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长安越说越激动:“因为你们在一起,会给周围的人都带来灾难!”

长安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审判。骆十佳终于听清了自己的罪名。

“这样吗?”她抿了抿唇:“也许吧。”

从大刘家离开,热情的大刘给他们装了很多土特产。还给他们带了一些熟食,饿了就可以在路上吃的那种。

大刘的老婆单独递了一盒卤牛肉给骆十佳:“骆律师,昨晚我见你好像爱吃这个,我自己卤的,你别嫌弃。”

骆十佳接过那一盒牛肉,不知道为什么,只一瞬间,鼻子就有些酸。她紧紧抱着那一盒卤牛肉,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声音。她突然发现言语有时候真的很苍白,很多话想说,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骆十佳胸腔满满的,最后却只是抿着唇笑笑说:“谢谢。”

道完别,骆十佳先上了车。她一直盯着沈巡,以至于没注意后座已经坐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关门的动静让整个车震了震,骆十佳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后座。

“你坐我的车?”骆十佳调了调后视镜,从里面看了一眼长安,有些意外。

“韩哥昨晚没睡好,要补觉,他们让我来和你换换手。”

骆十佳看了一眼前面那辆熟悉的黑色自由客。听见它引擎启动的声音,不再多问,只淡淡回答:“嗯。”

骆十佳这一路跟沈巡的车也算是跟出了经验,沈巡开车虽然快,但每次转弯变道都会照顾骆十佳,减速好让她能跟上。

会跟丢沈巡是骆十佳万万想不到的事。

一路上长安一会儿要她开广播,一会儿又要放她手机里的歌。骆十佳憋着一股子气没有发出来,都隐忍着一一满足了她的要求。

长安一路提了两次上厕所,一次大家停下来在一个补胎点上了厕所。另一次是正在走环山公路。沈巡他们刚好走过了一个弯,骆十佳原本就跟得离了一些距离,长安要求停车的时候,骆十佳有些犹豫,这荒山野岭的,万一跟丢了会比较麻烦。

“你能不能忍忍?”骆十佳问。

长安有些恼了,胀红了脸说:“人有三急,你说我要是能忍,会让你停车吗?”

骆十佳抿着唇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车停了下来。

长安下了车,走了两步又回来,胀红了脸嗫嚅着说:“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这荒郊野外的”

骆十佳看了一眼蜿蜒曲折的环山公路,又看了看山上那一片片茂密的山树,纵横交错的枝叶遮挡之下,骆十佳甚至看不清这座山究竟有多高。她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长安。

骆十佳转身要去抽车钥匙,长安说:“不用拔了,马上就上来。”

骆十佳想了想,听了她的。

两人从环山公路的栏杆翻下去,原本随便找个遮挡物解决了就行了。长安却嫌别扭,非要往深处走。骆十佳不喜她这股子矫情劲,没有跟去。只站在原处说:“我就在这等你,你上完了过来。”

长安虽然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勉强应了。

骆十佳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她没有拿手机下来,所以不知道时间,只是觉得长安这厕所上得实在有些久。眼看着太阳都落山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骆十佳四下张望了一番,由于日落西山,山雾渐渐开始凝聚,远处的路都看不太清楚了,骆十佳有点担心长安迷了路。这山里可不比别处,树都长得差不多,最容易迷失方向,尤其天色渐晚,更加危险。

“真是麻烦。”骆十佳嘴上虽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迈脚向林子深处走去。长安是跟的她的车,她有责任保证她的安全。

高原早晚温差大,山里更是冷。骆十佳穿少了衣服,一边走一边抖。天色越来越暗,骆十佳听着自己脚下踩到枯叶颓枝传来的“咔擦咔擦”的声音,心里也觉得有些恐怖。

她探着路走着,虽然已经很小心翼翼,可林子里毕竟太黑了,路又难走。她脚下一滑,绊倒了一个石块,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骆十佳甚至都还没意识到遇到了什么,整个人已经摔下了一个山坎,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路下滑。手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去阻止这疯了一样的下滑速度。

手心最软的皮肉擦在那些泥巴石头枯枝上,指甲缝里挤满了泥和石子,骆十佳都感觉不到疼了

“操。”

骆十佳随手丢在副驾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手机自带的铃声,她选了最尖锐的一种,将开车的人吓了一跳。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者的名字。

沈巡。

规规矩矩的大名,没有昵称,也没有标记。

那人是那样着急,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来。

“怎么样?”韩东着急地围着沈巡:“接了么?”

沈巡紧蹙着眉头,手机一直放在耳朵旁边,听筒里却始终是无人接听。

“长安的呢?”沈巡问。

“长安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韩东无可奈何地说:“这姑娘怎么总是这么糊涂!”

韩东越想越着急:“他们那车就两个姑娘,这环山公路又危险,车技不好的”

沈巡挂了电话,拿了钥匙就要上车。

“你去哪儿?”韩东赶紧跟上来。

沈巡毫不犹豫拉开车门,眼中只有不容置疑的笃定:“回去找。”

韩东自然是支持沈巡的,他转了一圈,手刚碰到车门,突然看见骆十佳那辆骚红骚红的马自达缓缓驶来。

他第一次觉得她那辆骚红的马自达与荒凉的大西北是如此的搭。

“她们追上来了!”韩东高兴地大喊。

骆十佳的车稳稳地停在了沈巡的车后面。那车越驶近,沈巡的脸色越是难看。

“嘭”地一声,长安从驾驶座出来,顺手关上了车门。

沈巡和韩东一起走了上去。

“她呢?”沈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长安。

“不知道。”长安说:“尿了个尿,她就不见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只好回来找你们了。”

韩东一听骆十佳丢了,整个人急得直拍大腿:“糊涂!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回头?”他着急地拉着长安问:“在哪里丢的?”

长安抽回了被韩东拉着的手,眉头皱了皱,眼中闪烁过一丝不悦:“不记得了,这里每条路都长得差不多。”

天色越来越暗,晚上越来越冷,骆十佳只穿了一件驼色的皮夹克,白天沈巡就注意到她打了好几次喷嚏,晚上再一降温,山里山雾又重,她一个女人,如何受得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巡脸色铁青,他紧抿着嘴唇,表情绷得紧紧的。韩东还在问东问西,可长安始终一问三不知。沈巡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安一眼,最后伸出手对她说:“钥匙。”

“什么?”

“车钥匙给我!”沈巡急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对长安吼出来的。

长安被他吼得眼眶一红,把骆十佳的车钥匙扔在沈巡身上。

“你们先走,在前面找个村镇,我们到时候会合。”沈巡接了钥匙,头也不回地向车里走去。他要去找她,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长安见沈巡态度冷漠,气呼呼地对他大喊:“她掉下山坎了,说不定已经摔死了!你叫我上哪去找她!”

沈巡脚下一滞,青筋暴起的手握紧了车钥匙,他猛地转过头来睨着长安,眼中迸射出令人害怕的冷意。

“收回去。”沈巡的声音一字一顿,冷得像冰。

长安抹了抹眼泪,皱着眉头问:“什么收回去?”

“她不会死。”沈巡脸色深沉,眸中一片血红:“把那句话给我收回去!”

第20章

沈巡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慌乱过。上一次这样乱了阵脚,还是骆十佳跟了程池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

沈巡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和骆十佳的曾经。

爱过吗?恨过吗?始终是很模糊的界定。

两人从高中一直纠缠到大学,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吃过那么多苦。沈巡对她,从来都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好好爱下去,爱一辈子。

可她呢?

在他们的关系里,她一直在做决定,每一次离开他,她都像一个刽子手,残忍地举起屠刀,将他的心砍得七零八落。

她投入了程池的怀抱,没有任何一丝前兆,他也没有一丁点防备。

最痛的时候,他愤怒地质问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骆十佳,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她也只是一脸麻木地对他说:“沈巡,你可以恨我。”

这么多年,很多事沈巡都无法释怀。可是所有的一切到了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爱也好,恨也罢,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她好好活着更重要。

沈巡这一路不断在踩油门,逼仄的山路,这样开实在危险,可沈巡却顾不得那些,耳边似乎一直隐隐约约听见狼叫声,是幻觉吗?这里有狼吗?沈巡整个人都乱了,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山里的雾气越来越重,明明是白茫茫的雾,在黑暗中成了一片浑浊的颜色,沈巡开了远光灯,可见度依然很低。

沈巡的手死死扣着方向盘,每一下呼吸都觉得钝痛不已。

骆十佳。他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别死,骆十佳。

你死了,我该恨谁?

骆十佳被人捆着手脚丢在后座。嘴上被封了透明胶,手法粗鲁,扯得脸上很疼,手脚上的绳索更是缚绑得她动弹不得,坐都坐不起来,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侧着。

她的脚边坐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嫌后座太挤,一路都在抱怨。

“要你们丢后备厢,你们非要丢后面,这他/妈这么挤,老子怎么坐?”

开车的男人从后视镜里向后座看了一眼:“在眼皮子底下比较保险。”

后座的男人啐了一口,隔空一脚踹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还不是你他/妈的坏事!你捉人回来是干嘛的?你干嘛给那个婊/子解绳子?”

坐在副驾的男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说绑着弄不舒服。”他猥琐地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人怜香惜玉。”

后座的男人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你他/妈脑子长几把上了?你管她舒不舒服?你舒服了不就完事了?”那男人越想越气:“要不是运气好,这荒郊野岭还能遇到这一个,我看你怎么交代!你要我们拿什么去交货?”

“这不是遇上了这个美人,把事给解决了么?”副驾的男人回忆起骆十佳的模样,暗自感慨:“要不是事出突然,这美人我可真舍不得就这么卖了,我都还没试过呢。”

三人那些污言秽语,骆十佳越听越皱眉,她屏住呼吸,强忍着不适一直听着。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逃跑。骆十佳做律师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这种拐卖人口的案子,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种事居然硬生生降临在她身上。

到底还有什么倒霉的事是她遇不上的?她忍不住开始自嘲。

“大哥,前面有辆车停在那,挡了道。”司机回过头,征求着后座男人的意见。

远光灯很亮,也照亮了骆十佳的眼前。骆十佳感觉到了希望,又开始扭动,试图要坐起来。

后座的男人赶紧将外套脱了,将骆十佳整个盖住,然后狠起一脚踹在骆十佳身上,恶狠狠地说:“老实点!”

说着,他探出头,对前面停着的车喊话:“大兄弟,怎么回事啊?让点路让我们车过啊!”

过了两分钟,一阵脚步声传来,随着那脚步声的临近,一车上的三个男人都屏住了呼吸,三人互相使了使眼色,那眼神自然是不怀好意。

那脚步声停在驾驶室的方向。一道骆十佳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啊大哥,我一路在找人。”

沈巡自口袋中掏出烟,给司机发了一根:“请问你们一路走过来,有没有看见一个短发的姑娘?穿土黄色的夹克外套,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头,皮肤很白。”

副驾驶的男人重重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被后座的男人狠狠瞪了回去。

“大兄弟,这山里上哪儿来的姑娘,你当演倩女幽魂呐!”后座的男人笑嘻嘻地说着。

山里很黑,骆十佳整个人被藏在一片阴影里,又被衣服盖住了,她动了好几下,却怎么都挣不脱。

她想要给沈巡一点提示,用了最大的力气呼救,虽然只有“嗯嗯啊啊”的声音,但这声音在寂静的山里已经十分突兀了。

车内三个人都因为骆十佳的声音愣住了,三人的呼吸声更加紧张和粗重。

站在车外的沈巡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笑说:“那谢谢你们了,我再继续找找。”

骆十佳绝望地看着那一束如同曙光一样的远光灯远去。她所在的这辆车又发动了车子。车开出去了一段儿,车上的三个男人都松了一口气。

后座的男人凶狠地掀开了衣服,一把将骆十佳提了起来,甩手就是两巴掌。

“臭婊/子,还想求救?我们车上三个人,那个男的就一个,就算他听到了,你又以为他能救得了你?”

副驾的男人听见了那触目惊心的巴掌声,忍不住扯劝:“大哥,别打坏了,还要交货的。”

三人经了这事,都沉默下来,也不再折腾骆十佳,后座的男人随手将她一甩,她摔下去的时候脑袋撞上了车扶手,眼冒金星。

骆十佳靠着车门,半晌都没有再动,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绝望地想着,沈巡这一走,他们大约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了。

他怎么这么粗心?难道她的声音他没有听见吗?

车正安静开着,突然一道照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的远光灯从正前方而来。

开车的司机被这道光刺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吱——”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在静谧而寂寥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那道远光灯一直开着,两车正对,车上的三个男人都用手挡着眼睛。试图看清楚来的是谁。

骆十佳只听到一阵敏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梆——”来人拿着换车胎的时候用的千斤顶,对着车窗就是狠狠地一下。

玻璃破碎霹雳巴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四处飞溅的碎玻璃弹到了她身上。来人如同一个亡命之徒,将那三个人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三人还在发愣之际,来人迅速抓住时机,眼疾手快开了车门,毫不犹豫抓住了司机的衣领子,一把就将他拽出了轿车。

车上的人终于按捺不住,纷纷跳出了车,要与来人一战

沈巡。

骆十佳扭了半天才佝着背看清楚了他。此刻他如同一个浴血而战的斗士,庄严而肃穆地站在那里,等待迎战。

那个被强行拽出来的男人满口脏话,爬起来就往沈巡的方向跳过去,沈巡拿起千斤顶,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

血瞬时从那个男人的头顶流了下来。那一下打得太重了,他整个人已经痛到摔倒在地上。另外两人见同伴受伤,一时也双眼血红。

沈巡飞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胸口,将那人踹得大步直退。一直伺机而动的男人企图偷袭沈巡,被他迎头一拳打得鼻血直流。沈巡一顿拳头连击,把人打得向后仰躺摔了下去。

被三人叫做老大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吐了一口血痰。

“他/妈的,打拐的便衣么?”他阴冷一笑:“放你走了,你还又回来!老子今天让你死得痛快点。”

他的手伸向自己衣服的内侧,正待摸索,还不等他拿出武器,沈巡已经快步到了他面前,如同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没有一丝畏惧和犹豫,沈巡的一只手已经扼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直接夺过了他尚未拿出来的自制手/枪。

拨开保险栓,沈巡的枪直直指向那个带头的男人,声音冷冷的:“放人。”

方才还很凶狠的男人被枪指着,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枪都是自制的,很容易走火,他赶紧求饶:“大兄弟真是真英雄,一个打仨。”

沈巡的枪在他脑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枪口陷进了他额头的皮肤里。沈巡又重复了一遍:“放人”。

那人吓坏了,赶紧吼着自己的同伙:“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大兄弟放人。”

那个被沈巡飞踹倒地的男人捂着胸口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把后座的骆十佳拽了出来,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沈巡看了一眼骆十佳,冷静地对她说:“上车。”

骆十佳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背靠着车,横着摸索到了自己的车里,赶紧钻了进去。

沈巡用枪将他们三个一一逼回了车里,又用绑骆十佳的绳子,将三人都捆在了车椅背上。

沈巡看着那三个人,眸中全是嗜血的阴冷。若不是杀人犯法,他绝不会浪费了这枪里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