是疏忽没有防备的时候,便假意失手,将滚烫的熨斗往中木乔脸上掷去,不管烫到哪里,只要毁了她的一张脸,就断了她这一世的幸福

了!

只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木乔忽地觉得旁边有一股热浪袭来,扭过头时,只见一物抛来。本能的翻起茶几去挡,不觉已经用上了郑小虾曾经教过她的功夫。只听姚姨娘一声惨叫,捂着脸就倒在炕上翻腾滚动,显然极是疼痛。

木乔反倒吃了一惊,待看清落地之物乃是她方才手中拿着的熨斗,空气中还弥漫着皮肉焦糊之味时,心中打个来回,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了。

必然是姚姨娘还记恨自己坏了她的好事。所以今日特意将她诓骗过来,意图加害。如若不是自己侥幸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工夫,恐怕此刻那熨斗就得落在自己脸上了。

“不得了了,死人了,死人了!”木乔还未开口,云姨娘反而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看看门外迅速涌来的丫鬟婆子们,木乔只觉今日那花符算是白挂了。倒霉,当真倒霉之极!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样事情?”索光弼一回来就发起了脾气,不管出事的是谁。于他来说,都是家宅不宁。

木乔跪在厅中,貌甚恭顺,“请父亲责罚!”

万氏关了门。沉默不语。等他发完脾气才缓缓道,“是妾身治家无方,不过幸好二姑娘没事。否则,妾身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一句话,就点出所有的厉害关系。姚姨娘脸上落了个疤,脸算毁了,不过这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木乔没事。

一个不得宠的妾室。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正经小姐的重要性?姚姨娘的脸毁了,总好过木乔的脸毁了吧?

万氏往旁边使一个眼色。云姨娘当即出来作证,“我今儿刚好也在,瞧见事情经过。是姚姨娘先撒手将熨斗掷向二姑娘,二姑娘回手挡了一下才误伤到姚姨娘,绝对不是她故意的。”

这是事实,不容狡辩。便是姚姨娘口口声声哭诉是木乔伤了她,但请木乔去的人是她,使用熨斗的人也是她,要说木乔再故意拿熨斗来伤她,是不可能成立的说辞。

索光弼静下心来稍稍一想,便明白这其中因由。眉头深锁看着姚姨娘那张毁了一半的脸,只觉说不出的厌恶又可怜。

正想发落,忽听门外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老爷,有宫里的太监来传话了!”

索光弼浑身打了个溵灵,这是何事?

大太监笑眯眯的告诉他,“索大人不必担心,是陛下定下时日要去上林苑春蒐,指定大人带府上二小姐也一同前去。陛下知道,索大人出自敦煌,马上功夫必是好的,只是命老奴前来通报一声,提前准备着些。”

索光弼又惊又喜,能陪伴皇上亲去狩猎,可是极荣耀的事情!想来自己能去,这还是托了二女儿的福。当下重谢了大太监,赶紧亲扶木乔起来,“这些天好生在家练练骑射,别的功课暂时耽搁一下,也是无妨。”

万氏凑趣的上前笑道,“老爷才到翰林院不久,皇上就注意到老爷了呢。妾身再给您置办套新鞍鞬,到时老爷可要大展神威,皇上才会印象更加深刻。”

那是当然。索光弼给她说得豪气顿生,立即亲自去后院与父母协商,要腾出位置给他和木乔在家练习骑射。

至于姚姨娘,早给抛到九霄云外了。等到晚上万氏再度犹犹豫豫的问起,索光弼根本不想搭理了,“你瞧着安排就是,不过她容貌既毁,留在家中甚是不妥,苏姨娘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受不得惊,将她择个清静处,好生安置着吧。”

万氏明白,这是他已经生出弃心了。也许索光弼不一定相信云姨娘的证言,但姚姨娘确实有动机不纯的嫌疑。现在怀孕的苏姨娘可是他心尖上的人,万一她生了个儿子,姚姨娘又丧心病狂的认为影响到书杰的前途,再闹出事来,可是索光弼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第三日上,趁姚姨娘服药昏睡之际,万氏派一乘马车将她和两个丫头一起送至京郊的乡下。索家在那儿虽无农庄,却有几十亩田地,也有几户家下人在那边照管,只要姚氏不死,一口饭食索家还是会供养她终生。只是想回家来,却是不可能了。

便是书静书杰,年纪既小,又见姨娘貌毁,给人瞧见只会给他们丢脸,渐渐也就撂下了。除了银子,也不愿相见。

全家人更加兴致勃勃的帮忙木乔进行骑射训练,以期她能博个好前程回来。

(苍鹰高傲的昂着头,就要轮到偶大显身手了,亲们有啥粉红打赏喂养的米?呵呵~新的一周,祝大家心情愉快,都有一个好的开始。)

第123章 赛马

马是好马,弓是好弓,若是木乔从三五岁起就开始严格的训练,估计今日想要她纵马挽弓射大雕亦不是难事。

奈何这才学了几个月不到,当中又断断续续的没怎么下过苦功,所以眼瞅着木乔箭壶里的最后一支箭再一次歪歪扭扭的飞进一旁的花丛中,索光弼不由得仰天长叹,算是死了让这个女儿去出风头的心。只嘱咐一句,“到时你好好跟在大队后面,不要跌下马,跑丢了就行。”

早说嘛!木乔抹一把头上的热汗淋漓,总算是解脱了。这几日索光弼拿出当年科举考试的气魄,起五更,睡三更的逼她操练,累得木乔都快虚脱了。

两只胳膊肿得抬不起来,腰和屁股也快被颠散了。倒是苍鹰依旧神清气爽,根本不把这点小小的运动量放在心上。还不时打个响鼻,刨两下蹄子,很为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叹息。看着木乔就来气,连糖也不想给它带了。

“喏,给你。”不愿意是一回事,但木乔还是将攥在手心里的饴糖递到它嘴边,“你平时给我甩脸子也就罢了,等到正事的时候,可得好好听话,要是不老实,我回来打你屁股!”

想拍马屁?欢迎!苍鹰低头,先把糖吃到嘴里再说。

“小姐。”可人过来寻她了,木乔正好借口回去休息。

小丫头扶她回房,满脸是掩饰不住的想说话的样子,“那位佟小姐,今儿去见展大哥了。”

木乔答应了佟丽萍,就自然会做到,虽然令展云飞有些尴尬。但好歹还是去了。稍稍易了下容,与本来面目只有五六分相似。就算佟丽萍看着眼熟,也绝对不会将他当作展云飞。

可人一听有这样的热闹可瞧,死活要跟去看看。其实要不是这些天木乔被索光弼盯得太紧,她也想跟去瞄瞄。

佟丽萍的那点小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肚里明白是一回事,当要活色生香的上演时,还是由不得会生出一些龌龊心肠,想要窥探究竟。

据可人道来,这出戏还是演得颇为精彩的。

首先。美人娇羞亮相,感谢英雄恩情。随即自伤身世,如梨花带雨,等到英雄颇为意动时。美人开始托付终生。

可人想起来都觉好笑。眉飞色舞的道,“只可惜我平常书读得少了,学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不过听着就跟讲戏文似的,展大哥在那儿,窘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尤其那位佟小姐,身上居然还带着媚香,实在是丢人之极!”

木乔听着也吃了一惊,“你怎知道?”

可人得意的将粉颈一扬。“江湖上行走的女侠,最要紧就是要认得这个。否则哪天吃了暗亏。哭都没地方哭去!我爹娘打小就教我识过这些,不管是带在身上的,还是搁在茶饭里的,我一闻就知道。”

果然是家学渊源!但是女侠就有些扯远了,木乔又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既然佟丽萍自己就带了媚香,那展云飞也一样施以迷香。

不过他那迷香可金贵得很,也不是佟丽萍的下流用法,而是一种他们门中专门用来迷人心智,审问敌人时的迷香,将那香一点,佟丽萍很乖顺的就把那只荷包和实话全都说出来了。

可人笑吟吟将那只旧荷包递到木乔面前,压低了声音,“那位佟小姐说,当年姑娘您跟她提过一句,家里也有兄弟,那就不应该是独女。只是那兄弟指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木乔心中纳罕,难道说她的生母马小姐不止索光弥一个情人?既然如此,那边的亲人怎么不来寻她们母女?或者这位马小姐遇人不淑,又做了回见不得人的外室?

将手中的荷包翻来覆去的查看,除了简单的缝合,里外并没有半点刺绣和文字可供追寻踪迹。

但可人道,“这个荷包展大哥拿到京城几大绸缎庄都问过了,老掌柜们说这种料子不是市面上寻常能见得到的,倒象是宫里头用的东西。”

下面的话,不须她细说,木乔已经明白了。若果是那样的话,那马小姐的身份就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富商之女。宫里头用的东西,有时大臣们也会得着赏赐。但马小姐离家多年,如何弄到这样的布匹?

荷包是平日里时常会用到之物,木乔身上带着的这个,当年应该是新做不久的。那就是说,马小姐带她进京的时候,还是和送她布匹的人是有牵连的。

再联想到自己那只被霍梓文没收不还的金钿盒,木乔心中越发对自己的真实身世产生怀疑。

来到京城之后,她也去一些大的银楼逛过,再没见过象她那只钿盒般繁复而又华丽的做工了。索光弥虽是敦煌索家的子侄,家中也有几个钱,但要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也并不容易。

可若说木乔不是索家的子孙,就更说不过去了。

一来是木乔的相貌,这个不须细叙。二来这种世家大族都对血脉传承极其严格,没道理无缘由的认一个孤女回去。

如果真正的木乔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身世,而又令得索家必须承认,那肯定是笔更加见不得人的糊涂烂账了。

这些事,展云飞也想到了,特意让可人来问一声,“要不要派几个人去敦煌查查?”

木乔摇头,索家既然认下来了,就算是派人去敦煌查访,只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还平白引他们疑心。

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身世不明么?木乔有些不甘心。小丫头是为了救她而死,她也想替她家活着的人尽尽心意。

蓦地,脑子里跳出一个名字。沈亦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