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再没体会过来自长辈的关爱,虽然任重远内心深处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但却很少表露出来。以至于任天翔从七岁至今,第一次感觉到被人这样关心爱护,而这个人跟他非亲非故,自己认她做婶娘,其实也是别有用心。他心中羞愧,忍不住脱口而出:“婶娘,我…我对不起你。”

高夫人诧异道:“你的孝心令人感动,有什么对不起婶娘?”

任天翔虽然被高夫人感动,但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方才差点脱口说出接近高夫人的目的和伎俩,不过立刻就刹住。见高夫人追问,他低头迟疑了一瞬,片刻间就做出利害权衡,暗自把心一横:赌一把,成败在此一举!心中拿定主意,他缓缓抬起头来,涩声道:“前日我在都护府外被人绑架,那些人用毒药胁迫孩儿做内应,帮他们打探婶娘行踪,以便帮他们绑架婶娘。孩儿不忍伤害婶娘,所以今日来见婶娘最后一面,今日过后,婶娘就当孩儿出了远门,再无法在婶娘跟前伺候。”

高夫人闻言拍案而起:“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都护府外绑人 ?婶娘这就告诉我儿,让他立刻抓人!”任天翔连忙摇手:“千万不要!孩儿被逼服下了七日还毒药,只有七天的命,而这解药也只有他们才有。他们警告我若敢向官府告密,就毁掉解药让我陪他们一起死。”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竟然如此恶毒!他们又为啥要绑架老身?”高夫人急道。任天翔叹了口气:“他们是石国武士,说起来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他们的国王已在这次战乱中殉国,太子则被高将军俘虏。为了复国,他们千里迢迢追到龟兹,就是想救出他们的太子。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救出被关在都护府的太子,所以只好出此下策,绑架婶娘换回太子。而我刚好被他们撞上,就用毒药逼我给他们做内应,为他们通风报信,汇报婶娘行踪。”

“是石国人 ?”高夫人皱起眉头,她也听到坊间传言,这次石国被儿子所灭,是儿子觊觎石国财富,才背信弃义突然袭击,将石国洗掠一空。虽然这些只是坊间传言,但儿子带回的大量金银财宝间接证实了这一点,这令一向信佛的高夫人内心深感不安。

“正是石国那帮亡国之徒!”任天翔叹道,“我听坊间传言,石国是因为富有而遭唐军洗劫。我虽同情他们,却也不忍心出卖婶娘,哪怕赔上自己性命也不能让婶娘落入他们手中。我今日来就是最后再见婶娘一面,将他们的阴谋告诉婶娘,免得婶娘不小心落入他们手中。”

高夫人感动得眼眶一红:“可是如此一来,你身上的毒药如何能解?”任天翔坦然一笑:“孩儿死便死吧,反正孩儿在世上孤苦伶仃无人疼爱,能早点与先母团聚,也算了了孩儿一桩心愿。”

高夫人心中一痛,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拍案而起:“不行!我不能看着你为我而死。婶娘这就去找仙芝,哪怕放了那石国太子,也要救你一命。”“万万不可!”任天翔急忙起身阻拦,“高将军岂会为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将俘虏的石国太子放掉?婶娘若告诉高将军这事,他必定以雷霆手段,将所有石国俘虏立刻处决,以绝石国亡臣的希望。”

高夫人笃信佛教,最忌杀生,听任天翔这一说顿时左右为难。任天翔见时机成熟,不由嗫嚅道:“婶娘若真想救孩儿,孩儿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就只怕委屈了婶娘。”

高夫人急道:“什么办法,你但讲无妨。”

就这片刻之间,任天翔已想到了一个既不出卖高夫人,又能将萨克太子救出的办法。他在房中踱了个来回,款款道:“后天就是十五,婶娘照例会去红莲寺上香。我想请婶娘在上香回来的路上,避开随从到附近一个僻静幽雅的去处玩几天,我会派人伺候和保护婶娘。然后我让石国武士给高将军送信,假说婶娘被石国武士绑架,要高将军三天内放了石国太子。婶娘放心,三天后无论高将军放不放人,我都会护送婶娘回府,决不会让你落入石国武士之手。就不知婶娘信不信得过孩儿?”

高夫人低头沉吟道:“若老身被绑架,仙芝定愿用石国太子将老身换回,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救你性命,又可以帮那些可怜的石国人,你这办法再好不过,我有什么不能相信?”“太好了!”任天翔兴奋地一击掌,“后天婶娘上香归来的路上,想法避开随从护卫,我会派人在半道上去接你。我知道那附近有处牧场紧邻河畔,风景秀丽,有西域难得一见的江南风光,婶娘去小住几日,保证不会失望。”

“听你这一说,我倒真想去玩几天。”高夫人已有些跃跃欲试。

任天翔与她约定了会合的地点,又教她如何避开随从护卫,这才充满期待的告辞离去。

回到大唐客栈,刚进门任天翔就是一惊。只见几个打扮奇特的彪形大汉正在大堂中喝酒,他们随身携带的刀剑瓜锤等五花八门的兵刃,虽然都靠墙放到了一旁,可依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官府虽然没有明令禁止百姓携带兵器,可像这样携带兵器聚集在一起,却也不多见,惹得别的客人连连侧目。不过任天翔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认出这帮人正是前日绑架过自己的石国武士,领头的正是彪悍如狼的突力。

看到任天翔进来,突力似笑非笑地对他举了举酒杯,然后若无其事地与众手下继续喝酒吃肉。任天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问在店内忙碌的小芳:“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小芳顾不上理会任天翔,直到将要菜叫酒的客人安顿停当,才对任天翔笑道,“你是说为啥今天生意这样好?”她故作神秘地小声凑近一步,“看到那两桌的几个人没?他们是行走江湖的刀客,专门替客商护送钱财货物,在盗匪的刀头下挣卖命钱。他们要在咱们店里住几天,等一桩大生意。他们出手大方,我将他们安排在了二楼的上房,咱们发财了!”

二楼的上房正好一左一右将任天翔的房间夹在中间。他气得满脸铁青,却发作不得,只得恨恨道:“我的女奴在哪里?让她将茶水送到我房里来。”说完丢下莫明其妙的小芳,气冲冲地上楼回房。

片刻后门外响起敲门声,任天翔打开房门,将碧雅兰一把拖了进来,仔细关上房门,他指着楼下质问:“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

“你误会了。”碧雅兰放下茶水,若无其事地道,“突力他们并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只是他们在龟兹实在找不到落脚之处,所以我才让他们上这儿来。”“那你们也得为我想想啊,万一要出点事,我这客栈还开不开?”任天翔气冲冲地将茶水一口灌下,结果被呛得连连咳嗽。

“如果你尽快帮我们救出太子,我们立刻就走。”碧雅兰轻轻为任天翔拍着后背,“已经三天过去了,你打探到高夫人离开都护府的消息没有?”任天翔知道碧雅兰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他愤然推开碧雅兰的手:“我已经有了救出萨克太子的办法,这办法无须绑架高夫人…”

碧雅兰面色一沉:“是什么办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任天翔脸上泛起独有的自信和决断,“你们只要依照我的命令去做就行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碧雅兰质问。“凭我任天翔的保证,再加上我这条命。”他傲然道,“救不出萨克太子,我就为他殉葬。”

他的脸上洋溢着决断和自负的容光,令碧雅兰十分惊讶,她以前只在萨克太子脸上偶尔看到过这样的容光,那是手握千万人性命的男人才可能有的表情,她想不通一个小小客的栈老板,竟然也有这种令人信任和屈服的气质。不过碧雅兰不想就这么屈服,她坚持道:“你的命本来就在我们手里,所以你的保证在我眼里一钱不值。告诉我你的办法,如果确实可行,我们会照你的办法去做。”任天翔冷酷一笑:“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对你下令。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无条件信任我;二是将我立刻杀掉,然后再照你们的办法去救太子。”

二人的目光针锋相对。碧雅兰能带领众多武士千里追踪,本身就是刚毅倔强的证明,但在任天翔面前,她却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发现面前这少年不仅心志坚毅,而且还有双敏锐的眼睛,一旦发现对手弱点就决不让步,直到对手屈服为止。而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如果没有内应的帮助,根本没有机会救出太子,所以她只能接受对方任何条件。

“好!我选择无条件信任你。”碧雅兰终于收回目光,冷冷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萨克太子有什么意外,不仅你要死,这客栈中所有人,也都要为太子殿下殉葬。包括你那个温婉贤淑的小芳妹妹。”

见碧雅兰悻悻而去,任天翔暗自松了口气,现在事态开始在照着他的意图在发展,这与当初他被动卷入此事时的无助完全不同了,他开始,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是输是赢,是成是败他都要负全责,这既是压力也是动力,能激发出他最大的智慧和潜能,他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开门来到走廊,他向小泽招招手:“阿泽,去帮我请一下褚家兄弟。”

片刻后褚然褚刚兄弟来到任天翔房间,兄弟二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大唐客栈吃闲饭,早有些如坐针毡的难受,如今终于听到恩人召唤,二人兴冲冲过来问:“任兄弟有何事差遣?”“我有点小事要麻烦两位哥哥。”任天翔说着将龟兹地图展开,指着郊外红莲寺附近,“明天你们去这一带找个地势偏僻、风景秀丽的牧场,多给牧场主一些钱,在那里安排下一处雅静的住处。后天午时你们去这里接一位老夫人,只要你们说是受我的差遣,老夫人自然会跟你们走。你们就称老夫人是你们母亲,并且也要将她当真正的母亲一般伺候。先将她带到牧场休息,然后向她要一件信物回来给我,三天后你们将她送回红莲寺,然后就将这事彻底忘掉。记住,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褚刚哑然失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接一个老夫人去牧场小住三天,这点小事咱们兄弟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公子放心好了。”

褚然不像褚刚那般单纯,知道这其中必有隐秘,不过行走江湖多年,他也知道江湖规矩,也就不再多问,对任天翔一抱拳:“任公子放心,我会尽力小心去办。”

将褚氏兄弟送出房门,任天翔俯瞰着楼下众人,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踌躇满志。这种以天下为枰、以众生为棋与命运对弈的感觉,给了任天翔一种莫大的快感,他开始隐约意识到,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天高地阔,暖风习习,控马缓行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让习惯在高原山谷中疾驰的李嗣业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自从追随高仙芝将军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从罕无人迹的绝岭险地寻找插入对手心脏的线路,那种于山巅急冲而下杀入敌阵的快感,已经像酒瘾一样深入了他的骨髓。像这样慢悠悠地护送高夫人去烧香拜佛,实在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不过他不敢有丝毫抱怨,他知道只有最得高将军信任的心腹骁将,才有资格护送高将军的母亲。高将军是个孝子,总是用自己最好的东西来孝敬母亲,这也包括他麾下最好的将领,李嗣业很自豪自己就是这其中之一。

“李将军!”身后有呼唤将李嗣业从昏昏欲睡中唤醒,他回头望去,就见高夫人的丫环晴儿从车中探出头来,用商量的口吻道,“老夫人觉着身子有些疲乏,想到前面那村庄歇息片刻再走,李将军你看行么?”

李嗣业看看天色,日头才刚刚有些偏西,他点点头:“谨遵夫人吩咐。”说完向兵卒们挥挥手,一行人调过马头,向不远的小村庄走去。

龟兹地处西域,百姓大多以游牧为主,大唐在安西四镇驻兵后,为了解决驻军的吃饭问题,便鼓励百姓从内地迁来,在安西四镇郊外垦荒种地,朝廷免除徭役,这样就渐渐形成了零星的小村庄。

高夫人和官兵的到来让村里的里长受宠若惊,连忙将高夫人带到自己家中歇息,同时安排村民款待随行的兵将。李嗣业也不客气,与众兵将下马解鞍,在村中暂歇。

一个时辰后,李嗣业见天色不早,便令随从去请高夫人上路。片刻后那兵卒神色慌张地回来,结结巴巴地禀报:“将军,夫、夫人不见了!”

“怎么回事,你慢点说?”李嗣业心中咯噔一跳,脸上微微变色。那兵卒喘了两口气:“小人去请高夫人,谁知高夫人休息的房间窗门紧闭,却空无一人。小人急忙与里长四下去找,谁知找遍了周围所有房间,却依旧没有找到老夫人,就连侍候老夫人的丫环晴儿也不见了。”

李嗣业强压心中的惊慌,镇定道:“大家无须惊慌,也许老夫人带着丫环去了附近游玩。大家分头去找,一旦找到立刻回报。”众兵卒应声而去,半个时辰后陆续空手而回。李嗣业大怒,令众人再找,直到日头即将落下地平线,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李嗣业无奈,只得留下大半兵将包围村庄,不准任何人外出,自己则将里长绑了去见高将军。

就在高仙芝得知母亲失踪的同时,任天翔也收到了褚氏兄弟的回复。把玩着褚然递过来的高夫人随身携带的玉佩。他淡淡问:“你们的行动顺利吗?”“非常顺利。”褚然笑道,“老夫人带着丫环悄悄溜出村子,与我们在村外会合,我立刻将她们带到了昨日就联系好的牧场,那里地势偏僻,也没人知道她们的身份。我只说自己母亲喜欢郊外清净,让牧场主容她在那小住几日。有褚刚在那照顾,决不会有事。”

任天翔满意地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三天后照计划将老夫人送到红莲寺。”褚然应声离去后,任天翔又让小泽将碧雅兰叫来。片刻后碧雅兰来到任天翔房中,他将玉佩递给她道:“现在该你的人出马了。这是高夫人的随身玉佩,你选一个既机灵又勇敢的死士,带着这个玉佩去见高仙芝,就说高夫人在你们手里,你们要用她换几个石国俘虏。如果高仙芝同意,你们就保证老夫人的安全。”碧雅兰将信将疑地接过玉佩:“高夫人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她现在人又在哪里?”

任天翔淡淡一笑:“我保证要救出萨克太子,就一定会做到。至于我怎么去救,你就不必关心了,你们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碧雅兰气恼地瞪了任天翔一眼,最后还是无奈收起玉佩:“好!我们会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就在安西都护府为高夫人的失踪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彪悍如狼的色目汉子从都护府大门打了进来,无数兵将蜂拥而上,竟挡不住他电闪雷鸣般的弯刀。他一直冲到二门,就见一柄陌刀由斜刺里杀出,生生挡住了他奋力劈出的一刀,将他手腕震得隐隐发麻。他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就一名虎背熊腰的高大将领手执陌刀,威风凛凛犹如门神一般。众兵卒纷纷让开,将两个如虎如狼的汉子围在了二门外的庭院中。

那彪悍如狼的汉子见到那手执陌刀的唐军将领,眼中蓦地爆出无名烈火。那陌刀将见到那汉子心里也打了个突,失声轻呼:“是你!”“是我!”突力双眼几欲喷火,他也认出了眼前这第一个攻入王宫,斩下国王头颅的敌军悍将。作为国王的侍卫长,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他恨不得立刻就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他强压复仇的冲动,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玉佩,高高举过头顶:“高夫人在我们手里,你如果不想她有事,就让高仙芝立刻出来见我。”

李嗣业也认出了当初那个石国王宫中罕见的武士,其勇武彪悍令他也不敢小觑。他看看突力手中的玉佩,依稀认得是高夫人随身佩戴的饰物,他不敢自专,挥手对一名随从下令:“快去禀报高将军。”

高仙芝疾步而出,一眼就认出了突力手中的玉佩,也认出了眼前这石国武士。他心中一寒,颤声问:“我母亲在哪里?”“高夫人在我们手里,她暂时还算安全。”突力冷冷望向大唐的西域之王,“不过如果高将军不答应我们的条件,夫人的安全我们就无法再保证。”

“什么条件?”片刻间,高仙芝便已压住心中的激荡,恢复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容。“释放所有石国战俘,我们就将高夫人安全送回。不然后果自负!”突力冷冷道。这并不是任天翔的计划,任天翔只是要他向高仙芝要回太子和几个重要大臣。不过如果有机会,为何不救下所有石国战俘?因此突力临时改变主意,要高仙芝释放所有石国俘虏。

高仙芝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现在就可以放了所有石国战俘,请将我母亲立刻送回。”突力没想到高仙芝答应得这般爽快,不由愣了愣,想起任天翔的交代,他连忙摇头:“我们不能立刻送回高夫人。”

“为什么?”高仙芝急道,“就算你们是绑匪,我交了赎金你们也该立刻放人啊。”“我们不是绑匪。”突力切齿道,“我们只是亡国流民。你的背信弃义我们早有领教,我们一旦送回高夫人,你就可以对我们肆无忌惮地追杀。在西域,我们无法逃出你的掌心,因此你必须给我们三天时间,保证不派人跟踪或追赶,三天后我们自然会送回高夫人。”

高仙芝略一沉吟,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突力自豪地挺起胸膛,针锋相对地迎上高仙芝冷厉的目光:“我们石国能以富裕闻名天下,是因为合国上下皆是以商立国。为商者信誉第一,此乃石国人的共识,这也是我立国之基础。你虽对我背信弃义,我依旧对你诚实守信,这就是真正石国人的行事作风。”

高仙芝面对一脸骄傲的突力,突然感到有些羞惭。他避开对方轻蔑的目光颔首道:“好!。明日一早我释放所有石国俘虏,并保证决不派人跟踪追击,三天后你们将我母亲平安送回。你可以回去复命了。”突力摇摇头:“我不会走,我将与石国同胞在一起,直到他们全部获救。”

高仙芝皱起眉头:“可你如何向你的同伴转达我的诚意,以保护我母亲的安全?”突力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信炮,对天拉响。信炮在天空中炸开,盛开的焰火老远都能看到。突力丢下信炮,拍拍自己怀中笑道:“我这里还有几支不同的信炮,分别表示不同的意思,我会随时向同伴传达不同的消息,以保证高夫人的安全。现在,请将我送去见我的同胞,我要与他们在一起。”

高仙芝暗自惊讶对方计划之周详,令他不敢轻举妄动。示意随从将突力送到关押石国俘虏的大牢后,高仙芝遥望虚空默然无语,闻讯赶来的封常清忍不住小声问:“咱们真要释放所有石国俘虏?”

高仙芝冷冷一笑:“没错。不过我要在他们归国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待我母亲平安归来后,再将他们重新抓回来。”封常清恍然大悟,点头赞道:“将军高明!那些石国战俘身上都有伤,跑不快也走不远,只要咱们连夜在龟兹四周各条道路上设下眼线和伏兵,三天之后还不手到擒来?不仅如此,还要连累营救他们的石国叛逆,被将军一网打尽。”

高仙芝微微一笑,陡然一声高喝:“来人,传令三军将领即刻到都护府议事。”随从应声而去后,兵将们立刻忙碌起来,他们已从高仙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息。

还债

高仙芝答应释放所有石国俘虏的消息,任天翔当天晚上就从碧雅兰那里得到了确认。这与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他原本只想救出萨克太子,最多再包括几个掩护太子身份的石国贵族。不过在碧雅兰和突力看来,如果有机会救出所有石国俘虏,当然不会错过,所以二人自作主张,要高仙芝释放所有石国同胞,没想到高仙芝竟爽快地答应了。

听完碧雅兰略带得色的汇报,任天翔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焦虑之色布满眉宇。他知道高仙芝不是个轻易屈服的家伙,答应得越爽快反悔的几率就越大,他已经猜到了高仙芝释放所有石国俘虏的真正意图。

碧雅兰见任天翔面色忧虑,歉然道:“我们临时决定,要高仙芝释放所有石国俘虏,我知道这会打乱你的计划,不过你肯定有办法让他们所有人安全脱身。”“我也想帮你们全部平安脱身,但现在根本就不可能。”任天翔摊开龟兹地图,指着地图叹道,“高仙芝答应释放所有石国俘虏,是要用他们拖住你们的脚步,为他赢得追击的时间。只要他连夜在龟兹四周设下眼线,这么多老弱病残就肯定逃不过他的追击。别说给你们三天,就是给你们三十天,他也有把握将俘虏重新抓回来。”

碧雅兰微微变色,忙问:“那怎么办?”任天翔一声冷哼:“如果你们再这样自作主张打乱原定计划,就算诸葛孔明再世也帮不了你们。”

碧雅兰忙赔笑道:“公子有偷天换日、瞒天过海之才,定有办法救出太子。我保证,以后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决不再自作主张。”谁都喜欢奉承,尤其是美女的奉承,任天翔也不例外。见这骄傲自负的太子妃居然向自己低头赔笑,他面色稍霁,低头对着地图看了半晌,沉吟道:“要想救出太子,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就怕你们舍不得下这血本。”

碧雅兰连忙道:“太子是我石国复国希望,多大的血本我们都舍得下。”“就连突力都可以牺牲?”任天翔追问。碧雅兰怔了一怔,决然道:“没错,只要能救出太子,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可以牺牲。”

“那好,我有救出太子的办法了。”任天翔说着诡秘一笑,“不过为了防止泄露天机,这办法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

“连我也不能知道?”碧雅兰不悦问道。

“没错!你也不能知道。”任天翔笑道,“我当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你知道底细后,难免会在同伴面前流露出一些异样,弄不好就穿帮了。”碧雅兰咬着牙沉吟片刻,迟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任天翔脸上又泛起那种令人讨厌的坏笑,“如果你坚持要知道我的计谋,我当然可以向你和盘托出,不过届时发生了什么意外,就千万不要怨我。”

碧雅兰盯着任天翔那调侃的目光,突然有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这可恶的少年虽整天嘻皮笑脸,没一分正经,却偏偏有许多精灵古怪的计谋,每每于几无可能的绝境中,找到柳暗花明的捷径,令人既钦佩又有些不服。不过碧雅兰权衡再三,万无一失地救出太子的愿望,总算超过了女人天生的好奇,她无奈点头道:“好,我信你!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不过我要提醒你,万一太子有什么意外,我决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太子的安全就是我的安全。”任天翔微微笑道,“现在你先给我沏壶好茶,然后给我捏捏肩背,待我神清气爽之后,再告诉你下一步该做什么。”

碧雅兰凤眼一瞪,任天翔已抢先质问:“刚答应要一切听我吩咐,难道这第一件事就做不到?若是如此,大家干脆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大不了我任天翔为你们的太子陪葬就是。”

“你想得美!你那条贱命怎能与太子相提并论!”碧雅兰一咬玉齿,无奈去沏茶,少时她将新泡的香茗捧到任天翔跟前,恨恨道,“只要能救出太子,你怎么糟践我都没关系。不过太子若有任何意外,我会让你死得很惨!”任天翔嘻嘻一笑:“是死是活以后再说,现在先给我捏捏肩,松松骨,然后再替我磨墨。看我的锦囊妙计,怎么救下你的太子。”

猎猎朔风,拂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给入秋的大草原又增添了几分寒意。初升的朝阳投下的惨淡霞光,不过是给了大草原一分回暖的假象。一百多名衣衫褴褛的石国俘虏,俱被这假象迷惑,人人眼里涌动着希冀的微光,他们已经知道高仙芝将释放所有石国俘虏。

一小队武士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有人认出那是来自石国的武士,不由泪如泉涌,似看到了归国的希望。昨晚他们听突力说要救他们归国,还都将信将疑,如今再无怀疑,纷纷涌向那些石国武士。

突力示意大家少安勿躁,然后纵马迎上自己的同伴。就见一名眉目清秀的武士来到突力面前,低声道:“这里有三个锦囊,请将军先打开第一个锦囊,然后照锦囊里的指示严格执行。”说着将一个密封的锦囊递到突力手中。那武士虽然脸有尘土,唇上有须,但突力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太子妃假扮。突力疑惑地打开锦囊,虽然太子妃的举动十分奇怪,不过突力没有再问,立刻照着锦囊中所写,回头对押送众俘虏出城的高仙芝道:“不劳高将军远送,咱们就在这里作别吧。”

高仙芝勒住马,示意手下兵卒解开俘虏身上的绳索,然后对突力恳声道:“本将军已经依照约定放人,希望你们也信守承诺。”突力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我们平安离开,不遇阻拦和跟踪,三天后自然会有人将高老夫人送还。”说完勒转马头,对众人一挥手:“咱们走!”

目送着众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地平线尽头,高仙芝始终没有向部将下达跟踪尾随的命令,在母亲安全归来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他坚信,昨晚在离开龟兹的各条道路上布下的暗哨,足以保证这些人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他猜到在这些俘虏中间,一定隐藏着一个仅次于石国国王的重要人物,不然这些武士不会如此坚忍不拔,千里营救。

仅次于国王的人物,肯定就是石国那下落不明的太子,如果能将石国最有名望的太子作为人质牢牢控制在手中,就不怕石国那些叛逆再起异心。高仙芝手捋飘逸的髯须,嘴角边泛起了成竹在胸的微笑。望向身旁的封常清,他淡淡问:“沿途都布置妥了?”封常清点头道:“将军放心,我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没人可以逃过咱们的眼线。不仅如此,我还准备了数十条最好的猎犬,一旦老夫人安全归来,咱们就可发动追击。有这些猎犬之助,他们就算逃出千里之外,也别想甩掉咱们。”

“好!三天之后,我将亲率虎贲营进行一场大围猎!”高仙芝自信一笑,调转马头向部将下达了一个简洁的命令:“收兵!”

突力率众人翻过一片草坡,远离高仙芝部众视线后,立刻勒马停了下来。虽然他还不太理解碧雅兰的锦囊妙计,但依旧毫不犹豫地执行,太子妃的智计谋略,早已令他折服。

随着突力一声令下,众人乱哄哄地停了下来,由于锦囊中有特别的叮嘱,突力没有与太子和太子妃相认,而是照着锦囊中的吩咐,对众人道:“咱们虽暂时得到自由,但却还没有脱离危险。在离开龟兹的每条道路上,都是高仙芝的眼线,无论咱们从哪条路走,都很难逃脱高仙芝的追踪。所以,咱们必须分头走,以免被高仙芝一网打尽。”

“分头?怎么分?”众人纷纷问道。突力环顾众人,举手分派道:“扎多托,你带一路人马向北走弓月城,经突骑施绕道归国;图瓦,你带一路人马向西沿赤河逆流而上;纳多那,你带一路人马沿玉河向南,从西番绕道大小勃律归国;我率一路人马向东,往玉门关方向而去。”

“去玉门关?那岂不是与归国之路背道而驰?”众人纷纷问。

突力微微颔首道:“没错,我将率一路人马往东,深入大唐腹地,希望能为大家引开追兵。”众人尽皆变色,有武士更是出言劝阻。突力猛然拔刀望空一斩,断然喝道:“时间紧迫,由不得大家慢慢讨论,立刻照我分派分头行动,不得再有半点拖延,违令者斩!”

众人无奈,只得照突力的分派分成四路。萨克太子原本不想丢下众大臣,不过见突力将自己分到了往东一路,那是最没有希望归国的路,他也就不再言语,为众人引开追兵,甚至一路往东去长安面见大唐皇帝,状告高仙芝的逆行,正是他心中的愿望。

少时分派完毕,众人终于分头上路,走向四个不同的方向。

第二天清晨,在龟兹高高的城楼之上,高仙芝手抚髯须遥望地平线尽头,虽然早已看不到那些逃犯的踪影,不过他的眼线分布在龟兹周围百里范围,无论那些逃犯从哪条路走,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将军快看!”身后封常清突然叫道。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就见北边地平线尽头,一股狼烟冲天而起,直达九霄。那是北面眼线发出的信号——北方发现了石国逃犯的踪影。

立刻有将领将地图在高仙芝面前铺开,他望着地图沉吟道:“往北,看来他们是走弓月城方向,经突骑施绕道归国。不过一天时间才走出不到百里,就算途中没有伏兵,也决没有可能逃过咱们的追击。”话音刚落,就听有部将又在惊呼:“将军快看!南边也有狼烟!”

没过多久,就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有狼烟冲天而起。高仙芝遥望四方冷笑道:“分成四路想扰乱咱们的视线,真是幼稚。”说着他回头望向封常清:“你说,他们的太子,最有可能在哪一路?”封常清沉吟道:“四路人马,往东一路最没有归国的希望,他们的太子必在其中。”

“没错!”高仙芝笑道,“他们已猜到咱们必在其归国路上设下埋伏,往东与他们归国之路背道而驰,咱们的伏兵相对薄弱,所以他们的太子必在其中。也许他们的太子还想去长安面见圣上,所以看似最不可能的那条路,必有他们的太子。”封常清点头道:“现在就等老夫人平安归来,咱们便可开始这场围猎了。但愿石国人像传说的那样,始终信守诺言。”

“对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高仙芝微微叹道,“石国人最是迂腐,他们许下的诺言,还从未失信于人。”话音未落,就听有将领惊呼:“将军快看,东方又有狼烟燃起!”高仙芝举目望去,果见东方又有一股狼烟冲天而起,他略一沉吟便猜到原委,不由抚须冷笑道:“想用不断分兵来扰乱咱们视线,真是小看了本将军。”

东方百里之外,突力看完第三个锦囊,回头对萨克太子和碧雅兰道:“殿下,咱们该在这里分手了。”经过一路上不断分兵,如今突力身边只剩下一名武士保护着太子和太子妃。他遥望东方轻叹道,“这一路上所有人都以为殿下要去长安面见唐明皇,现在,我与扎多将冒充太子继续往东,为殿下引开追兵。”萨克急道:“那你们岂不十分危险?”

突力感动地低头一拜:“突力谢谢殿下关心,石国有无突力都可以复国,但没有殿下却是万万不能。请殿下以复国大业为重,不要为我们的安危分心。”“是啊!”碧雅兰也道,“没有突力和众大臣引开追兵,殿下万难逃过高仙芝的追踪。”

萨克摇头苦笑道:“高仙芝用兵如神,岂会给我留下逃生之路。我还不如继续往东走,若能侥幸逃到长安面见唐皇,兴许还能为死难的国人讨还公道。”“殿下虽有此心,恐怕也万难实现。”碧雅兰握住丈夫的手,轻叹道,“就算咱们侥幸逃到长安,恐怕唐朝皇帝也决不会为了亡国之人,就惩处为他开疆拓土的名将,这一去多半是自投罗网。如今所有去路虽有高仙芝的伏兵和眼线,但有一处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盲区。”

“是哪里?”萨克太子忙问。碧雅兰回首指向来路,欣然道:“就是他安西都护府所在。”“龟兹!”萨克太子恍然大悟。“没错!”碧雅兰道,“高仙芝决想不到殿下逃离虎口,会回到龟兹隐匿,他更想不到龟兹城内有人接应,已安排下可靠的落脚点。用任公子的话来说,这叫灯下黑。”

在逃亡的路上,萨克太子已从碧雅兰口中知道了任天翔,他不由叹道:“任公子果有过人之才,不过其他人恐怕就…”

碧雅兰黯然点头道:“任公子无法救下所有人,所以只有牺牲他们为殿下引开追兵。他们中许多人迟早会被高仙芝抓回去,所以任公子要咱们一路上都宣称殿下要去长安,这样就能借他们之口,把殿下去长安的假信息传给高仙芝。殿下若不想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就该以复国大业为重,先去龟兹隐匿,待唐军松懈后再伺机归国。”

萨克太子含泪道:“爱妃所言极是,我不会让大家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不过就算龟兹是高仙芝的盲区,可龟兹城守卫森严,咱们如何才能通过城门关卡进城去呢?”

碧雅兰释然笑道:“这个任公子已有安排,他说咱们与突力分手后,会有马车前来接应,届时咱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城。”

萨克太子皱眉问道:“那是什么马车?难道可以不经盘查就进入戒备森严的龟兹城?”碧雅兰笑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马车,不过我相信任公子的安排,他总是能于山穷水尽之时,找到柳暗花明的捷径。”

“殿下保重,突力去了!”突力遥遥一拜,率假扮成萨克太子的托多纵马向东疾驰而去。萨克太子眼中泛起点点泪花,对突力一拜:“将军保重,祝你们摆脱追踪,早日回归故国,我会在都城为你们接风!”

与突力二人挥手作别后,萨克太子与碧雅兰回头望去,就见地平线尽头,一辆马车徐徐而来。那是护送高夫人回龟兹的马车,褚然褚刚兄弟充任车夫,依约前来接应萨克太子。有高夫人做掩护,他们的马车进城时不会受到任何盘查。高仙芝再如何用兵如神,也决想不到自己母亲会成为萨克太子的掩护和同谋。

第二天一早,萨克太子便借高夫人马车顺利进入龟兹,并在碧雅兰带领下来到了大唐客栈。当萨克太子看到任天翔,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认出了当初为自己传递消息的那个少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家大客栈的小老板。“殿下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来,只要你不泄露自己身份,就不用担心安全。”任天翔说完转向碧雅兰,摊开手:“我已依约救出太子,你是不是该给我七日还的解药了?”碧雅兰歉然一笑:“对不起,我没有解药。”

“什么?”任天翔乍然变色,厉声道,“你们竟要背信弃义,置我于死地?你要搞清楚,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们也别想安然脱身。”

碧雅兰无辜地摊开双手:“公子误会了,我没有加害公子的半点意思。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七日还,那只是我为了让公子尽心尽力帮助营救太子殿下,临时编造的一个谎言,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解药。当初我逼你服下的那枚药丸,不过是一枚强身健体的小还丹罢了。”

任天翔闻言又喜又恼,喜的是自己以为的致命毒药无药而解,恼的是自己自以为聪明,没想到却被碧雅兰一个小小的骗局蒙得白白担心了好些天。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这么说来,当初你的承诺,也只是为了让我卖命许下的谎言咯?”碧雅兰脸上一红,咬着嘴唇尴尬地低下头。萨克太子见状忙问:“什么承诺?”

任天翔恨这女人成功地骗了自己一回,也就不再客气,冷笑道:“您老婆当初为了让我救你脱困,许诺在我成功将你救出之后,给我做一辈子奴婢作为报答。我是听闻石国人素来以信义立国,何况是堂堂太子妃亲口许诺,这才冒死出入都护府,为殿下的安危奔前忙后。如今殿下脱困归国只在早晚,就不知太子妃会不会履行当初的承诺?”

萨克太子闻言僵在当场,碧雅兰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任天翔冷笑着开门离去,将萨克太子和碧雅兰留在了客房中。他不奢望萨克太子会割爱,只希望萨克太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女人,短短几天时间,她已经欺骗了任天翔两回,任天翔一生中还从来没这么笨过。

施施然来到楼下大堂,就见大堂中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吃饭的客商。任天翔见小芳在柜台前算账,便凑过去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你还知道关心生意?“小芳撅着嘴将账本扔到任天翔面前,”自从前日那几个波斯刀客离去后,生意就一落千丈。客栈本来就已经入不敷出,你还要养些没用的闲人,照这样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客栈的生意不好,任天翔也有所察觉,却没想到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他翻了翻账本,有些疑惑道:“怎么会这样差?”小芳没好气道:“你这个东家整天忙着带漂亮婢女游山玩水,生意怎么好得了?”

任天翔知道这小妮子又在吃飞醋,不由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个东家不在,不还有掌柜么?”小芳眼眶一红,恨恨地瞪了任天翔一眼:“我爷爷是掌柜不是骆驼,就是骆驼也都还有喘口气的时候。何况我爷爷感染风寒,已经卧床三日。”

“周掌柜病了?”任天翔有些意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不是怕影响你玩乐的心情。”小芳没好气地道。任天翔心中大叫冤枉,不过却又无法分辩,毕竟这几日他做的是掉脑袋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尴尬地摸摸鼻子:“你爷爷好些没有?我这就去看看他。”

“不劳东家操心,我会照顾好爷爷。”小芳说着丢下任天翔,去招呼两个刚进门的客人。这种小事原本是由跑堂的李小二去应付,不过因为生意清淡,李小二不知跑哪里偷懒去了,所以小芳只好亲自出马,一边招呼客人入座,一边叫李大厨准备酒菜。

任天翔知道小芳在生自己的气,只得先去看望老掌柜。还好周掌柜只是年纪大了,稍微一点头痛脑热就卧病在床,并无大碍。难得任天翔亲自到床前嘘寒问暖,周掌柜心中感动,拉着任天翔的手叹息道:“我老了,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再做几年,谁知一场风寒就差点要了老朽半条命。这掌柜的活儿只怕老朽做不长了,还请公子早做准备。”

任天翔心知周掌柜是见客栈的生意日渐清淡,而自己却陆续养了些光吃饭不干活的闲人,弄得客栈入不敷出,连累他也没钱可赚,所以心灰意冷想要离去,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才借这次风寒给自己提个醒。任天翔理解地点点头,安慰道:“您老安心养病,柜台上的琐事自然有人应付,你无须操心。您老年纪大了,也该回老家享几年清福,我会尽快找个新掌柜,接替您老手中的活计。”

“多谢公子!”周掌柜连忙道谢,他答应留下来做掌柜,是看在任天翔拿出一半的盈利作为报酬的份上,如今客栈的盈利为负,他也没钱可赚,所以才萌生去意。见任天翔答应寻找新掌柜,他自然感到高兴。

任天翔答应归答应,但要找个掌柜接替周掌柜,却令他十分头痛。虽然周掌柜不是个开疆拓土的好掌柜,但至少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掌柜,除了他之外,任天翔一时间还想不出谁更适合做大唐客栈的掌柜。阿普没经验,小芳还是个黄毛丫头,而他自己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都不是接替周掌柜的合适人选。看来只能从外面请高人了。任天翔在心中嘀咕。不过一个好的掌柜价钱通常都不低,任天翔不敢确定高价请来一个掌柜,是否能让大唐客栈走出困境。

任天翔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间,刚坐下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知道定是萨克太子和碧雅兰夫妇,因为整个二楼客房除了自己和外出未归的褚氏兄弟,目前就只住了他们两人。

“进来就是,门没插。”任天翔懒懒地躺在竹椅上不愿起身。门应声而开,门外果然是萨克太子和碧雅兰,只见萨克太子神情严肃庄重,而碧雅兰的眼眶则红得像个桃子。任天翔没有起身,就算对方贵为太子,他也没觉得自己就应该诚惶诚恐。萨克太子来到任天翔跟前,将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任天翔疑惑地接过来:“这是什么?”“是我妃子卖身为奴的契约,上面有她的指印和她丈夫的花押。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奴婢。”萨克太子停了停,肃然道,“不过,我希望以后能将她赎回,无论花多大的代价。”

任天翔惊呆了,以前只听说过贫穷男人典押老婆救急,没想到萨克贵为太子,为了碧雅兰当初一个许诺,竟然真要将太子妃送给自己做奴婢,石国能成为西域有名的富裕之国,看来决不是偶然。就在他拿着碧雅兰的卖身契发怔时,萨克太子已回头对碧雅兰含泪道:“爱妃,我这就赶回石国,无论花多大代价,我都要将你赎回。”

“殿下,我会永远等着你!”碧雅兰忍不住扑入丈夫怀中,二人相拥而泣,犹如生离死别一般。

任天翔不满地敲敲桌子,训斥道:“既是我的人,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勾搭,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现在本公子渴了,还不快上茶?”

碧雅兰依依不舍地放开丈夫,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茶,双手捧到任天翔面前。任天翔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呵斥道:“好歹你也做过太子妃,一点规矩不懂。难道你的婢女给你上茶,就是这样像个木头一样?”

碧雅兰满脸屈辱地半蹲下身,垂头低声道:“奴婢…请公子用茶。”

“这还差不多。”任天翔满意地点点头,接过茶杯浅浅呷了一口,淡淡问,“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是不是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是。”碧雅兰声如蚊蚁。“是不是可以将你当东西一样任意买卖,甚至送人 ?”任天翔继续问。“是。”碧雅兰屈辱地垂下头,声音几不可闻。“那好,现在我就要将你这个没用的奴婢送出去。”任天翔说着来到萨克太子面前,将手中卖身契递给他:“你一定不会介意收下这份礼物吧?”

萨克太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任天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们会履行诺言?”“我相信。”任天翔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微笑,“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很想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现在碧雅兰是我的奴婢,是我的奴婢就可以任由我处置,所以我想请你收下这份来自朋友的小礼物。”萨克太子惊讶地望着任天翔,一脸的难以置信。任天翔见状调侃道:“你要赶快做出决定,将这么漂亮的婢女送人,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我都忍不住要反悔了。”萨克太子赶紧抢过卖身契,一把抱住任天翔,哽咽道:“你将是我永远的朋友!”

在这巨大的变故之下,碧雅兰呆呆地不知如何反应,直到萨克太子向她张开双臂,她才惊喜交加地扑入他的怀中,与丈夫相拥而泣。任天翔有些羡慕地望着相拥的二人,在心中暗自懊恼:这么高贵漂亮的婢女,连点便宜没占就白白送给了别人,我真是亏大发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要是将一个想着别的男人的女子留在身边,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红杏出墙,甚至弑主叛变,到那时才真是亏得血本无归。与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交个既有背景又值得信赖的朋友。这样一想他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

任天翔正在胡思乱想,就见碧雅兰放开丈夫,来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并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色的小混蛋,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你是个真正的侠义君子,谢谢你!”

美人的拥抱,让任天翔心神一荡,差点把持不住。他赶紧推开怀中令人胡思乱想的身体,色色笑道:“本公子一直就好色,偶尔也混蛋,不过决不夺朋友之妻。你要有没出嫁的姐妹,不妨给本公子介绍介绍。”

碧雅兰脸上一红,啐道:“三句话不离女人,你就不能正经点?”

“任公子对我们夫妇有救命之恩,这点小小的要求我们定当满足。”萨克太子上前挽住妻子,对任天翔恳声道,“碧雅兰虽然没有未出嫁的姐妹,但石国有的是美女,姿色在碧雅兰之上者不计其数。待我回归故国,定为公子精心挑选一个漂亮婢女,送到公子身边侍候。”

“这可是你说的啊!”任天翔立刻打蛇随棍上。

“咱们石国就是一个普通人,一句话也值千金,何况我堂堂太子?”萨克太子说着举起右手,“你若不信,我可以向光明神发誓!”“得得,别动不动就发誓,我又不是信不过你。”任天翔赶紧制止,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老听你们说向光明神发誓,那是个什么东西?”

“光明神是我们信奉的最高神祗。”萨克太子正色道,“我们石国人大多信奉光明神教,光明神就是世间光明与正义的化身。”

“原来如此。”任天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前在长安他只知道道教与佛教,对于西域各国信奉的各种神灵并无研究,不过通过与萨克太子等石国人的接触,他对光明神教有了几分好感。只是他对一切宗教都不感兴趣,便转开话题道:“高夫人平安归来,高仙芝肯定已在放手追击石国俘虏。待过得这阵风头,龟兹的警戒松弛下来后,我送你们平安离开。你们安心在这里住下,我想最多一个月,你们就可以安全脱身。”

“我想半年后再走。”萨克突然道。

“半年后再走?为什么?”任天翔皱起眉头。萨克太子轻轻握住碧雅兰的手,对任天翔恳声道:“你送我的这份礼物,对我来说就如同我的生命一般珍贵。我如果不做出力所能及的报答,会永远于心不安。”

任天翔哑然失笑:“朋友之间是不谈报答的。”萨克太子正色道:“就算是朋友之间,也要礼尚往来,友谊才能长久。我虽是个失国的太子,身边既无钱财又无人手,不过我们石国是以商立国,石国人天生就有赚钱的本领,皇室成员更是精于此道。我见你这客栈生意清淡,想必已经入不敷出,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我所长来报答公子。”

任天翔感觉有些好笑,一个皇室贵胄,居然自称精于赚钱,这就像商人自称精于治理国家一样,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不过为了不伤萨克太子的信心和面子,他随口问道:“那你说说看,我这客栈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我投入重金修缮一新,生意反而不如以前?”萨克太子自信道:“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告诉你问题所在,并拿出改进方案。”

任天翔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随便你,反正三天之内你也走不了,找点事做也好。不过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离开客栈,我怕有人认出你是都护府的逃犯,一旦你被抓,我都要跟着掉脑袋。”“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萨克太子从容一笑,“我被俘后一直假扮成太子身边的侍从,让一个侍从假冒我的身份,在唐军眼里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再说我们色目人在你们唐人眼里模样都差不多,不会有人记得我的模样。只要我略作打扮,剪掉这头长发和剃掉这些胡须,就不会再有人认得。”

任天翔想想也对,便没有再坚持,只叮嘱道:“那以后我就叫你萨多,对旁人就称你是来自波斯的皮货商,途中遇到抢匪,货物和随从全部丢失,流落到我的客栈寻找新的机会。”

“没问题,我一切听从公子安排。”萨克太子爽快地答应下来。三人又仔细商定了一些细节,然后碧雅兰帮萨克剪短头发改变发式,剃去颌下杂乱的络腮胡。经过这一番处理,萨克太子变成了一个面目英俊、气质雍容的年轻胡商,就连任天翔也差点认不出来。

不到三天时间,化名萨多的萨克太子就来向任天翔复命。由于他外表英俊又为人谦虚,短短几天时间就跟客栈的所有人混熟,尤其他优雅的举止和风趣的谈吐,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为他了解客栈的情况提供了大力的支持。

有了对客栈和龟兹风土人情的了解,萨克太子在任天翔面前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大唐客栈原本是个面向普通行脚商的中低档客栈,一向以实惠和廉价取胜。经过大力修缮后,它的外观和内部环境虽然有了质的飞跃,但相应的服务却没有跟上,还是停留在原来的中低档水平,因此对真正的富商没有任何吸引力。而它的高档装潢反而对原来那些节俭的行商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因此他们本能地放弃大唐客栈,转投外表更朴素的客栈。大唐客栈犯了定位不准确的弊病,这样一来高低两个层次的客商都不愿在此驻足,客栈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颔首:“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你可有解决之道?”萨克太子自信地点点头:“要想解决客栈目前的困境,首先要对客栈的主要客源重新定位。客栈经过了重新修缮后,外在的档次提高明显,因此应该把客人定位在更富有的豪商,同时也要把房价提高。”

“提高房价?”任天翔有些不解,“生意不好的时候提价,是不是在找死?”萨克太子从容笑道:“如果客栈能将自身内在的一些问题解决好,提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任天翔皱眉问:“客栈自身有什么问题?”“太多了!”萨克太子叹道,“首先是客栈虽然经过修缮,提高了外在档次,但内部人员却还停留在原来的水平,对要求更高的富商自然缺乏吸引力;其次是客栈的酒菜,还是以唐人的饮食习惯为主,没有考虑到南来北往的商贾大多是胡人,唐人只占少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客栈没有给客人一种家的感觉,自然也就留不住客人了。”

任天翔听萨克太子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心生敬意,虽然他对经营客栈是外行,但也隐隐感觉到,萨克太子指出的问题确实是影响客栈生意的关键因素。他连忙虚心请教:“不知要如何才能改正这些问题?”

萨克太子款款道:“首先是提升内部人员的服务水平,雇佣高水准的店小二和高水平的胡人大厨,使之适应高层次客人的需要;其次是实行标准化,从跑堂到伙计到大厨,要为客人提供一种标准化的服务。我知道公子买下这家客栈之初,是想将客栈的招牌在整个西域打响,使每一座西域重镇都有一家宾至如归的大唐客栈。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使客栈的服务标准化,使每一个客人无论在哪一家大唐客栈,都能享受到同样的服务和照顾;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客栈不光要做客人吃和住的生意,还应该为客人提供一些必要的服务,比如为客人推荐可靠的保镖或刀客,帮客人联系下家和提供商品信息,甚至帮客人做短期的资金周转等等。总之一句话,要使大唐客栈的每一个客人,都有一种家的感觉。”

任天翔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萨克太子,诧异问道:“你一个皇族太子,怎么会对客栈的生意这么内行?”萨克太子自豪地挺起胸膛:“石国只是个小国,既无大唐的丰富物产,又无大食帝国的辽阔疆土,不过幸得神灵眷顾,正好处在交通要道上,各族客商络绎不绝,因此为他们提供服务,是石国人的生财之道,即便皇族也不例外。我的祖先最早就是开车马店和客栈起家,不仅如此,当年得大唐分封的昭武九姓胡人,也都精于各种生意买卖。但是没想到,我们就因为财富,便招来灭国之祸。”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暗忖:看来财富是柄双刃剑,既可以为主人带来权势地位,也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财富积过多反而会成为一种包袱。见萨克太子神情黯然,任天翔忙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难过,石国有你这样的太子,决不会因为这次灾祸就灭亡,我相信你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他顿了顿,笑问,“如果让你来做大唐客栈的掌柜,不知你能否实现我当初买下这家客栈的愿望?”

萨克太子目光一亮:“如果公子信得过在下,我保证半年之内,在安西四镇都开一家大唐客栈!”任天翔欣然点头,跟着却又有些犹豫:“你乃堂堂皇族太子,隐名埋姓到我这小小客栈做一掌柜,只怕太过委屈。”

萨克太子苦涩一笑:“我不过是一天涯沦落人,蒙公子冒死营救才侥幸脱困,又受公子大恩,夫妻才得以团聚。能为公子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有何委屈可言?”“那好,就有劳太子屈尊为大唐客栈掌舵。”任天翔兴奋地拱手一拜,如今周掌柜有归隐之心,客栈的掌柜正无合适人选,萨克太子既然愿意屈就,那真是解了任天翔燃眉之急。

萨克太子连忙扶起任天翔:“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在下定当竭尽所能,实现公子当初的宏愿。”“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唐客栈的大掌柜,对客栈的经营有完全的自主权。”任天翔欣然与萨克击掌相约,跟着又想起一事,忙道,“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子殿下答应。”

“公子有话尽管吩咐。”萨克太子忙道。“吩咐不敢,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任天翔笑道,“就是大唐客栈原来的伙计小二,都是追随我多日的兄弟,还请掌柜不要辞退任何一个。”

萨克太子颔首叹道:“公子宅心仁厚。能为公子效劳,在下倍感荣幸。”任天翔哈哈一笑,挽起萨克太子的手叹道:“我俩说话一个称公子,一个称太子,实在太过生分。若殿下不嫌弃,以后就叫我一声兄弟,我也斗胆尊你一声大哥,从今往后,便如亲兄弟一般。”

“我早有此心,难得公子先开了口,为兄便斗胆叫你一声兄弟。”萨克太子伸手与任天翔一握。二人相视而笑,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楔子

长安,即使在深夜,依旧灯火辉煌。

一间远离喧嚣的清幽雅室中,一秤散乱的黑白子旁,一老一少皆白衣无尘,分执黑白棋子默默对弈。二人眉宇间有几分相似,长者恬静雍容,少者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皆有世家望族才有的那种优雅从容,那是打娘胎里就孕育出的风骨,非后天可以学习和模仿。

一阵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雅室的宁静。二人同时从棋秤上移开目光,少者望向门外,老者则拈须淡问:“阿书,何事匆忙?”

一个相貌憨直的年轻人推门而人,他双手捉着两只鸽子,眼里闪烁着莫名欣喜:“龟兹有信到!两只信鸽先后到达。”白衣老者微微领首,眼中隐有一丝期待。阿书熟练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两个小竹筒,倒出筒中字条交到老者手中。老者仔细展开字条,将两张字条并到一起,默默看完,见阿书好奇地偷眼张望,便将字条递给他,笑“你若想看,就读来听听。”

“西高大任,唐仙天石…”阿书接过字条就大声读了起来,刚读得几句,就皱眉将纸条还给老者,“这是什么?阿书实在是看不明白。”

老者挥手让阿书退下,然后将字条递给对面的少者:“你怎么看?”

少者仔细读完后,眸子中闪过不以为然之色:“任天翔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纵垮,爷爷为何要在他身上花费如此巨大的心血?他能在龟兹站稳脚跟,买下一家客栈,也不过是运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