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迟沉声问:“谈完了没有?”
柳惊蛰忽然暴怒,拍桌而起。
“你敢?!”
男人遥手直指对面的混账,论恐吓,唐家的柳总管才是行家:“你今天动的陈嘉郡这一刀,倾尽唐家上下三千人,我誓要从你身上连本带利、一刀一刀讨回来!”
刘经迟被这样的柳惊蛰一时镇住了。
柳惊蛰几乎是没有情绪的一个人,清清冷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偶尔松一松表情,也是对内才会有的,对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
刘经迟方寸大乱,勒紧了陈嘉郡几分:“柳惊蛰!”
他果然停住了脚步。
刘经迟几乎是大喜,拼命抓住了这最后的希望:“把你手上的樱庭股份转让书和半岛港股份转让书给我。陈嘉郡在我手里,电话里吩咐你盖上了公章带来,你不敢不带。”
“你说这个是吧?”柳惊蛰晃了晃手里的一沓文件,很爽快,“可以,没问题。”
“站住!”男人忽然咧嘴一笑,“你跪着过来给我。”
陈嘉郡动容。
她忽然挣扎了起来:“刘经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陈嘉郡,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他制住她,凑近她的耳旁,对她道,“就像你也不需要我的感情一样。若你当时真的接受了我,同我好,我是可以为了你放过他的。”
柳惊蛰的风凉话,好有兴致地传过来:“太高估自己了吧?她有我这个监护人,除了我之外,估计也只看得上唐律了。毕竟人的眼光这种事,怎么也只往上不会往下啊。”
“……”
陈嘉郡囧。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这兴致,凉飕飕地膈应人。
刘经迟被激怒,一把制住陈嘉郡的肩:“你跪是不跪?”
“可以,”意外地,柳惊蛰非常爽快,“只要你受得起。”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过来。
左手拿着文件,整个人好似一条直线。
陈嘉郡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见了这个人,就会敬畏。
因为他是如此“直”的一个人,从不弯腰。
负手一站,就能站出一个“谁敢奈我何”的磅礴气势来。
“不要。”
陈嘉郡忽然就心痛了:“柳惊蛰,不要为了我,向别人弯腰。”
他莞尔,有好兴致:“陈嘉郡,这是你第一次叫我‘柳惊蛰’,值得纪念。”
说不上为什么,她眼中有泪水,急速涌起,顿时就下来了。
“我不要跟你开玩笑,”她睁着眼,泪水涌下来,“我不要你为了我,向别人认输。”
柳惊蛰的骄傲,无人能敌。
在唐家三十年,谁人不知柳总管。连唐律都惯常对他礼让三分,从不屈了他的骄傲。
要他为了她,来屈这一跪,单是想一想,心就痛了。
“陈嘉郡,”他忽然开口,温柔又郑重,“人间这个地方,非常有意思,会有一种誓盟,会让所有的不肯委屈都成了无赖,‘不觉跪久心上累’,你想一想,会懂这个道理的。”
“柳惊蛰……”
陈嘉郡眼泪流下来,她舍不得:“柳惊蛰……”
明里,他护了她十一年;暗里,他背负一切误解,暗中又护了她两年;最后,仍然是他,要为了再护一次她,来屈这一次膝。
他喜欢“天地无心”,却为了一个陈嘉郡,有心了整整十三年。
陈嘉郡何德何能,得柳惊蛰十三年疼爱。
他一步步走向她,也只有他,才做得到此境地下还能有兴致,与她闲谈:“陈嘉郡,记不记得小学时,你喜欢玩的一个游戏?”
她看着他,无声地落泪。
似乎两个人都晓得,谈话时间不多了,他也不为难她,替她说下去:“很幼稚的一个游戏。你总是喜欢站起来,不晓得站起来之后应该要蹲下去。同人做游戏,你总是输,输了之后又一个人偷偷练,却仍是练不好。”
陈嘉郡忽然静了下来,带着泪光静静地看他。
“陈嘉郡。”
他忽然出声唤她。
柳惊蛰从来没有这样唤过她的名字。
完全是成年人对成年人的方式,尊重、信任、深重。
柳惊蛰一把低沉好嗓音,忽然响起:“和我最后玩一次怎么样?最后一次,你可不要玩错……”
陈嘉郡一个愣怔。
就在下一秒,柳惊蛰单膝跪下的时候忽然向她一声尖叫:“陈嘉郡——!”
十三年的默契,在这一秒,全部苏醒,惊艳得眩天惑地。
陈嘉郡几乎是本能,跟着他的动作,猛地蹲了下去,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一声枪响,毫无预兆的在这一瞬间响起。
子弹掠过蹲下的两个人的头顶,直直击中那个唯一还站着的人。
柳惊蛰猛地将陈嘉郡拉向自己,将她按向怀抱,一并将她的尖叫按进了他的胸腔,两个人滚落一旁。
刘经迟似乎还在一连串的变化中反应不过来,他低一低头,只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血染的自己。
“柳惊蛰你……”
当他反应过来时,又一声枪响。
这次,直中要害。
陈嘉郡没有见过这样的血光之景,再次尖叫出声,柳惊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和眼,凑在她耳边不停安慰:“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拍着她的背,知道他的小女孩是被吓坏了:“陈嘉郡,你刚才做得非常好。听懂了我的意思,非常非常棒。”
大门被撞开。
警方到场,一个男人对为首的警方人员交代:“这里交给你们处理,不准对外提起,今晚的事唐家参与了。”
为首的老警察接着他的话,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人:“好枪法。隔着一扇门,只凭声音,也能越过两个人质,这么准地命中。考不考虑不为唐家卖命,穿上警服?”
男人不以为意,摆摆手:“方才那两枪能准,是因为里面被挟持的人,其中一个是柳惊蛰。呵,我们家声名赫赫的柳总管,是会在最后关头,也想得到对策,给陈嘉郡和我暗示的。”说完,意犹未尽地送上一句评价,“狡猾得要死啊,柳惊蛰。”
躺在地上的柳总管听见了这评价,眼风厉厉地一扫,夹讽带刺地说:“你霍四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低,你还能再晚来一分钟吗?”
传闻中的唐家霍四不跟他计较:“大功臣,你说什么都是对。”
柳惊蛰不客气地放话:“告诉唐律,善后的事别来找我。搞了我两年,我要休假。”
霍四眯起眼,好心情地给他让道:“好吧,我会带话给他。”
柳惊蛰拦腰抱起陈嘉郡。
她今晚被吓坏了,尚未回神,紧紧搂住他不放,眼泪流了他一肩,湿漉漉的。他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按在胸前,不让她看见带血的场面。这个小女孩由他带了十一年,带出了他生命中足够的十全如意。
他抱她走出去,好似抱着心上月光:“陈嘉郡,我们回家了。”
番外:三生一会,从此两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