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主人不在她要挟之中,灰衣人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一扬手,匕首飞了出去,钉在高大的树顶上,“以免姑娘对公子不利,暂时让它在树上待一会儿吧。”他只是信手甩出。刀锋却全没入树干,不由愣了愣。什么刀,竟如此锋利?

采蘩急忙找到匕首的位置。以她一人之力,绝不可能爬那么高把它拔出来,不由怒瞪向琚,“让你的人把刀还给我!”

向琚却不理会,转身进入五角亭,“采蘩姑娘,再来喝杯茶吧。”

“把刀还我,我跟你喝茶。”采蘩站那儿不动。

“你们都下去。”向琚将冷茶倒了,重新起炉,把茶壶放上。

灰色的身影即刻隐没入各处,园中一花一叶都恢复常态,仿佛真只有两人一样。

采蘩冷冷道,“我义母的遗物让美玉公子抢了,这种事传出去恐怕还真没人信,但却是我刚才亲耳听到的事实。”

“确实,你就算这么说,也不会有人信你的。”向琚侧坐,倚靠亭栏,姿势那么优雅高贵,“反倒是采蘩姑娘这把匕首要是不拔出来,就成了你的罪证。”

“罪证?”采蘩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毫发无伤,唯一的风童又不在,一把插在你家树干里的刀,如何成为我的罪证?也不会有人信你的。”

“我府上的刘大曾经让你削发,可证实你拥有这把刀。而我虽未受伤,但以我向兰烨说出来的话,城中会有多少人以为我撒谎?采蘩姑娘,怀壁其罪。你带刀入我青枝园,在你我都无人证的情形下,我会更无辜的。”因为,他是美玉无瑕。“现在,你既不能爬树,何不先坐下来说话呢?等我们好好把误会消除,什么都可以商量。”

采蘩眯眼,“这是误会吗?你深更半夜让人来抢东西,还是不得已了?”

“真是不得已。”好吧,她要站着就站着,向琚坐着却舒服,“我曾跟姑娘说过你义父母的死因有异,可你却否认了。我对姑娘真心相掏,姑娘却是如何待我的。明明知道些什么,却闭口不提,真让兰烨失望啊。”

“可笑。”他失望,她才被他当成好骗的呢,“五公子的真心相掏就是什么都不肯说。这也罢了,朝廷秘密我也没兴趣。而公子所谓的闭口不提,我却真不知道义父义母的死是怎么回事。当时我并未亲眼目睹,如何能随意编造?”

“那么,为何姑娘对你义母的遗物如此耿耿于怀?告诉我,是否至今你仍什么都不知道?”茶壶盖左右拍,向琚不管它。

“我凭什么信你?谁能保证你不是杀害我义父母的真凶?口口声声说要帮他们,但五公子你究竟是谁,为谁在查证此事?你不能证明,我又如何能对你全盘托出?”声声反问,声声疑问。

“姑娘果然并非一无所知。兰烨不是谁,虽为御史中丞大人暗中查访此事,却无可证明,你只能选择信我或不信我。”向琚摊开双手,身后壶盖乱跳。

采蘩实在看不下去,走入亭中,将茶壶放在石桌之上,又出亭走到树下,“空口无凭,我与公子亦不熟,如何相信?”

“杀害姬大人的人残忍凶恶,若我是真凶,那夜就会杀你灭口,何须等你来质问我?而刚才你对我的行为,我的卫士可杀你十回,但你并未受到一点伤害。采蘩姑娘,兰烨不过求一件真相,并非姬大人的敌人,更非你的敌人。”向琚算得上苦口婆心。

“是吗?既然如此,你把刀还给我。”念念不忘这件事,采蘩指着树上。

“采蘩姑娘。”有些无可奈何了。

“或者,告诉我,我义父究竟在查什么案子?”也不是那么不感兴趣,毕竟她已经知道牵涉到一份名单了。

“我告诉你,你便开诚布公?”她太狡猾太聪明,他得问清楚。

“到时,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绝不撒谎。”她保证。

“三年前武州,巴州,湘州逢水灾,朝廷发放救款百万两白银,但在押送到巴州的路上被人劫了,没有活口。此案震惊了朝野,皇上下令一定要破案,可经过一年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无所获。”向琚道出一件陈年旧事。

采蘩听到这儿,“莫非事情又有了线索,所以我义父才去查证此事。”

“以姑娘的聪明,实不难猜。”向琚点点头,“不错,中丞大人收到一封巴州小吏的信,信中说他知道银两的下落,但牵涉太大,不敢写出来。于是,中丞大人派姬大人亲自前往见面。两月后,中丞大人得信,姬大人说需要收集更多证据,此案恐怕涉及三州不少官员,甚至还有天子近臣,并非普通盗贼所为。然而没过多久,姬大人就被害了。”

“你是说官员私吞了救款,却装成盗贼抢银。”采蘩吃惊。

“从两封信来看,极有可能如此。”向琚叹息,“只是如今知情者都已不在人世,很难知道真相究竟为何。”

“五公子,你知道你们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如你所料,我和钥弟早已怀疑义父母的死是被人灭口,因此一回姬府,钥弟就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子。老爷子漏夜进宫禀报了皇上,但到我义父母的灵柩运回康城,老爷子得到皇上的旨意是确为盗贼所为,不必惊扰安息之灵。你和中丞大人如今还在秘密查探,又无皇上支持,不觉得一厢情愿?”采蘩知道得其实不少。

“什么?姬老爷子跟皇上也提过了?”向琚似乎第一次听说,不由苦笑,“皇上说此案悬久,再出人证物证恐有伪造之嫌,并未下旨再查。但他却是知道姬大人出行之由的,不过不想引起朝中人心惶惶。没有重要的进展,我们只字不能提不能应。然而,皇上追封姬大人为义真侯,修正气陵,采蘩姑娘以为何故?”

“人都死了,封什么也没用。”采蘩看淡这些,“公子今日似乎真有诚意,采蘩也回你真话。杀我义父义母之人是江湖杀手,一个叫飞雪楼的秘密组织。我之所以知道,因为我们一路被他们跟着,我也和杀手对过面,差点丧命其手。还有――”名单的事,说不说?

“差点丧命?”向琚闲哉的神情一紧,“你该早些告诉我,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这让采蘩决定告诉他,“杀手们除了想要灭口之外,还在找一份名单。我义父义母被害的地方已经让他们翻遍,因此我假设名单不在那儿。”

向琚顿悟,“可能在你义母寄回来的箱子里。”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飞雪楼在哪儿,名单在哪儿,一概不知。”只留一手。

为何留?

因为,不想让人牵着走,不管那人会是谁。

第94章 处理掉?处理掉!

茶壶热了又凉,没人倒它。

听完采蘩的话,向琚陷入沉思,再望她,她说了一个字,让他笑。

“刀。”她说。

“这把锈了的匕首那么重要吗?”之前他没觉得什么,但问出后,有点在意。

“和我的命一样重要,能还给我了吗?”要是会爬树,她肯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

“一般女子不会随身带这样的东西。莫非是谁送你的?”这个问题,又比之前那个更在意一点。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不要的,便宜她捡了。只是这样的事,采蘩并不打算和盘托出。

“五公子,我已坦诚相告,你也该做回君子。”桃花眼一扇,不知刹那多少风情妩媚。

“公子从来都是君子,这位姑娘说话好没道理啊。”莺声悦耳,娇嗔,温柔,听音便似听歌一般美妙。

饭菜飘香,但来人不可能会是厨娘,采蘩回身看去。

静若水流,动若风流,肤皓雪,珍珠面,眸墨如石,浅笑也倾城。春乍暖,一身鹅黄高腰柳条儿裹直裙,泼墨牡丹数枝,发上也簪一朵粉云。双手捧着木盘,身姿好似春雪飞扬之美,仿佛天降仙女。这才是真正的大家美人,不艳而飘逸,不丽而璀璨。

“公子,苏姬送膳来迟,让客人责难于你,是妾身的错。”看似走得不快,却转眼就入五角亭中,放下托盘,又摸茶壶,远山眉青蹙,“公子真是不爱惜自己,春寒未走,怎能喝冷茶?妾身一直说园里要多备些人服侍着,不然就如今日这般,风童一走。凡事要公子亲自做,万一烫伤冻坏,如何得了?”

采蘩笑弯了眼。美人从身边过去的香风仍浓郁,她禁不住以绢捂鼻,似乎在遮笑,却不动声色退到旁边,直到离开那道香径。她许久不抹香,进而连别人的脂粉香气也已忍受不了。

苏姬听到那轻轻的笑声。面色不愉,想公子会留意她对这个客人的不喜,悄悄一看却发现公子仍倚栏对着园中那个长相俗艳的女子,还听他问――

“采蘩姑娘为何发笑?”

“我竟不知道五公子如此不济事,喝个冷茶就会冻坏,烧壶热水就会烫伤,弱不禁风啊。”采蘩直言道。今日看谁更坦诚!

苏姬手中一抖,茶壶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她慌忙蹲身去捡,却惊呼一声。让破瓷刺红了纤美的手指。

“夫人受伤了!”她身旁的两个婢女齐喊。一个匆匆去扶她,一个跑进厢房里。拿出干净的棉布来包扎。

但向琚始终没回头,对采蘩说道,“采蘩姑娘,这位把我说得弱不禁风的女子就是你听过的苏姬,想来有些才情的姑娘常会大惊小怪,我却成了被连累的无辜。还是你这般聪明又不做作的女子让兰烨欣赏。”

苏姬猛抬眼,脸色苍白。

采蘩冷笑。“谁说我不做作?但凡女子,至少要做作三分,不然岂非让你们男子随意轻视?我看你夫人虽夸张了些。待你之心却真。小两口闹不愉快,五公子才真别牵连了我这个无辜客人呢。今日公子请客的好意,采蘩心领,可我突然没了胃口,改日回请公子,恕我告辞了。”甩袖而走,不想莫名其妙让人仇视,更不想莫名其妙让人调戏。

但她才走出几步,突然袖子让人拽住了。

又有人重重倒抽气的声音。

采蘩盯着向琚那只手,神情秋寒,目光冰冷,“五公子,还请自重。”

向琚温和一笑,“兰烨说过送采蘩姑娘回府,言出必行。”

她用力振袖,但向琚反而靠得更亲密了,声音极低,“刀不想要了?”

采蘩不知道他的家事,也无心去了解,但乌匕她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于是乖乖任他拉着走出花园。

等出了青枝园,向琚放开采蘩的衣袖,说道,“采蘩姑娘,得罪了。”

采蘩将袖子拍平,“五公子何必故意惹自己的夫人伤心?即便她有什么不是,你是君子,大方些。像她那样的女子犯不了大错,无非太在乎而容易妒忌罢了。妒忌则生疑心。”

“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倒似已经经历过一番争风吃醋。”向琚待她整完衣袖,便往下走去。

她不但经历过,而且还一败涂地,“我也是女子,自然能懂苏姬夫人的心。”

“在我看来,姑娘却与普通女子大不同,切莫妄自菲薄,将自己归了她们的同类。”向琚听着她的声音,调整着步子大小,“上山容易下山难,你慢些走,没关系。”

采蘩心想,若自己是苏姬,知他待别的女子这么温柔,大概不会像苏姬那样明嘲暗讽。因为一个男人有三妻四妾,她只要分得一份关爱能维持体面的生活就足够了。当然这样的想法她用不着了,今生她绝不会与人为妾。

下了山,向琚让人备了两套车,真要亲自送她回去。

“五公子,路很近,实在不必你送到门口,而且我也怕让府里的人瞧见你会传什么闲话。”采蘩不让他送。

“兰烨光明磊落,不怕闲话。”向琚不容易听得进去。

“你不怕,我怕。五公子难道忘了,姬向两家算不得十分和睦。”采蘩一挑眉,踩着木凳到车里,掀开窗帘,“五公子什么都能忘,莫忘还我匕首。”

“你义母的箱子比匕首还重要?”他倒想让她选一选。

“我相信义母的箱子放在五公子这里会很安全,而且更可能真相大白。我一介女子,文武不能,拿了回去也只是跟弟弟妹妹提心吊胆。”桃花眼绚烂美丽,笑容妩媚,“采蘩如今可是十分信任五公子的,一切拜托,无论你找不找得到,我都不打算插手了。”

帘子放下,勾魂的神情不复见,采蘩收拢了五指,紧紧握住。

向琚目送马车驶过蝶尾湖,唤道,“子规。”

灰衣卫士从树后出来,“公子,苏姬夫人正下山来。”

“匕首呢?”他并不关心苏姬。

“在这里。”子规捧上乌沉匕首。

向琚不接,冷眼看着毫无光泽的匕身,“此物不起眼,却锋利非常,你来自江湖,可知是否有来历?”

子规缓缓摇了摇头,“子规已跟随公子十年,这十年的江湖事不在我所知之中,但我可以找朋友问。”

“罢了。”向琚上车去,沉冷一声吩咐,“处理掉。”

子规怔住,“公子不还给采蘩姑娘?”

“女儿家随身带凶器终是不妥。还她刀,不如寻两个好手送去,岂不是比此物实在?”他不喜欢这把匕首,从她默然不语而猜有人送她此物,就没想过要还给她。

“可是…若采蘩姑娘问起?”子规没见过这么狠的女子,不会武功却敢要挟公子性命。

“她若问起,我自会答她。”向琚合上车帘,“回府。”

马车朝蝶尾湖相反的方向驶开。而过了一会儿,一顶小轿从书院门里摇晃出来。

跟红了脸的婢女张望左右,对轿中的人说,“夫人,一个人都没有了。”

一声停轿,踏出来的是苏美人,她亲眼确认婢女说的话,神情颓灰,“公子真忍心丢下我了。怎么办?这回怎么办?”

子规却突然闪身出来,“夫人,公子让子规在这里等候,传他的话。”

苏姬一颤,“公子不会要打发我离府吧?”

子规没什么表情,只道,“公子并非只气夫人,而是他以为你与菀夫人一向和睦,却不料菀夫人偷偷怀了胎,而你又偷偷告了密,令他十分失望而已。公子说,菀夫人这胎留不得,只要你想办法让她打了,两人还能和好如初,他就当这事不曾发生。”

苏姬张口结舌,“这…让我…怎…”菀儿一直想怀上,她要是弄掉胎儿,还不恨死了她,又如何和好如初?

“这就是夫人的事了。公子给你一个月期限,你可以慢慢想。”子规看着苏姬让婢女们扶上轿,暗道这二女相安这么久,却因一个怀孕而终于闹将开来,真是难以免俗。

此时,采蘩瞪着姬府大门,真想再上车去。向府的车夫将她送到大门口,而不是墨月堂的侧门。

“采蘩小姐出门了?”偏偏今日门房是个年纪大的,一双小眼在车辕的向氏族徽上瞧了半晌。

采蘩真有点怀疑向琚是故意的,这和他送她回来没什么分别。

她知道门房看出来了,但不急着拉拢也不撇清,大大方方对车夫说道,“回去请对五公子说声谢,别忘了把请柬交给四公子。”

门房本来犯嘀咕,这下知道她是送请柬去的,不敢再乱想,连忙道贺,“恭喜采蘩小姐入童氏族谱,成了童家小姐。”

“多谢。”采蘩这才给他一小锭银子,“童家那边要我常走动,今后可能不会少麻烦你。”

门房咧嘴道是,“小姐需要小的尽管开口,就算深更半夜,小的也给小姐守着门。”

这些话,采蘩听过就算,一两银子就能买到忠心,她是不信的,“这里离墨月堂还有段路,麻烦你找辆马车来,轿子也可。”

门房一拍脑袋,“看我蠢的。小姐稍等,我去去就来。”

很快,就有一辆单驹高轮车出现,车夫却是许久不见的养马人椎子,冲采蘩腼腆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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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95章 瞪她,骂她,就不息事宁人!

“采蘩小姐,小的听说您的大喜事了,替您高兴。”椎子跳下车,双手在衣服上又擦又蹭,伸手要扶采蘩上车。

门房瞧见了骂,“扫马房清马粪的臭手往哪儿伸呢?趴下,让小姐踩着上去,一点儿规矩不懂。”

椎子忙要趴,却不料采蘩一手甩卷了衣袖,搭着他的前臂上了车。

“我还怕踩断他的背,害我摔跤呢。”采蘩斜睨着门房,“都在一个府里做事,不要大呼小叫,让外人听见那才是你们不懂规矩。”

门房连声应是,弯腰退下去了。

椎子挥一声空鞭,马儿就跑了起来,“谢谢小姐帮我出头。”

“我见不得他们欺负老实人。”她爹跟椎子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每都是气死了她一个人,“可你不用谢我,我也见不得你们跟闷葫芦似的。”

“是小的没出息。”椎子抓抓脑袋,憨笑。

“你还在马厩干粗活?”采蘩撇撇嘴,但还是禁不住问道,“马厩管事那天有没有为难你?”

“没…”想过才回答,“没有。大老爷夸我能干,还给我五两银子赏钱,那可是我第一回拿主子们的赏。”虽然让管事强拿去给马厩里的人买了酒,一文钱没剩下。

采蘩看他想半天再答,心里大致猜到这老实人还是让人为难了,“看来你越混越好,那我还是不提了吧,免得阻碍你大好前程。”

椎子回头张嘴想问,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采蘩闷气,到头来还是得再开口,“墨月堂要增两驾马车,又要多买一批马,林管事跟我说厩房少个主事的,我就想到你了。不过你现在若做得挺开心,那便罢了。”

“小姐。”椎子瞪大眼。“我去!我去!”

采蘩笑了,觉得自己不该找老实人麻烦,“那我就问老爷子要人了?”

椎子从没这么高兴过,“谢谢小姐,我一定好好干,报答您的大恩。”

“只是看重你真能养马的本事,并非特别照顾你。别忘了,你说过教我骑马。”四房需要的。未必是聪明人,但必须是实在人。

“是,小姐,任何时候都成。”椎子笑咧了嘴。自从葬仪之后,他就希望有一天真能教采蘩小姐骑马,但他没想到自己竟能成为四房的人。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能进墨月堂,是幸运。

马车又稳又舒服,采蘩正暗道自己没有选错人,突听椎子说前方有人走在路中间。

采蘩一看居然是林管事。连忙道,“停车。”

林管事听到马蹄声。回头见了采蘩,立刻松口气,“小姐,你可回来了。”

采蘩注意到墙内正是大房所在的园子,“难道还是早上芬儿的事?”

林管事苦笑,“正是。”

“都过大半日了,大夫人还没能解决么?”不过就是训斥或惩戒。一炷香可以完事,采蘩目光打旋,“早上还出了别的事?”

林管事点头说道。“您和公子走了之后,我就让人拉着芬儿去见大夫人。她不但不肯去,还大叫大嚷,结果把三小姐引来了。三小姐问她怎么回事,她竟然说小姐和公子故意挑她的错,她根本没有无视主子。于是我跟三小姐如实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可三小姐淡然一句不必小题大做,就将芬儿带回了莲园,把我们几个关在门外。三小姐出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作罢。可就在一个时辰前,大夫人身边的云姑找我过去,又问起这件事,我才知道事情传到大夫人耳里去了。我自然不敢隐瞒。大夫人听了大怒,立刻让云姑把芬儿带来。”

这对母女都挺厉害,采蘩暗叹,“恐怕三小姐也跟来了。”

“应该说芬儿是跟在三小姐身后来的。”林管事很能看事情,“在大夫人面前,芬儿坚持自己没错,她带的那两个小婢也如此说,那意思好像是小姐和公子无理取闹一般。我们这边当时跟着公子和小姐的有雪清和桃枝,两人说芬儿无礼,芬儿却道她们护自己主子,一昧道她冤枉。僵持不下,大夫人让我回墨月堂看看您有没有回来,想请您过去问。小姐,您看呢?”

“去啊,要是不去,倒变成我们无理取闹了。”采蘩一想,嘱咐林管事,“你把今早在门外的所有人都找来,要是钥儿下学,让他带着他的车夫还有梓峰一起过来。坐车去快些。椎子你也认识的,我打算让他主管墨月堂马厩,你正好也过过眼。”

林管事不敢耽搁,对椎子友善打声招呼,马车带两人去了。

采蘩走入大房的园子,马上有婆子过来引路,到秋氏的正屋前,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等她进去,顿觉一股怨念扑面而来。那是芬儿的目光。第一次见芬儿的时候,还记得她说话虽藏不住得张扬,但收敛极快。今早上,先嚣张而后求饶,却好似特别不待见自己。难道就因为自己住过莲园?

采蘩却不知是自己成了童氏千金而遭到有人莫名眼红。

“采蘩,听说你送十郎上学去了?”气氛紧巴,可秋氏对采蘩笑得真如长辈关切,“十郎和雅雅有了你这个姐姐,我们可以放一百个心。”

“大伯母,您还夸我?我好似给您添了麻烦呢。”采蘩小步往前走,“刚才碰到林管事,他跟我说了经过。本来就是一个大房丫头惹了钥弟生气,所以想把人送到您这儿来说个规矩,没想到竟闹大了。”

“你们又没做错,何来麻烦之说?我大房的丫头不懂规矩,惹了其他房里的主子,这可不是小事,应当送我这儿来。不然,别人说我不会管下人。”秋氏就想找机会对付姬莲,“不过,这丫头如今不肯承认自己藐视主子,反说你们没事找事。”

姬莲开口,“母亲,芬儿并没那么说,她只是不觉得自己有被责怪的理由。如我之前所述,十弟和采蘩姑娘出来时,她正往莲园门口走,没有留意到他们,所以才未及行礼。小小误会,十弟发脾气,他还是孩子心性,我不怪他。”

采蘩一听,这位三小姐不但小看姬钥,还小看了她。本想等林川多找些人来,可是她不愿再等。

“那就对个证吧。”她对秋氏微福,“大伯母允我自作主张,让芬儿和她今早带的两个小婢,还有墨月堂雪清和桃枝站到我面前来。”

秋氏乐见其成。

五个丫头并排站。

采蘩在芬儿面前站了一会儿,芬儿抬头与她对看,腰杆挺直,目光无所畏惧。另两个小婢虽没芬儿的目光凶,但也是站得笔直。但采蘩到了雪清和桃枝面前,两人皆弯腰屈膝,垂首福礼。

采蘩回身再对秋氏行礼,“大伯母,我虽一字未说,您可瞧清楚了?今晨,以芬儿为首的这三个丫头便是对我如此的态度,连基本的礼数都不会做,不是没看到,而是甩头就走。钥弟不过为我出头,觉得若人人都似她们那般,我在姬府恐怕会受委屈。”

一旦有敌视心,早上做不到尊重,现在也一样做不到。

秋氏拍桌怒道,“刚才你们强词夺理,如今我亲眼瞧见,真是羞红我这张脸,哪里还有半点规矩!”

姬莲捏皱了手帕,想不到采蘩竟用这么简单的方法证实了芬儿她们的错,“母亲,采蘩姑娘新入府,芬儿难免忘了主仆之礼。其实她可以直接教训芬儿,实在不必要人送芬儿到您这儿来。要您出面,有哪个丫头会不怕呢,自然失了分寸。”

芬儿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愤然让她忘了秋氏就在眼前,死盯着采蘩,道,“卑鄙!”

姬莲急喊,“芬儿住口!”

可惜,太晚了。

采蘩坐到秋氏身边,有些委屈,“大伯母,您瞧,我什么都没做,就让人骂卑鄙。我要是训她,还不知反被她说成什么样呢。一开始并不是我说送她到您这儿,而是钥弟。后来我想芬儿是大房陪嫁出去的丫头,我确实不好说她,才同意钥弟的话。”为什么非要瞪她骂她,把火烧到她身上来呢?三小姐和这些丫头一个个想逼她低头息事宁人,却不懂她如今最不可能忍受的就是委屈。因为,前世受够了!

四房十间铺子的利益,再加上姬莲是眼中钉肉中刺,秋氏一心偏向采蘩,更何况此时已经可以确定是芬儿这三个丫头目中无人。

“来人,把这三个丫头给我拖下去,一人杖责二十。”打的是丫头,教训的是姬莲。

姬莲立时站了起来,“母亲,是我没教好,您罚我吧。”

“本来是要罚你的,但你嫁出去了,我罚你,你婆婆恐怕不会乐意。”秋氏冷哼一声,“不过二十板子,已经算轻罚,全都看在你们这次是回娘家的份上。这要是我房里的,打五十板子赶出去。而且,你的丫头给你堂妹堂弟脸色看,你一点也不上心啊。不是回来给四叔四婶奔丧的吗?作主子的,要有主子样,不然丫头们都学了去,谁都看得出虚伪来。你这样子,让人难免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责。”

“大伯母,这板子一定要打!”姬钥赶来了。

好了,没她的事了。采蘩站到姬钥身旁,姐弟一心,她防守,他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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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也是粉红535的加更。

第96章 哪来的,还哪儿去。

姬钥回府时还在想,芬儿的事若大伯母只是训斥一番,他就作罢。毕竟和三姐对门住着,闹僵了,从此常见面常尴尬。可他一回家,林管事就说芬儿她们不肯认错,反成了他和姐姐无事生非。

所以,他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姐姐让我带今早上看见事情发生的车夫小厮来,我没带,心想大伯母难道会以为我们姐弟撒谎,故意为难三姐姐的丫头不成?”

秋氏这时不用偏帮,实在是芬儿无礼在先,“十郎不用恼,刚才我已亲眼瞧见这三个贱婢如何目中无主,二十杖你若不能解气,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