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天知道我多少暑假作业没做完,反正一遇到不会做的,我全部跳过,就等着开学这天过来抄呢。
陈远将收来的数学作业摊在我面前:“喏,自己选一本,快点抄。”
按理说,我随便拿一本都成,反正都是做完了的,然而,鬼使神差的,我就拿了写着卫行云名字的那一本。
翻开他整整齐齐的暑假作业,我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人家是真的在学习,而我,纯粹是敷衍。
我埋头苦抄的时候,面前的作业本突然被人抽走,抬头一看,谢翔已经看到了封面的名字,“哇,夏淼淼,你要不要抄学习这么好的啊,老师能相信么?”
“少管闲事。”我凶巴巴的伸手就要扯回他手上的作业本。
“要我说,你还不如抄我的呢,”谢翔不肯给我,翻着手中的作业,“他这个步骤太详细,浪费时间啊。”
正说着的时候,卫行云走进了教室,我飞快的要将作业本扯回来,却不想,一个用力过猛,直接将作业扯成了两半。
谢翔吓了一跳,我则完全傻眼了。
卫行云开始还没在意,待看到我们震惊的表情,凝神一看,才发现,我和谢翔一人拿了一半的,是他的作业本。
他面色微微变了变。
我苦着一张脸,“卫行云,对不起,我马上给你订好。”
我这么一说,他拿走也不是,不拿走也不太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堆满了作业的桌子,转身找物理课代表拿回了自己的物理作业递给我,“你先看这本,这个我弄好了再给你。”
那一刻,但凡有自尊的人,都会倍感难堪。
而且,我清晰的意识到,这难堪不是卫行云给我的,是我自找的。
从前我一直没觉得,抄作业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作业那么多,题目那么难,紧急时刻抄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一刻,当我喜欢的人站在我面前,没有责怪我撕烂他的作业,反而拿另一本作业来给我抄,我真真正正的感到了羞愤难当。
我这样一个厚着脸皮抄他作业的人,真的能像我想当然的那样,同他走入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所大学?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想当然,是那么的可笑。
从那以后,我再没抄过任何人的作业。
初三一年,我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认真听讲,努力学习,不懂就问,勤奋的让所有人诧异。
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卫行云。卫行云大概永远想象不到,他带给我多大影响。
是的,若是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莫说生活就此奇峰突起,哪怕连根深蒂固的性子也会改变,不仅是自己,连身边的朋友都会被你吓到。
中考放榜,我爸妈在电话中查询到了我的成绩,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根。而我站在榜单前,也笑成了一朵花。
那一年的九月一号,我站在六中的校门口,气势如虹。
卫行云,我又来了!
尽管我暗自祈求了很久,我跟卫行云还是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唯一欣慰的是,我跟杨灿分到了一个班,周双双和卫行云分到了一个班。我们在五班,他们在九班。于是仍然有人可以帮我关注卫行云的情况,我还可以借找周双双玩的理由经常往他们班跑。
卢敏然和我亲爱的老同桌谢翔则考到了隔了两条街的三中。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军训刚刚结束开始上课,我便吃了个不大不小的苦头。
在开学的第三天,我同前两天一样,在下课的时候跑去找周双双玩的时候,被一个中年的男老师拦住了。
初来乍到的我根本无法接受他口中“即使是下课不可以随便窜班”的规矩,也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个有些秃顶说话夹杂着方言的老男人,就是卫行云的班主任,在无数毕业生口中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的终极大魔王“地中海”,因为年年带毕业生太过操劳,这一年,地中海被调到了高一做年级主任。
而在当时的我眼中,只觉得这个满口歪理面目凶狠的老男人怎么这么可恶,于是,语气很不好的跟他顶了几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光荣的成为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在高一的年级办公室门口被罚站了一个星期,时间是每节课的下课时间。
办公室的门口正好对着楼梯道,来来往往的学生都能注意到我,有高年级的走过我旁边,还会兴奋的讨论,“看见没,这就是刚来就惹到了地中海的小姑娘,可怜喏!”
不过从他们的语气中,我从来没感受到可怜的成分。
第一天被罚站的时候,我故作坚强的挺直了胸膛,眼泪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可全身却依旧不听话的颤抖着,我从来,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残忍的惩罚,有好几次,我都想飞奔而去,冲回家中大哭一场。
当抱着作业的卫行云经过我身旁,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而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卫行云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手忙脚乱的把作业本放到一旁,在身上找出手帕递给我,低声劝道:“夏淼淼,你不要哭,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一说话,我就哭的更厉害了。
卫行云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顿时呆住,过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别哭了,忍一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终于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止住了眼泪,将手帕递还给他。
他摆了摆手,“你先拿着用吧。”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里,我口袋里揣着卫行云的手帕,脑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卫行云给我的手帕,会不会是他随身拿来擦鼻涕的呢?
第二天,当卫行云再次走过我身旁的时候,我伸出手,将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顺便问了那个困扰了我一天的问题,“卫行云,你给我这个手帕,不会是你擦鼻涕用的吧?”
卫行云哭笑不得,“夏淼淼,你脑子里怎么光想这些问题啊,我长得那么像鼻涕虫么?”
我于是真的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面不改色,心脏却狂跳到了一百八十下,只觉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过了一会,还煞有介事的冲他点点头,“嗯,看起来是不像。”
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抱着作业本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终于找到了站岗的乐趣。
每天,卫行云都要经过我身旁,而不管是同情我还是出于礼貌,他都会跟我说几句话,而那几句话,就是能让我支撑一整天的动力。
因为卫行云,我心生勇气,所以无所畏惧。
站完最后一天最后一个课间的岗后,面对地中海得意的眼神,我抬起胸膛,再不看他一眼,努力用最骄傲的样子走回教室,边走心里还想,哎哟,我还有点舍不得这几天站岗的日子呢。
那之后,我见卫行云的次数反而少了许多,让我颇为遗憾。
[正文暗恋长河(4)]
2010年4月16日星期五晴就算全世界都背对着我,只要你还站在我身旁
今天,我独自在家,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跟随卫行云。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就算他晚上会跟图图在一起,我觉得我也能接受。
图图长的不差,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家庭环境好,他们彼此又都熟悉。或许,她比我更要适合卫行云。
如果卫行云最终会跟我的好友在一起,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他不是跟李雪有所发展。
我一直觉得,李雪的出现,是我在这漫长的暗恋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李雪,是我们那届一进校就出了名的美女,军训结束的时候,还代表新生在阅兵暨开学典礼上演讲过,那时高一年级的每个新生都晒的黑不溜秋的,唯有她,大概是因为天生白皙,防晒工作又做的好,深绿色的迷彩服,非常成功的衬托出了她的白皙可人,而她大方得体的演出,简直迷倒一众男生。
非常不幸的是,她同卫行云在一个班级。而据周双双的消息,这个李雪,跟卫行云相处的非常不错。
踏入高中的卫行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内秀于心,看起来平凡普通,相反,一个暑假过去,他仿佛突然长开了一般,个子长高了,轮廓加深了,连眼神都明亮了许多,再加上学习成绩好,就算个性沉闷了一些,也不难交到朋友了。
我趁下课地中海没出来巡逻的时候,飞快的跑到他们门口,果然让我看到了两人交谈的样子,虽然他们相隔不近,而看样子又像是在讨论问题,却也足够让我妒火中烧了。
好你个卫行云,我跟你同学这么多年,即使是坐你身后的那段时间,也没见你跟我相处的这么融洽,现在冒出来个美女,你就跟人家熟成这个样子,原来你不是性格内向,你是面对美女才外向的起来啊!
那段日子,我开始疯狂美白,每天穿的严严实实,不敢晒一点太阳,晚上回家恨不得用妈妈的洗面奶洗三次脸,以求迅速将肤色洗回原来的样子,天可怜见,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的肤色终于逐渐恢复正常,虽然没有李雪那样白皙,却也不像之前那样黑的发亮了。
而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我跟李雪有了第一次正面接触的机会。
那时我们教学楼下有两块大黑板,跟小学时代一样,各班要负责承担办黑板报的任务。首先便从高一年级开始,而第五期,就轮到我们班和九班一起承办。
听说是跟九班一起,我自然毛遂自荐的举起手来,声称自己办黑板报的经验丰富,完全可以胜任。其实就是想跟九班的人打好关系,有更多了解卫行云的渠道,最好的是还能碰到卫行云。
然而那天下午,当我们拿好工具走到黑板前的时候,九班过来的人并没有卫行云,却有李雪。
我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一级准备状态。
我说:“唉,李雪,你们班就来了四个人啊?”
是的,当时我又发挥了我自来熟的本领了。
李雪对我笑的温和,“是啊,我们几个都经验丰富,能办的快点。”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仿佛早已认识一般。
我非常敏锐的察觉到,李雪其实也关注过我。
随即我有些汗颜,好吧,我那段光荣的站岗时期,让其他人不关注我都很难啊。
卫行云不来,李雪又在,名侦探夏淼淼的热情顿时消减不少,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班长他们画线写字。两个班一起办黑板报,难免会有些攀比之心,大家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私下里却紧紧盯住对方的每一个细节。这边画好了,看看另外一边,稍不满意,便得擦掉重画一次。
我远不像班长那样,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但有李雪在旁边,也不由得卯足了劲,恨不得每一个地方都做的尽善尽美。
这样下来,原本两三天就能办好的黑板报,在我们全神投入的情况下,还硬是办了四天。最后一天,一直到全校人都走光,我们才终于大功告成。
最后的效果出奇的好,主题是庆祝中秋,大家全部采用了水彩来作画,我们这边是一个在山顶衣袂飘飘迎风而立的背影,而他们那边则是凉亭里举杯畅饮的古代男子,两人目光都投向上方的明月,非常有意境。我几乎可以肯定,光是凭这两幅古韵十足的版画,我们就可以拿下本学期的最佳黑板报了。
大家相视一笑,心中的成就感自是非凡。
然而有时候,我们心中渴望完美,结局却总会让我们大失所望。生活总是将我们朝戏剧化的方向引领,似乎想将我们每个人都培养成最佳主角。
第二天一早,我和周双双结伴来到学校,黑板报前人头拥挤,我刚有些得意,却突然发现,那边传来的,好像不是赞叹溢美之词。
走近一看,两块并列的黑板报,我们班的那一块还好好的,九班的那一块,文字的部分已经全部被擦掉,水彩画的图案虽然擦不掉,却被人用粉笔在上面恶意的添了好几笔。
九班办黑板报的几个人,包括李雪,全都被气的涨红了脸,之前负责写字的那个女生已经哭了出来。
九班的人骂声连连,矛头直指完好无缺的我们班,老好人班长则拦在黑板报前,红着脸一一辩解。九班有冲动的男生说着就想上去擦掉我们班的板报。
我顿时怒火中烧,飞快的冲了过去,同班长一起挡在黑板报前,对于那时年少单纯的我们来说,那块凝结了大家心血的黑板报无疑是媲美《蒙娜丽莎》的伟大作品。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班黑板报被破坏关我们什么事,离我们远点!”
“我们班的被擦掉了你们班却没事,是谁干的一目了然!”一个男生喊道,众人纷纷附和。
“呸!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做的,昨天我们是同时走的,天都快黑了谁还会跑回来做这种事?”我马上反驳道。
“那可说不准,有些人为了出风头,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说的对,有些人为了出风头,说不定就故意来陷害我们,这种阴谋诡计才是最狠毒的!”我针锋相对。
“你狡辩!”
“你们冤枉好人!”
……
我们班男生此时也陆陆续续的到来,见此状况,立马加入骂站,双方越骂越火大,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
我眼角的余光,突然就扫到了一旁的卫行云。
他站在他们班男生中间,虽然没有加入骂站,表情却也非常难看。
我们四目相对,我刚想解释,他已经收回目光,面容冰冷,眼睛看向别处。
我疑惑,他怎么了?
“卫行云……”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嘘,嘘……安静下来!”突然有人小声喊道。
我们两个班的老师都纷纷赶到,班主任的脸色非常难看,而地中海的手里还提了一袋小笼包子。
“怎么回事?”班主任问我们。
撑腰的人来了,大家的精神马上为之一振,七嘴八舌的向班主任诉说着我们的委屈。另一边,地中海也维持住了班级的秩序,听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向他告状,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家都先回教室,这件事老师来解决。”地中海阴沉着一张脸,挥了挥手。
地中海说话向来管用,我们双反虽然依旧忿忿不平,但还是听话的朝教室走去。
“夏淼淼。”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叫我。
我回头,是寒着脸的卫行云。
我跟着卫行云走到另一边,他看了一眼陆续上楼的同学,小声问道:“夏淼淼,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还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去?”
“夏淼淼,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有些恶作剧,不是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容易收场的……”
“卫行云!”我打断他的话,气的浑身发抖,“你觉得这事是我干的?”
卫行云默不作声。
“卫行云,”我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亏我们还做了这么多年同学,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话一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向外狂飙。还有一句话,我放在心里没说,亏我还那么喜欢你!
见我哭,卫行云有些无奈,“我只是想到了之前……算了,淼淼,你别哭,我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是我误会了……”
“误会?”我哭的更加厉害,“根本就不是误会,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了,是不是只要是坏事,你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是我做的?我就那么无聊,我就那么阴险,我就那么不要脸?”
“不是,淼淼……”卫行云有些慌乱的想要解释,我却无论如何听不下去。
“卫行云,你是个混蛋!”
我以为,我们至少已经是朋友了,我以为,他对我,最起码会有朋友的信任,然而很明显,他刚才怀疑我了。
我转身狂奔而去,边跑边在心中发誓,我再也,再也不要喜欢卫行云了!!!
[正文暗恋长河(5)]
那天下午,有人看见李雪犹豫着进了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着的。
随后,就有人打探到,李雪是去举报破坏黑板报的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