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饭时还早,食堂里的人并不多,摆在台面上的饭菜也少。大A拿着陈轻的饭卡去小厨房点了三个小炒,回了位置便开始捧脸发呆。

她是个瓜子脸,一双乌亮的眼睛顺着手掌的力量斜成两条向上的细线,眼中条形的世界安静了没多久,便随着陈轻的推动来回晃了晃,她听见陈慢慢“咦”了一下,“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刚才还一脸呆滞的大A仿佛突然上紧了发条,人“叮”的一下坐直,她心里暗暗说了句“坏了”。

陈慢慢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大A心虚的干笑两声,“没有不对啊。哪里不对了?”

“你说你钱花完了,那饭卡呢?你不是才充的值,我帮你充的。”陈轻一板一眼地摆弄起手指,细数着证据。

这……

“我钱包丢了。”急中生智想出来的理由让大A松了口气,她手背后,扯起衣服闪了闪,脊背上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我去拿菜。”小厨房的出菜声让她如蒙大赦,大A逃也般的离开了位子。

磨磨蹭蹭地端着菜回来,她以为钱包的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可看见桌旁多出的那个人还有她手里东西时,她就傻眼了。

哔哥“啪”的把亮白色的钱夹拍在桌上,“是你的吧?幸好我眼尖,不然被别人捡走有你哭的。”

“你在哪捡到的?”放下托盘,大A拿起钱夹,翻看着里面一分不少的钱,不免有些怅然。

“宿舍窗子下面,你丢东西的地方也够有才的了。”连上两节大课的哔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对着桌上的菜啧嘴,“对了,夏老师要你们明天去他办公室,还有,英语课的点名,陈轻的我帮忙应付过去了,大A的没有。别那么看我行吗?你揍完人跑了,‘人’还坚持来上课,可信吗?”

“……”沉默中,大A把小厨房端上来的菜一古脑地挪到了自己面前,她拿起筷子,示威性的敲了敲盘沿,“想、吃、自、己、买、去!”

大A挑衅地看着哔哥,让她没有理由把这当成是室友间的玩笑。

“不吃就不吃。”她索性也摔了筷子。

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起来,好像下一秒这桌的人不是吵起来便是有人要走。

“你们都不吃,那我吃了哈。”陈轻咬着筷子,没劝大A或是哔哥,只是认真地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脸的认真幸福。她甚至还拽住大A,脸对脸地哈了口气,“好吃。”

那样子,别提多馋人了。

“陈慢慢,你别把老娘的肉都吃了。”大A拍了下桌子,竟坐下开始吃起了东西,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她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在和哔哥生气呢。

看着已经消停下来的大A,陈轻放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哔哥你跑个腿,再要俩菜呗,咱仨吃这些肯定不够。”

把卡塞进哔哥手里,她顺手把人推走,动作连贯的根本不给人留拒绝的时间。

哔哥张张嘴,最后认命地接了卡走了。

撩了下眼皮,大A戳了戳盘子里的菜,“我是不是又无理取闹了?”

“大A,回头我整理好高数的考试重点,复印一份给你。”

“好啊。”大A吧唧着嘴巴,心情突然就好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陈轻很少道歉,也几乎没说过对不起,可她总是用行动让她的朋友感觉到她的歉意,知道她是把朋友放在心上的。

“陈慢慢,那个人的死和你没关系吧。”平静之后,大A方才想起这个最该问的问题。

“夏老师说不关我的事,倒是你,以后不要为我出头打人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呢?”就近从哔哥手里的餐盘夹了块肉塞进陈轻嘴里,又和哔哥对视上的大A伸手又夹了一筷子,“看什么看,吃饭。”

这一筷子,大A塞进了哔哥嘴里。

好朋友间的别扭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如果矛盾双方不是朋友,那事情就难办的多了。

譬如学生和老师间。

教导主任顶着一张黑脸,坐在夏东柘的位子上,手中的原子笔在纸面上点点戳戳,“真行,你们这些大一生可真行。女生打人,不懂急救的敢动手救人,还说自己是医生……”

“老师,我没说我是医生,我只说我是学医的。”陈轻垂着头,纠正着主任的话,脑子里想的却是为什么夏东柘不在。

“什么学医的,人家这边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说你自称是‘医生’!”主任挑着眉,扔掉手里的笔,顺手抓起一张纸,再用力的甩了甩,那样子像在说“白纸黑字你还说什么说”。

“他们撒谎你也信啊,主任?比起外人,你不信自己的学生?你是我们老师还是他们老师啊。”大A浑然忘我的讥讽,却忘了对方是正在气头上的主任。

“啪”地把纸拍回了桌上,主任气哼哼地瞪着大A,“还有你,闫爽的家长找了学校,要我们严肃处理你,你怎么样,还想我们找你老爸,再让你爸拿钱来把这事平了?”

直白的话刺得人耳膜发疼,大A攥紧拳头,感觉坚硬的指甲扎进肉里,可真他妈的疼。她不喜欢被人提醒她是靠钱进的这所百年名校,可每次她都不长记性的给人家谈论的资本。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主任也不愿意提起这事,见大A不再吭声,就势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表情,“你先出去,我有事和陈轻说。”

大A迈着沉重的脚步出门,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陈轻开始紧张,她不知道主任把她单独留下要说什么,可她知道,十有□□不是好事。

“陈轻,法医那边的报告出来了。”主任看着重新抓回手中的笔,语气颇为惋惜,“没发现明显异常,就是心脏骤停,这在责任上就很难界定了。作为我个人,是欣赏你这份勇气的,可是作为学校……”说到连他都觉得尴尬的话题,主任低下头捂住嘴,两声模糊的咳嗽随即从指缝里传出来,“总之,学校正尽力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我们也会尽量保护你的。”

一个尽力,一个尽量,陈轻的死刑却被主任悬在近在咫尺的头顶。她抬起头,没什么情绪的朝主任鞠了一躬,“谢谢主任,你能告诉我,夏东柘老师去哪儿了吗?今天本来是他找我来的。”

“夏东柘请假离校了。”

“哦……”

为了避开大A,陈轻从另一道门离开了男宿。

室外,绿草如茵,她的心情却是浑噩不明。

她走走停停,犹豫了好久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夏东柘的电话。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抓紧电话,轻轻地开口:“夏东柘,我见到主任了。他说那个人是心脏骤停,家属在闹,我给学校惹麻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不会让我退学吧,会吗?我不想退学,我好不容易才考上这所大学,好不容易离你这么近,我不想回家。我有点害怕……夏东柘,你接电话好不好,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可不管她怎么说,电话里的声音已经从“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她低头抹着脸,撇撇嘴,“陈轻,有点出息好不好?”

可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管她是怎样一个女生,她都希望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哪怕那人不喜欢她,哪怕那人只是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也是种力量。

陈轻找了丛矮树,蹲在一旁抹眼泪,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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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客户号17452202读者获得私语酱签名书一本,选自第一章评论

作者有话要说:小段子

部门组织出去旅游,同事A:我老公说那边晒,给我买了最好的防晒,同事B:我男朋友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随便刷。陈轻默默站在一旁,夏医生临时出差,不能和她一起去。返程日,遇到台风,一行人被困机场,A:我联系不上我老公,B:我也是,一旁默默发呆的陈轻头上突然挨了一下,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夏东柘一脸嫌弃的坐在旁边看她:你是非洲人吗?晒得像煤球似的?陈轻激动地正说不出话,夏医生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样东西:煤球,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明明那个红宝石的好看些。陈轻盯着夏东柘手里的东西,认得那是她刚刚在免税店看到没舍得买的一个XX#只是猪颜改,论迟来

☆、Chapter1蜗牛纪年(9)

Chapter1-9

厚重的鞋底碾压过草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远到近,最后停在了一步远的地方。

陈轻止住哭,慌乱的抹着眼角,她想象着自己那张圆脸上再多了一双肿肿的眼睛,突然就没了回头的自信。

一定难看的要命。

“喂,你蹲在这里干嘛呢?”

略带陌生的声音好像一盆凉水,从陈轻头顶一路浇到了脚踝骨,她僵着脸回头,失望地看着来人,“叶李,是你啊?”

“什么叫是我啊?”叶李抖了抖身上的黑衬衫,一脸嫌弃地瞪着陈轻,“大A说你不见了,原来是躲在这里哭啊?为什么啊?还是主任那个糟老头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陈轻继续抹着脸,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她本来没想说什么,可耐不过叶李好像十万个为什么那么的软磨硬泡,只好把办公室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狗屁学校。”气愤的叶李跳着脚,顺势挥手抽了身旁的老榆树一巴掌。徐徐春风里,老榆树安然地立在原地,举着红巴掌的叶李面目扭曲,继续跳脚。

嘴对着手掌哈着气,他灵光一闪,回味起一件事。

“胖妞,你刚刚不会把我当成那谁了吧?”越想越觉得是,等陈轻“嗯”出了声,悲剧一样的答案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了。

“我把你当成夏东柘了。”

过于坦然的态度让叶李很是抓狂,他真怀疑陈轻是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他不喜欢夏东柘吗?妄他专门找了朋友来帮她,对比之下,夏东柘又在哪儿呢?

赌气的他想一走了之,直接撂挑子不干,可那样做实在没风度。心思几度回转后,他嘟着嘴又绕了回来。

“学校那边不帮你,你的夏东柘又不知去向,如果我帮你,你能答应我件事不?”

“如果还是让我帮你对付夏东柘那件事,肯定不能。”

“陈轻,你是不是这么威武不能屈啊?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我可是为数不多愿意帮你的人哎!”

他觉得陈轻实在冥顽不灵,陈轻自己却不这么想。

她摇摇头,“我对威武还是屈的,就是你没夏东柘威武而已。”

“你……”你了半天,叶李也没想好怎么回嘴。

恼了有一会儿,他甩甩手,算了,在嘴皮子上斤斤计较不是男人该干的事。

哼了一声,莫名想起焦点访谈片头语的叶李得意地笑了起来。

“等我帮你把事情解决,你就知道我和那个临阵脱逃的夏东柘谁更威武了。”

没错,那句话是——用事实说话。

叶李找来帮忙的这个朋友据说牛的不行,男生嘴里的吹捧感染得大A也跟着信心爆棚,可作为整起事件的当事人,陈轻的反应仅仅是个“嗯”字。

“什么叫‘嗯’啊,叶李是在帮你!”这样的态度让大A大为光火,才做过护理的指甲不客气地招呼上了陈轻圆圆的脑门,“你啊,趁早别做梦了,夏东柘那人一点不靠谱,还老师呢,根本就是逃兵,遇事就知道躲!”

“他是有急事才离开的。”复述着那天在办公室里主任的话,陈轻捏开大A的“爪子”,手在额头上新添的两道月牙上按了按,头一低,张嘴叼住了面前玻璃杯里的饮料管子。加冰的液体滑过喉咙,烦躁感终于舒减了。

“再说我不是来了吗?别再说夏老师的不是了。”

“哦!你来这里是为了堵我的嘴,不让我说他坏话的啊?陈慢慢,你搞搞清楚,我们可是……

唔!”瞪眼看着嘴里多的塑料软管,大A被陈轻那声“堵”气得七窍生烟。

“别说了,叶李他们来了。”安抚地拍了下大A的背,陈轻朝店门口奴了奴嘴。

门上的白天使风铃晃了几晃,擦着汗的叶李从黑漆的玻璃门后走了进来。他人很兴奋,动作夸张的四处张望,很快逮到了角落里的大A和陈轻。

使劲儿冲着他们招着手,叶李回头招呼着后面的朋友进门。

直到叶李的朋友走近,陈轻看清对方的长相,终于有点意外了,叶李的朋友是个长相干练的……中年女人啊。

她以为会是个年轻人呢。

“这事找年轻人顶用?真当我傻啊。我姐,”叶李一扬手,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翘着腿介绍,“和我关系特铁,你们跟着叫冯姐就好。燕北最好的记者,咱们把这事和她说说,报纸这么一报,管保你的冤枉全被洗脱了不说,说不准还能得个学校表彰什么的。”

越想越得意,叶李的脚抖地好像得了癫痫。

“别急着嘚瑟。”冯姐笑着打断了他,“你说的那些我可保证不了,我会据实报道就是了。”

这个冯姐说话时总带着笑,态度也诚恳、不浮夸,陈轻真有些觉得叶李这次不是胡闹了。

她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

人不多的小店里,女记者手里的笔刷刷地做着记录,陈轻低着头,下巴一上一下,柔软的声音里偶尔穿插一声张扬的男声,时间随着渐落的夕阳缓缓而逝。

终于说完了一切。

确认好再没有什么需要问的了,冯姐起身,拿好随身的记者包,“这事交给我办,放心吧。”

“谢谢姐姐。”

冯记者本来已经走了,听见陈轻对她的称呼,又转头折了回来,她摸了摸陈轻的头发,叹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太单纯了。”

冯姐说的单纯被大A直译成傻放回了陈轻身上,陈轻却不以为然。

“那种情况,是你你也会救的吧?你会吧。”回校的路上,陈轻慢慢舔着手里的蛋筒,自问自答、理当如此的样子换来大A一个白眼。

“那个不是重点,夏东柘才是关键,好吗?说,什么时候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