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措戳了戳白白的米饭:“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去重新开始。”
文妈妈一听这话,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和谁重新开始?他万里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三年多不闻不问,你差点就要不是他,你会变成那样吗,现在你好不容易好了,他们家的人安得是什么心?是什么心?!”
文措自然是明白文妈妈的激动都是出自对她的关心,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留在江北也没什么意思,我觉得难过。”文措越想越觉得难过:“我今天碰到陆远了,他和女朋友在一起。”
文妈妈没想到陆远在文措心里是什么位置,只好试探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陆远那小子?”
文措撇了撇脸,有点无助地说:“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我只知道从罕文回来我就只想过他一个人了。”文措眼泪就落了下来:“可是妈妈,他已经不要我了,他有女朋友了。”
文妈妈也有点不敢相信,想了想又觉得可以理解,感慨说:“这是命啊,那孩子当初多喜欢你,求了我好久,就为了你那么几只猫。”
文措眼泪直掉,“之前他说他有女朋友了,我还不相信,想想大概是不能接受吧。”文措难受极了:“老天是不是耍我呢?每次都是后知后觉,失去了才知道喜欢。”
“我的乖孩子,”文妈妈看她哭得心疼:“你有没有和他好好谈过,问过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人家有女朋友了,还怎么谈,要我去当小三吗?我做不出来。”文措说完这话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文妈妈抿着唇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只对她说:“哪怕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至少该去告诉他,他一直误会着你喜欢万里,至少该告诉他。”
“如果注定没有结局,有些话不说比说了更好。”文措声音哽咽:“妈妈,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对吗?”
关于文妈妈文静当年和爸爸的爱恨情仇,文妈妈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对文措提及。那个男人就像文措母女生命中一闪而过的流星。文措也许曾经对他有过期待,但那种期待实在太短暂了。
文措从小到大受过的许多委屈都与那个男人有关。
说恨,她已经不再恨他,成熟有时候也伴随着无来由的原谅。她和母亲一样,对那个男人的行为选择了原谅。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有所联系,却没想到有些事情,不是她不说,不招惹就不会沾上的。
她再一次看到陆远的女朋友——那个黑裙女孩的时候,是在她家里被搅得一团糟的时候。
一个女人进了她的家,砸坏了好几个玻璃制品,嘴里一直骂骂咧咧。文措一脸惊愕地站在自己家门口,邻居和社区的保安全来了,据说警察一会儿也要来。文措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赶紧到处找寻妈妈,确定她没事以后,才开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肇事者一直在对文措母女破口大骂,字眼严重,让文措母女难堪至极。
文措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即使很多年没有再见,即使她的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文措还是一眼就把那个女人认了出来。
她是那个男人的妻子,也是当年一巴掌搭在她脸上的女人。
很多年过去,文措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小女孩,她站得笔直,护在妈妈面前,对那个女人大声呵斥:“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有什么事我们找警察解决。”
那女人见文措这么理直气壮,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姓文的是不是都不要脸啊?老不要脸的抢我老公,小不要脸的抢我女朋友的男朋友。你们家族是不是有做小三的基因啊?你叫警察来啊,警察早该把你们狐狸精母女抓走!”
文措眼见着母亲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护雏一般走上前去:“你说什么胡话呢?!疯了吧你!快点滚!”
文措要上去,文妈妈抓住了文措,这么多年,对这段过去,文妈妈还是觉得羞耻和愧疚,她压低声音说:“不要去。”
看妈妈低着头的样子,文措觉得难受极了。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可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要我走也可以,你们母女从江北搬走,不要再出现了。”那人趾高气昂地说:“不要再勾引我女儿的男朋友。不然我以后天天来你们家,有本事你们叫警察永远不把我放出来!”
围观的邻居对于这个经济富足却没有男主人的家庭一直都十分好奇。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女人太有钱了,别人第一反应不是佩服这个女人,而是猜测她是做着什么不正经的事才能有如此多的钱。
这下那女人这么一闹,想来很多人肯定是已经信了。
“你是不是有病?请你快从我家离开!”文措忍无可忍,上前要去抓那个女人。
在一片嘈杂的声浪中。一个女孩挤开了人群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妈——”
看得出来她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她直奔那个女人,脸上有些责备的表情:“你干嘛呢?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插手吗?”
文措看着眼前的变故,一时也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时,她才发现那个女孩竟然十分眼熟。文措这才想起,她正是那天挽着陆远手臂的女孩。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文措心情又暗了几分。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情敌身份,也许文措不会多想。可这会儿这状况,让文措不由把问题往更阴暗的方向想了几分。
她盯着那女孩,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谁?”
☆、第42章
接到秦前火急火燎电话的时候,陆远正在煮速冻饺子,准备随便解决晚餐。
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接了电话,还没说话秦前那边已经聒噪地吼了起来:“兄弟,你在哪儿呢!”
陆远被秦前弄得一头误会,开玩笑道:“我在火星考察呢,看适不适合人类居住。”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呢。你现在有空没有?能不能去一趟文措家?”
听到文措的名字的时候,陆远心里没来由地抽了一下。那次在酒店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再没有机会见面。那天她脸上那忧伤的表情还映在陆远心里。
“怎么了?”
“你赶紧来吧,哎,出了事。”
秦前难得严肃,这让陆远一下子想起了文措以前的一些举动。想起以前秦前夸张地形容文措把跳楼跟三餐一样。
心底一下子黯了下来,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她怎么了?”
秦前在那头焦头烂额,“我现在和同事马上出警了,你也赶紧吧,文措家里被人给砸了!”
“她人没事吧?”一听不是他想得那些事,他竟然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还 没到现场还不清楚,没空和你说了,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秦前挂断电话前说:“也就这么一回我忍不住还是通知你了,都半年了,男未婚女未嫁的,是不是有什 么误会,见个面说个清楚,死也死得明白。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个苏姑娘。文姑娘虽然有点作,谁让你比她更作就喜欢人家呢。”
陆远心不在焉地走进厨房,饺子还没煮开,陆远直接关了火。刚离开厨房,他又回到灶前把火打开就这么反反复复几次。陆远终于做出了决定。
关掉了火,随后拿了件外套披着就直接冲出门了。
忘不掉就不要忘,她就在他心里,他骗不了自己。
文措问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那女孩只冷冷回应:“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反正你们姓文的从来没有当我们存在。”
文措被她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即使不用介绍,文措也能猜到她正是那个人的女儿。
她留着很长的刘海,可她动的时候,文措还是从头发的缝隙里看到她额角的那块顽固的疤痕。
什么都不需要说,文措已经明白了这对母女来者不善。这一幕很多年前其实也发生过。
当年若不是那个女人来家里闹,文妈妈也不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站在一团糟的家里,微微张开双手护着妈妈。文措眼神严肃,盯着那对母女,这一刻,她无法善待这一对入侵者。
那女孩扶着自己的妈妈,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一直趾高气昂的女人顿了片刻,随即大声嚷嚷:“不行,我不走,这气我都忍了几十年了,无论如何我都忍不下去了。”
那女人的谩骂还在继续:“当年要不是他们母女,我们家也不会散!当年老的当小三就算了,小的如今也当小三,我们母女是不是欠了你们了!”
那女人越来越没边际的谩骂和指责让围观的人眼光越来越奇怪,议论声也四起。明明文措母女是受害者,可众人看着她们的样子却好像是她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文妈妈在文措身后一直没有说话,她的手扶着文措的背,文措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文妈妈是一个那样坚强的女人,为了养大女儿,这么多年在事业上那么辛苦的奋斗。文措一直以为,天塌下来她都不会害怕。可是这一刻,她却因为难堪全身在发抖。几十年过去了,那段畸恋还在影响着她。
她还在愧疚,即使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她也觉得是她的存在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当初骗她的人,却始终无法面对那人的妻女。
说她护短也好,盲目也罢。文措始终觉得这一切不该由文妈妈来承受的。看她那个样子,文措觉得心疼极了。
“当小三的就该低调点,还买到这种小区里,干嘛啊,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母女是跟人睡了还拿钱的啊?”
“这辈子找不到男人是怎么,怎么就是喜欢盯着人家的男人过活呢?”
“小三就是道德感差,教不好孩子,所以一家都是小三。”
“嘭——”
玻璃瓶破碎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那个女人喋喋不休的骂咧。
文措握着酒瓶的手上紫红一片。虎口处一阵阵痛感传来,想必是玻璃弹起来划破了。
她把装饰柜里的一瓶红酒直接给砸了。紫红的酒液和鲜红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文措举着已经被敲碎的酒瓶,目光凶狠得如同一头猎豹。
原本盛酒的玻璃瓶如今成为尖锐的凶器。她每往前走一步,那对母女就不自觉往后退一步。
“道歉。”文措的声音趋于冷静,可这冷静中充斥着随时要爆发的巨大愤怒。
“给我妈道歉。”文措冷漠地说:“然后滚。”
“文措,你干嘛呢?快给我过来。”文妈妈看她越来越不受控制,急坏了。
玻璃尖锐的棱面看上去有些惊悚,文措一步步靠近,眼中有嗜血的狠意。
刚才一直骂骂咧咧的女人瞬时噤了声,她躲在女儿身后哆哆嗦嗦说着:“你要是敢动我,你等着牢底坐穿。小心警察抓你!”
“呵,”文措冷笑:“你眼里还有警察?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最好是把东西给放下,我会把她劝走,你别做出不理智的事来。”一直不说话任由事态发展的女孩居然开口劝起了文措。
“刚才你怎么不这么说呢?”文措说:“是谁不想息事宁人?”
苏灵蕴沉着脸看着文措:“哪一句是错了?难道你妈没有抢过我爸,难道你没有抢过我的男朋友?”
“笑话,就不说老一辈的事是怎么回事了。”文措手上的血还在往外冒,她脸上的表情却仍旧平静:“我认识陆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葱呢。”
“你和陆远是什么关系?我和陆远是正式确定了关系的男女朋友。你呢?”
文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口气越来越冷:“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却知道我。所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谁,也认识我,还故意接近陆远,你是来报复的,是吗?”
苏灵蕴笑了:“你认识陆远那么久从来没说喜欢陆远,一发现他是我男朋友,立刻哭哭啼啼联系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那你呢,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文措被她彻底气到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是不是胡说八道没有成本,所以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文措想到那种可能以后,立刻对眼前的女孩竖起了全身的刺。
“我告诉你,陆远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玩弄的。”文措说:“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我妈,也不要伤害陆远。”
苏灵蕴冷冷一笑,长长刘海搭住了她阴郁的表情,她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她突然向文措靠近,压低声音说:“原来你真的喜欢那个书呆子?”她笑笑说:“可惜我不准备让着你,耍耍那呆子还挺好玩的。”
“你——”文措被她一激,立刻举起了尖锐的酒瓶抵在她脖子上最脆弱的动脉上。
“文措!你在干嘛!你是不是疯了!”
千钧一发的一刻,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响起。文措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正看见陆远快速挤到了人群里。正一步步向她走近。
“陆远救我”方才压低声音的女人突然脆弱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让文措彻底陷入被动。
“不是这样的”文措几乎是本能地辩解了一句,声音小小的。那一刻,陆远指责的表情已经让文措失了信心。
需要解释吗?他已经本能地相信了他所看到的吧。
“你别过来。”文措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文妈妈急得眉毛都打结了,眼见事态越来越大,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文措,你把东西放下,你干嘛啊?”
文措冷冷地回过头来,她直勾勾盯着一脸委屈眼眶红红的苏灵蕴,一字一顿地说:“你这种把戏对付别人也许还行,像我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真的不行。”
手上用力,尖锐的酒瓶又往前了一些,这次直接抵住了苏灵蕴的脖子。
“他若是不相信我,只怪我自己无能,怪我们之间信任不够多。”
文措松了手,酒瓶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她说:“我不想为你去坐牢,你不配。”
就在苏灵蕴解除了委屈,正要说话的时候,文措“啪——”的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脸上。
“可我不会原谅你放纵这个女疯子来伤害我妈,也不会原谅你伤害陆远。”
“爱不是对付别人的武器,而是让人变坚强的氧气。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
苏灵蕴母女还沉浸在文措杀伐果决的一连串动作里没有反应过来。
文措已经回过头一步一步走回文妈妈身边。文妈妈身后站了好多警察,其中也包括秦前。离她最近的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陆远。
文措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曾。
她随手扯起了被丢在桌子上的杂志,随便在满是血的手上擦了擦。
文措是刺猬一样的人,当她感觉到所有的人都不值得她信任的时候,她总是变得难以想象无与伦比的强大。
她用没有流血的手去拉过文妈妈,用平静的口气说:“来这么多警察,是要抓我吗?”文措一笑:“警察先生,请您调查一下,是她们先来砸我家的,我只是自卫。”
文措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手上一边一滴一滴流着血。文妈妈顾不得其他,抓着她的手要拉她去包扎,被文措抽回了手。
“不碍事,一点小伤。”
“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这么冲动。”一直隐忍着的文妈妈看着女儿受伤,终是失了冷静。
她低着头一直关心着文措的伤口。那么爱美的女人头顶上也有了几根白头发。这白头发竟是比那种一片全白了的还让文措觉得触目惊心。
文措扯着妈妈的衣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对妈妈说过任何一句暖心的话。
可是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抱住了她。
“今后我来保护你,我已经长大了。”文措抱着已经渐渐变老的妈妈,郑重其事地说:“感谢你当年没有放弃我,感谢你把我养大,让我见识了这个世界有多美。”
一直没有哭的文妈妈,却在文措说了这几句话以后悄然落下了眼泪。
文措是文妈妈口里说的那种养不熟的猫。从前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她的悲伤比世界灭亡更重要。可如今她终于懂得,人世间的爱有很多很多种,失去了一种,也一定会从其他的地方得到另一种。
比如她从来不懂珍惜的,来自文妈妈的母爱。
警察的到来终于稳住了闹哄哄的现场,秦前大概调查了一下前因后果,很快解决了问题。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陆远没有打扰文措。他径直走到屋里,强势地把苏灵蕴和苏母送了出去。
文措看他那样子,只觉谄媚得碍眼。看上去好像是在帮她,实际上就是在替那母女俩脱身。
秦前见苏灵蕴出去了,压低声音说:“人说红颜祸水,没想到蓝颜也祸水啊。真没想到你有这魅力,俩女的为你打成这样啊。”
陆远偷偷瞟了文措一眼,见她似乎没听见,回过头来瞪了秦前一眼斥道:“不说话不会死。”
秦前也偷偷瞟了文措一眼,又说:“你打算怎么处理啊?你到底和苏灵蕴分手没有啊?怎么闹成这样的?她俩是姐妹啊,你知不知道这事啊?”
陆远也没想到文措和苏灵蕴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也是一愣。
秦前看陆远一脸错愕,惊异道:“你不知道啊?”他啧啧两声,感慨道:“怎么跟演电视剧似的。这他/妈都可以。”
文措跟着民警就要出去,她似乎是挺生气的,看都没有看陆远一眼。陆远眼看着又要和文措擦身而过了。几乎本能地伸手拽住了文措的衣服。
文措低头看了一眼陆远抓着她衣服的手,又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张熟悉到不能描摹的脸孔。最终还是没有甩开。
众人都识趣的把乱七八糟的家留给了二人。
陆远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纱布,也没说什么,也不解释,直接抓着文措的手就开始包扎。
文措一整天女超人一样不知道疼似的,可是这一刻陆远这么细心一呵护,她竟觉得那伤口居然钻了心地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