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柯竞的身世
如果是以前,叶禹凡可能还会拿着安全套调侃一下柯竞,问他是备着和哪个女孩用的,可是现在…
他耳根发热地一把关上抽屉,忽然有点后悔与对方“同床”的草率决定,都忘了自己性向不太正常了!
不过还好,和柯竞认识这么久,叶禹凡都没有对他有过任何“龌龊”的想法。
晚上关了灯,两人盖上被子纯聊天。
柯竞比叶禹凡大了两岁,在皇家艺术学院上五年级,聊至叶禹凡神一般顺畅坦荡的学霸道路时,柯竞无比震惊,“全市第一?你也太强了吧!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学美术?”
叶禹凡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之后遭遇的事告诉柯竞,可对方却已接着往下说:“不过以你的才华,不学艺术也可惜,”他感慨道,“智商高又有艺术天赋,原来真的有被上天偏爱的人啊!”
叶禹凡沉默不答,被上天偏爱么?谁又能知道他所经历过的那一切苦楚呢?
每个人的一生,都像是一幅刺绣,在正面呈现出艳丽的图景之时,背后却布满了芜杂而痛楚的针脚。
柯竞笑问叶禹凡:“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
“…还好吧。”叶禹凡淡笑。
“唐真的眼光也真准,她要是知道你不但外表出色,还极具‘内涵’,估计追你追得更疯狂。”柯竞开他玩笑。
叶禹凡干笑了一声,不敢恭维,转而问柯竞:“你呢?总是你问我,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叶禹凡只知道,柯竞画画的实力很强,虽然柯竞很少创作,外出写生也总是恶作剧地“复制”叶禹凡的作品,但叶禹凡知道,要复制别人的作品并不简单。
画画不同于写作,复制就是照搬。要复制另外一个人的作品,至少自己得要有两把刷子,其次要对被复制者的作画顺序和习惯了如指掌,就好比书法,你要能把字写得和王羲之的一模一样,那你一定也是高手。
“我啊,”柯竞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和叶禹凡相处,他已渐渐被对方的真性情所吸引,把对方当朋友,也放松了防备,虽然过去的事情有点难以启齿,但他也不会再刻意隐瞒叶禹凡。
“你知道柯明峰么?”柯竞问。
叶禹凡想了想,随即一愣:“知道。”
柯明峰原是国内一个位高权重的政治官员,三年前一企业高层被媒体曝出行贿,相关部门追查后,牵扯出柯明峰,最后柯明峰以利用职权挪用公款、贪污受贿的罪名,被判七十年有期徒刑,那时他已近四十,七十年有期徒刑就相当于终生不得自由了。
这件事在三年前的中国闹得人尽皆知,电视报纸上全是相关报道,叶禹凡有看新闻的习惯,自然有印象。
“柯明峰是我父亲。”柯竞说。
“…”咳咳,所以自己现在是和曾经全国闻名的罪臣之子成了好朋友么?叶禹凡在黑暗中抹去一滴冷汗。
“不过我只是他的私生子。”柯竞补充道。
“…”叶禹凡已经有点呆滞了,柯竞的过去真是好“刺激”啊!
柯竞自嘲:“你会看不起我么?”
“啊?”叶禹凡连声道,“不会,不会。”
政府官员贪污受贿、在外面养情妇什么的,其实都挺正常的吧…不过这种事一般都离他很远,只是第一次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真是太戏剧化了!
叶禹凡:“你的亲生母亲是画家?”
“嗯,”柯竞陷入回忆,声音有些低沉,“她擅长画油画,主要画一些花卉,但不是很出名。”
叶禹凡问:“爱花的女人应该很漂亮吧。”
柯竞轻笑,语调有些得意:“嗯,她很美。”
叶禹凡记得柯明峰入狱后,柯家的财产全部都被没收了。举国上下都对这事拍手称快,谁又会关心柯明峰的情妇与私生子的结局?
他们没有了庇护,应该也会受到许多落井下石的人的伤害吧?
当官向来是高危职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父亲出事以后,你们怎么办?”叶禹凡问道。
“说实话,那之前我和我妈妈都是靠柯明峰养着,她画画没有名气,平日里又奢侈惯了,根本不能以此为生,”柯竞顿了顿,说,“再何况,我爸被判罪那天晚上,我妈就服安眠药自杀了。”
“…”叶禹凡有点震撼,这种变故发生在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恐怕都无法接受。
不过叶禹凡能够想象柯竞当时的心情,这大抵就如同自己的生活忽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样吧。
“那时候我也恨过她,恨她狠心抛下我,”柯竞淡淡地说,“不过后来慢慢地也就释怀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为了世俗的责任而去强求自己,说好听一点是随性,说难听一点就是没心没肺…”在经历过人生对他狂风暴雨般地肆虐后,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脆弱无助只会哭鼻子的他了。
叶禹凡侧过身,在黑暗中看向柯竞,问:“后来呢?除了她,你还有其它亲人吗?柯家没有其他人接纳你?”
“十年前他就把自己那边的亲戚全部送到加拿大去了…我爸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儿,比我大十岁,是和他大老婆生的。我爸出事的时候,他老婆一家以极快的速度跟他划清界限,明哲保身…我听妈妈说过,柯明峰和他老婆是政治联姻,他女儿也是牺牲品,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叶禹凡:“…那你岂不是成孤儿了?”
柯竞苦笑了一声:“嗯,我当时怕得不得了,天天躲在家里,事后过了一个月,才有人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柯明峰的儿子,我怕他们把我也抓进去了,还撒谎说自己不是…”
叶禹凡:“你那时没成年吧?”
“嗯…”柯竞沉默了半晌,才恹恹地道:“那人是我姐夫,说我大姐不想插手我的事,是他站出来当我的监护人,供我继续上学。”
叶禹凡松了口气:“幸好。”
柯竞轻哼了一声,叶禹凡没懂其中意味,但柯竞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情绪有点低落地说:“我有点累了,睡吧。”
次日,叶禹凡去见安德鲁,被告知半个月后学校会组织中年级学生一年一度的year trip。
“Year trip?”叶禹凡疑惑,怎么他从来不知道。
安德鲁笑得像只维尼熊:“学校今年最新出的决定,为了丰富学生的课程,每年春天都会组织外出旅游写生,回来后要上交一至三幅主题作品参展,算在升学成绩里,很有意思吧…”
叶禹凡:“那个,year trip是公费的吗?”
安德鲁:“Nope,是自费的,学校只帮忙办理大家的签证。”
“…”尼玛还要签证?春个游还要出国吗?
“别担心,我们只会选择近一点的国家,所以费用不会太贵,”安德鲁眨眨眼,“可惜的是,你们没机会回自己的国家了,中国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远了!”
叶禹凡:“…”谢谢您了,如果是去中国,那机票费还真会要人命的。
安德鲁:“考虑到安全问题,时间也不会很长,就一个周。”
叶禹凡:“…住宿费也是自己承担?”
安德鲁笑眯眯地点点头:“是的,孩子,锻炼你们能力的时候到了,等学校发出year trip的具体行程表后,你们需要自己提前在当地城市订旅馆,兴奋吗?”
叶禹凡:“…”杀了他吧!
从安德鲁办公室里出来,叶禹凡就给柯竞打了个电话:“知道我们今年有个year trip么?”
柯竞:“刚刚在网上查到消息了!”
叶禹凡:“机票住宿都要自己掏耶…”
柯竞:“上面说预算不会超过两千布罗,二逼!”
叶禹凡也很郁闷,好不容易存了点零花钱,估计这次全要清空了,他问柯竞:“你不是有姐夫么?”
那边一愣,忽地吼道:“他要是个ATM我还用得着打工吗?”
“哦…”说的也是。
“晚上回家再说吧!”
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打进来,叶禹凡一看上面的号码就是一惊,犹豫了许久才按下接听键——
“喂…”
“还以为你不敢接我的电话呢,呵呵。”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似乎很好。
“找我什么事?”
“这周末我会在家里办派对,想邀请你和柯竞来小聚,届时我会准备丰盛的自助午餐以及下午茶,来参加派对的人不会超过十个,都是中国朋友…”
叶禹凡打断道:“不行,我周末要打工。”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叶禹凡皱眉,想到半个月后的year trip,就有种腰带一紧的拮据感:“这段时间恐怕都会很忙。”
“唔,这样啊,那我再打给你。”
“嗯,Bye。”
在画室呆了两小时,叶禹凡脑中都是year trip的事,不免有些心烦气躁。
大部分学生可能都在为这个活动而兴奋吧,尤其是官鸿泽他们,自己勤工俭学还得纠结颜料的价格,那群有钱人吃香喝辣还能游山玩水,想想就苦逼!
要不是已经打了半年工,这会儿他估计该打电话问老爸要钱了!也不知道该夸自己有先见之明好,还是骂自己出国学艺术找虐好了!
晚上回到家,柯竞煮了意大利面,面都上盘了才发现酱料只剩一丁点,于是添花似的抹了两坨,又在上头撒了点儿盐巴,搅拌搅拌将就吃。
叶禹凡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柯竞愁眉苦脸道:“我没钱了。”
叶禹凡:“怎么会,打工没存点?”
柯竞郁闷地嚼着难以下咽的面条:“你看我像是会存款的人吗?”
叶禹凡:“跟你姐夫说不行吗?”
柯竞皱起了眉头,似乎难以决定。
“今天官鸿泽给我打电话,邀请我们这周末去他家参加派对,说有午餐、下午茶…”柯竞眼前一亮,就听叶禹凡道,“我拒绝了。”
柯竞大叫:“啊?”
叶禹凡看向柯竞,不解道:“我们不是要打工吗?”
“可以请假啊!去他家吃饭吧,姓官的是个会享受的家伙,开派对绝对少不了美食!”柯竞催着他给官鸿泽打电话。
“…”叶禹凡无语地掏出手机,心道你丫都没钱了还敢翘班。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叶禹凡?”
“额,”叶禹凡难以启齿,“嗯…”
官鸿泽很意外叶禹凡会主动打给他:“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和柯竞,这周末想来你家,参加派对…”叶禹凡磕磕绊绊地说。
官鸿泽轻笑:“好啊,很欢迎,我把我的住址发给你。”
叶禹凡不好意思道:“拜托了。”
挂了电话,他抱怨柯竞:“脸都被你丢光了,本来都已经拒绝了的。”
“面子能当饭吃吗?”柯竞戳了戳盘子里的面条,说:“走,出去下馆子。”
“靠,你不是没钱了吗!”叶禹凡差点跳起来。
“还有一点儿,”柯竞摸了摸裤袋,“别烦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别亏待自己!”
“…”所以这就是银行职员儿子和政府官员儿子的区别吗?这厮就不能未雨绸缪点儿!
第67章 欲擒故纵
“问你个事儿,如果有个人对你若即若离,看上去很怕你,但实际上又不是真的想躲你,你亲近他,他会逃避,可当你退开,他又主动靠近…”官鸿泽与秦孟元说完正事,不由问出了困扰他几天的疑问,“你觉得这样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秦孟元低低的笑声,透着一丝揶揄:“这还用猜?是哪家姑娘想引起你的兴趣?”
官鸿泽轻咳了一声,道:“…兴趣倒是有了,不过那人不是小姐,而是个男的…”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官鸿泽的眼神一黯——奇怪,明明是个同性,却让自己起了本不该起的兴趣,是对方的才华吸引自己吗?可只根据一张速写,“才华出众”的说服力还真有点低。
那是什么?是他身上让自己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吗?
秦孟元闻言笑道:“既不是色,那便是财了,或者说,他是想要利用你官少爷的身份上位?我可没忘记有多少人耍手段想接近你,从小到大都是。”
官鸿泽道:“我跟他提过资助的事,但他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秦孟元问:“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官鸿泽:“目的是…?”
秦孟元:“这我就猜不到了,既然你这么在意,何不等他再靠近一点?有所求必有所作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啊…”可如果他真的是别有所求,那么之前那些恐惧的、厌恶的反应难道是装出来的?官鸿泽皱起眉头,觉得不太可能,但,对方因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却是不假。
拇指轻轻地摩擦着手机边壳,官鸿泽若有所思——叶禹凡,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周末,叶禹凡按着短信内容找到官鸿泽的住址。
进门前,柯竞提醒叶禹凡:“我估计唐真也在,你如果对她没兴趣,不如趁着今天跟她说清楚,这样以后有人想找你麻烦,也会碍着官鸿泽的名字,不敢动你。”
叶禹凡点点头,按响了门铃。
保姆开了门,叶禹凡在里头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有何月夕和郭哲恺。那两人从叶禹凡进来开始,就两眼圆睁地盯着他,生怕眼睛一眨对方又消失。
叶禹凡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在沙发上看见唐真的身影,不大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房间里开了充足的暖气,他脱掉外套,递给边上微笑迎接的保姆。
很多人都会想象,真正的富家子弟,到底是以何种方式生活。
人们羡慕电影、文学作品中的贵族,向往他们的生活,甚至模仿他们,也有人从身边的暴发户身上捕风捉影,认为富人的生活必是千篇一律的纸醉金迷。
有钱又有地位的人,他们喝的牛奶是不是比我们的纯?他们吃的水果是不是自家农场种的,他们用的碟子是不是银质的,他们会不会在筷头上镶钻石…想象,源于生活,却总是不可避免地比现实更加夸张。
柯竞感叹着能在西里市市中心租下一栋花园别墅的官鸿泽到底是有多么享受生活,寸土寸金的地段,便利的交通,闹中取静的生活…可别墅里面的一切,却并没有叶禹凡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
脚下是朴素的针织地毯,墙上挂着几幅简洁的装饰画,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恐怕是那老式别墅里特意装上的落地窗,隔着外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让人仿佛置身于树林里。
也不知外头的花园里是种了什么植物,在晚冬万物尚待复苏之际,开得那般郁葱,阳光透过绿叶间隙洒进来,与欧式吊灯打出的暖光一起折射往房间的每一处,渲染出一层温馨又自然的氛围。
客厅里亦有几处摆着新鲜的花卉,百合的清香洋溢在空气中,混着厨房传出来的食物香气,让人精神放松的同时也饥肠辘辘起来。
女保姆走到官鸿泽身边,轻声问道:“少爷,都准备好了。”
“嗯,再过十分钟就开饭吧。”官鸿泽答了一句,转头招呼叶禹凡和柯竞先坐下喝杯热茶,又简单地和在座的朋友介绍他俩。
青年们看上去都挺亲切,没有严格的礼仪束缚,却又不失涵养与风度。
有人原就认识柯竞,也知道他家的变故,几年未见,免不了一阵寒暄。
叶禹凡挑了何月夕边上的位置坐下,淡笑着道:“好久不见,你英语学得怎么样了?”
这一声招呼让何月夕受宠若惊了一番,一时连话都说不顺了,“挺、挺好的…”在官鸿泽的要求下,何月夕和郭哲恺不得不把精力放在语言上,几个月的突击与训练总算还是有点成效,只是之前叶禹凡那一口流利的英语给何月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会儿也不敢夸夸其谈。
“这段时间我都在忙打工,所以也没什么机会见你们…”叶禹凡摸摸鼻子解释,好像以前刻意躲过他们的不是自己,其实现在能这么坦然,也是因为已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了吧。
“哪里哪里!”叶禹凡的态度反倒让何月夕有些不好意思,思及几个月来的胡思乱想,他不由面红耳赤,而边上的郭哲恺,更是毫不委婉地向好友投去哀怨的目光,想必是在埋怨这段时间来所受的精神折磨。
享用过丰盛的午餐,又有香醇的咖啡和饭后甜点,柯竞惬意地瘫在沙发上小憩,可他边上的叶禹凡却是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
某人一面想着该如何与唐真摊牌,一面又谋划着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靠近官鸿泽,借对方的“身体”回忆一下往事。
后者听起来实在有点诡异,可却是叶禹凡此行的主要目的,能把握的机会,怎么能眼睁睁地放过?
唐真此时正和另外一个叶禹凡不认识的男青年坐在一起,但她的视线却时不时往叶禹凡的方向瞟,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情意。
叶禹凡起身走过去,礼貌地问:“唐小姐,借一步说话?”
唐真两眼一亮,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原本陪着她的男青年,脸上瞬间布满阴霾。
叶禹凡不是没看到,他估摸着这个人也是国内哪个富人家的太子爷,不敢得罪,心说你别着急,我很快把她还给你。
叶禹凡带唐真去客厅另一个无人的角落说话。
“唐小姐,我很冒昧,下面我要说的话可能会有一点无理,但还是提前请求你的谅解。”叶禹凡落落大方地开口,可天知道这些话他在肚子里打了多少遍的草稿。
唐真的表情有些变化,却依旧微笑道:“请讲。”
叶禹凡:“我知道,您可能对我有那方面的兴趣…”
“Sorry to interrupt,”唐真打断叶禹凡,笑问:“您指的是…哪方面的兴趣?”
“您不是想…” 叶禹凡一愕,“想追我”这三个字到底说不出口,毕竟唐真从未亲口说过她喜欢他,她要追他。
腹稿乱成一团,只得清了清嗓子,随机应变:“我希望是我多想了,因为前不久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和唐小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