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暖暖不明所以地,只得跟着杨筱光走。
走到音乐教室前停下,人头撺动,正是小王老师和几位同班同学在围观。
杨筱光拉着暖暖往教室的门内探。
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正在领舞华尔兹,旁边有几对同学跟着一起跳。
“你看。”杨筱光指着其中一对同学。
是阳光和方竹,男孩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
分外英俊,分外美丽。
两人正舞到窗前,一束阳光洒在这对少男少女的身上,洒在他们的礼服上。方竹抬头正望着阳光,阳光也低头,正好望向方竹。一对儿漂亮的男孩女孩的四目相交,原来那么美好。
一切都圆满的样子。
“那倒是真的很童话。”暖暖喃喃自语,“方竹什么时候舞跳得那么好了?”
杨筱光得意地说:“你不知道了吧,据说是阳光手把手教出来的。小王老师选他们出来做年级代表参加学校示范演出呢!”
暖暖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教亦寒跳华尔兹的?
一片痴
下午放学,亦寒推着自行车在二中的门口等着暖暖。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他敞开着校服,扶着自行车把手,伫立在夕阳的余晖下。
暖暖走出校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俊美的少年,那么动人。
暖暖缓步走向他。
好像命运已经在开始编排一切,或者命运早已经有安排,只是这个时刻下了一道美丽的指令。
亦寒转头看着她。
暖暖的脸和发映在夕阳的光辉里,泛着金。
这样的彼此,为何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两人都有微微的失神,互相怔怔地望着对方好一会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亦寒说。
“啊?”暖暖有点迷糊地看着他。
“上车。”亦寒已经骑到了车上去,歪歪车身,示意暖暖上来,等暖暖坐稳当,便飞速骑了起来。
驶出校园的时候,暖暖远远看到阳光,正弯腰蹲在草坪边。
视觉角度渐渐转移,暖暖看清楚了。
阳光正在用一根火腿肠喂一只流浪猫。
他看小猫的神情,那么和煦和温暖,还不时用手温柔地抚摸小猫的背脊。
渐渐的,亦寒开始加快骑速,看不到阳光的影子了。
亦寒驶进不太熟悉又好像熟悉的道路,最后停在一群石库门楼群前。
“这里?”暖暖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忆。
“哦!是爸爸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吧!”
“是啊。”亦寒下车,也示意暖暖跳下车,“我找到了爸爸住过的房子。”
带着暖暖走进弄堂。
这座石库门弄堂里的房屋都是独立的石库门式的小洋房,解放前居住的都是一些颇有家世的人家,文革时,这里一栋一栋房子被强行重新再分配,一座小洋房里不在只住一户人家,往往要分成好几户人家,也不全是颇有家世的人家了。
弄堂狭窄,楼房与楼房凌空之间还横七竖八架着竹竿,晒着衣服被子等,时不时有水滴滴落下来。暖暖边走边避让,不知不觉自动自发紧紧挽住亦寒的手臂。
亦寒带她走到弄堂的深处,一间看上去最大也最漂亮的石库门洋房门前停下。
“这就是爸爸以前住的地方。”指指屋门。
暖暖看去,这间这条弄堂里最漂亮最大的房子也没有幸免被重新分配,敞开的庭院大门内可以看清楚厨房,里面的灶台分放着五六只煤气灶。院落很宽敞,但是里面极其凌乱,物品杂七杂八的,堆满了每个可以堆放的空间。
“爸爸家以前也住在这种拥挤的地方诶!”暖暖感叹,她自小就住了工房,独门独户的,从来没有感受过住在私房的而且煤卫全部要合用的房子的感受。
“不,以前,这整栋房子,都是爸爸家的。”亦寒语出惊人。
暖暖望望这房子。
她知道父亲林沐风的父母很早就故世了,但是却不知道林沐风原来住过这样曾经豪华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暖暖问亦寒。
亦寒说:“我去问了外公。”
外公指的是林暖暖的外公贺章之,亦寒一直跟着暖暖叫他外公。
“我,我从来没有问过外公这些事情!”暖暖低下头咬着嘴唇,她真的没有去探究过这些往事。突然感到内疚,她被父亲宠爱着,却没有主动去了解过父亲的平生。
是不是太过没心没肺?
而亦寒,他的确比她心思缜密。
暖暖心里给自己鼓鼓气,有些不示弱地说:“以后等我富裕了,我要买一栋这样的楼给爸爸养老。”
亦寒习惯性地打击她:“恐怕老爸等的花儿也要谢了。”
而后两人又一同望着这房子,都不知道这房子里藏了多少林沐风的往事。
暖暖脑中突然贯通了爸爸少年的经历。
父母双亡,被迫迁出故居,插队落户,颠沛流离。
心底轻轻叹息了一下。
和亦寒走出弄堂,暖暖兴致一直高昂不起来,亦寒似乎也是心事重重,推着车,和暖暖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卡通气球,边跑边跳,和暖暖他们相同方向走。小女孩的妈妈在她身后大声叫“走路好好走,不要乱跑乱跳”。
暖暖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贺苹。自她十年之前离去,便没有再回国,但时常也会寄一些东西回来向亲人们报平安。
最近一次,贺苹寄回了一张照片,是在法国拍的。她身子窈窕地站在埃菲尔铁塔下,身边站在一名魁梧的留着络腮胡的中国男子。贺苹信中写到她再婚了,丈夫姓李,是澳洲第三代华裔移民,家族在澳洲有间牧场。
虽然嫁的同样还是中国人,可是贺苹确实离中国越来越远了。
暖暖看着这位UNCLE李的照片的时候,暗暗对比父亲林沐风。
林沐风的玉树临风甩开对方数条马路不止,她少女的脑袋瓜子怎么也想不通在经历了像父亲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之后,母亲怎么会看上那样粗糙的人。
她也幻想过父母的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清贫吧!林沐风是拿死工资的医生,财力的确是被开牧场的澳洲土财主甩开数十条马路不止的。暖暖不禁要怨恨起母亲的市侩了。
想着,他们走到十字路口。
正巧绿灯,对面的母女也要过马路。
小女孩手无意中一送,气球向前方飘过来,她便挣开母亲跑上前抢气球。
忽然这个时刻,有辆出租车小转弯,然,并未减速,直直向小女孩开过来。
暖暖惊恐起来,与小女孩的妈妈都大叫“当心”。
亦寒已然扔下自行车,冲了过去。
出租车紧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刹车音。
一切那么惊心动魄。
亦寒整个身子伏在路边,怀中紧紧抱着小女孩。
暖暖奔向亦寒。
“你怎么了?”惊惶地问。
亦寒直起身子,怀中的小女孩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
女孩的妈妈也跑过来,抱住女儿,对亦寒颤声说:“谢谢,谢谢。”
回到妈妈怀抱中的女孩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起来。
暖暖要扶亦寒,才发现他的上半身跌在路边高起的人行道台阶上,左手手肘正搁在台阶上,没有动。暖暖心中升起恐惧:“你的手,你的手?”
亦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左手手肘传来的刺骨的痛,对暖暖说:“也许脱臼了。我们去医院。”
“嗯!”暖暖点点头,想要扶起亦寒来。
这个时候,出租车的司机“哐堂”甩开车门,怒气冲天似的冲下车来,指着亦寒:“小赤老,找死啊!要死找地方去死,他妈的不要来挡老子的车。”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自己差点撞到人,还先骂人。”女孩的妈妈惊魂未定之下,听了司机的脏话气氛陡生。
“呸!自己管好自己的女儿,乱跑八跑,不要命了!”司机转移方向,依旧对着亦寒,“我原本要绕开小姑娘的,你自己冲过来充什么英雄?年纪轻轻的就喜欢出风头。”
暖暖按捺不住,“霍”地站起来。
“第一,刚才是绿灯,我们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过马路。第二,转弯的时候要减速,你没有减速,差点撞到人还强词夺理。”
“我没有减速,个么又哪能啦?哪能啦?”司机一见是个女孩子,不甘示弱。
“你道歉!”暖暖竖起柳眉,愤怒地盯着司机。
司机被她的气势激得气恼,扬起手:“小姑娘再嘴巴老,我抽你!”忽然,发现自己扬起的手被已经站起来的亦寒的左手给牢牢抓住了,下意识挣了一下,却没有挣掉。
亦寒沉着声音对司机说:“你敢打她试试看!”
司机喝骂:“册那!(上海骂人方言)你们这帮小鬼头无天无地了,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不知道自己爹娘姓啥叫啥!”
说着奋力甩开亦寒,动手推搡亦寒,被暖暖插身进来。
“你敢打人,我弟弟已经被你撞伤了!”说着动手奋力推开司机。
“怎么了?”
“就是他。”
小女孩的妈妈及时叫来交警。
“犯规了还要打人啊!”交警上前喝止司机,随后对暖暖和亦寒说:“麻烦两位先和我去派出所开验伤单!”
小女孩的妈妈也上前来,感激地看着亦寒。
“小同学,还是要先配合一下警察处理这个事情,一定要让这个人赔偿的。真的是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那么走吧!”暖暖说着,走过去扶起亦寒摔落在一边的自行车,将书包架中摔出地面的亦寒的书包一并拿起来,重新放回书包架里。
亦寒走过来,对她说:“我能走。”一个“你放心吧”的眼神。
在派出所协助交警把情况记录好,暖暖和亦寒没有敢直接去林沐风的医院,怕工作中的他担心。只找了就近的医院治疗,那嚣张的出租车司机被警察一通教训,只好收敛了气焰,乖乖跟着。
医生说亦寒的手不但脱臼了,还有轻微的骨折,需要打上石膏。
亦寒坐着任由医生摁扁搓圆,暖暖站在他身边,背着自己的书包,拿着亦寒的书包,依旧手足无措,满脸担忧的神色。
“好啦!小伤一件,不要担心了。”
说着挥挥自己完好的右手,继续安慰暖暖:“还好我伤的是左手,不影响生活。”
“还好你没事。”暖暖心里想着,也这样说着,“不然,我……”咬下嘴唇,吞下了下半句话。
“不然怎样?”非要追根问底。
不然,我可怎么办?
暖暖是这样想的,亦寒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的整个心都被抽空了。
那一刻的恐惧,那么明显,原来,她那么害怕失去他。
亦寒等不到暖暖的回答,也不再追问了。
扯开话题:“对了,我书包里有样东西给你。”
指挥暖暖打开书包。
暖暖在亦寒书包中拿出一个CD盒子。
上面赫然写着繁体字——“张国荣跨越97演唱会”。
盒面上做飞翔姿态的张国荣那么闪亮,只是一道裂痕从盒子的右上角延伸至左下角碎裂开来,割裂了他的形象。
亦寒紧张地用右手抢过CD盒,单手打开,仔细小心。看到里面的CD盘完好,才再把CD盒子递还给暖暖。
暖暖握着CD盒子,好像能握住亦寒的一片心意。
亦寒侧着脸,抿抿嘴,听着暖暖嘴里轻轻的一声“谢谢”,暗自挑了一下眉,不期然地,红潮涌上脸。
暖暖在杨筱光面前拿出那张盒碟,惊得杨筱光双眼放光。
“乖乖,你从哪里搞来的?我托我舅舅给买VCD来着,至今尚无音讯,等死我了。放学后到我家一起听?”杨筱光家里有音响设备,而暖暖家里是没有的。
暖暖“嗯”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是以后吧!亦寒的手受伤了,最近都不能骑车,我要去接他,还得早点回家做饭呢!”
“唉!没劲啊!”杨筱光一脸的失望。
“那么……”暖暖看看手中的碟,有些不舍得,犹豫了一下,“我先借给你听吧!”
杨筱光连忙摆摆手:“不要不要,你们汪小弟花了心血弄来的,怎么可以你都没有听过,却让我先听了去。”
但是眼光仍旧在碟上流连着:“他还真行,托了哪个熟人从香港买来的啊?”
“这个?”暖暖摇摇头,“我不知道诶!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你凡事不刨根问底的脾气也真要命。”杨筱光叹口气,“话说,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好了,千方百计给我弄张国荣的碟,哈哈哈!”
笑完忽然正色看着暖暖:“你可别怪我八卦。”神神秘秘继续对暖暖说:“有次跟我妈逛南京路看见你们家汪小弟跟那个北中跳《茶山情歌》的小美女坐在哈根达斯里面。”
暖暖一怔:“是吗?”
来到北中的门前,暖暖抬头看那校名。自从初三的作文比赛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北中,一直都是亦寒到二中去接送她。
暖暖走进校园,一眼就看到那棵百年银杏树,葱葱茸茸的,昂然挺立在眼前。树旁支着北中的布告栏,一堆学生围观在那里。
“呵,高一的汪亦寒真了不得,又是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名。”
“是啊,上次的全国数学竞赛也得了名次,不是有国外大学的申请机会吗?”
“他现在才高一呀,就这么牛,上了高三一定是保送重点大学的重点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