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布兰卡》里说,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对她而言,人海漫漫,却偏偏是他。

“知返?”

等了很久,却等不到她的回应,忐忑地抬起她的脸,却触到一手湿意。

娇好的容颜上,有惹人心怜的泪痕,还有——冷汗?

霍远这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怎么了?”他心急地问。

知返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指自己的胃部。

霍远的脸色一变,下一刻已抱起她冲出门。

“医生,她怎么样了?”霍远看着病床上的知返,担忧地问。

“胃炎犯了还喝酒,”医生没好气地,“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迎上霍远有些责备的眼神,知返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容。

“是你老婆还是女朋友?”医生忽然看向霍远。

这么晚还在一起,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霍远被问得一愣,然后才缓缓回答:“女朋友。”

“不是说老少配更疼女人么,”女医生皱眉看着他,“你是怎么搞的,也不好好照顾人家。”

霍远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一笑。

等到那医生转身离开,他讪讪地望向病床,却看见某人蒙着头,薄毯微微颤抖。

“孟知返!”他咬牙拉下毯子,脸色不爽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你还好意思笑!”

知返抿紧唇,努力克制满腹笑意,却发现实在困难——原来在商场上所向披靡的霍总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

“你不痛了是不是?”他瞪视她。

“痛,”她蹙眉,委屈地嘟嘴,“好痛好痛。”

眸光一闪,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她的表情太过诱人。

忍不住暗暗地叹口气,自从遇见她以后,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定力退步不少。

“痛就好好休息,”他在床边坐下来,“不要闹了。”

“你不走吗?”她望着他,“明天还要上班的。”

“不缺这一觉,”他淡然一笑,“我陪你。”

心头有暖意涌上来,知返脸微微一红:“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又不是第一次看你睡,”他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我怎么记得,你还搂过我睡。”

“谁搂你啦,”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在飞机上的初遇,她窘迫地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

“嗯,没事,”他笑得有些欠扁,“反正我也不介意。”

讨厌讨厌,简直讨厌死了!

知返瞪视他满脸碍眼的笑意,却忽然觉得胃里的疼痛减缓了许多。

“知返,你还欠我一个答案,”他的笑容慢慢收敛,静静地注视她,“我不要求你立刻回答,但我等着,明白吗?”

知返沉默。

如果可以,她多想现在就回答一声愿意。

然而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人和事,纵使彼岸繁花似锦,眼前却有荆棘丛生。

她知道他是明白的,所以他才说,他会等。

而她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洁白的柔荑轻轻地覆上他的手背,她望着他的眼缓缓开口:“我不是穆清的女朋友,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大掌微微一颤,反握住她的,力道那么紧,那么紧,握得她的心都疼起来。

二十、好时光

朦胧中醒来,不觉已是拂晓,天光是纯净的浅蓝,自窗外倾泻进来,渐渐明亮。

知返侧过头,看向趴在床边的男人,他摘了眼镜,眉间的纹路深刻,脸上的线条更加地清晰坚毅,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拂过她的手臂,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心也跟着飘荡起来。

忽然间觉得命运真的是很奇妙,曾经离乡背井,一心追逐那个自小仰望的背影,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回到这里,遇见一个叫霍远的男人,更没想过就这样沦陷,于此刻相对而眠。

知返,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从来不知道话语也是能让人上瘾的,这般地甜腻入心,叫人无法自拔,光是想着,就有笑意抑制不住地从嘴边逃逸。

忍不住伸手轻触他浓密的发,却发现一丝银白,望去有些刺眼,知返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有点心酸,手不由微微一颤。

“你醒了?”他像是被惊动,抬起头来,声音有些低哑,却这样的好听。

知返点点头,有些歉疚地一笑。

“感觉好点没?”他抚了下她的脸颊,笑容温暖,动作仿佛是相熟多年的自然。

“没事了,”知返的脸有点发烫,“耽搁了你一整夜,不好意思。”

“你要跟我这么客气么?”他似乎是不满地皱了下眉,眼底却仍是笑意。

知返窘迫地看着他,他抬手看了下表:“我要回公司了,一会我让护士送早餐过来,你一个人吃行吗?”

知返乖巧地点头。

“真的可以?”他迟疑地再次确定,像个不放心的家长。

“没问题啦,”知返笑道,“你快去吧。”

已是秋天的气候,到了夜晚风也透着几分凉意,开着车窗居然有些冷。

右手边是公司对面的那家餐厅,知返想起和霍远初识的时候一起去那里吃饭,热辣辣的天在空调房里吃川菜,彼此不动声色地唇枪舌战,忽然就有些想笑。

远山。

这才注意餐厅的名字,朴实无华,倒也没什么特别。

抬头望了一眼公司大楼的某一层,她停下车走进餐厅。

“您好,我想外带。”知返朝服务生礼貌一笑。

菜单刚拿到手,吧台却有人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站定。

“一个人?”

知返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清爽的格子衬衫,笑容干净——只是印象中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后者倒是自在一笑:“霍远没来?”

知返这才微微一怔:“你认识他?”

“也记得你,”那人哈哈一笑,“他带到我这来吃饭的女人实在不多。”

不多?那她也不是唯一一个。

心里不争气地泛上一丝酸意,知返没说话,低头翻看菜单。

“你别多想,霍远常来是因为当初他也有份投资这个餐厅,这不名字还问他借了一个字呢,”那人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伸出手来,“我叫程望山,霍远的初中同学。”

知返和他握了下手,心里却是有些懊恼——她有表现得很“多想”吗?

“有什么夜宵可以推荐的?”尴尬之余,翻动纸页的动作不由慌乱起来。

“喏,这几样不错的,霍远常点,他喜欢甜的。”程望山依旧是爽直的样子,指了指几道菜名。

知返却不由一愣——霍远喜欢吃甜的吗?还真是没看出来。想想这男人还真是蛮奇怪的,分明记得那天他请她喝的咖啡苦得要命,他却又能喝得悠闲自在。

等东西都打完包,程望山却怎么也不肯收她的钱,知返拗不过他,也实在难敌他一脸暧昧的笑容,说了声谢谢之后就道别。

把车停进公司地下车库,她掏出电话,按下那个熟悉的名字。

“喂?”冷静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霍先生,你要的外卖到了。”知返轻柔开口。

“知返?”淡淡的笑声里掺上一丝惊喜,“刚才随手就接的电话,都没看清是谁。”

“很忙?”知返问道,听见有键盘敲击声传进耳里。

“还行,”他顿了一会,回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你不在医院,在附近?身体可有好些?”

“早就没事了,” 知返微笑,“在医院里实在待不下去,中午就出来了,你等我两分钟。”

出了电梯,才发现只有他办公室是亮着的,知返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工作起来还真是拼命。

“这么快?”看见她出现在门口,霍远抬起头,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

“霍总,本人奉劝您一句,卖力就够了,不要卖命。”知返在他对面坐下,将餐盒放在桌上。

霍远微笑,唇边浮现一个玩味的弧度:“怎么,心疼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知返不由抬眼看他,却撞上他的视线,炽热地网住她。

两颊顿时红烫似火,她不自在地把餐盒移到他手边:“还没吃过东西吧?”

“还真有点饿了,”霍远饶过她,打开纸盒察看,不由惊讶道,“椰汁西米绿豆汤,皮蛋酥——怎么这么巧,尽是我喜欢的?”

“是餐厅老板告诉我的。”他的笑容让知返心头无比畅快。

“程望山?”霍远拿起汤杯喝了一勺,“这小子就是太鸡婆,怎么都改不了。”

“鸡婆也好,”知返没好气地,“他会记得向每一个你带过去的女人介绍你的口味。”

霍远闻言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自拿起皮蛋酥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忽然皱眉:“怎么是酸的?”

“不会吧?”知返迟疑地拿起另一个皮蛋酥,却瞧见了他眼里狡猾的笑意,顿时明白他在嘲笑她,“你讨厌啦!”

霍远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他真的是爱极她这样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

“现在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带你去那里吃饭了?”尤记得那天她就他吃饭地点的选择,对他好一顿抢白,义正词严,态度不屑。

知返自觉理亏:“谁让你不早说。”

“不去员工餐厅,或者不去他们常去的餐厅,还有另外的原因,”他继续解释,“不要相信所谓的上下打成一片,领导者和员工之间必须保持必要的距离,彼此留有空间,你认为如果我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能吃得轻松舒畅吗?还能像平常那样无话不谈吗?可以以别的途径去了解他们的想法,但直接介入在我看来是不可取的,那很可能让我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这个领导早就做成精了,”知返悻悻地瞅了他一眼,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解,“我说不过你。”

“哪里,”霍远笑看着她,眼底满是促狭,“我可是每次都很虚心地听取你的意见。”

他那叫虚心?知返狠狠地瞪他,这只老狐狸,分明就是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看她的笑话。

二十一、相见欢

“说出两个你立刻就想到的四字成语。”知返托腮,笑得有些俏皮。

“干什么?”霍远疑惑地看她。

“心理测试,”知返催促,“快说啦。”

“小孩子的把戏,”霍远无可奈何地一笑,不假思索道:“唯我独尊。”

知返闻言瞪大眼:“第二个呢?”

“不离不弃。”

霍远漫不经心地说完,目光犹停在电脑屏幕上,半晌没等到她反应,不禁有些诧异,转头看向知返,却见她盯着他,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

“第一个代表人生观,”知返徐徐答道,“我没看出来你是那么招摇的人啊。”

霍远微笑,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嗯,我也没感觉出来。”

他这么一说,知返反而不信了,狐疑地瞅着他:“也有可能是你深藏不露,演技甚佳足以蒙蔽世人。”

“我有那么恐怖么,”霍远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明明极度自我还要隐藏,无异于衣锦夜行,孤芳自赏,有什么意思?”

“闷骚呗。”知返瞅着他轻声一句,笑得格外得意。

“孟知返,你反了是不是?”他佯怒,伸手冲她额前弹了爆栗,力道却是极轻的,“说吧,第二个成语又指什么?”

“爱情观,”知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离不弃,莫失莫忘,听起来很深情哪,跟宝玉有得一拼,但似乎也不像。”

“看来,你对我的信心还有待加强。”霍远淡淡一笑,眼神温柔。

知返的心微微一颤,其实,不管传言如何,他的过去如何,她是真的相信,也愿意相信这个男人。

“霍远,”她轻抚他清晰的掌纹,“假如有一天,你忘了我怎么办?”

“不可能,”他一口否决,皱眉看着她,“怎么老提一些奇怪的问题?”

“我是说假如,”知返声音软软的,融化了他的心,“假如忘了,怎么办?”

霍远沉默,只是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纤细的指,无限爱怜。

“假如我真的忘了你,只要能再遇见,我一定还会爱上你,”他静静地看着她,黑眸里盛满了认真的柔情,几乎要夺去她的呼吸,“如果不能相遇,那你一定要找到我,然后告诉我,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知返呆住,眼里微微泛酸——他是个骗子,说什么不擅情爱,却把话说得那么动听。

“好了,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他却好像全然未觉自己的话语给她带来多大的情绪波动,微笑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两个成语?”

“你确定想知道?”知返双颊可疑地一红,“会被你笑死。”

霍远好奇地挑眉。

“其实,我的都不能算成语,”知返讷讷地开口,几乎可以预料他的反应,“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霍远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大笑,直到看见她郁闷地瞪他,才敛住笑意:“挺像。”

“喂!”知返不平地控诉——挺像?哪里像了?

“乖,再等我一会,”霍远揉揉她的头发,“我还有点工作没完。”

知返点头,将他面前的餐盒收拾起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平湖水榭的工程刚定下来,又有新目标了?”

“嗯,”霍远点头,玩笑地看向她,“要不要看帅哥?”

“什么啊?”知返微惑,看向他手指着的那张照片,“呵,还真是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