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蓬门筚户 作者:踩着拖鞋的马甲

[文案]

他说,我们的婚姻门不当户不对。

她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这是的她的宏愿,奈何实现渺茫。

他后来身价过亿,可是爱情,已经枯竭在了他青春最初的那几年。

作者说:这是一篇虐文,虐男主,虐女主,虐读者.

chapter1

那年还是一九九零年,夏天,头顶上蝉声躁动。叶熙一面走一面任冰棒水沿着手臂摆荡的幅度甩出去。她本就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两角钱一根,与她母亲做的水果冰誓不可同日而语。

她买它却不吃它,拿在手上只为图个凉快。路边上一个孩子在捉天牛,那种有着长长触角的小东西,叶熙忍不住伫足,伸长了脖子往那儿看。

哎呀,中了!叶熙面上一喜,看着那男孩小心翼翼用棉线套好天牛的腿脚,却不料一个人狠狠从她身后撞上来。那股撞力,把瘦弱的她带了个跟头,摔坐在地上。

叶熙抚着手臂,看向肇事者,首先入目的是一双白球鞋,再往上移,是细瘦的大腿,洗的泛白的蓝西装短裤,叶熙的目光从他的胸膛草草划过,直接对上那人的眼睛。

叶熙怔了一下,却被胳膊上的火烧一样的疼痛唤回神。那人忙走上前来拉她。叶熙站起来,皱着秀眉“你这人怎么这么的不小心!”随即发现裙子上一大滩的冰棒渍子,黏兮兮的怪叫她恶心。她掏出手帕用力的擦拭着,那人倒站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对不起,我刚顾着看书,没看到你,不然你的衣服脱给我,我帮你洗吧。”

叶熙脸上一红,瞪向那人,暗恼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唐突,我一个女孩子家,把裙子脱给你,我要穿什么回去呢!

那人根本没意识到叶熙的这些心思,见女孩瞪着他,神情不悦,还以为对方对这个提议不满意。

“那我赔钱给你吧?”

这一句话说的就有那么些不伦不类,显然不是真自愿的。

叶熙摇了摇头,她爸爸是市委领导,在这个城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生活也算富裕,反观眼前少年。叶熙眉紧了紧,却在瞥见少年背着的绿军布斜挎背包时,眼前一亮。

“不用,你把你的背包给我!”

少年不解,却依然解下背包来给她。叶熙把它斜挎在肩上,刚好遮住那大片污渍。

叶熙觉得自己总算松口气了。这个年岁的女孩,最最注重这个,尤其在随时都有同学出没的校门口,可不能丢这么大一个人。叶熙自觉平日形象维护良好,常常沾沾自喜,这下她按紧了包,又看向少年

“我家住在省委大院里面,喏,就是不远处拐弯那个小区。”叶熙指路给他看,然后问他“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去,然后拿回你的包呢?还是明天我们约在这里我再还给你?”

少年听她这么一说,也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他赔钱的,比上次莽撞陪给人家三块钱清洗费要幸运!少年全不知道,眼前女孩这身衣服,是她小姨从美国寄来,只可干洗,价格不菲。

少年随着女孩往她家走去,一路上沉默的低头看路,也不懂得要说话打破打破尴尬。倒是叶熙,快走到大院时,忽然问他“你是几年级几班的?”

“初三一班。”

叶熙点点头,原来是重点班的,比她大两届。

“我初一一班。”叶熙告完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皱了皱眉,不知她问他这个做什么,但想到或许是衣服洗不好的话还要找他,就说了名字

“傅学应。”

叶熙咀嚼着他的名字,真生硬拗口,不过念起来却十分有气势。她对这个名字渐起了好感,这时正好走到她家楼下,她停下来,把书包还给他。

“谢谢你,我到家了。”叶熙看着他,想等他说点什么。然而少年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叶熙气得跺脚,这人怎么这样啊!

“傅学应!”

少年听到叫声回头,看到女孩一脸忿忿的,又不解起来

“怎么了?”

“你怎么连声再见也不说?”

少年一怔,不懂这很重要吗?他看向女孩,哦了一声

“那再见。”

叶熙这才复又笑出来,“嗯,再见。”

那是他们的初遇。唐突美好,在叶熙心底落下了一个轻浅的痕迹。

chapter2

叶熙开始有意无意关注初三动态,叫周遭朋友都纳闷起来。

“你们家有亲戚转到初三年级?”

叶熙说没有,转瞬灵光一闪,问那人道“你表哥不是念我们学校初三?”

“嗯。”

“哪个班呀?”叶熙突然有些迫切。

“重点班的。怎么了?”

“你听他说过一个叫傅学应的人没有?”

那人想了一想,摇摇头,“我只听说过蒋毅,常考他们年级的第一名。”

叶熙恹恹的,蒋毅她认得,他们家对门的邻居,打小和他玩到大,一点都不稀奇。哎,叶熙望着窗外,下巴撑在手上,唉声叹气着。学校这么大,怎么这人竟就像是消逝了呢!

叶熙课间会特意拉着姐妹去操场,希望看到他或许在打球,甚至叶熙连男厕所周围都晃荡过了,来来去去的,被班上的男生取笑

“叶熙,你想进男厕所就进来吧,我刚看了,里面没什么人。”

叶熙脸红的像炮仗,转身就走。

这天上课老师让叶熙去借粉笔,叶熙高兴着,特意上绕了两个楼梯,到初三一班教室去借。

她轻轻敲了门,打报告“老师,我来借只粉笔。”

上课的老师很和蔼的笑着让她进去拿,叶熙拼命用眼角余光搜寻傅学应这个人。可惜就是没有。她温温吞吞的握着粉笔往外面走,正要失望时,忽然看到了。坐最后一排,低头写着笔记的人可不就是他?!

叶熙心满意足的回到班上,同桌用手捣鼓她“嘿,你去哪借的粉笔,这么久!”

叶熙只是瞅着黑板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放学出来,蒋毅竟然站她们班门口。一见叶熙,就不由分说拉住她“好你个丫头,上午来我们班借什么粉笔?我盯着你那么久,你竟然没有发现。迟钝啊!”说着忿忿敲了她一下。

叶熙被他一敲,直没有反应,蒋毅纳闷,却不知她想到的是,蒋毅和傅学应一个班,她去初三一班找蒋毅,不就顺理成章可以看见傅学应!

叶熙笑眯眯的,背着书包往家里走,一路上和蒋毅有说有笑。第二天果然,乘着课间她往初三一班门口一喊“蒋毅!”眼却直往傅学应的位置上瞅。

哎,他怎么不在呢。叶熙隐隐有些失望,蒋毅走出来,心情不错冲着她笑

“死丫头,来找我干啥?”

叶熙恹恹的瞥他一眼,草草说了几句就走了。此后每天必是如此,有时候她能看到傅学应,有时候她看不到,可这都不影响她的行动和决心。倒是蒋毅,渐渐迷惑了,这丫头是不是来找茬的,一准是在整他!

这一天傅学应又不在,叶熙站在走廊上和蒋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蒋毅愤恨到

“叶熙,你说吧,你天天来叫我到底要干什么?”

叶熙看向他“我没要干什么呀。”

“还说没要干什么?你怎么能说你没要干什么,你看看你,每天一下课就跑来,给我造成很大困扰都不知道…”蒋毅正自说着,叶熙突然瞧见从老师办公室朝这边走来的傅学应,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她的视线有些灼烈的跟随着他,连蒋毅什么时候停的嘴都不知道。

等傅学应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发现蒋毅一副怪异的表情对着她道

“原来!”

“啊?”她一时反应不及。

蒋毅看她这副模样,哼一声回了教室,独留叶熙,一颗心为刚刚见到傅学应的场景悸动着。

叶熙脾性里遗传了她父亲的执拗,来找蒋毅的举动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蒋毅忍无可忍

“叶熙你这是欺人太甚!”

“为什么?”叶熙迷惑不解,她不过是每天来找他聊天罢了,哪里有欺人太甚。

“你这样每天来找我,老师都告诉我妈说我早恋了!叶熙,你自己要早恋就算了,干么还连累我!”

叶熙的脸乍青乍红,最后竟然挺起胸膛,笑嘻嘻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帮帮我我不就不用来找你了!”

蒋毅捏起拳头,对着她你了半天。然而却在这天,他约了叶熙在操场后面的小树林见。

果不其然,叶熙见到蒋毅的同时,看到了蒋毅身边站着的傅学应。蒋毅没说几句就跑了,叶熙绕是脸皮再厚胆再大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是局促不安的。她搅着手指头,微垂着头,看过去竟有些柔弱的,楚楚可怜的味道。

傅学应突然出声问她裙子的事

“那条裙子能洗干净吗?”

叶熙嗯一声,两个人并排走着,傅学应说“你数学不好怎么不找蒋毅给你补习,却找我?”

叶熙一惊,原来蒋毅找得这借口把他骗来,连忙接口道“哎,你瞧,他和我太熟了,不能好好督促我学习嘛,我上次数学考试都没及格呢,师父你一定要拉徒儿一把呀!”

叶熙绘声绘色,傅学应被她那猴子抱拳的动作逗乐,呵呵的笑,眼里朗朗而明亮,叫叶熙看的呆了。

叶熙的拳拳情意,随着与傅学应的日渐亲昵,与日俱增。却不知傅学应知不知道,他怎么想?

chapter3

“傅学应!”

傅学应一回头,就见叶熙快着步子赶上来,笑着问他“猜猜我今天带的什么?”

叶熙长着非常好看的眉眼,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丰盈的脸孔上总是不乏红润。身上却是细瘦的,在衣服里晃荡。叶熙挺高,快和他差不多,叶熙脸上总是笑,尤其对着他的时候,笑容特别灿烂。

他教叶熙数学,叶熙就每天带自己家做的便当给他。傅学应看一眼她手上提的饭盒,摇了摇头,发现这样的叶熙固执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他几次三番说不需要,她却每天欢喜的拎着满满一盒东西来,想着各种方法哄他吃下。

久而久之,傅学应也习惯了,两人一起坐在长椅上,他一边检查叶熙的数学作业,一边闻着从叶熙手上飘出来的饭香。

然而他俊眉一敛,食指点着一道题“这你怎么还会错,我昨天才教过你!”

叶熙啊一声,接过作业本,看了会后笑嘻嘻道“你真笨啊,这作业是前天交上去的,和你教不教我没关系呀。”

说着拿出笔,演算正确答案给他,“看,你教过我的我都会做哦。”

那笑容像是在等待他赞赏的孩子。他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叶熙是聪明的,可不懂她为什么能粗心大意成那样,一份试卷,看错数字三四处,计算错误七八处,这样的她,他真觉得即使他再怎么认真给她辅导,也难越过及格大关吧。

男孩都是晚熟的,这个年纪的傅学应只知道叶熙并不讨厌,虽然有时候咋呼咋呼的,可很能花言巧语,嘴跟抹了蜜似的。特别是她用崇拜仰慕的眼光看他时,他会感到自豪。

叶熙无疑是他惨淡的年少岁月里的一点光明。

傅学应的家境很不好,父亲常年卧病,母亲一肩扛起家里生计,外加一个小他四岁多的妹妹。傅学应是没什么时间看书的,他早早起来煮一家子的早饭,煎父亲要喝的中药。他在光线微弱的厨房里看书,对着灶上呜呜咽咽的声音,浑然不觉。

晚上他要帮母亲做家务,替父亲擦洗,给妹妹讲课业,最后才是他自己的时间。他瘦的惊人,衣服下藏着排骨一样的胸膛,弱不禁风。他在班上是沉静而不起眼的,只有认识叶熙后,身子像蓄势待发的箭,一下蹿高许多。叶熙每每都喜滋滋,自称自己是他的福星。

是啊,叶熙带给他的菜肴功不可没,叶熙当然是他的福星。不久他考上本校的高中,叶熙也升上初二。他们的关系更加亲近,学校里渐出些风言风语,可叶熙不在意,他也没多注意。

时间越过越快,终于,他已是高三学生。高考的压力逼得人直喘不过气,那个时候上大学是可以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的。傅学应抓紧了一切时间学习,叶熙也小心翼翼的不再缠着他给她辅导。不过他们仍然见面,有时候是叶熙找他,有时候是他去找叶熙。

这天叶熙值勤,他送她回去,路上叶熙问他“傅学应,你要考什么学校?”

高一的叶熙对大学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楚,眼睛里流露出迷茫。还不等他答,她又径自说道“蒋毅说他要去北京,要考清华,那里很远吧,我问过爸爸,坐火车要三十几个小时。”

叶熙看着他,眸子里夹杂着一丝哀求,仿佛在祈祷他不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傅学应回视她,握紧了拳,那股被课业压的透不过起的感觉又涌上来。他有他的抱负,他殷勤迫切的想要改变他家的现状,他唯一的途经就是学习,读大学,他要念全国最好的大学。

他把他的想法告诉叶熙,叶熙低着头好一会,又抬起来,目光灼热而明亮的对视着他。那一笑的灿烂炫丽

“嗯,你要考清华,我就考清华!”这个女孩对他说着她的承诺。

傅学应动容,收紧的手紧握在侧,“嗯,我等你。”

chapter4

两小无猜忌,叶熙觉得这就是说她和傅学应了。傅学应高三的暑假像一场盛宴,那一纸清华的录取通知书送来了叶熙和傅学应的希望。傅学应拿到通知书,第一个告诉的不是父亲母亲妹妹,而是叶熙!

他站在叶熙家楼下,微扬着头。叶熙从楼道里冲出来,激动的抓住他的袖子,一跳三尺高

“收到了?收到了?”

那么一瞬,叶熙的欢呼印进他心里。傅学应觉得最高兴的人是叶熙,叶熙比他自己还要快乐着。心情太大的起伏让傅学应眼角爬上点点红光。叶熙拉着他,雀跃不已。他一把抱起叶熙,惹得叶熙惊声叫了出来。那是他们青葱岁月里的第一个拥抱,那个拥抱好似有特别的意义,刻在那个盛夏他和她的心底。

傅学应为开学准备着,他在一家车行打工,售卖自行车。叶熙每天中午去看他,给他送午饭,比他母亲妹妹还要照顾他周全。

叶熙是那样全心全意,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幸福对她来说是简单的,容易的。她还喜欢和他一起叫卖,倾力向客人推销他们的自行车。叶熙璨舌如花,和他一起,连老板都说,该领工资的人是她。

直到一个雨天的下午,人流稀疏,叶熙就坐在店门口和他聊着天,打打笑笑。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身边,车里走出一个男人,一身西装,站在叶熙面前,叫了一声

“小熙。”

叶熙震了一下,迅速抬起头来,他也抬起头来看来人。他听叶熙的一声

“爸爸…”

他懵在原地。这个男人他认识,不,或许不能说认识,他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他是这个城市举足轻重的人物——叶副市长。

叶熙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被她爸爸带走了,她的父亲从头到尾没有拿正眼瞧过他。傅学应第一次清楚的尝到卑微的滋味。

他的优秀在叶熙的家庭面前突然间渺小的不值一提,傅学应几乎是肯定的这样想着。

叶熙父亲的态度重重挫伤了他少年的自尊,他几日消沉,甚至有些愤恨,这几日叶熙没有再来找过他。

很快到了大学开学的日子,几万准大学生都在铁路上飘荡。傅学应口袋里是晚上开往北京的火车票,一家人正坐在饭桌前吃着临别前最后的晚餐。他久病的父亲也拖着衰败的身体勉强的坐在饭桌前,枯瘦脸上力不从心的笑着。

屋子外面有虫鸣,傅学应眸子里有异样的惆怅,挥之不去的焦躁压抑在心底,而这一股焦躁甚至跟随了他整个的大学时代。

咚咚的敲门声,小妹跑去开门,门口处传来清脆的声音叫傅学应为之一震。

“你好,请问这是傅学应家吗?”

是叶熙!他捏紧筷子。

几秒钟后叶熙走进来,浅浅的笑着向他父母问好。母亲看着意外的陌生客人,有些犹豫的看着傅学应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傅家是小门小户,家里鲜少来客人,即使有,也是比他们处境更窘迫的乡下亲戚。而眼前这个女孩,分明是家世良好的。

傅学应开口问她“吃过饭没有?”语气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叶熙自然没有感觉到,吐着舌摇头。傅学应起身给她添了碗筷,她挤在他们一家人中间,使得原本简陋的饭桌更显紧促。傅学应沉默的动着筷子,叶熙低垂着头,好不容易,傅学应放下筷子,叶熙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和母亲交代了一声,他看她一眼,领着她到外面。她跟在他身后出来,他并不看着她,她就站在他身后,他低低的声音问她

“你是副市长的女儿?”

叶熙有些急,她之前没有告诉他,并非有意瞒骗,然而只是没必要说,更怕说了会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问他“你为什么要介意我是副市长的女儿?”

傅学应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平静冷淡,夜的微风吹拂过他们的脸庞,空气里有冽冽花香。

她跟他争辩,辩解她所遭受的他不公平的对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啊,我爸爸是副市长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妈妈还是衡安集团的懂事,你听了这个,我们便隔了千山万水了是不是!”

傅学应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心烦意乱,稍早考上一流学府的欢乐早已消逝不见,噢不,是荡然无存。

傅学应捏紧拳,狠狠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憎恨他的家世和他的年轻无力。他无疑是爱叶熙的,可此情此景,门第的观念和他孤傲的自尊心都叫他在这个女孩面前却步了。他爱她,可这个年轻的他已经知道,他是不应该爱她的。

他浑浑噩噩的坐上北上的火车,甚至记不起那天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她怎么就那么哭着跑走了。他该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吧!汽笛的嗡鸣声孤单而绝望的响着,正如他十八岁的人生,那么孤单,那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