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死神的陷阱
“殿下请立即回转。”监视鹰王的文参已经怒不可遏,“您悄入西穆领地已破坏两族去年订立的契盟,怎能全副武装靠近他们春日大会所在?”
鹰王没表情,看羊皮地图,“文参,我打西穆边界的时候,我收数千骑兵的时候,你的气概跑哪儿去了?高兴得一直让我把人往王兄那儿送。敢情拿好处不手软,碰到硬头就当龟。”
“这怎能同?”文参反驳,“殿下收服的不是西穆族人,是服从西穆的他族。西穆北牧都是草原王者,边界一向有能者统之的默契。您打西穆边界,西穆王没有发兵来救,可视为放弃,事后不影响两族盟约。然而,你深入西穆腹地,不但悄潜,而且还要攻打西穆王主力,简直是送死。”
“我要死了倒还好,文参是担心自己的命吧?”鹰王看完地图,终于对上文参的目光,却是一丝玩味,“我要是坚决不回转,你打算如何?”
“殿下若不听我良谏,我只好将此事立刻禀报王上。至于王上是否会因此断定殿下有反他的意思,那就由不得殿下了。”文参道。他本想早些传消息出去的,无奈因为鹰王不肯调兵回王营,他就派了最后几个手下通报王上,谁知派出当天鹰王突然拔营出发。
“据我所知,你的那队骑兵都已派出。要禀报我王兄,你得亲自去了吧。”鹰王耸眉。
“就算我亲自跑一趟,也要将殿下所作所为告知王上。且不说西穆王帐下三万人马根本不是殿下的几千骑兵能敌对,若侥幸胜了,王上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文参不怕得罪鹰王,横竖他以这个监参的身份在这儿,干得就是得罪人的事。
“其实你真是误会。如你所说,西穆王三万兵,我只有数千,哪里是要去跟他对着干呢?王兄娶了西穆大公主。我看王嫂貌美贤淑,想西穆王教女有方,又听说他还有两位公主,就想求娶一位罢了。”鹰王慢悠悠说道。
文参却转身就走,“既然如此,我也要禀报王上知道,看王上怎么想。”
武参跟着文参,默默不言。
文参哼哼。“这个鹰王终于露出牙齿爪子来了。就算他不骗我们,王上娶西穆公主,他也想娶,就是反叛之兆。我看咱们一起走,免得死在他手里。”
武参道,“你真要去给王上报信吗?如果殿下只是想娶人公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北牧王子们多娶一家姐妹,毕竟身份尊贵的公主不是满草原都有。你总带着殿下要谋反的心思,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报信,让王心生疑窦。兄弟不能和睦,这样会真逼人造反的。”
文参立刻看向武参。“你什么意思?我瞧你平常就对鹰王唯唯诺诺,凡事都是我出头。该不会让人收买了吧?”
武参来气,难得多说几句心里话, 被当成驴肝肺,“要去你自己去。”调头走了。
文参急着要离开,懒得理这位同僚,回去收拾细软。上马就奔出刚扎下的大营。
这夜无星,似要来雨,乌云沉漫一片天空。草原广垠。方位难断,但鹰王一向将营口朝北,以示对北牧王忠心。然而文参从不信任鹰王,自然就多长一个心眼。他记得鹰王下令停止前进时瞧见过两棵很不起眼的小树,应该在他位置的正前方。找了一下,却发现小树到了右手边,不禁暗地冷笑。
想算计他?他可不是武参那个光会动手不动脑的家伙。吹马哨,缰绳一拉,再不犹豫奔了出去。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突见两面矮坳,中间黑幽幽缺了一块。文参不禁奇怪,可以确定之前没有经过这里,难道是他走岔了路?正想着要不要往回走,却看到坳中隐隐有光,且朝他这边来。
牧民?还是游商?文参一手握住腰间刀把,他官职为文,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来者何人?没接到王令吗?春日大会已经结束了。”说着话,七八道影子显清晰,穿西穆骑兵服。
文参一看,不明白自己怎么跑到西穆春日大会来了。北牧王虽然致力于友好,但两大族下的人碰面仍有世居的敌意和摩擦,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他眼珠子一转,决定隐瞒身份,装西穆平民。
“啊?结束了吗?我不知道啊。都是迷路害的,好不容易采到点山货,这下糟蹋了。”说着,调马头要撤。
“等会儿。”自己的后方天天闹刺客,骑兵队长又接到密报说有细作可能要混进来,对眼前这位异常小心,“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瞧瞧。大老远来一趟都不容易,要是真好,我就代收了。”
文参瞎编的,哪来什么山货,一时僵住,半晌才道,“几位兵大哥,我当宝的东西,你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哪里看得上眼。不敢扰你们巡视,我这就走。”
“站住!”果然可疑!队长一手举起,身后兵士集体拉弓,“你鬼鬼祟祟看着心虚。要么让我们查,要么让我们杀,自己选。”
文参冷汗直下,情急之后拔了刀。却与此同时,听到对面人喊小心暗招。他想自己没动,哪来暗招,眼前就疾来一支箭,射穿了胸膛。
从文参踏出鹰王大营的第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还故里的希望了。他以为鹰王不敢杀他,因为他的死会传递一条导致鹰王也死的讯息。可是,他没算到自己居然死在西穆人手中。那样的话,鹰王安然无恙。
“娘的,谁射的箭?我还没问清楚呢!”队长有点火大。
“是我。我看他先动了手,就--”一骑兵小心回答。
另一骑兵捂着肩,“队长,我让他飞刀射中了肩。”
“原来他自己找死。”队长努下巴,“你们把人给我抬回去,好好搜,看他什么人。”
这队人把文参的尸身和他的座骑带走后,从草地中突然直起两道暗影,冲着山坳反方向跑了一段路,然后牵出藏妥的马来,一路竟奔回鹰王大营。
鹰王瞥了一眼,问他最好的飞刀手,“办妥了?”
飞刀手点头。
“下去吧。”鹰王满意。
一个下去了,一个还在。从鹰王面前拿酒壶过去,一口喝干了。正是独孤棠。树是他让放的,细作的消息也是他煽的,不为别的,就为两件事。一,帮鹰王解决麻烦。二,为鹰王制造借口。
“真不知道为什么听你的?对方是我六倍的兵力,如果西穆不买账,我全军覆没之外,加项上这颗人头。”说是这么说,鹰王老神在在。
“因为你胃口大,当了王爷还想当王,不以少搏多就只能做梦,而我的主意正中你下怀。”独孤棠借到了这支人马,但并非就吞了定心丸,得时时提着如履薄冰的气。
以少胜多从不是神话和奇迹,只要运用得当。采蘩的意思是向老爷子把西穆王当作随时可替换的傀儡,但他看来西穆王没有那样的自觉。关键时候两人如果心思不一,那就是他扳转局势的契机。
“你说对方答应放你们走,等到那时候再决定是否出击更好。”老神在在,不代表听话,鹰王当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换了是你,那么听话吗?人说放你走,你就高枕无忧掰手指数日子。偏我再了解你不过。”不说是自己的傲,独孤棠把鹰王往高处抬,“不会等对方给你命活,哪怕死,也要咬着一起下地狱的。而且——”
鹰王感同身受,但好奇独孤棠后面的支吾,“而且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没准会改主意的。说到底,你得的好处很明显,我的还在天上飘。”
“你的王妃如果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有夫君就好像没夫君一样,你什么感受?”被采蘩说了多少次的武功不济,独孤棠却一次都反驳不了,很挫败。
说实话,独孤棠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不如得知他那位新婚妻子这般有趣来得吸引。两人当初抢过女人,眼光应该差不多,但听起来最终能待定在独孤棠身边的女人不是他的嗜好。他喜欢绝色美人温柔似水,所以好奇得要命。
看看沙漏,时辰差不多了,鹰王开始行动。
采蘩睁眼,帐中浮白,是早天色。小混蛋还在睡,连着浅眠几日,这天终于不为链子所醒,她独自走出。
左右守卫看看采蘩。笑面吩咐,只要不离开营地,不乱闯重地,这女子可以走动。而且,她力证自己清白的气势给他们难以磨灭的记忆,还真不敢怠慢她。于是,什么话也不说,其中一个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是第四日了。采蘩停在湖边,船只已经不见,让整个湖面看起来犹如玛瑙石一般光滑。
“公主怎么样了?可查出中得什么毒?”她问身后守卫。
守卫想了想,只答一半,“毒已经解了。”
听出守卫谨慎,采蘩又道,“听说这湖有一个传说?”
能叫龙女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她想知道这个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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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446章 终于当一回女奴
西穆人人知道这个传说。
东海龙王的小公主喜欢了草原上的一个勇士,瞒着父亲化为牧族的女子与他结为夫妻。龙王大怒,劝说不回后,将小公主镇在这湖底下,用三千块刀石禁锢她的真龙之身,只要动一动,就会受到刮鳞之痛。勇士深爱小公主,服侍鹰神十年才求得一柄开山斧,还只能用三次。勇士用它砍去三块刀石,小公主每往外钻一点就被刮鳞。但她一心想与相爱的丈夫在一起,最后刮去一身龙鳞才逃了出来。然而她才知道龙王放了湖怪,已将她的丈夫吞进肚子,两人生死分离。小公主大怒,杀了湖怪之后,潜入湖底成了怪物,专吞相爱之人,直到老死前才悔悟,将鳞片变成了夜光石。取到夜光石的人,只要真心,就能从中取出夜明珠,得到小公主的祝福。用它去求亲的话,会和自己心爱的人永不分离。
“所以湖底半夜会放光?”一段无稽之谈从夜光石开始有意思,采蘩问守卫。
“听说以前是这样,现在一块夜光石也没有了。”那么久的传说,如果是真的,肯定已经被人拿光了。
西穆族不会有很多夜明珠,不然就不用点火把照明。可是,大片夜光石沉在湖底的可能性有多高?采蘩很难断言。那晚在湖中央反复打捞的船只一直让她很在意。黑灯瞎火捞鱼?难!天气太热游水玩?撑得!天黑,湖底更黑,除非另有光源。再说,乌睿也在盯看。
唯一能解开她疑惑的,只有一个方法。下水一探?
采蘩正想着,睡梦中的营地就好像惊醒了,突然忙碌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冲向王帐的急报声,起伏着。波浪纹往外摇撼。不知道是守卫自己想看个究竟,还是他不认为她能趁乱作反,任她站在原地,距离王帐不远,又仿佛置身事外,能静观那片激荡起来的水花。
向老爷子和向琚走进了王帐。不一会儿西穆王走出了王帐,骑马而去。再过没多久,他就回来了。但除了之前跟他去的侍卫外,还多了一队人。
守卫道声鹰王。他没见过鹰王,但他绝对认得出鹰王旗。鹰王骁勇的事迹,草原遍布,就如同他好色之名一样。
采蘩逮到机会就要套消息,“鹰王是什么人?”
“鹰王是北牧王的弟弟。”守卫只说一句就又谨慎起来,“你出来够久,该回营帐了。”
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采蘩低头想自己的事,一边往回走。
她不上心,有人对她上心。
鹰王眼神特别好。四周看一圈,就定在采蘩身上。也不怕引西穆王怀疑,让西穆王连请两次入帐却不怎么搭理,还吹一声响亮的呼哨。
采蘩本要拐过去了,听到这声很不正经的哨响,便抬起头来瞧。
两人正处在直线距离最短的点上,互相看得还算清楚。但采蘩对这个编辫子的鹰王无感,脚步一转。让一顶顶帐包挡去了身影。
“那可是西穆王的掌上明珠?”妖丽的,但清冷的,美人?独孤棠的口味变了啊。
西穆王素闻鹰王好色。看见年轻女人就走不动道,看来不是夸大。因此,对他这般轻佻反而卸了三分疑虑,更没有感觉到他对采蘩是特别关心。
“一个干活的女奴而已,鹰王花眼了,看不到她脚上栓链子吗?是个很不听话的,不栓着不行。”连个女奴都看得目不转睛,怪不得讨不到一个像样的王妃,西穆王暗自鄙夷。
“一个女奴就有如此姿色,公主岂非绝色天香?西穆王,可否让我见见您的另两位女儿?”这话可谓放肆,即便是草原上,公主和王妃之类的女子也非外族人想见就见的。
西穆王只觉得鹰王轻浮惹嫌,对他的女儿们一点都不尊重,故意忽略其话中另一层深意,“鹰王来得正巧,明日是我小女儿的大喜之日,一定要留下来喝杯喜酒。”
鹰王扬眉,“是吗?您小女儿都嫁了?看来我来晚了。”
西穆王仍装听不懂,哈哈笑着,带鹰王往里走,“不晚不晚,正好赶上。”
鹰王在后面冷笑,但西穆王回头时就成了玩世不恭,“西穆王明明懂我的意思,却装糊涂。罢了,我知道自己还不够格当您的女婿,也就那么一说,试试运气。”
西穆王干笑,“鹰王哪儿的话,你是草原上最出色的勇士,哪个姑娘不想成为你的王妃。只是我的傻女儿们除了老大,也就是你嫂子,都没当王妃的福气。”
鹰王不过是转移西穆王的视线,如今达到目的,当然不会再多啰嗦,“西穆王,我和您言归正传,突然冒昧前来,要寻我帐下文参官。”
西穆王一怔,反应过来后脸色稍沉,“你的文参官不见了,为何到我这儿来寻?你北牧距我这里十天半个月的路呢。”
鹰王笑了笑,“西穆王别误会,我并非兴师问罪。其实说起来不好意思,我确实有向您求娶公主之意,因此趁春日大会西穆邀请各族参加之际来到附近。昨日派了文参官来送求亲书,谁知一直等不到他回来,便有些着急了,才不得不亲自来这儿一趟。”
西穆王又是一怔,从刚开始鹰王的话就一直围着他的公主们打转,看似是真有求亲的意图,于是收敛了不悦的神情,“自数月前接待过你王兄派来的使者,便不曾再来过北牧官员,更未接到过求亲书。”
鹰王皱眉,“这就奇了,我扎营离您王帐不远,北面一路通到底,一天一夜怎么磨蹭都该到了。”
对方不像找茬,西穆王也重视起来,“这么吧,我立刻派人去问各个锋营,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位文参。”
“有劳西穆王。这位文参是我王兄特别器重信任的人,也是我一天看不到就念得慌的左右手,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他。”不怕别人知道他被王兄监视着,且西穆王更不会不知道。
西穆王当然打哈哈,“北牧王几个兄弟一向同心协力。羡煞本王。”
老家伙巴不得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还同心协力?真要同心协力,老家伙会第一个跳出来。鹰王嘴上却客气得很,学一招礼多人不怪,反正他的谢字特别便宜。
西穆王真让人去问了,又说得等等,特意腾了一个空帐出来招待鹰王。要防着,要哄着,那顶大帐结果离采蘩挺近。
鹰王从帐隙中看了好一会儿。对他的亲卫道,“说什么不听话,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殿下真要和那人联手?”亲卫忠诚,但鹰王跑到中原混天胡地的那会儿,他没见识到,因此对独孤棠抱有怀疑的态度。
“无论是不是联手,这事对我好处多多。其一,王兄对内防着我,对外用着我,西穆王要是聪明。就不会动我,我怎么都能全身而退。其二。西穆王背后的势力,也就是王兄想要巴结上的势力,正好可以就地观察,一旦形势不妙,便与独孤棠分道扬镳。其三,如果独孤棠的计划成功了--”鹰王笑了两声,“那就是我的出头之日。到这时为止。我还是希望他赢。”不是朋友,是两座山头的老虎,一头到另一头的地方作客。
鹰王说完。抬了门幔要出去。
亲卫问声去哪儿。
鹰王竟答,“调戏美人。”美人,当然是采蘩。
看守采蘩的还是那两守卫,呆怔看着说要见女奴的鹰王,不知如何反应。
“怎么?她是十分重要的女奴?”多少双眼睛在看他,消息又会传得多快,鹰王一点都不在乎。全草原的贵女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污耳,胆子小的会尖叫,要是看到美女却简单放过,他的好色之名岂非不实?
说重要也确实重要,但里头那位不是女奴,连西穆王都不能过问,直接由主公和少主管着的,因此两名守卫没法让开路。
“刚才远瞧着挺漂亮,琢磨怎么都要再见上一面,不然心里难受。真的,就见面,不干别的。”鹰王说着,双臂一字开,把守卫们轻松推开了,“那姑娘要是喊一声救命,你们大可进来。”
不干别的,却喊救命?这是只见面吗?两守卫面面相觑。
但鹰王已经进去了。
守卫们连忙想跟入,这顶帐门前却立时散开十来名鹰王的亲卫,手持双刀,将他们隔到一点听不见里面声响的距离,还大有谁闯谁死的峭冷气势。两人同时想,绝对不是纯见面,那姑娘将惨落入色魔手中。
外面人想得天地变色鬼哭狼嚎,里面人相见无波无浪哭笑不得。
“你谁啊?”
“新来的看守?”
“今天早饭怎么还没送来?饿死了啊。”
连连发问,没有一点美人腔调,鹰王瞪着这个漂亮不像话,但身材干瘪,明显还没成年的少年郎,半晌说出一句全不正经,“远看近看差那么多,凹凸有致的美人变成板车小姑娘。”
小混蛋也瞪,长年养着的儒气刹那破功,“放你的狗臭屁!你才像女人呢!”
鹰王再仔细看了看四周,“这是关女奴的地方,只有你一人在,你不是女的,谁是?”
“谁说只有一个?鹰王殿下,我难道不是人么?”声音清脆,美人仿佛凭空出现,笑得很欢。
得逞的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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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447章 调——戏
“你从哪儿出来的?”不是开玩笑,鹰王回头认真看着采蘩。
“我一直在这儿,殿下顾前不顾后,所以才没瞧见。”采蘩转过身去,拾掇起一卷比肩还宽的纸,卷好放在木架子上,“我这个小弟长得好看,但脾气也是一等一的,不太好招惹。我与鹰王殿下素昧平生,不知你来有何事?”
“全草原的人都知我爱收集美人,刚刚惊鸿一瞥,特来再验个仔细。本来是想娶西穆王的公主回家,现在公主名花有主,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鹰王走近采蘩,似乎好奇,整张脸往她面前凑,啧啧有声,“你这女奴远看俗媚,近看却剔透,有点意思。”
小混蛋跑过来,挤到两人中间,用力推开鹰王,“小姐姐不是女奴,哪里是你能染指的?”
说不出鹰王五官俊不俊,放荡不羁的魔魅太显太霸,盖没了属于他的真正颜色。采蘩被近观,却也在近观。西穆骑兵圈着北周四方军,西穆大营困着自己,春日大会悄声无息结束,明日就要分出生死之局。而这时候突然出现来求亲的鹰王,真得只是巧合撞上来?
虽然对眼前这个人一无所知,怎么看都似浮夸,但从他健康的面相看不出过于沉溺女色。当然,也许他体力过人精力旺盛,又很年轻,还不会出现老色鬼的衰竭之气。
“我长得俊吧?”看采蘩目不转睛,鹰王笑道,“你要是有郎君,肯定比不过我,至少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戴着脚铐低人一等。我喜欢着的时候,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她摘下来。”
采蘩听到这儿,瞟了鹰王一眼,“殿下知道我夫君?”
鹰王摇一下头。“我说的是如果。”这姑娘真是敏锐的心思。
采蘩笑笑,“我不要月亮,只要我夫君一直喜欢着我,而且还只喜欢我。殿下显然是做不到的。”喜欢着的时候?鹰王很会糊弄人。
“说得好听谁都会,多数人其实承诺不了那么远的事。我一辈子说谎太多,不用这种小事上还顾东忌西的了。”鹰王自有不同处。
外面打起来了,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殿下,有话直说得好。你带的那些人打不过囚我的那些人。”至今还不知向老爷子身边有没有高手,几乎可以肯定是有的。
但鹰王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姑娘既然不肯跟我走,那就只能等了。我看这里乌云盖顶,是要刮大风下大雨的前兆。草原什么都好,唯独居所不如你们汉人的屋子牢固,最怕恶劣天气。到时候恐怕人人忙着防吹放淹,忘了你这个小小女奴。”
采蘩眼睛越来越亮,“依殿下的意思,我该如何做?”
“当然捡你最拿手的做。听说你喜欢从高往低处跳着玩——”鹰王嘎然而止。竟双臂一拢,将采蘩搂进怀里。
与此同时。笑面闯了进来,见鹰王占采蘩便宜,立刻哇呀叫一声,倒退飞出门去。
鹰王邪笑着,这才放开采蘩,“原来不是来为你解围的,我做的坏事传不到你郎君耳里了。白白让你享受我的怀抱。”
小混蛋拉采蘩一个劲后退,“占了我小姐姐的便宜还说成你吃亏,你的皮比我还厚。”
采蘩不计较这些。“这里哪来高低处?”
“眼睛看不出来,脑袋想得出来的地方。”鹰王眨眼又靠近了采蘩,好似说亲热话,“考考你。”
笑面又跳了进来,咳嗽咳嗽,“鹰王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鹰王却深嗅着,“姑娘身上好闻,不似脂粉花香腻人,若隐若现,清爽得很。抹了什么?”
“没抹什么,倒是几日不曾沐浴更衣。”采蘩刹人风景。
鹰王哈哈笑出了声,一直调油的眼神凝出真心欢快,“不行,不行,还是得向西穆王厚颜一讨,你这小女奴有趣之极。”
笑面歪歪嘴,“鹰王殿下——”
鹰王猛然盯着笑面,“我想见的人,不用请自己会上门。不想见的人,刀架我脖子也请不动。你家公子我不认识,不见!”大步而出。
笑面张嘴结舌,片刻才骂,“什么东西!不过北牧王的开荒牛。”一语冲动说出,才发现采蘩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少帅夫人别那么气定神闲的。你又是脱衣服,又跟草原色狼上演这么一出,小心离开这里就得一封休书。”坏事传千里,这女子以后都要背负恶名。
采蘩轻吐一字,“滚。”
笑面钢牙咬紧,但让采蘩清寒的目光看得硬生生憋了气,转身也出去了。
小混蛋深呼吸好几口气,“小姐姐,一个个如狼似虎,会轻易放你走吗?”
“不会轻易放我们走。”采蘩在我们二字上加重语气。
小混蛋虽能说会道,感激却反而无言,“那怎么办?”
“有人比我们更着急。”鹰王带来的暗示如此告诉她,“我本来只是以防万一,但今晚恐怕就会有变数。好在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刚才鹰王就没发现我。”
说起这个,小混蛋便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姐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笑过不可能,等姐姐真摆出来才知道神奇。别说鹰王,即便我知道你就在那儿,可无论怎么看都毫无破绽,渐渐以为自己眼花。”
“要论造不是用来写字的纸,我师兄比我强。”想到老实的于良,她才有了这么大胆的念头,“这里所用的工具都记录在册,但原料和辅料是尽用的。乌睿不管事,笑面不懂纸,肯定看不出名堂来。你记住,一旦我让人提走,你就藏好,天黑前我会来找你。不过如果让鹰王说准了,今晚就要出乱子的话,你就得放聪明机灵些,不用等我,只管趁乱跑。回到长安,找童氏的任何一家铺子,跟他们说要见三大掌事,他们会收留你的。”
采蘩拔下蘩草簪,“拿着它当作信物。”象征当家的宝石花和婉蝉一起被收走了,还好她曾想过这种情形发生,因此给冯斡他们看过随身不离的簪子,不见得能挥动银子,托付还是可以的。
“我一定等小姐姐来。”小混蛋不愿接过去,抱定主意与采蘩同行。
“小子,你还真当我亲姐姐啊!看我像是女菩萨吗?叫声姐姐,我就对你掏心挖肺,答应了你一件事,一定做得到?”采蘩拎一把小混蛋的耳朵,“你要饭吃长大的,该知道最终还得靠你自己。这么一来,对世道人情少点抱怨,脚印一步步踩结实。想想看你那位爷爷。”
“不要说了!”别看小混蛋面上不在乎,对于身世的水落石出,还有向老爷子对他好很可能带有别样意图,在他心里翻江倒海,短短这些日子里根本无法平复。
采蘩知道,小混蛋在躲,躲这些事实真相,躲向老爷子。以前总觉得自己惨,原来世上比她惨的人多着呢。
“你自己机灵点儿。这毕竟只是一时的障眼法,无论是向老爷子,还是你向五哥,瞒不了他们太——”采蘩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要不是小混蛋连忙扶住,就摔了。
“怎么了?”小混蛋急问。采蘩说的道理他都懂,但一个人的路很艰难,她不是女菩萨,但她温暖。哪怕清清冷冷的模样,他还是觉得靠近她就暖了。
“没什么。”采蘩倒抽一口气,却又扯出笑容,“没吃早饭,肚子疼。”
确实肚子疼,却大概和饿没关系,和那条喜欢钻脑袋的虫子有关系。不痛不痒这几日,她几乎忘了自己身中蛊毒。不过,不是从脑袋疼起,就不到要吃药的地步吧。这虫子终于缓过神来了?
小混蛋知道她中毒的事,不被她随意打发过去,“小姐姐,那毒真得解不了吗?”
采蘩不想让一个孩子为她担心,“你看我的样子短命?”
小混蛋当然摇头。
“所以肯定能解的。”三哥中了无夏,一直说要死要死的,结果还活着。而且,有邈手丁三,甚至天衣教前任大护法在这事上也能算她这边的,她虽然用这条命换独孤棠他们的命,私心里可不是简单放弃了自己。
“别说了,帮忙吧。今晚大风大雨之前,我还有不少活要做。”采蘩道。
小混蛋看着采蘩忙起来且毫不迟滞的身影,顿时勇气倍增。从她身上学到了一个可能会指点他一生的道理:活下去,不仅仅是听天命尽人事,而是一种阎罗小鬼都不敢抓的全神贯注和努力。
小姐姐绝对会没事的!小混蛋这么想着,跑上去一起干活。为了活命,没有只动脑不动手的假清高。
鹰王托自己花名在外的福,回帐篷睡了大半日,西穆王也没找任何麻烦,直到傍晚才派人请他去王帐。
“可是有了我文参官的下落?”鹰王进去就问,却发现西穆王面上一丝窘迫闪过,他暗自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