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我身后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这样,反而会变成焦点。”
“说得轻巧,你有本事把我弄出去啊……”我不属地回头。当我发现说风凉话的人是墨镜男时,愣了一秒,然后本能地接了一句:“你怎么没在马尔代夫陪女朋友度假?”
这句话我在飞机上的时候就想问了,只是当时没有开口说话的气氛。
他不苟言笑,抬手看了看表:“我有办法。不过我赶时间,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走。”
“带我出去吧!”我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尚未反应过来,他抓住我的草帽往地上扔,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正要大叫,他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想出去就别说话,低下头!”
我想起刚才是我说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于是乖乖地闭嘴。不过思忖之后,我又补充了一句:“你可别趁机占我便宜!”
他压根就没理我,抱着我从容不迫地往出口走去。
我的心悬到了头顶,心想,一则《富二代和星二代为争煤二代大打出手》的新闻已经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要是再来一条《富二代三天换新欢》的报道,我妈妈非得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不可。
我尽量把脸往他怀里埋,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礼义廉耻了。我都已经把全马尔代夫最高级的总统套房让给他女朋友了,她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来找我算账吧?
正当我忐忑不安、想入非非的时候,头顶响起了男人可以穿透星空的声音:“我女朋友不舒服,麻烦让一让。”
我将头缩得死死的,唯恐呼吸声太大惊动了那群嗅觉灵敏的记者。等到他把我放下时,我感觉我浑身上下从肉体到灵魂都透着热气。我想,我在马尔代夫才待了两天,假都没好好度,热气倒是沾染了一身。
“他们不会跟来了。”他问我,“有人接你吗!”
我如实说:“本来是有的,不过她的车被交警扣了。”
他走上前去打开一辆宾利的车门:“上车吧,送你回去。”
“这是你的车?”
“不然呢?”
我咬咬牙:他戴着我刷我妈的信用卡才有钱给我爸买的同款手表,还拥有我求了我妈好几个月她都没答应给我买的同款车……
好吧,我其实就是心理不平衡!
童虞茜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她的话语中居然连一丝的愧疚感都没有:“馨馨,你还好吧?突破重围了没有?”
我说:“你等着!你跟侯冠霆的账,等我回去了咱一笔一笔地算!”
“你别冲动!侯冠霆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哪怕全世界都会出卖你,他侯冠霆也不会啊!他从小就暗恋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英国念书那会儿,你被商学院那个中泰混血帅哥劈腿,叫李什么拓的邪个,当时侯冠霆可生气了,逮住那小子就往死里揍,还在他背上写了四个字——他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精忠报国?”
童虞茜很郁闷:“我是人渣!”
“这点你不需要强调,我从小就知道。
“我呸!我是说,侯冠霆在李什么拓的背上写了‘我是人渣’四个字! 他可看不惯那小子了,谁知道你个没三观的,没几天就跟那个李什么拓称兄道妹了,还说什么爱情不再,友情长存。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你哪来的圣母心肠去原谅他,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因为他长得帅啊!”我说得理直气壮,“光这一点,就可以抵消他的一切过错。”
“你能不能有点三观?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冷静点,别一时脑热就冲过去把侯冠霆给揍了啊!”
“我不想跟你讨论侯冠霆的问题。”我比她还郁闷,“先不跟你说了。明天下午一点,老地方见!”
假如有谁无聊地弄出一个“最不靠谱闺密排行榜”,童虞茜绝对可以蝉联每一届的冠军。她的特点就是在关键时刻老爱掉链子,就比如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不帮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跟侯冠霆一个鼻孔出气!难怪侯冠霆一直说、论三观、论修养,童虞茜都比童虞倩差远了。
童虞茜和童虞倩是孪生姐妹,可除了一张脸,内在气质就没有一点是相像的,不过她们的名字倒是挺能让人产生误会,侯冠霆说,在知道:“茜”是个多音字之前,他曾一度以为姐妹俩同名呢。
妹妹童虞倩从小就是学霸,无论哪次考试,从没出过全校前三名;姐姐童虞茜是个学渣,从没出过倒数前三名。
我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妈就抱着“近朱者赤”的心态鼓励我和她闺密的乖女儿童虞倩交朋友。童虞倩从小就是家长们口中常提的“别人家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发光点。可是我妈一天一句童虞倩如何如何优秀,让我对这姑娘产生了反感,久而久之,我就跟学渣姐姐童虞茜成了至交好友。
我妈指责我的时候,我不痛不痒地说:“这样才能凸显你女儿我有多优秀啊!比上不足,比下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我爸说,自那以后我妈对我彻底失去了信心,还有了生二胎的念头,可惜一直没成功。
冷静下来之后,我蓦地察觉,墨镜男就坐在我身边,刚才我说的一切他一定全都听到了。我仔细回想了下我到底说了什么,可是脑子里一团乱。好像,我也没说错什么话。
墨镜男很冷静,话出奇少,直到我下车的时候,他才开口问我要手机号,我稍稍迟疑了一小会儿——很久之后我依然对我此刻的这一丝迟疑满怀肯定,看来我骨子里还是个矜持的妹子!
不知墨镜男有没有意会到我骨子里的这份矜持,他直接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按了一串数字:“我知道你是廖馨馨,廖家的独生女。或许我们以后还会有用得着对方的时候,交个朋友吧!”
我低头看到了手机屏幕上他输入的名字:陆西城。
03
我进家门的时候,我妈正抱着她那只苏格兰折耳描在窗边凝望夕阳。说实话,我觉得我妈长得真是美,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跟才三十出头的柔情少妇一般。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除了美貌,我的优点你继承了什么。”
确实,她的一身优点,我还真没继承什么。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妈放下葡萄,葡萄就是那只折耳猫的名字。她问我:“怎么不多玩一阵儿?”
我把行李箱一丢,负气坐在沙发上开始剥橘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把我的卡全停了,我拿什么玩?”
“你不是在安妮 · 张家里吗,她能让你饿死?
安妮 · 张是我在英国念书时的同学兼死党,中英混血儿,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英国富商。侯冠霆曾评价安妮 · 张:一个不风花雪月就会死的女人。安妮 · 张有两大爱好:第一,旅行;第二,跟不同国家的帅哥谈恋爱。
上大学那会儿,我跟安妮 · 张、童虞茜三人结伴把欧美亚三洲玩了个遍,但是安妮 · 张换男朋友的速度比她旅行的脚步还要快。侯冠霆说她不靠谱,喜欢玩弄纯情少男,可我跟她的关系还是照样坚不可摧。
安妮 · 张曾经问我:“馨馨,假如我杀人放火,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她:“只要你杀的不是我的家人,烧的不是我家。”
“那假如我挖墙脚,抢别人的男朋友呢?”
“你别抢我的就行。”
侯冠霆在一旁听得直摇头,他一直觉得我很没三观。不过童虞茜永远可以刷新我的下限,她理直气壮地对侯冠霆说:“别的女人当小三就是当了还要立牌坊的那什么,我的朋友当小三就是真爱!”自那之后,侯冠霆便觉得我其实还是个比较温柔可爱的小姑娘。
我妈知道我跟安妮 · 张的关系好,所以她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时,我怕正在气头上的她会想不开飞到马尔代夫去逮我,便顺口撒了个谎。
我说:“我在安妮 · 张家呢,最近情绪不太好,飞伦敦去喂喂鸽子,散散心。”
我妈真信了,以为我在安妮 · 张家吃香的喝辣的,一狠心就停掉了我所有的卡。
我妈盯着我看了会儿,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么说……你没去英国?”
“我在哪里很重要吗?”
“好像是不太重要。”她瞅了一眼我的行李箱,“刚从机场回来?听说不是有很多记者吗,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么说你早知道有记者去堵我啊?美女,你女儿被人家陷害,你非但不施以援手,还在这儿落井下石说风凉话,需不需要我们明天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脱下外套往沙发上一丢,利索地上楼。
“我还怀疑当初是不是在医院抱错了呢!除了美貌,我的优点你继承什么了?”
“才华啊,无穷无尽的才华!”
“廖馨馨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困了,改天跟你谈啊。”
我妈还没看出来,我是在刻意避开她的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是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送我回来的。以她的活跃思维,难保不会胡思乱想,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把这件事跟我为什么会看不上侯冠霆联系在一起。
只有童虞茜能理解我,我看不上侯冠霆完全是出于人性的本能。童大小姐评语:侯冠霆除了有钱,几乎找不到别的优点。我深以为然!
上高中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夸侯冠霆长得好,但眼拙如我还真看不出他好在哪儿。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当你心里装着一个人,纵使他人再好,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想,可能我就是这样的吧!那时候我满脑子装着宋南川,侯冠霆对我的好,纵使看见了,我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我正在摘耳钉的手抖了一下,眼前恍如落下一阵初雪,有一刹那的空白,耳钉朝着桌子底下滚去,如马尔代夫深海一般颜色的蓝钻映着灯光闪烁耀眼,熠熠生辉,恍惚丁我的双眼。
我终于想起了我和童虞茜那段关于Patck phlilippe的对话,我们在说的人好像就是宋南川。
多年前,我对宋南川的仰慕用疯狂来形容都不为过。我费尽心思地考上麻省理工学院,我千里迢迢地跑去英国念书……还有我爸妈至今仍然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念比较行星学这一不接地气的专业,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宋南川。
我遇见宋南川,在那个被称之为花季的十六岁。
十六岁,我上高一,是最忙碌也是最叛逆的年纪。我跟童虞茜私底下干了不少被我妈严令禁止的事,比如染头发、打耳洞、看言情小说……
在我和童虞茜每天逃课、玩得不亦乐乎的同时,童虞倩却像一匹横冲直撞的白马,连跳两级,拿到了全国执牛耳的大学的保送名额。
童叔叔一激动,把本市最豪华的度假庄园包了下来,大摆筵席地进行庆祝。可能他觉得在童虞茜身上丢掉的颜面终于在小女儿童虞倩身上给找回来了吧,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我太懂了,我妈就一直在遗憾没能生一个给她争气的二胎。
不过呢,只有我和童虞茜知道,童虞倩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乖巧听话。我和童虞茜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闹,童虞倩却一玩就玩大的。她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早谈恋爱的一个,她男朋友是本市某三流高中的一个学渣。
童虞茜说,有一天晚上她在阳台上透气,正好看见学渣送童虞倩回家。
他们在路灯下依依惜别,从她那个角度吞下去,一览无余。
我问她:“那学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你妹妹这样的天之骄女吃得死死的?”
童虞茜斟酌了好久,回答说:“用一个字形容——长得太帅了!”
我说:“这是五个字!’”
“反正就是帅,能把人秒成渣的那种帅!”
后来我跟童虞茜经常坐在一起感慨,高傲的童虞倩居然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普通女孩,甚至为了这个烟火放弃了名牌大学的保送名额,选择了本市的A大。当然,即便是学霸退而求其次的A大,也是当时的我和童虞茜绞尽脑汁都沾不了边的高等学府。
童虞倩的这一选择、对她自己的影响不大,却机缘巧合地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那一天的天空如同马尔代夫的深海一般,蔚蓝、深邃、迷离。
那一天我和童虞茜心血来潮,又逃课了。
童虞茜带我去学院路新开的甜品店猎食,我们正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长腿帅哥走了进来,又惊又喜地拉住了童虞茜的手臂。那场景,简直就像思密达国的唯美爱情剧。
帅哥深情款款地看着童虞茜:“倩倩,你怎么在这里?”
我心里啧啧道:看不出来童虞茜有两把刷子,一声不吭地就认识了这么个帅哥。
童虞茜的“茜”是个多音字,平日里也会有人管她叫“倩倩”,所以我压根就没把帅哥和童虞倩联系在一起。
童虞茜一开口,立马便打破了浓郁的韩剧气氛。她拼命抽手,一边不忘抬眼瞪帅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童虞倩,我是她双胞胎姐姐童虞茜!”
“你以前也没跟我说你有个双胞胎姐姐啊!”帅哥说,“好啦,别闹了,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我的气了?”
我猛然反应过来:长腿帅哥不是别人,正是童虞倩的男朋友,传说中的学渣大帅哥——罗斌。
“你真的认错人了!你听我好好说行吗……你妹啊……我靠!”童虞茜终究没忍住,一脚将罗斌劈在了地上。
旁人不知道,我从小练空手道,童虞茜练跆拳道,我们两个加起来,完全可以横扫整个校园。
罗斌不可置信地捂着被打肿的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童虞茜:“你就这么生气,还要对我动手吗?你什么时候这么能打架了?”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童虞倩!”童虞茜抚额。
考虑到罗斌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妹夫,童虞茜把他扶起来道了歉,又好言好语地解释了半天,而我则一直在旁边眯着眼打量帅哥。
不愧是学霸童虞倩的男朋友,长得真不赖,尤其是那双科长的丹凤眼,简直太魅惑了!
“我要怎么跟你解释你才能相信我是她姐姐”童虞茜急得直挠头。她是个急性子,再这样下去,没准又要又要打人了。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惨剧再次上演,于是提议让童虞倩亲自跟罗武斌解释。
最后我们三个人达成一致意见,决定去A大找数虞倩。
途中,罗斌好几次问我们,这个时间怎么不在学校上课。
童虞茜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我们成绩太好了,老师给我们的特殊待遇。别以为我们是跟你一样逃课的学渣!我妹的成绩全市第一,我能比她差?
“我没逃课,”罗斌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我退学了。”
童虞茜被他一句话完爆,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后我跟童虞茜不停地感叹:这果然是一个学霸配学渣的年代!
童虞倩的室友告诉我们,她在1号教学楼听心理讲座。
童虞茜悄悄凑到我耳边说,她觉得学习成绩太好也是自我压抑的一种表现,精力没处发泄,就只能埋头死读书了,所以童虞倩确实很有必要听一下这样的讲座。
等我们走到1号教学楼的时候,童虞茜又自言自语地说:“不愧是高等学府,这里的人肯定一个个都成绩好到自我压抑,要不然怎么来听讲座的人这么多?”
我悄悄拉了拉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正如她所说,这里的人这么多,要是被他们听到有人在背后这么议论他们,一人一脚都能把我们踩成肉泥。
我脑子里正这么想着,不巧刚好有一拨女学生闹哄哄地挤了过来,我下没注意,身体失去了平衡,毫无悬念地往后摔了下去,不知道被谁还顺便踩了好几脚,手指火辣辣地疼。
我勉强支起身子,可随后而来的人流又把给我冲了下去。我急得都快哭了,想喊童虞茜拉我一把,可是伸长脖子往四周望了一圈,却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
霎时间我脑子里只有我的同桌、有星座小神婆之称的李丹丹对我的规劝。她摇头叹息着对我说:“星座上说你这周最好别去人多的地方,不然很容易造成身体上的疼痛。”
我冥思苦想着李丹丹接下来说的话,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有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没事吧?”这声音,仿佛是从太空飞快滑落的星星碎片,在我周遭划开了一道道火光。
那只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就算如肖邦、莫扎特般的钢琴大师,他们所拥有的天赋异禀的手也不过如此吧?
他手腕上的表亮得晃眼,在我的生命中一闪就是五年。
“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他问我。
我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他轻轻笑了一下:“这里人多,别又摔了。”
哪怕是再随意不过的一个微笑,却让我产生了一种夕阳下落英缤纷而我正置身于花雨中的浪漫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