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汤君赫躺在自己的床上,大睁着双眼,看着屋子里黑漆漆的一切。

他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会出现杨煊刚刚说的那句话,以及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一股森然的寒意顺着他的后背缓慢地爬上来。

——杨煊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妈妈的死和汤小年有关?

他只听杨成川简单说过,杨煊的妈妈是因为乳腺癌而死的,但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会跟汤小年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汤小年总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是杨煊和杨煊的妈妈抢了他们原本应得的一切,但在他看来,汤小年从未有过把这一切抢回来的想法。否则,当时听到汤小年要嫁给杨成川的消息时,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在他看来,汤小年身上背负的最大污点,就是当年不应该做了杨成川的小三……这个污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洗刷干净的,哪怕作为汤小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汤君赫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段时间里,他曾经不止一次偷偷地怨过汤小年。

汤小年从未在他面前讲过她和杨成川的故事,他也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兴趣——一段插足别人感情的经历,想来也不会是一段多么令人动容的佳话。

那是一段不该发生的感情,他也是一个不应该降落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汤君赫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没人为他的诞生感到高兴,也许连他妈妈汤小年当时也觉得他是个大麻烦。

他可能一出生就注定被周林这种人纠缠不休。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离开这里啊……

就在这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他不知不觉地跌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他又回到了那间酒吧的侧墙处,周林捏着他的手腕把他抵到墙上,他试图挣脱,但却发现周林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动弹不得。

那双令人恶心的手在摸他,从校服下面伸进去,顺着他的腰,摸到他的后背。他感觉到下`身有很硬的东西在抵着自己,想试图转动身体避开,身上那人却用腿把他紧紧地固定住。

“别碰我……”他竭力地挣脱那人,可是怎么都无济于事,他内心涌上一阵绝望。

那人把他牢牢地圈在怀里,捏着他的下颌逼他把脸转过来。他扭着头拒绝,却还是闻到了扑在脸上的温热鼻息——闻到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和那种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完全不同,还有那双抚在他后背的手上,带着略微粗糙的薄茧……

他挣脱的力气渐渐弱了下来,被那人扳着下颌正过脸来,一转脸,却发现压在身上的人不是周林——竟是杨煊!

汤君赫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睁开了双眼,他对着眼前的黑暗急促地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原来是一场梦啊……他无力地松开了抓着床单的手。身上的被子已经在刚刚的挣扎之中,被他踢到了床底下,可是他的身上却起了一层冷汗。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床把被子捡起来,但是稍稍一动,蓦然发现自己的下`身有些不对劲——半硬着,湿漉漉的……

是卫生课上讲过的梦遗吗?汤君赫看着自己的下`身,愣愣地想。他不敢动了,只要一动,下`身就能感受到内裤上刚刚分泌出的滑腻而湿润的液体。

是从什么时候勃 起的?闻到那种烟草味的时候吗?还是感受到那双有着薄茧的手掌的时候?亦或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

长而整齐的浓眉,眼窝微陷的双眼,高耸挺直的鼻梁,汤君赫懵懵懂懂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梦里的那个人,好像的确是杨煊……

怎么会梦到杨煊试图侵犯自己的?汤君赫咬着嘴唇,神情惊惶地想,试图侵犯自己的明明是令人恶心的周林,怎么会变成了杨煊?更糟糕的是,他还起了反应,还发生了第一次梦遗……

生理书上说,男孩子会在13-15岁之间出现梦遗现象,也许是因为发育较晚,也许是因为周林的原因,汤君赫迟迟没有经历过梦遗。他只知道性`欲是一种欲`望,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欲`望,也从来都没有尝试着去了解过。

因为周林的缘故,他隐约觉得性`欲是肮脏的、不可见人的,可是现在,他居然对杨煊产生了性`欲……

那可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啊……汤君赫不知所措地抓着自己的内裤边想。

对着黑暗怔愣了一会儿,他下了床,弯腰把被子捡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打开`房间的灯,走到衣柜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拿在手里,又坐回了床上。

他把脏掉的内裤脱下来,低头看了看——已经湿了大半,上面的体液在灯光下泛出若隐若现的光。他不自觉地回味起刚刚的感觉,那是一种奇妙的快感,恐惧与欲`望混合在一起,然后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所谓的性`欲,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换好了干净的内裤,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心绪平静下来,他对着微亮的天色想,刚刚的梦应该是个意外,周林对他赤裸裸的欲`望与杨煊带给他的恐惧都发生在前一晚,它们混合成一个杂乱的梦境,让他在梦里体会到了那种肮脏的、不可见人的欲`望。

只是个意外,他抓着被子想。他是不会对杨煊产生性`欲的,否则不就和周林一样了吗?

他继而又开始害怕杨煊会将那张照片发给汤小年。当时还他手机的时候太过仓促,忘记将那条短信的痕迹从杨煊的手机上删除掉了。如果杨煊想要那么做的话,那简直轻而易举。

他想起自己10岁那年,汤小年拉着他,疯了一般地闯到校长室,质问周林那个禽兽老师都对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

如果当时没有其他人过来拉住她,她可能真的会掏出临走前装在包里的那把水果刀捅死周林——那场景想起来就令他胆寒。

他意识到汤小年真的会为了这件事和周林拼命。汤小年倔起来没人能劝得住。

可是正如汤小年不能没有他一样,他也不能失去汤小年——这跟想方设法地离开她一点都不矛盾。

从那以后,关于周林的事情,汤君赫就再也没跟汤小年说过,就这样瞒了6年。

好在只要周林不喝酒,他就不会试图凑上来贴近自己,大多数时候,他只会跟着他,一副想要靠近而不敢靠近的畏缩模样——他的小心翼翼并不会让汤君赫产生一丝好感,那张看似老实无害的脸让汤君赫一想起来就深恶痛绝。

一上午,汤小年都没什么过激反应。家里有了保姆之后,她更是事事围着汤君赫转,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敲门进来送水果,顺便看看自己儿子用功学习的模样,还不忘劝他要劳逸结合。

汤君赫被她的关心包裹得密不透风、不胜其烦,简直想把房门关上,拒绝汤小年的不告而入。

他讨厌汤小年的新工作,这让他们的假期完全重合,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中午吃饭,杨煊罕见地出现在饭桌上。这还是汤小年和汤君赫搬过来之后的第一次。

汤小年表现得极尽热情——她不止一次跟汤君赫说过,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在大街上被星探发现,要选她去演电影、做演员,只是当时她怀着孕,拒绝了那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若是真的去演了电影,可能会是一个好演员。汤君赫听着汤小年假模假式的关心,忍不住冒出这种想法。

“小煊喝不喝汤?”汤小年把盛着汤的小碗放到汤君赫面前,看着杨煊问——她知道杨煊不会理自己,她也不想真的去给杨煊盛一碗汤。

“不用给他盛,”杨成川对杨煊向来不满意,没好脸色地说,“一点礼貌也没有。”

汤小年伸手把落在脸颊处的头发别到耳后,貌似随意地和杨成川聊天:“我前几天看君赫的试卷,一中的题目好像确实要比三中难一点。”

“看成绩倒没看出来,”杨成川提起汤君赫的成绩,脸色缓和下来,“君赫上次数学试卷考了满分,班里唯一一个,班主任还特地发了短信告诉我。”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是唯一的满分,”汤小年面不改色地撒谎,事实上她早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些事情问得一清二楚,她话锋一转,关心起杨煊来,“小煊考得也不错吧?”

杨成川冷哼一声:“他啊,交了白卷,一题也不会做,多大的能耐。”

汤君赫闷头吃着饭,对一切交谈声充耳不闻,自打搬到这里之后,他就很少在饭桌上说话,除非被直接问到不得不说。

他始终垂着眼睛,害怕和杨煊的眼神产生不经意的交汇。因为昨晚的那场梦,再面对杨煊的时候,相比恐惧,他内心更多的是一种心虚。

杨煊没什么反应,只是用两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两下,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

他会给汤小年看那张照片吗?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汤君赫的心脏又被提了起来。

汤小年见过周林,她不会误以为他们在谈恋爱——但她可能会当场站起来,到厨房抄起菜刀,冲出去把周林砍了。

不过,杨成川会拦住她的。汤君赫继而想到这一点,心脏稍稍落了下来。汤小年现在不需要自己动手了,她只需要跟自己的副市长丈夫说几句话,就能把周林的事情解决掉。

这样也好,汤君赫想,如果杨煊真的这么做,那就是主动把属于他的特权让出来了,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杨煊似乎只是拿起手机回了个消息,然后又把手机放回了桌面。似乎拿手机这个动作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不耐烦。

吃过午饭,杨成川回了书房,汤君赫和汤小年则回到各自的房间睡午觉。

一躺到床上,汤君赫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他的内裤还藏在抽屉里没洗。他赶紧拿出来,趁着客厅没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然后从里面锁上了门。

他一边洗内裤一边安慰自己,刚刚坐到饭桌上,自己并没有对杨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别提对他产生欲`望,昨晚的那场梦只是个意外而已。

杨煊是男生,还是他的亲生哥哥,他不会跟周林一样的。

他把满是泡沫的内裤放到水流下冲洗,听到客厅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是推门关门的声响。卫生间的门上嵌着一块长方形的磨砂玻璃窗,他微微侧过头,从那个模糊的身影上辨认出那人是杨煊。

杨煊出门了。

汤君赫把洗干净的内裤晾到阳台上,打开卫生间的门,想继续回自己房间里睡午觉。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瞥见茶几上静静躺着的烟盒和打火机。

他想起杨煊靠近自己时,那种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很好闻。明明以前他很讨厌跟烟有关的味道,这次却很反常,是和烟的品牌有关吗?

他走过去,坐到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像受了某种蛊惑一般地,拿起了那盒烟,翻过来覆过去地看那个黑色烟盒上印的花体字。

烟盒上的单词他一个都不认识,想来并不是英文。他看到烟灰缸里有半截未抽完的烟,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有些出神地盯着。

昨晚杨煊抽的是这支烟吗?他拿起一旁金属质感的打火机,握在手里研究了两圈,然后用拇指划开上盖,拨了一下滚轮,火苗冷不防蹿了起来,让他心头一跳,赶忙松了手。

定了定神,他右手拿着那个仅剩半截的烟头,左手握着打火机,又一次打着了火。他把烟靠近那个跳跃着的火苗,点燃了,烧焦的烟头上出现了金黄色的小火星,然后冒出了一缕细细袅袅的白色烟雾。

是这个味道吗?好像也不是……他盯着那支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烟味,聚精会神地辨析着。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他的手一抖,随即转头看过去。

——是杨煊。

杨煊是上来拿烟的。刚刚他走到楼下,觉得心情有些烦闷,忍不住想抽一支烟,他摸到自己空空的口袋,反应过来烟盒忘带了。刚刚临走前换鞋的时候,他把烟盒暂时搁在了茶几上,走的时候心不在焉,忘记顺手拿上了。

他转身上了楼,一推门就往茶几上看过去。然后意外看到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正捏着他抽剩的那半截烟,出神地盯着看。

想学抽烟?杨煊有些想笑——他那个整天围着他转的妈妈,会允许他抽烟?

也许是没料到自己的行径会被抓个正着,汤君赫有些局促地定定看着他。

杨煊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烟盒,看着他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好学生,可不要学坏了,让你妈妈失望。”

汤君赫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左手拿着打火机,右手捏着那个抽了一半的烟头,火星不疾不徐地向上燃烧着,烧出了一截长长的烟灰。

杨煊朝他摊开手掌:“打火机。”

“哦。”汤君赫反应过来,立即把打火机放到他的手心里,然后迅速收回了手,咽了一下喉咙。

杨煊看着他,又笑了一下,然后拿着打火机和烟盒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烟灰像是感受到震动一般,倏地落了下来,落到汤君赫的指尖上,烫得他缩了一下手。

他赶忙回神,把那半截烟摁到烟灰缸里掐灭,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把茶几擦干净,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第十五章

杨煊把烟揣进兜里,从楼梯间走下来,点了一支抽起来。冯博和王兴淳等在小区门口,斜倚着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见杨煊吞云吐雾地走过来,冯博直起身,伸手跟他讨烟:“煊哥,来一根。”

杨煊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拍到他手里,在他低头点烟的时候,开口说:“刚刚都走到楼下了,才想起忘带烟了。”

“又上楼拿了?”冯博点着烟,抽了一口说,“怪不得比以前出来得慢。”

杨煊接过冯博递还的烟盒,放回兜里,又拿着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两圈,笑了一下说:“我回去的时候,好学生正想学抽烟呢。”

“谁?”王兴淳随即反应过来,“汤君赫?”

“他?”冯博来了精神,“那上次还拿腔拿调地开窗?冻死老子了。”

杨煊漫不经心地说:“叛逆期到了吧。”

冯博怪里怪气地评价:“哟,来得真早。”说完又兴头十足地建议,“哎煊哥,下次你直接朝他脸上喷一口烟,看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杨煊罕见地回应他的提议,“跟我决一死战?”

“你别说,我觉得真有可能。”冯博想起汤君赫那回当众折了他的面子就来气,“看他那一脸开不起玩笑的样儿。他不应该来上学,我觉得他应该去斗牛,他准得跟牛打起来。”

王兴淳在一边笑起来:“你哪来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冯博又去凑过去碰杨煊的肩膀:“煊哥,要不咱们找人把他揍一顿?不管怎么说先出出气嘛,不用你出面,我校外认识几个人……”

杨煊不置可否地打断他:“揍他能出气的话,我还用等到现在?”

“那……要不把他跟他妈都揍一顿?”冯博不甘放弃地继续替他出馊主意。

“嗯,然后呢?”杨煊明显提不起兴致。

“然后……然后就出气了呗。”冯博耸耸肩说。

“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啊,”王兴淳插话道,“解一时之气,有什么用。”

“嘿——你一点贡献都没有还嘲笑起我来了?”冯博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王兴淳被他推着往前趔趄了一步,站稳了说:“要我说,煊哥,他想学抽烟,你就教他呗,他想学打架,你就带着他打呗,他不想写作业的话,我们不但帮他借,还双手递过去给他抄……他想怎么叛逆就怎么叛逆,到时候让他跟他妈对着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词好像用得不太对,不过就这意思,你就——”

他还没说完,冯博就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说:“想不到啊淳儿,看着挺纯,原来这么心机。”

“我`操`你松开我点儿……”王兴淳扒着他的胳膊咳嗽两声,“要被你勒断气了。”

杨煊一直没说话,这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

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周五是他们一周中最为期盼的一天,因为这天意味着禁锢的结束,自由的开始,虽然只是暂时的。

然而对于汤君赫来说,周五却是他一周中最不想面对的一天。因为这天不仅要面对周林对他的目光意淫、癞皮狗式的跟踪,还要面对接下来两天中汤小年密不透风的轰炸式关心。

每逢周五放学,周林都会等在润城一中门口,混在一群翘首张望的家长中间,一直等到汤君赫出来,然后死死地盯住他,跟着他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开始那几次,他还只是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汤君赫上车,再后来,他竟然大着胆子,跟着汤君赫一起上了公交车。

周五放学是公交车里最拥挤的时候,平日里住宿的学生全都挤上来,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汤君赫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右手拉着扶手,扭头躲着车窗外周林赤裸裸的目光。没想到车子即将关门的时候,周林像是大梦初醒般地,慌慌张张地挤了进来,然后拨开门边站着的人,挤到了汤君赫旁边。

车门“砰”的关上,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公交车突然启动,车厢里的人纷纷朝后倒。借着这个空隙,周林又往汤君赫的身边凑了凑,试图和他进行肢体接触。

汤君赫扭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吐字清晰地说:“我说过,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因为音色清冷,在嘈杂的车厢里陡一出现,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全都转头看向这边。

“对,对不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让朝周林有些不自在,后背佝得更甚。

汤君赫冷着脸对前面的人说:“劳驾让一下,我想去前面。”

他的长相实在惹眼,车上的人纷纷侧身给他让路,一边频频回头看向周林,猜测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过人群暂时隔绝了周林的视线,汤君赫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他拉着头顶的拉环,若无其事地看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对于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公交车停到站点,车上大半的人已经下车,空出了一条便于通行的过道。汤君赫走到后门下车,路过周林的时候,坐在位置上的周林扭头看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下车。

汤君赫在提前两站的闹市区下车,跳下车就朝家的方向跑。他不能让周林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不是因为害怕周林跟踪过来,是因为怕他记恨汤小年而试图伤害她。

这人喝酒前后反差巨大,谁也说不准哪天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闹市区人多,想来周林不敢贸然追过来,但汤君赫还是卯足了劲地一直朝前跑,跑了两站公交路线,跑到了稍显僻静的住宅区。

杨成川后来搬到的这个住宅区,算得上是闹中取静,一片绿树浓荫将不远处的喧闹声隔绝得严严实实,绕着绿化带一拐过来,就仿佛拐到了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但因为此地不属于公共交通的地界,来往路过的行人并不太多,一进入夜晚,方圆几百米更是杳无人迹,只有闲散巡逻的片警和间或出入的高级轿车偶尔经过。

汤君赫一路跑进了楼道,电梯恰好落在一层,他按了开门键,走进去点了楼层,然后倚着电梯侧壁喘气,刚刚跑得太急,他感觉微微有些岔气。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然后又被人按开了,接着闪进来一个高他半头的身影。

***

杨煊是骑车回来的,一拐进通往小区门口的那他僻静小路,就看到汤君赫在前面拔腿狂奔,一路跑进了小区,那样子像是身后有谁在追他似的。

杨煊忍不住骑着车回头看了一眼——连个人渣也没有。

他觉得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着实变得有些奇怪,几次见他,都像容易受惊的兔子。上课的时候,也时常能感觉到从他的方向投过来的目光,虽然总是装作无意,但那种目光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杨煊把车停到楼道,随手抓了抓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头发,一边锁车一边想,在看什么?他对我很好奇?

还差几步,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杨煊快步朝前跑了两步,眼疾手快地戳了一下开门键,然后闪身走进去。

他看到汤君赫正倚墙大喘着气,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去有些干燥。

见他进来,汤君赫反应过度似的,立刻闭紧了嘴,从电梯墙上直起身,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但因为刚刚跑得太急,即使刻意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电梯间也清晰可闻。

等待电梯门关上的时间着实有些长,杨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汤君赫,然后开了口:“小区门口有人在找你。”

汤君赫低垂着的目光瞬间抬了起来,落到他脸上,又是受惊一般的反应:“谁?”

杨煊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别具深意地盯着他:“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是我问你。”

汤君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没作声,目光看上去有些飘忽,不知该落到哪里似的。

电梯门关上了,这次再没人进来。杨煊屈起手指敲了敲身后金属质感的电梯墙:“听人说,他是你……”他故意停顿,等着汤君赫的反应。

那道目光果然又落回到他脸上,杨煊满意地慢悠悠说出那三个字:“男朋友。”

他看到那个拳头又攥紧了——还真是容易受惊又容易被惹怒啊,杨煊想,也许冯博那个提议也不错,把烟喷在他脸上,他会是什么反应,真的还挺让人好奇的。

不止喷在脸上,还有眼睛上,那只眼睛睁大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小时候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睛。他不喜欢这个联想。

也许眯起来会更好一点,杨煊打量着他想。

“逗你的。”杨煊又笑了,这次嘴角扯起的幅度大了一些。那只攥紧的拳头还是没松开,像是气急了,连刚刚清晰可闻的喘息声都不见了。

看来不是男朋友,杨煊想,想来也不会是。

电梯上升得很快,门又开了,杨煊先一步走出去。汤君赫跟在他后面,悄悄松开了拳头。

他闻到杨煊身上的味道,辨认出他今天没抽烟——原来那种很好闻的味道跟烟的品牌无关,汤君赫这么想着,默默打消了去买同种烟的打算。

走在杨煊身后,他才敢坦然地抬起目光,看着杨煊的背影。

不敢直视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心虚。自打那次梦遗之后,他不止一次梦到杨煊,每周五周林过来跟踪他,当晚他都会无一例外地梦到杨煊。梦到杨煊把他逼到墙根,困着他,下`身有很硬的东西抵着他,温热的带着烟草味的鼻息喷到他脸上。梦到杨煊对着他的脸,把白色的烟雾喷到他的眼睛上,梦里他眯了眯眼睛。

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在梦里他也经历了从竭力挣脱到放弃抵抗。

他的青春期来势汹汹,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梦境的出现,以及一次又一次梦遗的发生。

也许我真的和周林是一样的人……每次从梦遗中醒过来的时候,汤君赫都会盯着眼前的黑暗这么想。

***

五月初某个工作日的晚上,杨成川突然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上次说那个周林,我派人去他们学校查了查,倒是查出来了一些东西,估计下个周,学校那边就会让他走人了。”

“查出什么了?”汤小年停下筷子,问他。

“一些家长的投诉。”杨成川顾忌着自己的小儿子在饭桌上,怕这些消息会给他带来心里阴影,便说得有些隐晦。

没想到汤君赫突然主动抬头跟他说话:“是查出他侵犯过别的小男孩吗?”

杨成川没想到他说得这样直白,一时有些愣住了,过了两秒才定了定神,说:“也没有那么严重,我估计,这人算是有贼心没贼胆,一旦有家长投诉,他怕丢了工作,就很快收手了。学校那边,因为他在教育局有个亲戚,总是想着息事宁人,毕竟也没有直接证据……”

“也许他得手过,”汤君赫罕见地主动跟杨成川说话,“只要那些男孩不敢告诉家长,他就会有恃无恐,先是试探,然后再侵犯。”

杨成川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说起话来会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过了几秒钟才说:“那也说不好,但没证据的事情,查起来也不容易。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两起投诉都发生在你之前,你妈妈去过学校之后,再后来就没见有家长到学校投诉了。”

“都这么多年了,那些投诉还有用吗?”汤小年更关心能不能让周林丢掉工作。

“这倒没问题,”杨成川很有把握,“只要找到把柄,就能让学校把他辞退了,警察局那边我也派人也联系了,但是没什么结果,定罪的希望不大。把他辞退之后,再取消他的教师资格,这样他之后都当不了老师,也算给他一点教训吧。”

“嗯,”汤小年附和道,“这种败类还当什么老师。”

汤君赫垂着眼睛说:“谢谢您。”

杨成川已经习惯了他的见外,看着他说:“既然转了学,以后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他也不会知道被辞退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如果以后再什么问题的话,你就随时跟我说,别瞒着,也别跟我那么见外。”

顿了顿,杨成川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杨煊他爸,也是你爸,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向。你呢,不管想不想承认,你是我生出来的,法律上也是我儿子,这个关系从基因上来说是存在的,从法律上来说也是不能否认的,你说对吧?”

汤君赫目光闪烁,抿了抿嘴唇。

杨成川索性就着这件事把话说开了:“跟杨煊也是,不管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他是你哥,你是他弟,这个关系是没办法改变的,没有比这个血缘关系更近的了。他不懂事,我会继续做他的工作,你比他懂事,你别学他那样。”

杨成川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却只换来了汤君赫一句轻描淡写的“嗯”。

第十六章

有那么一个月,周林真的消失了。

没有那种黏腻的眼神盯着自己,没有人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汤君赫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周林——这倒也并非不可能,也许周林在润城身败名裂,连基本的糊口都无法保证,只能去别的城市混一份营生也说不定。

这种侥幸的想法让他度过了近六年来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月。放学之后,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待着,足足待满一个小时——他对汤小年撒谎说学校增加了一个小时的自习课,只要是涉及到学习的事情,汤小年从来不疑有他。

有时候做完试卷,他会站在教室的窗台前,看杨煊在楼下的篮球场上打篮球。无可否认,他对杨煊一直都有种靠近的欲`望,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他会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杨煊,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道目光中透露出的贪婪与渴求。

然而当杨煊有意要靠近他的时候,他又无法自控地想要逃走。

后来汤君赫渐渐想明白了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态,也许是因为他迷恋的一直都是想象中的杨煊,那个为他晦暗童年带来唯一一抹亮色的杨煊,他想逃走,只是因为怕现在的杨煊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杨煊。

毕竟他对如今的杨煊一无所知。

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周林又出现了。

那天汤君赫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落下来了,天边挂着一轮被云层遮住大半的月亮,他哼着不知所谓的歌,步子缓慢而轻快走过蝉鸣初响的林荫小道。

和那道人影一齐扑过来的还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冲天酒味。周林冲上来抱着他的腰,试图把那两片浸透了酒精的嘴唇贴到汤君赫的脸上。

“你他妈……”汤君赫咬牙切齿地骂出了脏话,试图摆脱他。醉酒后的周林显示出一种惊人的力气,两条胳膊紧紧地箍住汤君赫。

汤君赫的心头蔓上一丝恐惧,这一瞬间,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成年的周林之间的力量差距,如果自己无法挣脱,周林可能真的会把他拖到某个僻静的墙角,对他做出什么。

这种恐惧驱使着他使足了力气,从周林那两条铁钳似的胳膊中挣脱出来,然后拔腿就逃。周林扑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哀求着他不要走。

“小赫,你陪陪我吧,好不好?你别走好不好……”

汤君赫用尽全力,想要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拽出来,他一下又一下地狠命地踹着周林,可是所有的力气都落了空,周林像个无赖一般地蹲了下来,死命地用两只手拖着他,不肯让他向前挪动一步。

“我、我没工作了……”周林那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流下了丑陋的眼泪,“我去找了好多学校,他们都不肯要我,以后我当不了老师了……”他哭着说,“小赫,我活着没什么意义了,就只有你,只有你……”

汤君赫很想说他是罪有应得,可眼前的周林着实把他吓住了,他惊惶地试图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你他妈放开我!”汤君赫的鞋底一下一下踹在周林的腿上、身上、肩膀上,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愤恨与力气,周林也不反抗,只是牢牢地拽着汤君赫的胳膊不肯松手,他蜷缩成一团呜呜地哭,嘴里含混地说着哀求的话,乞求着汤君赫的怜悯和陪伴。

正在这时,夜间巡逻的片警拿着手电筒远远地照过来:“哎,那边干什么呢?!”

周林猛地缩回了手,踉跄着直起身,赶在片警走过来,慌慌张张地逃了。

“刚刚是不是你打他?”片警走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汤君赫问。

“如果这里发生命案,你会担责任吗?”汤君赫握着自己疼得火辣辣的手腕,冷眼看着片警说。

片警被他阴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最近这几天这里可能发生命案,刚刚那个人想杀了我,麻烦你做好本职工作。”汤君赫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周林跑走的那条路,不顾那个警察在他背后骂他,一步不停地走了。

警察根本帮不上忙,汤君赫一直这样想,他曾试着报过警,但根本就没有用,他们管不了周林这种无赖式的跟踪。

也许是因为受惊过度,这一晚,汤君赫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里没有出现杨煊,只有他和周林。他梦见周林扑上来紧紧箍着自己,试图用那两片弥漫着酒精味的嘴唇贴近自己。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刀,在周林快要得逞的那一刻,狠狠地捅到周林的肚子里,捅了一刀还不解气,又连着捅了十几刀。周林的血喷出几米高,溅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看着周林在他面前倒在血泊里,心里升腾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在梦里他如释重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之后,汤君赫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拿起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又摸黑回了房间。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面无表情地想,也许他应该把周林杀死,杀死他曾经带给自己的童年阴影,以及他现在带来的自己对于杨煊的一切欲`望。

杀死周林,这些事情就会全部结束,他再也不会被那种如蛆附骨般的眼神纠缠,可以彻底摆脱被跟踪的阴影。

反正,对于周林那种人来说,无论怎样的死法都是罪有应得,毕竟周林身为一个老师,不仅曾试图猥亵他,更是使他经受校园冷暴力的源头……

汤君赫握着那把刀,想着自己六年来被周林断断续续跟踪的遭遇,渐渐地睡了过去。

那天之后,没有了工作的周林更加变本加厉地跟踪汤君赫,更糟糕地是,他开始频繁地喝酒,并且不再只满足于单纯的跟踪和意淫,而是几次试图冲上来跟汤君赫发生肢体接触。

汤君赫每天都将水果刀揣在兜里,汤小年讶异于家里的水果刀怎么突然不见了,在翻找了一通后,她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随手跟垃圾一起扔掉了,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又到超市买了一把新的水果刀。

怎么才能彻底摆脱周林?汤君赫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问题,上课想,下课想,放学想,回家想,连做梦都在想。

他没办法直接捅死周林,这样他会坐牢的,他很早就查过资料,未满18岁的青少年如果犯了故意杀人罪,可能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一辈子都在监狱中度过,就算不是一辈子,也会是几十年。

汤小年会崩溃的,汤君赫想,他自己坐牢倒也没关系,如果能够摆脱那种目光,他甚至愿意跟周林同归于尽。但汤小年视他为生命,如果得知他因为捅死周林而被判处无期徒刑,那她可能真的会崩溃到发疯。

周五自习课,杨煊照例去篮球场训练,汤君赫一边做语文试卷,一边思考着晚上要怎么摆脱周林。

班里的男生都在蠢蠢欲动——一个装着成人影像的MP4正在私下里秘密传播。

那个危险而诱人的MP4传到了冯博手里,冯博扭头跟隔着过道的陈皓使眼色,回头朝汤君赫的方向看了几眼。

“你猜他拿到这个会是什么反应?”冯博不怀好意地捏着那个MP4,小声说。

“可能以为里面都是动画片吧。”陈皓也朝汤君赫的方向瞥了一眼。

“试试?”冯博跃跃欲试。

陈皓乐了一声:“那万一他识货,给你扣下来怎么办?”

“那就再抢回来。”冯博说完,把MP4的音量调到最大,转过身传给后座的同学,放低声音说,“哎,传给汤君赫,跟他说里面有奥数视频。记住啊,让大家只传男,不传女。”

“操,传家宝啊?”后排的男生笑出声,心下了然,又回头传给了另外的男生。

MP4一个接着一个传过去,传到汤君赫前面的男生手里。那男生回头,敲敲汤君赫的桌子:“哎,学习资料,每个人都要看的。”

“什么?”汤君赫接过那个红色的MP4,“怎么看?”

那男生憋着笑:“我哪知道,反正有奥数视频什么的,你自己琢磨吧。”

“哦,谢谢。”汤君赫信以为真,道了谢,开始摆弄起手里的MP4。

因为怕被老师发现其中的玄机,MP4的主人将里面的成人视频分别起了很别致的名字,“英语单词3000”“议论文例子大全”“袁腾飞讲历史视频”“高二地理精讲”……

汤君赫好奇地将指针拨到那个“高中奥数竞赛试题思路梳理”上,点开了。

两具白花花交叠在一起的肉`体随之跳了出来,巨大的呻吟喘息声瞬间响彻在高二理科三版的教室里。

男生哄堂大笑地回头看热闹,女生的反应则更加多样——有人转过脸偷笑,有人埋头装不懂,也有人小声地骂脏话。

汤君赫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明白过来这些视频都是什么内容,白`皙的脸上从耳朵处开始迅速充血,手忙脚乱地找停播键。

“哎哎哎,上课呢,教室呢,看什么呢汤君赫同学?”冯博贼喊捉贼地说。

“怎么关啊,我……我没用过这个……”汤君赫不知所措地一通乱按,额头上急出了汗。

“哎呀,我来!”一旁面红耳赤的尹淙一把夺过那个叫得正欢的MP4,按了关机键,朝着冯博扔过去,正中他的头顶。

“我日……敲成智障你负责啊!”冯博压着声音朝她喊。

“你不敲也智障!”尹淙瞪着他。

过了十分钟,班上的骚动才渐渐平息下来,汤君赫脸上的血缓慢地褪了下去。

那是什么?他们说的AV?他竭力把那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和急促的呻吟声从脑子里排除出去,试图把精力集中到试卷上。

阅读题倒数四个题是阅读选择题,阅读材料是关于正当防卫的内容。他脑子里上一秒还沸腾的热血突然平息下来,聚精会神地读完了这篇阅读材料,然后握着笔,把试卷上“不负刑事责任”六个字圈了起来。

第十七章

放学铃一打,冯博就背起书包下了楼,站在操场边倚着一棵树等杨煊。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纨绔相,只要方圆十米能找到东西倚着,就绝对站不直。

杨煊结束完一场篮球赛,走到篮球框旁边,弯腰从地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朝嗓子里灌了几口水。

“煊哥——”冯博高声喊他,扬起一只胳膊草率地挥了两下,然后朝这边走过来。

杨煊捏着矿泉水瓶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冯博闲散地靠着身后的铁丝网,“就是自习室发生了一特好玩的事儿,跟你分享一下。”

杨煊撩起T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嗯”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但心思却明显不在他身上。

冯博将自习课发生在教室的一幕给杨煊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说完还啧了一声道:“你是没看当时他那个反应,脸红的诶,我天至于么,三中的人都这么没见过世面?”

杨煊的眼睛看向别处,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听上去是在笑。

“哎煊哥,你说,”冯博神神秘秘地朝杨煊凑了凑,“他不会是那个吧?”

杨煊微皱着眉,转过头看着他问:“哪个?”

“就跟音乐班那俩似的,说真的,我觉得挺像,都多大了啊,连个A片都没看过?”

杨煊把喝空了水瓶一只手捏瘪了,丢到垃圾桶里,漫不经心道:“你好奇?”

“也不是好奇,不过他要真是的话,咱们就稍微的一传播,那不就妥了吗?”冯博见杨煊拿起衣服往操场外面走,赶紧跟上去,“你说是吧?然后再闹到他妈那里,哎,我上次看见有个人在校门口等他,是个男的,上去就拉他的手,当时他还扭扭捏捏似的,估计怕人看到——”

“长什么样?”杨煊几不可见地眯了下眼睛。

“记不清了,特普通,看上去特窝囊的那种,看一眼就想让人把他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