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吧,晚上我帮你洗。”

“晚上?”某人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时间段,满意地颔首,“嗯,晚上好,长夜漫漫,可以——”

我不得不打断他的遐想:“林医生不让你做太激烈的运动。”

“睡觉算激烈运动吗?”

这个不太好说,严格上说“睡觉”有两层意思,而据我对叶正宸的了解,他越表现得正人君子,思想越龌龊。

于是我换了另一个话题:“林医生说,有人开车撞你。”

听到这个问题,叶正宸漠然地靠在床头,眼光移至对面的液晶电视上。

“师兄?”

他拿着遥控器猛按声音键,把声音调得震耳欲聋。我当然看出他不想再深谈这个话题,可他越是不愿意说,我越迷惑,越想知道是谁。

“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提高声音,试探着问,“该不是被你始乱终弃的红颜知己吧?”

“我没有这么心狠手辣的红颜知己。”

我记得他有一个。

“是不是喻茵?”

盯着电视新闻的某人冷哼:“她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往他身边蹭了蹭,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日本人做的?”

叶正宸哑然失笑:“你放心,他们没这么业余。”

说得也是,若是真想置他于死地,不可能让他活到今天。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害你?”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耳朵里都是电视的回声,我一时烦躁,抢过他手中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有人开车想撞死你,你,你希望我不闻不问?”

正午的光特别强,隔着厚重的窗帘仍然明亮。叶正宸看着我,眼光格外清明。

“印钟添。”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若不是他吐字清晰,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会的。”我并非不相信他说的话,而是这个事实太让我震撼,比印钟添刚才那番话更让我震惊。

因为叶正宸有多禽兽,我早已心知肚明,而在我二十几年的记忆中,印钟添永远沉稳内敛,永远温文尔雅。虽然,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

“不信算了,反正我说的话,你从来没信过。”

“我没说不信……我只是想不通,钟添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怎么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我抢了他的未婚妻,他只撞断我三根肋骨,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他的话像一件钝器,狠狠砸在我的胸口,断了肋骨一样的刺痛不断地传来。鼻子酸痛,眼眶灼痛,我咬牙忍着疼痛,却再也压抑不住满心的愧疚和感动。

可能叶正宸的伤让我太心疼,也可能我对他心存太多愧疚,又或者我爱他爱到盲目,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我唯一念头就是他为我做得太多,我不值得,而我竟然忘了,凡事有因必有果,印钟添不被他逼到绝境,怎么会开车撞他?

叶正宸看出我要哭,立刻换上轻松的微笑,以调节气氛:“有人说,上帝抽了男人的一根肋骨做成女人,我为你断了三根肋骨,你拿什么还我?”

我也怕自己会哭,硬挤出点僵硬的笑意:“你该不会想我还你三个女人吧?”

“这个提议不错,可惜部队对待生活问题非常严肃,不允许一夫多妻。”他故意遗憾地长叹口气,“我只能将就点,一个当三个用。”

“三个?”

三个……

“怎么,你不愿意?”

我摇头:“为了对得起你另外两根无辜的肋骨,我决定明天开始锻炼身体,一定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使命承担起来。”

叶正宸忽然大笑,一边笑一边按着胸口。

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如此高尚的话,他能听出那么龌龊的含义?

“别笑了,当心扯到伤口。”我轻拍他的背,“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冰箱里有水果。”他指指里面一个隔间。

“你想吃什么?”

“苹果吧,要甜的。”

我走进隔间,打开墙角处的冰箱,里面果然堆满了水果。千挑万选,我挑出一个最红的苹果,削了皮,切成小块,用牙签叉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

“甜不甜?”他问。

唉!这么久了,一点没变,还是这么难伺候。

我先尝了一块,清脆甘甜,味道不错。

“甜,很甜。”

“真的?我尝尝……”他坐直,身体慢慢靠近我。

我正要叉一块给他,柔软的唇覆了过来,舌尖舔过我的唇,带着微薄的暖意。

一刹那,我忘了呼吸,手一软,苹果从手中滑落。幸好叶正宸眼明手快帮我接住,随手放在一边。我还僵着,任由他的舌尖流连了一阵,灵巧地穿过我微启的齿间,在我的舌头上卷了一圈,然后抽离。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短暂,却回味无限。

我晕晕乎乎,满脑子糨糊,某人却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告诉我:“别误会,我只是尝尝苹果甜不甜……嗯,很甜。”

这么独特的品尝方法,不甜才怪呢。

“甜就多吃点。”我一块接一块把苹果送到他口中,想堵住那张让我讨厌的嘴,眼光却不敢接触他的唇,怕又记起那柔软的触觉和微薄的暖意……

刚喂了几口苹果,叶正宸突然按住腰,一副相当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腰……大概是坐得太久,腰有点疼。”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以为是神经性的剧痛,急忙放下苹果,绕到他的身后,手顺着衣服伸进去,摸索到他腰间的脊椎处。

“是这么里吗?”

“不是,再往下……”

我坐在他的病床上,撩开他的后襟,手指往下探了探:“这里?”

“不是。”

半撩的衣襟下,是极富美感的线条。我的手僵硬了好久,又向下摸去。

滑腻的触感让我想起那个樱花盛放的季节,那时,我最喜欢看他的背,尤其凝着汗滴的时候,古铜色的背部曲线,那是男人独有的性感。

好多个清晨,我趴在他的背上,手指顺着他的脊柱摸下去,指尖划过他起伏的线条,那种滑腻的触感,总让我心驰神往。

当然,每次我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薄医生,你还想往哪摸?”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触及脊柱的最底端,确实不能再往下了。

叶正宸半转过脸,冲我笑笑:“薄医生,我这人自制力不大好,经不住你这么引诱。”

他薄唇边的坏笑,让我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

“你又骗我?!”我气得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别——”叶正宸怕痒,此时胸口有伤,一只手又在输液,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闷笑着求饶,“别闹了,我错了。”

难得他也会求饶,且轻咬着唇,下颚微微扬起,半敞的领口露出优美的颈项。

不知是不是平时被他欺负惯了,一见他如此“力不从心”,我突然萌生了报复的念头,想把他按在床上好好“折磨”一遍。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

我轻轻舔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意犹未尽的濡湿。

某人见此情景,大叫:“不要啊,人家身上还有伤!”

那惨烈的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强暴他。不论如何,我也是个医生,欺负病人实在有违我的职业操守。

我尽力压下罪恶的想法,温柔地摸摸某病人略显苍白的脸,安慰着:“师兄,你想得太多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虽然他的表情真让人遐想,虽然他的脸摸着比看着还诱人……

谁知,门突然被小护士急急推开。时间仿佛了停止一般,我们三个人同时定格了。

某受伤的帅哥,上衣凌乱,一只手还不能动,而我跪坐在他的病床上,一只手僵在他的腰际,另一只手停在他的脸上。

这情景,再配上他几秒钟前的呼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限制级别的镜头。

小护士艰难地咽咽口水,红着脸提醒我:“病人伤得很重。”

我其实什么都没做,我是被陷害的,我发誓。

陷害我的罪魁祸首立刻开口替我解释:“薄医生说要给我检查一下我的伤口。”

小护士怨责地瞥我一眼:“他的伤在胸口。”

作为一个医生,一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医生,被一个小护士以为我趁人之危欺负一个病人,再没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更丢人了。

我灰溜溜地从床上爬下来,狠狠瞪了一眼强忍笑意的叶正宸:“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叶正宸立刻笑不出来了:“你去哪?你答应过林医生二十四小时照顾我的。”

林医生要是知道我是怎么照顾他的,估计连二十四分钟都不会让我照顾。

“我回家。”

我刚转身,叶正宸忽然拉住我的手腕,紧紧地握住,我的心也仿佛瞬间被他握住了,软得能挤出水。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回医院请几天假,再回家拿几件衣服,很快回来。”

他这才松开手,从桌上拿起车钥匙给我:“开我的车去吧。”

拿着钥匙走到门前,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小护士的胸牌,是个特护,难怪这么尽职尽责。

第27章恋曲终

“生活中,没有两个人是注定在一起的,也没有两个人是注定要分开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握紧彼此的手,一起面对。”

我开车到了医院,本想先跟同科的大夫商量一下调班的事情,再去跟领导请假。我刚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八卦。

“怎么可能?印秘书就快和薄医生结婚了,你别乱说。”

闻言,我正要推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又一道声音响起,声音我不太熟,应该不是我们科的:“我没乱说,我的朋友在政府上班,印秘书确实有了新欢,是前任副市长的孙女儿。”

“攀上了高干就不要薄医生了,这不是陈世美吗?”

“薄医生一定不知道吧?我看她最近挺开心的。”说话的是我们科的护士。

另一个小护士抢着说:“你们有没有留意到,薄医生的订婚戒指摘了。”

“是,是,我也看到了。我还以为她忘了戴……她可能知道了,这几天都在强颜欢笑?”

“肯定是。除了安抚要死的病人,你平时见薄医生笑过几次?这几天她见谁都笑,一定是故意笑给别人看的。”

“有道理,有道理。唉!印秘书怎么能这样?男人啊,都是寡情薄幸。”

“你懂什么,副市长倒台了,印秘书没了靠山,当然要想办法再攀一个。”

我推开门,吱呀的开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我站在门口微笑,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

我们科的小护士求助性地扯扯李医生,因为他跟我的关系还算不错。

“薄医生,你今天不是休班吗?”李医生讪笑着问。

“我来请假,我有点私事,想休一周的假。”我没做无谓的解释,只微笑着坐到李医生旁边:“李医生,这几天忙吗?我想跟你串串班,我有点重要的事情。”

“不忙,你的班我替你就可以。”

“谢谢!那我去和主任请假了。”

我走出办公室,听见里面又开始窃窃私语,我不想再听,快步走向主任办公室。

请了假,安排好下周的班,我回家收拾东西。一进门,我先跟妈妈说:“妈,我有个朋友病了,我去医院照顾他。”

妈妈一见我收拾平日的洗漱品和化妆品,猜出我要去陪护,不解地问:“冰冰,谁病了?”

我犹豫了一下:“叶正宸。”

妈妈一听说他病了,立刻紧张地拉住我:“他病了?什么病?”

“没什么大事,受了点外伤,休养一阵就好了。”

“你要去陪护?”

“嗯,他在南州没有亲戚朋友,没人照顾他,我想去陪他。”

“冰冰,”迟疑了一阵,她终于问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我点头:“嗯。”

“他呢?他对你怎么样?”

“他对我很好。”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挽住妈妈的手,脸贴在她的肩膀上。不管妈妈有多瘦弱,她的肩膀总让我特别依恋,“妈,三年了,我始终忘不了他,我还想和他在一起。”

“妈知道。你经常在梦里喊‘师兄’,一遍遍地喊。你和钟添订婚那天晚上,你喝了几杯葡萄酒,睡着之后一直哭,抓着我不停地问我……”妈妈哽咽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他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把你忘了?”

“妈……”

“唉!冰冰,妈以为……妈要知道他能回来,一定不会同意你和钟添的婚事。妈知道你委屈,都是为了你爸爸。”

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我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到浑身发抖,哭到嗓子都哑了。

妈妈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背。爸爸听见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沉沉地叹气。哭得累了,妈妈给我盛了一大碗煲好的人参汤,浓香扑鼻。

我喝汤的时候,妈妈又将锅里的热汤盛进保温桶里,放在我手边,交代说:“这份你带去医院,大补的,最适合补气养血。”

我笑着抹了两下脸上的泪痕,接过:“妈,你真好。”

“快去吧,一会儿汤凉了。”

我提着着行李袋回到病房时,眼睛还红着,叶正宸八成以为我要跟他私奔,紧张地下了床:“怎么哭了?和家人吵架了?”

“没有,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把保温壶递到他手里,“我妈妈煲的人参汤。”

叶正宸一听说是我妈妈煲的汤,一口气把汤喝了大半,恨不能把人参都嚼烂了吃下去。

“好喝吗?”

“嗯,难怪你厨艺那么好,原来深得我未来岳母的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