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已经尽了身为律师的本份,想不想得通,要看她自己了!
深吸了一口气,给她冷静思考的空间,他现在必须进去善后!刚才那位领导脸色也很不妙!
无论如何,不能闹得那么僵,他不能让她今天真的留在公安局里!
他不是刑事官司的律师,所以在公安局没有那么密切的人脉关系,如果里面的人真的不肯再卖他面子,不肯善罢甘休,万不得已,他也只能请姚律师帮忙!
在这个社会上打拼,没有人会为了赌一口气,害的自己吃牢饭。
姜瑜心凝视着前方,缓缓的对着日光灯的光线,抬高自己戴着黑色手套的纤细小手,那双美眸倔强中,透着空洞和麻木,终于,她缓缓的开口唤他:
“班、长……”
他一震,原本沉稳的脚步,慌乱了一下。
怎么会?……
她看着自己黑色的手套下合拢着的手掌,一点光线也无法透射。
“你说过没有人可以只手遮天……”
他大震,难以置信的回头。
……
1993年。
“姜瑜心!”他狼狈万分的四处找她。
英语晚自修,任课老师说替他们补课,但是这位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英语老师一张脸,铁青的厉害,命令他这个班长马上把她找回来。
“同学,有没有看到姜瑜心?”他在校园里逢人就问。
为了升学率着想,学校是封闭式教育,虽然无法习惯集体生活的姜瑜心,在校长得特别授权下,可以回家住宿,但是没有到下课时间,无特殊情况,学校的大门是紧闭的。
而同样,拜那些特权所致,也拜姜瑜心经常迟到早退,会理直气壮和守门大伯起冲突所赐,整个学校没有一个人不认识品德这一栏永远是“差”,成绩又优秀到令人咬牙的嚣张女王——姜瑜心。
“姜瑜心啊?刚才她还和守门大伯在吵呢,说对方禁锢她的人身自由!搞不好,还要告人家呢!”一目睹战况的校友,幸灾乐祸的窃笑。
“那现在呢?”他焦急的问。
他能不急嘛?英语老师说姜瑜心再目中无人的话,以后不许她再上她的课了!
“不知道哦!”
“梁同学,你说那边有个黑影子,会不会是她?!”另一名同学指着某一高处,好奇地问。
那个方向,是学校的实验大楼,平时不对外开放,除了上实验课,基本学业繁忙的同学们,也不会到那栋阴森的大楼去玩耍。
为了找她,他硬着头皮,爬上那栋大楼的顶层。
眼前的情景,让他瞬间僵凝。
眼前的女孩,就像会跳舞的精灵一样,在楼层高高的铁杆上,摇摇晃晃、危危险险的走着,她用手背遮住红彤彤的夕阳,却更像十指孤独的探向那触不可及的温度。
“姜瑜心……你为什么翘课?”他勉自镇定,摆出班长的官威来。
心房又跳的好快好快。
没有遇见她之前,他都几乎以为自己是不会有“青春期”的少年。
“舞蹈”停住了,全世界好像沉寂了下来。
只听到他和她的呼吸声。
一个错乱,一个镇定。
她偏过头来,冷淡的反问,“班长,你读读看,‘代表’的英语,应该怎么读?!”
“representative.”这个根本就不难,他马上回答,按“书”就班。
“班长,你的发音很差劲。你将前两个字母e的发音发成了模糊音【i】,将a的发音标成了模糊音,正确的读法是ri:-pri:-zen-ta-tiv!”她犀利、毫不客气的说,“这些都是中式教育的薄弱一环,既然英语老师根本连发音都不准确,只会误人子弟,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课?”
他被梗到无语,第一次汗颜。
英语总是全年级第一的自己,口语有这么差劲吗?
他尴尬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姜瑜心,你不会觉得孤独吗?”他冲口而出。
傲慢、又满身是刺的刺猬,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她,班级里的同学甚至故意孤立她,她都不会觉得辛苦吗?
“不会!与其面对那些蠢蛋,我更喜欢孤独!”她已经不再“舞蹈”,坐在了阳台上,沉寂的看着落日。
真的不会讨厌孤独?为什么他觉得她被夕阳染红的雪白身影,是那么孤单。
孤独,也与她那么和谐。
仿佛,孤独是为她这样的女王量身定做的。
他退后一步,想要把这份沉寂还给她。
他和她不同,他害怕孤独,小时候父母永远干不完的农活,独生子的他尝尽了黑暗世界的孤单。
如果可以,性格内向的他,其实希望生活能永远充满欢声笑语。
”班长,你说,人可以只手遮天吗?”突然,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人怎么可能只手遮天?!”他思考了一下,举起自己的右手,挡向夕阳,夕阳的光,透过手指缝,点点倾泻美丽的红色,“你看,人的指间是有缝隙的,所以,又怎么可以只手遮天?”
她看了他大大的手掌,又抬高,对着夕阳举着自己纤细的小手,“是啊……有缝隙……阳光,真的可以进来……”到底只是14岁的女孩子,他的语气里,竟有点不易察觉的欢快。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的世界被父母只手遮天了?……”低头,她落寞的说。
他不打断她,静静的聆听着。
“开心,不可以大笑……因为,那样很没气质……”
“伤心,不可以流眼泪……因为,那样很懦弱……”
“即使很讨厌钢琴,也要耐下心来学,因为一定要起码拿到十级证书……”
“不可以去游乐场,因为那是穷人的游戏……”
“不可以和没有家世的同学玩在一起……因为,那样会降低格调……”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些自言自语的低语,他越听,心越疼。
这个女孩子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真空”世界?
是不是,“刻薄”也是她对全世界一种气愤的宣泄?
“不可以……”她猛然警觉自己说了太多不该出口的话,吃惊的站了起来,寂寞神情马上被收敛的干干净净。
“班长,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她又是一副远远将自己隔离人群,骄傲、不可仰望的女王姿态,“你该去上课了!”
他好像突然读懂了,孤独是她的衣裳,骄傲是她的保护色。
“姜瑜心,你要不要和我约会?”16岁的他,当时没有多想,对着自己暗恋的女孩,邀约脱口而出。
……
他深呼吸一口气,拉回万马奔腾般的回忆,语气,不自觉的软化下来,“姜瑜心,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手腕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谁,在若干年后,又对她“只手遮天”了?
第三十六章
幸福与痛苦的对立,明明是那么鲜明,却还是与幸福的方向背道而驰。
……
她冷然一撇,正还没能说出什么能气死人的话前,已经被他截先:
”姜瑜心,如果你不告诉我事情,没有一个律师能帮得了你!”
她回首,正视他,“梁梓析,你现在不是已经是国内最好的离婚律师?!”
语气里的理所当然,仿佛她的官司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委托案。
“姜瑜心,我想,你应该在国外找过更好的律师吧!”他一针见血。
莫名的,他就是很了解她,象姜瑜心这样的女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一定会选择更大的“名牌”。
她和茗茗是完全两种类型的女人。
姜瑜心僵了一下,嘴巴还在逞强,“……那事他们没本事!我把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该说的是我自己的隐私!”她坚持自己没有错!
“姜瑜心,你的丈夫是不是性虐狂?”已经不想和她再废话,他直截了当的问。
性虐狂?……为什么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胸口也好像堵着一个郁结一样。
她手腕上的伤口太可疑。
为什么娶了她,又不珍惜她?!
她骤然,僵的如化石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中,“姜瑜心,即使你再爱一个男人,如果你想要离婚的话,就不该再维护他!”
离婚本来就是感情破裂了,双方也撕破了脸的话,想要优雅的面具完好无损,可能吗?
“谁说我喜欢过他?”她用奇怪的眼神,回望他。
她甚至不屑重复“爱”这个字眼。
“你没有?……”他也震惊的回望她。
18岁就能嫁作人妇,不是因为太爱,那是因为什么?
“嫁给他,是双方父母的意思。”姜瑜心冷笑了一下,找了一张长长的木椅,坐下。
靠着冰冷的椅背,冷淡的娓娓述来,“婚前我们见过一次面,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反正迟早要嫁人,我父母又生怕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就把我打包送到美国和他一起留学,风光的嫁掉了。”
这就是她婚姻的真相?
地震带来的效果,也不过如此。
他僵硬的,也在她对面坐下。
“那你们婚后生活呢?”他的声音好僵好僵。
他知道,她已经逐渐愿意尝试着说出来,只是,他几乎分不清楚,自己是以一个旧识的身份在关怀,还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在询问。
“头几年还不错,蛮愉快的!我们各过各的,他读他的书,我学我的课程。在社交场所我们是恩爱的夫妻,私底下我们一直分居,几乎不用应酬对方,我们从来不和对方说话!”
这就是不错……
梁梓析觉得无语。
“后来,又是什么打破了你们的和谐?”作为律师,他有足够的技巧,引导委托人说出自己的故事。
只是,这个委托人有点麻烦,一涉及隐私,她的嘴巴理科闭的如河蚌一样。
“曾经非常有名望的HOSS律师授理你的案件时,查处这几年,你被迫接受过几次胚胎移植手术,但是一直没有成功……”她的资料,HOSS律师只查到这里,显然被某一股势力遏止了。
真正的答案,其实不用查,一直在她这里。
“你要接我的案子了吗?”突然,姜瑜心抬头,紧盯着他,问。
他一鄂。
是啊,如果他不去接这个案子,她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
但是,她却首度没有执意要一个答案,反而告诉他真想:
“江家要一个孙子,娶我为的也就是这个目的!但是江承宇根本不肯碰我,他很讨厌我,婚后,我们一直是分居状态,这些,他父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也拿他没办法!”她很平静,说起丈夫讨厌她,也根本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因为某些因素,他的父母也越来越急躁,所以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她冷淡的说着,好像说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故事。
他注意到了“某些因素”,觉得,这会是很大的关键。
“三年前,他们安排了手术。”她坐姿很挺拔,好像很不屈服命运,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样。
“你接受了四次手术,只有唯一一次成功,半个月后却无意中在房间摔了一跤,流产了。”这些过往,他从资料里看过。
没想到,“我故意的。”意外的答案,“每次被他们押着接收手术以后,我就拼命的做运动,没想到居然还是怀孕了!他们请了很多人‘看护’我,但是还是让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的神情,有点得意。
他却震惊。
“为什么?”象她这样的家庭,剩下一个孩子,不是更能母凭子贵?!
“我不要生他的孩子,脏的要命!”她一脸的嫌恶。
顿时,梁梓析彻底无语。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嫌自己的丈夫脏的要命?
这又是怎样的一段婚姻?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还是她的丈夫?
看来,姜瑜心选择离婚这条道路,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完了,而她不想替江家生下一个继承人。
“介意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丈夫脏的要命吗?”律师的直觉,这事案子的关键。
她更加僵硬了。
“我……不能说!太脏!”姜瑜心吸了一口气,挺直的背脊,象承载着沉甸甸无法出口,也不屑出口的秘密。
“但是,你如果想成功离婚的话,无论距地多羞耻,都必须说出来!”
他人生的阅历,让他的心底,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
一个对于军事家族来说,不能轻言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