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和赵清彤初搬来沈家别墅,沈钊喜欢赵一玫,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让人把院子打扫出来,撒了一地的玫瑰花种。赵一玫十分开心,也亲自去种了一株。沈钊挑的是白玫瑰,赵一玫种下的是整个院子里唯一一株红玫瑰。
刚刚种下的那段时间,赵一玫满心期待,天天跑去看有没有发芽,后来上了初中,她也就慢慢把这件事给忘了。
没想到会突然在这时开花了。
白色玫瑰映着绿叶,在阳光下肆意开放,闪闪的,像是在发光,真不愧是花中桂冠,美得如此张扬。
原来昨天夜里闻到的,是玫瑰的花香,赵一玫后知后觉地想。
沈放和赵一玫的房间都在二楼,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所以两个人常常会在楼梯口狭路相逢。
等司机开车送走沈放后,赵一玫鬼使神差地走到沈放的房间门口,却发现被上了锁。
“什么破毛病,”赵一玫意思意思地踹了两脚房门,“还锁上了。”
沈放的卧室旁边是书房,赵一玫走进去,从窗口探出脑袋看了看,两个阳台之间隔得并不远。赵一玫本来就赤着脚,灵巧地踩上栏杆,深呼吸一口气,抓住旁边房间的阳台爬了过去。
沈放的房里空空荡荡,这是赵一玫三年来第一次见到他房间的模样。他几乎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
不对,赵一玫想,像他那样的男生,或许除了日常的衣物外,就没有别的物件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硬皮笔记本,赵一玫打开来,只见前面几页都被撕掉了,剩下的页数都是空白的。赵一玫坐在他的床上,只觉得困意袭来,便沉沉地睡去。
赵一玫在梦里梦见到了沈放。
那是十四岁的沈放,穿着白衣黑裤,刘海遮住了额头,不说话的时候乍一看真是风度翩翩。
可他偏偏傲慢地挡在赵一玫面前,眼睛里满是奚落,问:“你怎么还没滚出去?”
小小的赵一玫站在他的面前,笑嘻嘻地问他:“沈放哥哥是吧?你看到我是不是很难受?”
沈放盯着她。
“难受就对了,”赵一玫恶毒地笑起来,“既然你这么恨我,我又怎么能让你如愿呢?”
赵一玫醒来时已是黄昏,夕阳照进窗户。
她想起来了,赵一玫抬起手臂遮住射入眼里的光,喃喃自语:“今天是中秋啊。”
中国人都讲究佳节团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他却在这一天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家。
沈钊昨晚就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突然,他没有回答。
只有赵一玫知道,因为玫瑰花开了,所以他才走了。
“哼,”赵一玫走到门边,最后看了一眼沈放的房间,“神经病。”
2
赵一玫再次见到沈放,北京的秋天已经过了一半,满城枫叶。
学校发了新校服,是死气沉沉的深蓝色。赵一玫嫌它丑,除了周一的升旗仪式外,其他时候打死都不肯穿。
果不其然,她被抓了个现行。上完体育课,赵一玫在学校里慢悠悠地走着,教导主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厉声呵斥:“那位同学,你过来一下。”
“怎么不穿校服?”
别的同学一般都会撒谎说“忘记穿了”“在教室里”“尺码不合适”之类的,唯独赵一玫,鼻子眼睛里都是嫌弃:“太丑了。”
教导主任被气个半死:“别的学生都能穿,就你不能?”
“不能。”赵一玫点点头。
“反了你了,还是不是学生了?”教导主任尖着嗓子,“天天强调要穿校服要穿校服,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新官上任三把火,教导主任直接把赵大小姐拉到学校大门口罚站。为了让赵一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还搬来一张凳子,让赵一玫站上去。
赵一玫因为行事张扬,一直都是初中部的话题人物。再这么一站,每个学生放学回家出校门时都要看她一眼。偏偏赵一玫站得理直气壮,脚踩在凳子上,却一屁股坐在课桌椅的靠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人来人往。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高中部的沈放。
因为月考,老师拖了堂,沈放一行人离开学校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天边的火烧云红了一片。沈放开始没看到赵一玫,是他身边的宋祁临突然“咦”了一声:“那女的谁呢?”
旁边有人接话:“初中部的,这个女生我特别服。长得美,是真的美,成绩也一等一的好,跳舞还拿了全国冠军,开学的时候五班的高子找她搭讪,死得特别特别惨。”
宋二这个人,典型的纨绔子弟,家中排行老二,人称宋二公子。这种事宋二最喜闻乐见了,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个惨法?”
“送的首饰啊奢侈品啊,看都不看全丢垃圾桶里。后来有一次上体育课,高子带着人去堵她,约她一起喝奶茶。她白眼一翻,问高子,你谁啊。你不知道,高子当时给愣的,全校的脸都给丢尽了。”
宋二哈哈大笑,问:“这年头还有人不吃高子那一套啊?”
“你不知道,高子追她那股劲儿,都快赶上姚小同追连羽了。”
宋二马上面色一改,十分严肃地说:“那可真是,挺厉害的。”
“要不,二少你去试试?”旁边的人怂恿道。
宋二大言不惭:“好啊。”
沈放原本漫不经心地走着,顺着宋二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穿着白色T恤的赵一玫。她把长发盘成了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吊儿郎当地半蹲半坐着。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路,目光在空中交会。
赵一玫一怔。
沈放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轻嗤一声,说:“哟,我当这是谁呢,不是赵大小姐吗?”
赵一玫从靠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放。
正好教导主任从教学楼走过来,想检查赵一玫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反省,却看到她在和一个男生说话,立时火冒三丈。还没等她开口,赵一玫就先看到了她,犹如看到救星一般,眼前一亮。
“报告老师!”她说得很大声,周围的人都侧目过来。
“什么事?”教导主任强压住怒火。
“他戴项链!违反校规!”赵一玫指向沈放。
沈放身后的三五个男生一齐吃了一惊,这一出演得可真精彩啊。
教导主任转头看向沈放,看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黑绳,皱着眉头:“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戴配饰。”
沈放目光一沉,没说话。
教导主任伸出手:“交出来吧。”
沈放冲教导主任微鞠一躬,淡淡地说:“老师,您要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但这条链子不能摘。”
教导主任眉头竖起:“哪有不能摘的道理!”
沈放不说话,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赵一玫则在一旁冷笑。
教导主任看他如此坚持,突然想到什么,说:“学校也是开明的,如果是双亲的遗物,可以不摘。”
沈放还来不及开口,赵一玫就在一旁故意大声说:“哎呀,沈放,我记得你父亲健在啊,为人子女的,总不能这样诅咒自己爸妈吧。”
沈放猛地抬头,目光阴鸷地盯着赵一玫,似乎想将她千刀万剐。
他点点头,语气冰冷:“赵一玫,你以为我真的弄不死你?”
教导主任说:“这是学生该说的话吗!这位同学,把你的链子交出来,向人家女孩道歉!”
沈放一动不动,这下教导主任可急了,抓住他的衣领。他还是不动,只静静地开口,说:“老师,您就算是要开除我,这条链子我也不会摘,至于她……”
沈放语气诚恳地说:“她不配。”
赵一玫迎着夕阳抬起头,看着他英俊却残忍的脸,忽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最后闹大了,教导主任嚷嚷着要开除沈放,最后还惊动了校长,亲自给他打电话。挂断电话后,教导主任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说:“既然是另有隐情,那就算了,下次主动告诉老师。但是你言行有愧,旁边站着去吧。”
沈放点点头,往赵一玫边上站着去。两个人一个在凳子上站着,一个靠着栏杆,谁也没再看谁。
又过了一阵子,人群都散了,赵一玫因为有沈放站在身边,虽然没人监督,却是再不肯坐下来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赵一玫再次开口,语气里却少了轻佻和攻击,问:“你住哪儿呢?外面住着好玩吗?”
沈放冷冷地说:“滚!”
赵一玫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落在了很近的地上。她和沈放一高一矮,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赵一玫淡淡地笑,像是在自嘲:“知道了。”
3
赵清彤和赵一玫的生父董齐是在赵一玫三岁时离异的,赵一玫跟了母亲。赵清彤出身名门,年轻时做过电影明星,后来借着董齐的关系下海经商,做的是金银珠宝类的生意,可谓生财有道。
1999年的中秋,赵一玫的家里堆满了月饼,赵清彤嫌吃了长胖,全给赵一玫吃。赵一玫只吃莲蓉蛋黄,随手掰开一个,不是蛋黄的,她嫌弃地撇撇嘴,擦了擦手,继续写作业。
赵清彤从跑步机上下来,累得大汗淋漓。她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突然对赵一玫说:“我要结婚了。”
赵一玫很是不满:“要搬家吗?我国庆假期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又不要你来搬。”赵清彤说。
“不搬。”赵一玫说,“家里还有这么多螃蟹没吃完。”
“他家有个庭院,一直荒废着没用,听说你喜欢玫瑰,说都拿来给你种玫瑰。既然你不搬,那就算了。”赵清彤故意装出一副颇为惋惜的样子。
“搬搬搬!”赵一玫马上放下手中的笔,正襟危坐,“妈,你的终身大事不要听我这个小辈的意见,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人生。”
赵清彤“啧啧”称奇,自己怎么会养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