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需要我替你叫一辆车吗?”
叶禹凡:“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Lily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回到大厅,对那两个少年解释:“你们说的那个人身体有点不舒服,已经回去了。”
何月夕、郭哲恺:“…”
半个小时前,刚刚发现叶禹凡在这里打工的何月夕欣喜若狂!
“啊,他不是有钱人!看到了吗!”
“嗯!我们还是可以跟他交朋友的!”
“我们上吧,阿恺!”
“好啊!Let’s go!”
——两腔热情被迎面而来的冷水兜头浇熄。
“又身体不舒服!”何月夕纠结道,“搞什么啊,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郭哲恺:“对啊,好巧喔!”
何月夕:“真的不是故意在躲我们吗?”
郭哲恺:“不知道耶…”
何月夕闷闷不乐地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小番茄,一边胡思乱想:“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郭哲恺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有吗?”
何月夕:“或者说,他怕我们?”
郭哲恺:“为啥啊?”
何月夕:“因为咱们得过奖嘛!他觉得不如咱们,他自卑,所以躲着咱们!”
郭哲恺摇摇头:“怎么会嘛,他是个天才耶!”
何月夕:“…”
郭哲恺:“你别生气…”
何月夕抓狂地大叫:“吃你的鱿鱼仔吧!”
对何月夕来说,叶禹凡就像是武侠小说里初出茅庐的侠客偶然间遇见的神秘高手,年纪和他相仿,背景和他相当,他自然特别想跟人家结识,特别想跟人家过招,特别想跟人家惺惺相惜同舟共济闯荡江湖,可偏偏人家一点儿也不把他当回事儿——于是他就开始纠结人家为啥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而郭哲恺对叶禹凡的执着却只到“想跟高手过过招”为止,什么不当回事儿、躲着他们…额,重要吗?
叶禹凡两次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离开…说不定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呗!
一直没去上英语课…他英语都那么好了还学什么呀!
所以郭哲恺真不明白何月夕在纠结什么,但葛老师嘱咐过他,和何月夕在国外一定要同甘共苦,作为何月夕的好同学、好朋友、好兄弟,他必须乐其所乐、忧其所优!
郭哲恺冥思苦想,得出一个结论:“小月,你说是不是咱们的长相不对叶禹凡的口味?”
何月夕:“啊?”
“他每次看见咱们都身体不舒服,”郭哲恺举着个不锈钢调羹,愁眉苦脸地打量着凹勺中映出的变形脑袋,“是咱俩长得太丑了吗?”
“…”谁能来拯救一下这个二逼!
“服务生”的插曲很快被大伙儿遗忘在脑后,年轻的客人们举杯推盏,为柏晴和柏沐十八周岁的生日而欢庆着,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官鸿泽亦不动声色地和朋友们聊着时下流行的话题,但他知道自己心不在焉。
其实从叶禹凡出现在吧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时不时地看那个方向,可惜对方头也不抬地忙碌着,略长的刘海遮着漆黑的眸子,不送酒不上菜,不与他们正面接触,刻意弱化自己存在感,仿佛他们的热闹与欢庆都与他毫无关系,直到唐真顺着自己的视线发现他,才将他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然后,作为服务生的他不可避免地被召唤过来,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人一眼,目不斜视盯着手中的饮料,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唐真那么明显的眼神,换做是别人,早就趁机搭讪了吧?他却连一个微笑都吝啬给予!
再然后,本该回到吧台位置的他转进后台,再也没有出来。
官鸿泽频繁地看他离开的方向,期盼下一秒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再次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没出现,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泽哥,你在想那个人吗?”素来沉默寡言的柏沐在边上幽幽开口。
官鸿泽意外于柏沐的话,明知故问:“哪个人?”
柏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官鸿泽:“没有。”
柏沐无视于他的借口,道:“他在躲你。”
官鸿泽:“…”
柏沐似笑非笑地看了官鸿泽一眼,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柏家的幺子是个古怪的家伙,长相阴柔,眉眼亦过于妖冶,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只阴晴不定的猫。看似漫不经心,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他很少和别人说话,除非他愿意主动和你说些什么,可但凡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毫无意义。
所以就算是他毫无根据的直觉,官鸿泽也会相信。
本无需对叶禹凡如此在意,巴黎转机厅草草的一瞥,发觉对方才气了得,可也并非独一无二,毕竟从小到大,官鸿泽见过的才华横溢的人太多。
只是奇怪对方的态度,一而再再而三地躲我,为什么?
官鸿泽想起机场上的经历,也是如此!
他晕机,自己好心前去关心,却被毫无缘由地吼开,对方当时毫不掩饰的厌恶再次浮现在眼前…为什么!!
被吊足了胃口的青年终于忍不住起身前往吧台去一问究竟。
“Shotray他身体不舒服,提前下班了。”女服务员回答。
“是吗…”官鸿泽沉吟道,“Shotray是他的英文名?”
女服务员:“是的。”
官鸿泽:“他一般什么时候在这里上班?”
女服务员:“他是兼职生,一般周五到周日下午都在。”
官鸿泽:“谢谢。”
…
这才明白自己如此“在乎”他的原因——躲我吗?你不知道极端地抵触会更适得其反吧!
没有关系,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就够了,来日方长,我们有得是打交道的机会。
叶禹凡睡了一宿才回过神,慢慢回想前一日在餐馆发生的事。
送饮料时自己的情绪压制地很好,没有出任何差错,被叫过去只是那些富家少爷小姐们新奇“同胞”在餐馆里打工,那个“头等舱”的家伙应该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叶禹凡想到Lily说的两个朋友,他在这里认识的中国人屈指可数…难道是何月夕和郭哲恺?全国创意绘画大赛上得过奖,又被官家资助出国留学,他俩和那个圈子里的人混在一起理所当然。
说实话,叶禹凡挺喜欢何月夕和郭哲恺,如果没有背后的关系,叶禹凡特别愿意和他们交朋友,只可惜…叶禹凡捂住自己的眼睛,遗憾地叹气,可惜我有病。
几日后,柯竞回西里,约叶禹凡出来。
“我在画画呢。”空荡荡的画室里回响着叶禹凡不大的声音。
“你有病啊,现在还在放假诶!”柯竞的嗓音仍有些沙哑。
“反正闲着没事。”
“在哪儿,我来找你。”
柯竞空手来到叶禹凡的画室,叶禹凡见他憔悴了些:“感冒还没好?刚回来,怎么不休息一下。”
“无聊。”柯竞拖了把凳子,坐下看他画画。
看着看着,他开始惊讶于叶禹凡的画法——
叶禹凡先用浸透了水的笔刷在纸上刷出一个透明的形——没错,因为是水,所以不知道他画了什么。
接着,他开始调大量的色彩往纸上刷,让它们在纸上自由扩散、冲撞,遇到被水刷过的部分,色彩会融合,继而风干…每一幅色彩都恰到好处,让人看了极其舒服,柔和处虚幻朦胧,粗粝处干脆犀利,仿佛有生命一般!
别看这画起来简单,柯竞在皇家艺院呆了几年,知道全校上下数千人,能用这种方法画色彩画的中年级学生,绝对不超过十个!
因为这看似简单,却并不是随便一个路人甲能模仿的,这样画很容易在纸上呈现出屎的颜色…
譬如画一幅风景色彩画,正常的画法,作画者先用淡笔在色彩纸上勾一个极淡的场景轮廓,结合各人的视感和习惯,确定各处的画法,近景干画、远景湿画,或由深至浅,或从浅至深,层层排色,无论步骤和手法怎么变换,也脱离不了作画的规律。
可柯竞听他母亲说过,真正的艺术家不会用主观去操控画,反之,是让所画之物(情)主动选择其呈现方式,在这个过程中,作画者的手只是个被事物借了灵魂的工具。
如梵高的《星月夜》,并非梵高画了星空,而是星空让梵高呈现了它。
画中如漩涡般旋转的星夜不是我们看见的星夜,也不是梵高眼中的星夜,而是被赋予了灵魂的力量后,星夜自己所呈现出的模样。
所以,画家和艺术家的区别就在于此,前者用手画画,后者用灵魂画画。
这也是为什么,外行看许多世界名画都觉得一头雾水,而只有真正的行家和同有艺术家才华的人才能体味其真正的价值!
【科普】
色彩画一般分——
水彩画:颜色有透明度,会相互叠加,一般先在画淡色部分,再依次加深。
水粉画:颜料为粉质,会相互覆盖,一般先画深色部分,再画浅色部分。
干画法:一遍颜色干后再上第二遍,一层一层叠色。
湿画法:保持画布、画笔、颜料始终潮湿,让颜色在画布上通过浸水模式渗透,颜色之间可以相互融合。
第62章 真正的天才
叶禹凡专心地画着,忽听柯竞问:“你学画多久了?”
他心思全在画上,没仔细想柯竞的问题,顺口回答:“有一年了吧。”
柯竞脸色一变:“什么?才一年?”难道上次在他的速写本上看到的画,也只是一年的实力?
“你…”柯竞惊问,“是谁教你画画的?”
“没有谁教我啊…”叶禹凡在湿布上轻轻抹着笔刷,想了想又道:“有一段时间在艺专旁听了点儿美术史的课。”
柯竞:“艺专?那是什么地方?”
叶禹凡:“我老家一所职高。”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看看乱糟糟的画纸,叶禹凡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更投入一点,总是一不留神就能画很久。”
柯竞:“…”你丫是想说我在让你分心了吗?靠!
叶禹凡见柯竞面色不善,以为自己画得挺糟糕,摸摸鼻子,一脸诚恳地问柯竞:“是不是很难看?”
柯竞:“…”他到底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好欠扁!
“色彩画我还掌握得不太好。” 叶禹凡叹了口气,礼尚往来地问柯竞,“我还没见过你画的色彩画呢,什么时候让我学习学习??”
尼玛这是在挑衅吧?柯竞咬牙切齿道:“饿死了,出去吃饭!”
叶禹凡:“…”
一路上,柯竞都很郁闷:如果叶禹凡没有在说谎,那么他就是个天才!啊,我居然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天才!…啊啊啊!
“你爸妈是画家吗?”饭桌上,柯竞控制不住地八卦叶禹凡。
“不是,”叶禹凡道,“我爸是大学老师,妈妈在银行工作。”
柯竞:“你爸是教啥的?和艺术有关吗?”
叶禹凡:“没有吧,他是教‘教育学’的。”
柯竞:“哦…”
过了五分钟,柯竞又问:“你学画画真的才一年?那你原来在干啥呢?”
叶禹凡:“上学啊。”
柯竞算了算年龄,问:“初中毕业开始学画画的?”
叶禹凡:“差不多,高一上没几天就休学了,后来就开始自己画画。”
“…”真的没有一点美术功底!一般人完全不可能在一年内就有皇家艺院三年级的水平!
柯竞狠狠地吃了两块土豆,又问:“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他们画画吗?”
叶禹凡摇头:“我爷爷是电工,奶奶是裁缝,外公外婆都是农民。”
柯竞想:是不是裁缝的基因?毕竟放现在也算是个服装设计师…Oh No,太牵强了!
被问了这么多私人问题,叶禹凡有点奇怪了,问柯竞:“你呢?你学了几年画?你爸妈都是干什么的?”
“…”忽然有种有种被对方秒杀的感觉,柯家那些事儿真不是能对人说的。瞥了眼叶禹凡好奇的眼神,柯竞硬着头皮道:“是我妈教我的,她是画家。”
“Cool!”叶禹凡笑道,“难怪你画画这么好。”
柯竞把不锈钢叉子往桌上一拍:“我学画都十几年了,能不好么。”
“…”叶禹凡咽下口中被嚼烂的生菜,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画画?”
柯竞:“…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平时你都不和我聊这方面的事,”叶禹凡淡笑道,“而且第一次你见我画画,随手几笔就画出一幅一模一样的,你还说,艺术只是有钱人玩的东西。”
柯竞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那句话我也思考过,昂贵的学费、生活费和画具费确实让穷人望而却步,如果没有钱,出国学艺术似乎是个错误的选择,”叶禹凡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继续道,“可是没办法,我曾经以为我讨厌画画,现在画画却是唯一能让我静下心来的事情,画画的时候,我觉得很自由,可能我没有钱买很贵的颜料,就算打工也没办法像那些富二代一样挥金如土,艺术对他们来说只是个玩意儿,可对我来说却是唯一能走的路了。”
柯竞静静地听着,什么都说不出来——不喜欢画画吗?也许吧。
从小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像她一样的画家,或者比她更厉害。
她眼里的世界那么的美好、浪漫,可正因为如此,更脆弱得容不得一点儿杂质和伤害。
柯家突逢变故,父亲下狱,她也匆匆地去了,不对这尘世报一丝留恋。
那时,他刚收到皇家艺术学院录取通知书,一时失去了庇护自己的大山,才发现是多么的无助! 上学?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学艺术?她不在了,自己学艺术是为了什么?
可是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他毕竟不是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唯一的亲人袖手旁观,却是那人起了恻隐之心,暗中伸出援手资助自己继续学业,却不知有个更大的陷进等着自己跳进去——那个衣冠禽兽!
…
柯竞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叶禹凡问:“怎么了?”
柯竞摇摇头,起身道:“回去吧。”
叶禹凡:“还去画室?”
柯竞:“走走。”
旧雪未化,新雪就落了下来,一层一层,白茫茫的一片。
叶禹凡问:“这里的春天什么时候来?”
柯竞:“还要等上两个月吧,到时候校园里会开很多很多的木春菊和欧石楠。”
叶禹凡伸手去接,手指冰凉,还化不开一片雪花。
柯竞看着他,忽然道:“Shotray…”
叶禹凡:“嗯?”
柯竞道:“我是说过,穷人学艺术就是找死,但是有个例外。”
叶禹凡:“什么?”
“除非那个人是天才,”柯竞拍拍叶禹凡的肩膀,道,“珍惜你的才华吧。”
接连好几天,叶禹凡心情都不错,柯竞开始陪他去写生,虽然两人都不多话,可有朋友在身边,总是比独来独往的好很多。
但惬意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叶禹凡就遇上了他出国以来最大的一个问题,那个会让他“犯病”的青年再次去了他打工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