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却轻轻跳了下来,将他的手好似不经意推开,“三哥,今日好酒好风光,妹妹十分尽兴。”
姬三收回手,也好似没察觉,笑得很开心,“妹妹,过两日有个诗会,我们再一道去?”
“过几日祖父母要回杭州,这之前我想多陪伴着他们,应三哥之邀恐怕要再等些日子了。”采蘩可不想这么快得再应酬他一次。
“也是,童老爷童夫人不常来康城,妹妹又得照顾十郎和雅妹妹,不能跟他们去杭州,确实应该多陪陪他们的。如此也不勉强,那就下次好了。”姬三,撇开其他不说,对女子的风度绝佳。
采蘩因此将他归类为可以应酬,“谢三哥体谅。”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突然从小巷中插出一队马,快如卷尘,在眨眼间就冲过来。姬三站的位置不好,恰恰正处于马蹄行进的直线之上。而这时,那些小厮随从都以为马会停下,却不料头马的速度丝毫不减,眼睁睁看它就要将姬三开。
“三公子!”有人大叫。
七八匹马从人们眼前踏过,一片灰尘中,姬三的身影已经不在他们对面。以为主子遭遇了不幸,他们面面相觑。有经不起这打击的,甚至跪跌而坐,哭丧着脸哀嚎出声。
“哭什么哭?一个个白养了你们,做不了事,还要吵聋我的耳朵。”尘埃落定,一道影子十分清晰,是姬三。
他身边紧站着采蘩。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全靠她拉了他一把。
“三公子没事!”仆人们连忙拥上去,“没伤着您哪儿吧?”
姬三甩袖,气道。“走开走开!刚才怎么不见你们冲上来救我?”分开这些人,他对那几匹横冲直撞的马更为恼火,“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在姬府门前冲撞,要是本公子有事,定让你们陪葬!”
他边说边走上去看骑马人,仿佛将救命恩人遗忘了一般。
雪清也吓得面无人色,她赶到采蘩身边忙问。“小姐可有受伤?”
采蘩拉姬三的时候,撞墙的力量太大,用手掌撑了一下,正钻辣钻辣得疼,但她不娇弱,五指收拢,淡然笑道,“没事。”至于为何拉了姬三一把,她说不上来。总之,这回全靠本能。事后也没什么后悔。毕竟姬三不是她的仇人,她更不是冷血到伸把手都不可能的地步。
“这些人从哪儿来的。如此气势汹汹,见人就撞,就跟强盗似的。”雪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采蘩也好奇,来者究竟何人?
“三舅子息怒。”马上的人下来,拱手行礼,匆匆走上前,“我错看了人。一时急恼,马鞭子抽痛了畜牲,这才没能及时收住。千万息怒。绝非是我故意要伤你。”
姬三看清那人,不由怔住,“三姐夫?”
采蘩也诧异了,这个几乎闹出人命的男子是姬莲的夫君?但看他身形瘦长,双颊凹陷,面色不健,两眼无神,神情却阴鹜晦暗。
“三舅子,我的马没踩到你吧?”姬莲的夫君叫南平,父亲是豫宁郡郡守。南家是豫宁当地小士族,他为嫡长子。
这样的一门亲事,如果仔细想,姬莲是吃亏的。姬氏比南氏不知尊贵了多少,长女,就算是庶长女,本来也可以匹配大士族的公子,却远嫁给家世完全不如的郡守之子。当然,说起来庶女配嫡子,表面上且能门当户对。
采蘩心想,这么配对,显然是秋氏操纵。看南平惺惺作态关心姬三,神情却分明不以为然,霸道强横之气收也收不住,她奇怪。奇怪南平在这高门阀贵的岳家门前,何来这般趾高气昂?
姬三没看出来南平的伪善,既然是自家人,也只能让这场风波轻易过去,“刚才虽险,还好闪避及时。想来是三姐夫惦记着三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急如焚了吧?”
南平哈哈笑,语气却轻率,“是啊,是啊,内人回娘家已有月余,我特来接她回去。”
姬三不知道是真傻还装傻,说道,“有三姐夫这等体贴的夫君,三姐好福气。”
“三哥虽然没受伤,但我们却惊吓到了。”救姬三不能懊恼,采蘩却对南平理直气壮的态度很是反感,“刚才三姐夫说看错了人,急恼抽痛了马,所以才冲撞过来。不知是将我和三哥看成了何人?”
采蘩妖媚的面容让南平眼睛亮了亮,声调和缓得多,“这位是――”
姬三垂眼而笑,“三姐没有写信告诉你?她是四叔四婶所收的义女,也是十郎和小妹的姐姐,前些日子冠了童姓上了宗谱,如今四房主事的就是这位采蘩妹妹了。我也当她是亲妹妹,今日一同出游,刚回来。”
采蘩不依不饶,“三姐夫还没回答采蘩的问题。”
南平却仍不答,只对姬三道,“你三姐的性子爱僻静,不喜跟我唠叨这些。既然是你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亲妹妹。”
但他眼珠子一转,从腰间褪下一枚碧绿玉笛佩饰,要来拉采蘩的手,“这个值得二百两银子,给妹妹当见面礼。”
这人十分无耻!采蘩冷笑,甩袖挥开那手,“莫非三姐夫刚才把采蘩当成了三姐,以为三哥是――”如愿看到南平变了脸色,才将一只手掌摊开给姬三看。
姬三见她掌心鲜血渗出,皮破了不少,面色沉了沉。但很快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夸张地哎呀一声。
“三哥,刚才让三姐夫的马冲撞,拉你避开时擦伤了手,采蘩得回去上药了。”唤上雪清,采蘩头也不回走进门里。
南平拿着佩饰,送也不是,收也不是。他是父母骄纵下的儿子,脾气暴躁,眼睛里只有女色,没有脑子,心想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义女也敢给他脸色看,因此当这姬三的面骂了一声。
“给脸不要脸的小贱人。”骂着,也不以为心高气傲的姬三会真把她当成亲妹妹。
“三姐夫。”声音很冷,但下一句就又轻浮了,“你要骂也别当着我的面。”一伸手拿过南平手里的玉笛。
南平怔然。
“三姐夫。”姬三回头,玉笛的金线在他手指上绕紧又绕松,玉笛划着圆圈,“这份礼我代采蘩妹妹收下,不过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嘴贱,今日的账我会翻出来再跟你算。客气一点,叫你一声姐夫。不客气的话,你的夫人,我还从来没当过正经姐姐。这里是姬府,你大少爷的脾气别在我面前摆。”
“来人,送三姑爷去大夫人那儿,看紧了,别又让马踩了人。”姬三上了马,驰去。
南平火大了,对着上前来的姬府仆从们大骂,“我嘴贱,你们一个个又都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娘的,我讨得是老婆,却要我成天捧着当菩萨装清高。这是我岳丈岳母家,一个捡来的臭丫头就敢质问我,一个二房的臭小子跟我充大少爷。统统给我滚开,我来要人的!我倒要看看,谁的腰板更硬?”
一下子,姬府摇荡起来了。
但这样的摇荡,到四房静止。采蘩刚坐下没多久,椎子回来了。
“你来见我,是看到有趣的事了?”椎子为她赶车,常常是最后回墨月堂的人。她不见得对件件事感兴趣,但姬府里的风吹草动如果影响到四房,她不会被动。
椎子将姬三和南平之间的对话说了个大概,抓抓头,“小姐,我…我笨,学不来三公子当时的语气,但总觉得三公子最后似乎生南姑爷的气了。”
椎子下去后,采蘩独坐了好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雨清来添茶,见她看着窗外还在发呆,有些担心,“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非手很疼?我还是请林管事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雨清,在你瞧来,三公子是怎样的人?”采蘩问她。
“我以前很少出墨月堂,只见过三公子几面,但听其他人说来都用极好的词。聪明,风趣,俊俏,是二老爷二夫人的骄傲呢。对了,还有人说大房三位公子,一位呆傻,另外两位才智平平,姬氏如果由大房往下传,恐怕会越来越不好了。”府里的传言很多。
“那么传给二房就好了?”采蘩接着说。
“都只敢私底下说,也有人传咱们四房将来接掌姬府呢。可我以为这些不作数,毕竟家主之位应该是传给嫡长子的,也就是大老爷。”雨清也懂传长传嫡的道理。
采蘩点点头,“是啊,无论如何,大老爷大夫人都很有本事,公子们有没有出息不能作为不传位的理由。”但姬三,真如她早先认定的那样,是花枕头吗?突然,她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楚这人了。
到了晚上,姬三派人送来活血化淤膏,还有南平给的那支玉笛。
姬钥从老夫人那儿用了晚膳回来,听说玉笛是南平送的,立刻扔到地上摔碎掉,“谁要这个混球送的东西!姐姐是不知道,三姐正跟祖母哭呢,说那家伙如何欺负她。我才知道三姐姐这次回来,其实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啧,啧,啧,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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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争取十点前,不然就请亲们明早看了。
第105章 闹吧,正好给她腾空儿
澄明堂闹翻了。青柏堂,也就是大房闹翻了。莲园闹翻了。整个姬府沸沸扬扬。皆因两个人一对夫妻,姬莲和南安。一个来接人,一个不肯走。
采蘩从童颜居回来,几个丫头就轮流跟她说这事。
“三小姐说,如果让她回婆家,她就死在这儿。听说南姑爷自她进门后,短短一年里娶进三个姬妾,都是不正经的出身,根本不把三小姐放在眼里,成天在南姑爷面前搅弄是非。南姑爷偏宠妾室,所以冷落三小姐,还动手打她呢。”雨清不计前嫌,“原来三小姐也是可怜人,怪不得回来咄咄逼人的,实在是被婆家欺负得太惨。”
桃枝撇撇嘴,“在婆家受了气,跑回娘家来发作,还不是觉得自己是大小姐,没把咱们小姐放在眼里。要我说,出嫁从夫,她可是正室夫人,管不住姬妾,那是她自己没本事。”
“你年纪还小,光会说。”雪清在这件事上也同情三小姐,“女子一生好坏,就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夫婿。遇到像南姑爷那样宠妾欺妻的丈夫,三小姐并没有什么错。她没有管住姬妾,也不过是良善罢了。”
“良善?她对我们良善了吗?”桃枝十分坚定,“而且她现在是自求下堂呢。对婆家人说回来奔我们老爷夫人的丧,留书就说不当南家媳妇,那得多大的本事?反正我爹娘说了,闻所未闻。小姐,你说是不是?”
采蘩清清淡淡的,“老夫人和大夫人是什么意思?”她和姬莲亲近不了,对南平厌恶得很,但这么乱哄哄来闹一场,许是达到她目的的契机。
“当然是劝和不劝分了,倒是大老爷很生南姑爷的气,在书房将他狠狠训了大半个时辰。结果…结果…”雨清犹豫一下,还是说了。“书房外的小厮听南姑爷最后说大老爷也宠妾。”
采蘩清淡表情不见,笑得开怀,“厉害!傻笨到南姑爷这样,也能吐出象牙来。”
“姐姐小心这话传到大伯父耳里去。”姬钥刚下学,进来就听到她们在说三姐和三姐夫的事。
“我不怕,大夫人一定帮我。”陈年旧事,在秋氏心里终是个打不开的死结,因为姬莲的娘而痴傻的小儿子。见一次就会重饮一次恨。
“我想三姐自求下堂,长辈们是不会允的。这事若真闹得太僵,恐怕会让人传为我们整个姬氏的笑柄。不过,我们也少议论些,说到底,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是大房里头的事。”姬钥睿智。
丫头们领了姬钥的意思,安静退出去。
采蘩见姬钥瞅着她,眸子眯敛,“这么看我。什么意思?”
“姐姐,你心里头挺高兴的。是不是?”好像成为一家人很久了,姬钥太了解她。
“没错。”采蘩直言不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三姐虽然受了委屈,但她只敢逃,只敢留书,只敢在娘家硬气。说明她其实懦弱。至于你那个三姐夫,我手心的皮还没长出来,不用提醒我他有多蛮横不讲理。还有色迷心窍。”
“若是姐姐遇到这样的夫君,当如何?”姬钥并非反嘲她,而是真心一问。
“我――”采蘩抿拢樱唇,面露狡色,“还是不告诉你的好,免得你听了将来不敢娶妻。”
“小姐,公子,梓峰求见。”门外剑客的声音传来。
“可等着了。”采蘩交待下去的。
姬钥坐正,“梓峰说今日有事,原来是为姐姐办事去了。”猛然想起之前她提过的,“莫非你让他去莲园偷――”
梓峰进来,关上了门,“回禀小姐,我翻了书房,未曾找到那三样东西。”
今日,采蘩让梓峰潜入莲园找纸扇面,名墨石和古拓本。所以说,姬莲和南安闹得越厉害,她就能将东西尽快得到手。从昨夜起,姬莲就被大夫人禁足在青柏园。莲园无主,人心惶惶,谁还会发现书房让人动过?
“书房没有,那你想办法再去她的寝屋找。”出乎意料,她以为姬莲重视的物品都会放在书房的。
“我找过了。”梓峰也很会动脑子,“有一只大箱子上了锁,我怕人发现,所以没有碰。”
“上了锁。”采蘩皱眉,“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她会把它们也锁在箱子里么?”
姬钥帮忙想,说道,“会不会是三姐回来后还没心思整理那只箱子?”
采蘩觉着有可能,点头回应,“既然上锁,未必是为了那三样,可能有别的她不想让人拿到的东西。”
“要不要我强行打开看?”梓峰问两人的想法。
“暂时先不要,这时候如果莲园遭了贼,事情就更越发不能收拾了。”采蘩并不愿意让姬莲或南安借题发挥,也怕万一莲园和墨月堂相隔太近,容易引起怀疑。哪怕梓峰可能会做到天衣无缝,但她做贼心虚,不想冒险将名单的秘密曝露给姬莲这些人知道。
“如果三姐要跟三姐夫回去,怎么办?”姬钥心急。
“到时候就没办法了。不过在这之前,最好不动声色,或者――”采蘩目光沉沉,“让你三姐主动把东西给我们。”
姬钥用劲想半天,“用什么法子?”
“我得想想。”采蘩赶他去读书,“对了,秋湛四月初八生辰,你记得准备礼物。”该由他自己去维持友情了。
“我不送。”姬钥跑了。
梓峰留了一句话,“公子这几日一有空就在刻棋盘。”
看姬钥嘴硬心软,采蘩欣然。她曾对童夫人说过取不走童芷的慈念,但她希望自己能让这两个孩子保持善良的心,才对得起那一份恩情。
过一日,采蘩去南城郊外找五味铺子。昨夜睡一半,突然想起姬莲曾卖给疤眼东西,不知怎么就好奇起来。可是等她到五味铺子门前,发现上面贴了张小小的红纸,说东主回乡,店铺出让。
“东主回乡?恐怕是让小鬼吓怕跑了吧。”采蘩自言自语。想要走,又觉得这张告示会不会是幌子,其实人还在里面。
“里面没人了。”
采蘩回身,看到一个年轻的白衣人,他坐在对面的果脯店外,吃着零嘴,一张笑脸冲她。
“你怎么知道?”他笑,她却不笑。
白衣人将纸袋揉成团。看都不看往旁边一扔,它落在地上,却好似有风吹着,打圈儿滚入一堆垃圾里去了。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糖屑,腰间才现一柄长剑,没有剑鞘,装在只有一指细的布条里。
“因为我在这里坐了――”掰手指,“十一天。采蘩姑娘,你早点来行不行啊?果脯店还没开的那几天,又下雨。我浑身都湿透了。虽然练武之人不太会受风寒,可是得把湿衣服用体温烘干是很累的。”
采蘩一惊。下意识找椎子的马车,“我不认识你。”
“不错嘛,懂得警觉。”白衣人走下台阶,“姑娘要是傻乎乎当我好人,我就要烦了。”
这人说话,她云山雾罩听不懂,“你最好别再走近。”
“你要出婉蝉?先说好。我如果缴到手,那可是不会还给你的。”眉毛挑啊挑,明亮的眼睛将采蘩看了个仔细。
他知道她的名字。他还知道婉蝉,莫非他是孤客?采蘩眼神变锐,反盯着他半晌,“你不是他。”
“对,我不是他。”白衣人站住了,“他跟我说,如果我觉得你还行,就给你帮个手。”
“你是他朋友?”那么冷漠的性子还有朋友,看来又是人不可貌相。
“不敢。”白衣人却否认了,嘻嘻笑,“姑娘,只要你能让我说出五味铺的老板搬哪儿去了,我就帮你。”
采蘩听了却转身走。
“姑娘,你想办法啊!随便先试试再说。”难道这太难了?
“不用问你,我也能知道。”她一点都不稀罕,“你回去跟他说,想要跟我合作,就找个诚心诚意的帮手给我。唬弄人的,我不要。还得管吃管住,吃亏大了。”
“谁唬弄你了?”白衣人拦在她面前,“我告诉,老板――”
“就在你身后。”采蘩伸手一指――果脯店。
白衣人倏地往后跳,“你怎么知道?”
“五味铺子的老板死要钱,做得又是暗市,不可能冒着失去大批客人的风险,搬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而你刚说果脯店是新开的,有点巧了。这边刚搬走,那边就开店。”她还真是半疑半猜。
“婉蝉归你,我心服口服了。”白衣人收敛笑容,神情认真,抱拳,“我叫央,从今日起,听从姑娘吩咐,直至你和他的合作结束为止。”
“你没姓吗?”采蘩禁不住问。
“有姓,不过,我不高兴认。”央说得好不轻松愉快,“姑娘现在要去找那疤眼吗?”
“你知道他在哪儿么?”她指孤客。
“不知道。”他也指老大,“可他说过会联络我。采蘩姑娘,要不要我到时候通知你一声?”有趣有趣。
采蘩没有忽略他眼底的趣意,“好,要是你不告诉我,等我拿到东西就把它毁了,一了百了。得见到他本人,才算。”
“姑娘,你可真狠啊。”万一老大不见她,她把东西毁了,那他这随口的玩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当时三人抽签,他抽中后得意啊。现在,他能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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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也是粉40的加更。
下一加更,粉80时,还差14票。
亲们,么么,感谢。
第106章 真正的宝,眼睛看不见
亮堂的厅仍是华丽。
采蘩俨然熟客的样子,“虽然才换了地方,五味铺子变成了零嘴铺子,可疤眼老板这儿还是大气得很啊。看来是早就备下的地方,莫非你还有第三窟?”
疤眼瞪着她,有也不能承认,“姑奶奶,我怎么到哪儿都逃不过你眼睛?要不是你带了麻烦上门,我买卖做得好好的,至于要搬地方吗?你可知,这一搬一挪,我损失多大?眼见新客在对面敲门,我却睁睁地看银子溜走——”简直心如刀绞。
“你可以不用搬,小鬼未必找上门,而且东西都已经不在你手上了。”采蘩摇头叹气,“老板胆子小了点。”
疤眼恨不得把眼罩揭开去瞪她,因为一只眼里冒得火还不够旺,“采蘩姑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想想那两箱东西拿到自己手上了没有。那天晚上,去给你送货的四个伙计让人打晕了,其中两个怕得辞了工。我是做些不同寻常的买卖,但不杀人放火,不招惹仇怨,却因你的出现,平白无故见了阎王小鬼。”
“还不是小鬼。”采蘩道。
“呃?”疤眼一直以为遭遇到飞雪楼,“那是谁?”
“如果是他们,你的伙计可能就不止晕了。小鬼执行任务,会杀人的。”采蘩见过飞雪楼的行事,姬明夫妇和那些仆从卫士全都见血封喉,十分绝情。
疤眼一拍额,“姑奶奶你不早说?害得我连夜挪窝,生意都无心做了。”
“我怎么知道你胆子那么小?做暗市生意的主。要是没些斤两敢混吗?”采蘩一脚已踏入江湖而不自知,“不过现在也好,箱子让人抢了,你也搬了。怎么样小鬼应该都找不上你。”
“你最好也别找上我。”疤眼如今见她最头疼,“一来准没好事。”
“那你下次搬远一点,别那么容易让我找到。”采蘩举起空杯子。面冷话俏,“疤眼老板,您的待客之道呢?”
“你不做我生意,我不浪费茶水。”这位是真令啬。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吧。那位买去我义母东西的女子,托你卖什么?”采蘩也不是真要喝茶,特别她还挑剔这个。
“采蘩姑娘。我十五岁开始做这门生意,什么都卖,什么都买,能到今日不凭胆色,不凭霸力。而是良心。你是童氏之女,那两箱东西本当归你,所以上回我答起来很方便。但别的客人买卖什么,若是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恐怕你无权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疤眼一脸义正严辞,似乎毫无转圜的余地。
采蘩看着他。
他看着采蘩。
“谁说跟我没关系。”杯底敲桌板,嗒——嗒——,采蘩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我跟你做买卖,就买那姑娘要卖的东西。”
疤眼坐直了,“采蘩姑娘姓了童虽然没几日,却好似变了不少。”那般自信啊!
“童氏经商,我也算沾了几分气。与疤眼老板打交道,自然是在商言商。”采蘩继续敲杯子,“如何?该上茶了吧?”
疤眼却挥手让守门的伙计下去,厅里就剩他和采蘩,“那日你便知道,那姑娘的东西已经卖出去了。要说,你也该查出她在哪儿,为何还要追究她卖了什么呢?”
“只是一样东西卖出去了而已吧。”麦子跟她说,姬莲来取银子那天,在五味铺待了一个时辰。“那姑娘第一次跟你做买卖,不可能交底,总要探个深浅。”
“采蘩姑娘——”疤眼笑了开来,“我佩服你。假以时日,你定会成为真正的童氏。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那姑娘后来又托我代卖一些东西,我忙着搬地方,还没来得及找买主,奇怪的是,本来说好昨日碰面,她却没来。”
昨日姬三小姐被禁足在青柏堂。采蘩想到这儿,却不说她和姬莲的认识,“那我可以看看东西了吧?”
“当然可以。”明知对方钻空子,只要对得起他的“良心”,疤眼就睁一眼闭一眼了。这对他而言,实在轻而易举。那布罩下的眼睛,想看也看不见。
他一喊来人,上回矮不溜丢的小丫头又跑了出来,“主人。”
“拿四百零八号出来。”他的号按人头算,不按货来分类。
小丫头目不斜视,拐都不拐采蘩一眼,进去很快又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厚方木盒,交给疤眼,又匆匆溜进里面去了。
疤眼亲手把盒子放到采蘩手边,并将盒盖打开,“姑娘请看。”
采蘩虽出身贫苦,但她从小成长在富贵的沈家,见过的好东西着实不少。何况现在她在姬府生活,还将接管童颜居,眼界一点儿也不浅。即便如此,她看到盒里的东西,仍是睁圆的双眼。
那是满满一盒的珍珠,大如眼珠,最小的也有相思果大小,颗颗浑圆,质地上乘,光泽温润美丽。
“我已经找人验过,每颗都是天然珠。”疤眼小心翼翼拿起一颗大珍珠,“单是这一颗就价值三百两,像这么大的,有十二颗。姑娘可知,别的东西是买得越多,我算得便宜。但这十二颗珠子摆在一起,我能把价卖得更高。至少,五千两。而这盒里共有七十七颗珠。”
“至少值了七八千两。”采蘩初估计。
“至少。”疤眼同意,然后看着采蘩的眼睛,将盒盖合上拿走,坐回原位,笑道,“姑娘又骗我了。”
采蘩闲闲问来,“此话怎讲?”
“你目光虽亮却无渴,神情微愕却不惊艳,没有买它们的心思。”疤眼看过无数客人的神色,早已能断心思九分九,“姑娘是女子。珍珠乃女子心头所爱,你却没有动心。这盒珍珠便是我都大为开眼,你眸中无宝,奇哉怪也。”
“何谓宝?真正的宝贝。肉眼看不见。”她这一刻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
疤眼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姑娘的话太深奥,我只看得到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