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竹噗哧笑了,“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柳家,也真真算得上是极知情识趣之人了。才想睡觉,他们便递了枕头过来。只怕往后这份人情,却不是这么好还的。”
甘婶听得越发一头雾水,连木乔在一旁都甚不解,干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阮玉竹一笑,招手让木乔上前,抚着她的头,满是爱怜,“你今儿做得不错,后日去到柳家,只需象今日这般即可。”
好,木乔知道了,这个哑谜看来干娘是不会跟自己明说了。不过以霍家人的性格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凡事总要做成了才说,若是不成,跟自己说了又有何益?于是木乔也暂且按捺下这一份好奇,等着柳家的宴请。
许是对干爹干娘的信赖,让木乔心中渐渐安定。便是再到银楼里听到些风言风语,也置若罔闻。
刚给招来帮忙的俞丙坤瞧见,很是赞叹,悄悄的跟人说,“别看你们家小姐年纪不大,这一份沉静倒真真是极难得的。不愧是相爷家教出来的女孩儿,便不是亲生的,这浑身的气也不输那些大家闺秀了。”
后来这话辗转传进木乔耳中,心中欢喜的同时,却也有些小小忐忑,为了不让人失望,她得努力做得更好才是。
很快,便到了柳府宴请的这一日。
佟李氏特意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描眉画鬓,全然不顾丈夫死期才将将到三年的守孝之期,更加忘了她早已过了做祖母的年龄,不能再如妙龄少女般争奇斗妍。还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打扮得富贵出众,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詹绍是给城阳王府打发来指点佟氏母子一些礼节上的事情,但他毕竟是仆,不可能连主母穿件鲜艳点的衣裳,多戴些花枝金银都要去管,那就是讨人嫌了。
于是佟李氏挑了件黑底绣桃红花纹的新衣,便自以为尽到了寡妇的本分,配上宝蓝的长裙,绣着蝴蝶的翠绿花鞋,又把首饰盒里最贵重的金银玉器全部佩上,如披挂整齐准备上战场的将士般,趾高气扬的出门了。
佟正义斜刺里蹿出来,涎着脸拉扯着她的衣袖,“娘,带我也去见识见识嘛!”
“少做梦了!”佟李氏怕儿子把她的衣裳弄脏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跟赶苍蝇似的赶开,“老娘儿女双全才有资格给柳家请去,你有啥?今儿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副生相,怎上得台面?老实在家呆着,等老娘回来带好西给你!”
佟正义不依,“我怎么就见不得人了?娘不嫌儿丑,我再不好,可也是您亲生的!”
“我倒宁愿没生过你这么个蠢东西!”佟李氏怕耽搁了时间,从袖子里摸出钱袋,“你拿几个钱,自己找地方乐呵去,别想些没边的事情!你娘今儿到那些贵人之中坐一坐,说不定,不等你弟弟的信来,就能帮你把这门亲事给定下。”
“那这些都给我!总不是去柳家作客,您也不必带钱出门了。”佟正义见去柳家无望,劈手将整个钱袋全都抢了过去。
眼皮子恁浅的东西!佟李氏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忿忿然走了。詹绍当然跟着,但他是男丁,不能出入内院,于是佟正义的那个妾室春兰就作丫鬟打扮,和另一个小丫鬟锦儿一起跟在佟李氏身后,以壮声势。
柳家说是办场小小的宴席,但请的客人却着实不少,分了内外院招呼女眷与男宾。宝马雕车香满路,便是佟李氏初到大门外时的感受了。而进得里面,更是锦衣华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过了十岁,便算是大孩子。木乔再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出入柳起轩的卧室。但在有长辈陪同之时,去他的书房说说话,倒是可以的。
贾姨娘依旧是那么明艳照人,笑吟吟请她坐下,又去招呼丫鬟们奉上茶点。木乔暗自撇嘴,还是老一套的招数,就是让他们能有机会好好说几句话。
细看柳起轩,他也终于开始长个子了。虽然不及霍梓斐般,如被助长的禾苗般往上猛蹿,却也比木乔高了半个头,让他很是得意。
今儿是他的好日子,又要给他辟邪,这小子自然穿一身的正红。红衣红袍红鞋红裤,就连束发的头绳上都系着一块红澄澄的鸽卵石,晃得木乔眼前一片红光闪闪,几乎疑心是掉到了一朵红霞旁边。
转开眼光,木乔不敢再看下去了。她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晚上做梦都会想念他头上那块鸽卵石。那可是色泽最纯正的红宝石啊,个儿又大,要是自己能有那样的一块,啧啧,还是不要妄想了。
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木乔将一条红腰带送上,“虽说府上不收礼,但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也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我四哥今年也是本命年,我给他绣了一个,也给你绣了一条。这两边缀的小剑全是桃木做的,听说可以辟邪。你纵是不戴,搁在屋子里也好。”
“我这就系上!”柳起轩还当真背过身就解开腰带,把她给的换上。
虽然知道他这么做可能只是场面工夫,但木乔还是觉得心里很舒服。
只是柳起轩系好裤子后不经意的说了句,“有些长了。”让木乔回了下头,却见他果然是瘦,那小腰儿细得,跟霍阿四简直没法比。
心下不觉一沉,一个男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依旧养得这般瘦弱,想来长大了,身子骨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看他的脸色虽给一身红衣映得粉润了些,但到底难掩那底子里的苍白。
“也没关系的,我把结系长些就好了。”柳起轩见她怔怔的不说话,以为是他的抱怨让她下不来台了,急忙又补了句。
木乔笑了笑,“你呀,多吃些肉,长胖些就不嫌长了。”
柳起轩见她恢复常态,心下一松,便也说笑起来,“我瘦些是病了一场的缘故,你最近是不是也吃不香睡不着的清减不少?”
一听这话,木乔就知道柳家也听说自己的事了。虽然不喜欢柳起轩这油腔滑调的促狭模样,却仍是给他福了一福,“干娘让我谢谢你们,特意请我们前来。”
“客气什么?”柳起轩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反正我家里也有点事,要找个名目请人,顺便就请你来散散心了。”
“七少爷。”听他这话,贾姨娘浅笑着嗔了儿子一眼。
却见柳起轩看了她一眼,又看着木乔,带了几分认真道,“我难得有个能说真心话的人,木乔也不是那起子乱嚼舌头的人。”
木乔不觉抬了眼,对上他晶亮清明的眼神,心中一动。这小子,是存心试探自己呢,还是当真顾念着他们那年的情份?
也只略坐了一坐,前头便有人来请。柳七已经大了,要去外头见客,贾姨娘携着木乔回了女眷们所在的花厅。
刚进门,就听佟李氏大嗓门在那儿嚷嚷,“哟,阿乔也来了,怎不来给婶子见礼?莫不是听说我来,你就害羞了?”
木乔顿时心头火起,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如此厚颜无耻的混淆视听,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她儿媳妇了么?
第51章报复
当着一屋子的客人,木乔镇定自若的来到佟李氏的面前三步远,福了一福,清清脆脆的说,“婶子说笑了,我方才去和七少爷见礼,这才瞧见您来。”
简简单单几句话,大方而不矫揉的态,很快就划出一条无形的界限,把佟李氏的故作亲近的热情给泼熄了。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快过来给婶子好生瞧瞧,最近长胖了些没?”
见佟李氏还不死心的把那又肥又短的爪子,故作亲热的往自己身上扒拉,木乔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半步,“劳婶子挂心,我们一家都很好。”
然后坚决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佟李氏给撇下,回到干娘身边,低眉敛目,不置一词。
在场的诸多夫人皆是听说过他两家流言的,此刻见佟李氏一味亲热,而木乔却淡然处之,各自心中都有了些数。只是权当作没瞧见,依旧说着各自的闲话,却又分了一半心神,关注这边的动静。
佟李氏给木乔晾在那儿下不得台,面上不免有些难堪。她是算得好好的,一见到木乔就把她划拉到身边,一番亲热的揉搓下来,没影的事也弄得有影了。再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事一提,估计就有**分的把握,却怎么料到木乔如此的不给面子,这让她如何把戏唱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唱了,阮玉竹却主动挑起了话茬,“佟夫人,听说你们家大公子年纪已经很不小了,怎么还没给他说门亲事?”
佟李氏豁出去了,皮笑肉不笑的隔着好几人的距离,便提高了嗓门问,“那我若是向霍夫人求娶,您允不允呢?”
阮玉竹笑了,“佟夫人,您这是在说笑话?我家哪有合适的丫头,能许给贵府大公子的?”
“就是…”佟李氏正想点出木乔来,却给阮玉竹笑着打断了。
“佟夫人,您这个做母亲的也太偏心了些!小儿子都早已成了亲,怎么老大竟是给生生耽误下来?这长幼有别,虽说大公子没有功名,但长子嫡孙可也要格外重视。佟老爷仙去如今快满三载了?大公子守孝期满,此事您和郡马大人可真不能坐视不理了。”
旁人听她提起佟福顺过世还未满三年,再看佟李氏身上穿戴,难免心中都闪过一抹轻蔑之意。再想想她家小儿子倒是攀了门好亲,可对这大儿子却不闻不问,自是公道自在人心了。
佟李氏再不晓事,也给阮玉竹这番话憋得老脸通红。脑子一热,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道,“之前不是没遇到合适的么?不过霍夫人,我家老大倒是看上你家阿乔了,你可是允也不允?”
满座静默,谁也没想到佟李氏居然能厚着脸皮,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话来,眼下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对于霍家来说,都是对他们的极大不敬。
阮玉竹笑意愈深,“佟夫人真是好风趣,你家大公子看上我这女儿?只怕是一场误会!我这女儿才几岁?你家大公子都快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怕只是随口一句戏言,给误当真了?”
她似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近日恍惚听见几句闲话,说什么贵府要向我家求娶。我心里还在纳闷,我们两家又没个合适的儿女,这是结的哪门子亲?还想着会不会是有些同姓之家弄错了,原来竟是如此!”
阮玉竹笑过之后,又微微叹息,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佟李氏,“这说来做父母的当真不易,儿女小的时候,成天怕他长不大,日夜揪心。等他们长大了,又有自己的主意了,有什么心事也不爱跟父母说。佟夫人,您夫君撒手西去,难为你一人撑起这个家。若是和大公子有什么心结,还是要当着他的面好好说,别再这么捕风捉影的,瞧着人,着实是心酸哪!”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不少母亲之中很快引起了共鸣。
“谁说不是呢?儿大不由娘。他们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到?可还得费神费力的去猜,就怕他们行差踏错,毁了前程。”
“尤其是姻缘之事,更是要万分小心,万一娶个合不来的,那才真真是要怨咱们这做爹娘的一辈子!佟夫人,您还是多找几个稳重的官媒,给大公子好生定一门亲事。”
言辞之间,大部分的人不管是真信还是假信,皆是倾向于阮玉竹的一番言辞,觉得是佟李氏和儿子沟通不畅,才引起这么一场笑话来。
难道不可笑么?
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居然要娶不到十二的小姑娘,这说出去让人怎么想?难道娶回家当女儿养着?两边又不是有什么非要结亲不可的理由,这不摆明的老夫少妻,怨偶天成?
众人心中大多鄙夷,这佟李氏也当真是老糊涂了。干什么不好,非弄出这样事来。你若有本事,就早些把事情办妥,现在叫霍家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回,有什么意思?
果然是没有根基的浅薄门弟,成不了气候!瞧她男人死了不到三年,就打扮得跟老妖精似的出来招摇,连长子的亲事也不好生管管,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佟李氏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把要娶木乔的话坚持到底了。只能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又喜欢木乔的聪明伶俐,所以才没考虑这么多。
柳起轩的嫡母赵氏见此情形,终于也开了金口,悠悠的劝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佟夫人,霍家小姐虽好,却委实年龄太小,若是等她长大,大公子少不得又要白白蹉跎几年,实在是不太合适。若是知道您苦心想挑个好的倒也罢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诚心不想给长子娶亲。这要是传扬开来,只怕于郡马脸上也是无光的。您说,是也不是?”
佟李氏除了灰头土脸的点头称是,还能说什么?
她今儿在这里臊了一鼻子灰,是怎么也呆不下去了,推说头疼,便要回家。柳赵氏也不强留,让人备了份厚礼送她回去。
阮玉竹心里清楚,今日之事让平江府这些头面人物家的女眷知道了,也就相当于他们的家庭也都知道了。当主子的知道了,当奴才的自然也会知道。不消三五日,便会传遍了大街小巷。再要有人提起,也不过是个笑话了。
这就是霍公亮的计策,也是木乔头一次见识到女人口舌的厉害之处。
她是终于解脱了,可有人却在倒大霉。
佟正义刚脱了衣服,就被人堵在了某处花街柳巷的黑屋子里。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他拿个枕头勉强遮着关键部位,心中大悔。不该在街上见那小娘们风骚入骨,便追入这道暗门之中。想来现在十有**是给人做了仙人跳,设局拿着,现在只求脱身才是上策。抖着嗓子指着一旁的衣物,“我,我的钱都在这里了,你们拿去…拿去就是!”
“呸!这么点钱还不在爷爷眼里。今儿拿着你,知道是所为何事么?”
“实在不知!还请几位好汉明言。”
“你呀,惹着不该惹的人了!瞧瞧你这一把年纪,老老实实寻个黄脸婆过日子也就罢了,干嘛成天惦记着人家小姑娘?那是你能惦记的么?咱哥几个受人之托,今儿就来好好教教你,以后那心得揣在自己肚里,别成天挂在不该挂的人身上。否则,可没你好果子吃的!”
噼里啪啦一通好揍,打得佟正义鼻青脸肿,浑身青紫。
“少爷,这样行了么?”隔壁,有人在问一个眉目俊秀的公子。
邓梓谦犹不解恨,“把他扔到大街上去,让平江府的百姓都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杀人不过头点地,少爷,这样就算了?”
“算什么算?又没让他断手断脚,不过是丢个脸,有什么呀?去,照我的吩咐做!”
邓梓谦眼珠子一瞪,佟正义就这么光溜溜的给赶到了大街上。
之前诱拐他的女子还冲出来哭哭啼啼的指名道姓,“佟大爷,您怎么能这样?假装问路,却欲行不轨,连累奴家也被夫君赶了出来。就算您家弟弟是做官的,也没有这样仗势欺人的!”
哗!好一条艳情卦,迅速在平江府流传开来。配合他之前的求亲不遂和平素行止,人们很快就把佟正义贴上标签。
惦记人家小姑娘,尾随小媳妇,十足一个好色老男人。再想想他至今尚未婚配,什么难听的话都传出来了。佟李氏想给他说门好亲事,更加难于登天了。
而好不容易回到家的佟正义,躺在床上是破口大骂,佟李氏也气得浑身发抖,不思已过,反而大骂,“霍家人也太毒了,我们一定不能善罢甘休!”
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狰狞表情,看得那小妾春兰暗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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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惊牛 T
年至岁末,各家各户又到了收取田租的时候。
霍家的田租现在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祖上传下来,要留着做善事的的田地,另一份就是刚刚让木乔还清欠款的那一部分。
前几年为了还债,这部分收入木乔除了少量贴补家用,其余全部投进了生意里。但今年既然债务已清,她就打算把这笔钱多拿一部分出来,给大家改善下生活。赚钱虽然很要紧,但人也不能忘了善待自己。
“四哥习武已有这么长时间了,可连匹坐骑都没有。每次往来平江府,还得四处去寻顺风车,不便不说,还耽误时间。所以我想给四哥买匹小马,他平时也可以骑,有时家里办事,也用得着。干爹,您说可以么?”
霍梓斐一听,眼神就亮了。跟他一起习武的子弟们,基本上都有了马,就他没有。
每回骑射,还得借用师父家的马,虽然旁人不说,但嫌贫爱富的眼光,霍梓斐却是见得不少。如果能有一匹自己的马,可就硬气多了!
但老爹能同意么?他强自按捺着心中的喜色,偷偷斜觑着霍公亮的表情。
见儿子这般想要又不敢说的表情,阮玉竹不觉莞尔,“老爷,这事使得。髑四也渐渐大了,往后要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不如就让阿乔送他匹马吧,也是他们兄妹之间的情份。”
“好咧!”不待霍公亮开口,霍梓斐已经欢快的在屋中翻起了筋斗,“我会记得阿乔妹妹的好处,将来大大送她一份嫁妆!”
霍公亮瞧儿子这欢快模样想板的脸到底没板成,“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那不如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咱们一起到乡下去一趟既把收租的事情办了,也权当散散心。咱家那驴车也不够坐,阿成去雇辆大马车来。本老爷作东,再请你们在外面下个馆子如何?”
太棒了!霍梓斐多翻了两个跟头,充分表达出他的拥护之情。
既然这么大规模的出门,铺子里是一定要提前交待到的。其实事情也不多,不过是按照以前的规矩,让大师傅顾松帮忙掌一天的柜,收一天的钱便好。他少年老成,做事规矩,木乔完全放心。
择了一个晴好的冬日一家子顺顺当当的出门了。
在镇上呆久了,偶尔下乡,见着旷野四合,远山静水,只觉神清气爽,心胸开阔。尤其是前些日子下过的那场大雪,在镇上早就消融不见但乡间山头却还是皑皑雪白,颇有几分趣味。
他们自是坐在车上,唯有霍梓斐骑着新买的小红马,异常得瑟的跟在车旁昂首挺胸跟只大公鸡似的。
霍公亮一时来了兴致,便考较起儿子的功课。倒也不是太难,只让他以此情此景为题,作首诗便罢。
于是这一路上,就看着霍梓斐在马上抓耳挠腮苦恼不已的纠结着字句。倒是让大伙儿有个乐子可以瞧看,说说笑笑的也就到了乡间。
先找到当地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反正也是办熟的差使,不大会子工夫,就把田租的事情处置妥当了。
因霍公亮鲜少下乡,那些长辈一定要留他吃过午饭才走。毕竟做过大官人,是本地百姓心中的骄傲,还是很敬重于他。
霍公亮实在推脱不得,只好应了。用过午饭,小憩片刻,便起身告辞,又顺道去看了看木乔种的那一山的药材。
打理药材的老师傅姓王,是个孤老,因木乔允了要送他的终,是以干起活来分外卖力。他这里平常的活计并不太多,忙起来就请两个村里的小伙过来帮忙,甘泰父子有空,也隔三岔五的过来照看,是以老师傅从住的房子,到衣食被褥,柴米油盐都置办得很是妥当齐全。
除了说好给他的工钱,木乔还给予了他一定的自主权。在这座小山头上,除了一些贵重药材,这老王师傅自己种的一些草木藤类,是完全属于他个人支配的。有这么好说话的东家,他自己干着也比较满意。纵然一人有些寂寞,但屋里屋外欢快的跑着几条狗,实在闷了,也能到村里找人说说话,这日子也就打发了。
霍公亮前后仔细检查一遍,也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回去的路上赞了木乔一句,“你把王老师傅照顾得很好,铺子里的几个伙计,也要多关心关心人家。”
木乔应着,却不大放在心上。
老王师傅和那几个伙计的情况可不太一样,这一位是指望她养老的,所以忠心。那些人却只是在银楼干活,兴许翅膀硬了,就要飞走的。她关心那么多又有用么?干爹是为人太好了,不懂有些人是你对他怎么,也没用的。
回去的路上,霍梓斐也不嫌累,依旧和他那匹小红马在培养默契。
甘婶故意取笑,“阿四,你这么骑一天了,也不怕把它累着?万一把腿走瘸了可怎么办呢?”
这样一说,霍梓斐还当真有些心疼了。皱着眉头考虑是不是也坐到车上来,让马歇歇。
那车夫瞧着有趣,也配合着打趣起来,“那若是下了马,这马岂不没人牵着了?这位小哥你可得下来步行,跟在车后头了。”
甘婶忍着笑道,“人走坏了歇歇就没事了,马走坏了,可得花不少钱治吧?”
“那是当然!”车夫一本正经的扳着指头跟她算,“象我养这两匹大马,可不敢让它累着,伺候它比伺候儿子还精心,就怕万一有个好歹,断了生计。”
霍梓斐在他们的鼓动之下,还当真跳下马来了,霍公亮在车内哈哈大笑,问木乔,“知道这小子在干什么傻事么?”
木乔知道,“买椟还珠。”
那车夫见把霍梓斐诳下马来了,笑着揭密,“小哥儿,咱们逗你呢!这马儿又不是灯做的,吹吹就坏了。骑着没事!不过你上车歇一会儿也好,把缰绳套我车后面,它会乖乖跟着走的。”
霍梓斐臊了个大红脸,牵着他的小红马依言吩咐。坐进车里,又给家人好一通取笑。
霍公亮看着直摇头,“这么个实心眼儿,晚上给你点个猪脑补补吧。”
这拐着弯的骂人法,让木乔都实在想笑了。
冬天的夜晚黑得早,离镇上还有二里路,便四野苍茫,行人稀少了。车夫也加了小心,仔细看路。
可是猛然之间,却听他在外头大声吆喝,“那是谁家的牛呢?也不牵一牵?”
撩开车帘,就见狭窄的道路上,不知是谁家的几头牛堵在那里了。听人吆喝,有一头大黑牛转过头上,高高竖着的两只尖锐牛角,在黄昏的夜色中还是很有些可怖。
木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虽没务过农,但也知道,乡民把牛看得极其要紧,除了耕种及吃草之时,甚少放出来闲逛。现在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收回栏去?还在道路之中洒下草料,让牛儿在此盘踞不去,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甘泰从车上跳下来,“我去牵它们离开。”
“不可!”木乔方才想到的,霍公亮也很快想到了。看这几头牛连缰绳也无,不知是什么脾性,还是少招惹的好。喝退甘泰,沉声吩咐那车夫,“不要惊动它们,悄悄儿从旁边绕行。”
牛儿虽然温驯,但若是发起性子来,那也是十分可怖的。车夫也晓得利害,便让甘泰帮忙牵了马,打算原地调个头,避开这条单行道,绕路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