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些秘密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尤其是在叶欢学长面前,尤其是身边还有廖凡的耳目云清。
我们拉拉扯扯,有人以为是我们情侣打架,也有人定性为打情骂俏。
我们一路拉扯到了校园的林荫大道上。
后来,我一直记得这一天,碎碎的阳光之中,浓密的绿意铺天盖地,他对我说:
“阿斩,我可能要消失了。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住,我会回来的。”
43番外 白衣飘飘的年代
云清考入A大的那一年,叶欢在读大三。
云清是中文系,叶欢在计算机系,两栋楼分布在校园的两个角落里,本是很少有瓜葛。
但是A大的传统是,中文系出校花,计算机系出校草。
这一优良传统,在云清和叶欢这里被发扬光大。
云清创造了一个奇迹,成为历任女生会主席之中任期最长、就任时最年轻的校花。
叶欢也创造了一个奇迹,打从他进入这校园开始,男色排行榜之上就少不了他的名字。
这样的两个人相遇了。
人们都说,这就是天作之合。
他们的第一面是在云清入学报道的那一天,那条长长的林荫路上,摆满了每个学生会组织招新的桌子。
叶欢作为男色排行榜的形象代言人,被强制压在那里供新生们流口水。
在这里三圈外三圈的包围中,叶欢借解手的机会逃出生天,正是打算沿小路偷偷跑回宿舍,不料却一上自行车就撞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炙热又无聊的午后,穿着一身白衬衫、戴着黑色框架眼镜的叶欢显得文质彬彬,与周遭嘈杂仿佛从未同流合污。
后来,很后的后来,当云清终于知道了叶欢的真实身份后,才回想起这次初相逢。
他以骨子里天生的咄咄逼人的高傲,和掩藏得极好的亲民的温润,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终于开始相信,造物主是个能工巧匠。
彼时云清家境平平,高考失利,被调剂到这所理工科大学的中文系。但她高挑的身材和优雅的气质,在众多新生中仍旧脱颖而出,尤其是当她一身白裙的出现在叶欢的自行车前轮前,竟让叶欢误以为是自己眼花看到了仙女下凡。
才一个中午,不少人都在议论,说云清的背景有多么厉害,有人猜她是,有人猜她是来自豪门世家,也有人猜她的父母是大有来头的学者教授——
面对种种猜疑,云清都报以一个看似最平和的微笑。
整整大学四年,没有人能猜得到云清的背景。
她成了A大谜一般的人物,也因此永垂不朽。
只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云清是谁,那就是面对她白衣飘飘温润微笑的叶欢。
“云清,云朵的云,清水的清,这一届A大中文系的新生,没错,帮我查查她的底。”
毋庸置疑的,叶欢对云清属于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这玩意儿最没个道理,兴许只是气味对了,色彩对了,感觉对了。
叶欢最喜欢看云清穿着一身白裙走过林荫大道的样子,阳光碎在她的脸上、身上、手上,不经意间长发飞起,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一年,叶欢十八岁,大三,生活四平八稳,却已然明白,这次从天而降的爱情将会让他日后的命运一波三折。
他是廖氏财团的第一继承人,他回到亚洲只是为了那个不能言说的任务,他注定要在另一个世界行走,那将是这一个白衣少女无法企及的野兽丛林。
叶欢是在云清正式出任女生会主席的那个清凉的秋日傍晚向她表白的。
云清一身白裙,从林荫大道的东边慢慢地走过来,叶欢穿着白衬衫,从林荫大道西边悠悠地骑过来。
他在她身边猛地停车,一种叫做青春的荷尔蒙冲动让他做出了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反手捉了她的手腕,她飘扬着头发回眸一笑。
“我我等你好久了。”
云清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眸子里流露出一种叶欢从未见过的暗涛汹涌。
“我也等你好久了。”云清狡黠地笑着,“我还在想,莫非被表白了一百多次的我,要第一次主动表白么?”
叶欢情不自禁地笑了。
所谓美女天生的优越感,在她身上一览无余,习惯了众人的目光围绕着她,习惯了走过哪里都有窃窃私语,习惯了高傲地拒绝莫名其妙的表白——
叶欢见到过很多这样的美女,上流社会的女孩谁人不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所以,叶欢并不反感,非但不反感,还有一种狩猎者的诡异心态。
云清像一只高傲的白鹿,而今,倒在了他的枪口。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单凭两性之间无法掩藏的彼此吸引,单纯因为荷尔蒙的冲动,这样的纯粹,让叶欢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情。
表白如此简单,而后的交往也低调得可以,叶欢与云清约定好了一个见面地点,从不出现在对方的宿舍下。他们的手机号在彼此的手机里都没有显示,但是两个人都已经将对方的号码背的滚瓜烂熟。
云清和叶欢都是校园里的知名人物,各自都有不少的追求者甚至粉丝团,有时候云清会故意带着收到的粉红□书给叶欢看,叶欢并不吃醋,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说:“哦,借我参考参考。”
但是日后云清发现,这些不知好歹的追求者总会莫名其妙地被“惩罚”,譬如说一屋子考试作弊偏偏捉到他,譬如说走在马路好端端的被飞来的篮球砸中,譬如说在食堂吃饭总会吃出虫子
会不会是叶欢搞得鬼呢?
云清心里暗自揣度,但总是没有证据。多少年后云清再想起来,才恍然大悟这实在只是叶欢大少爷的小惩大戒。
那短短的一年,是他们彼此给对方留下的最美好的记忆,一切从叶欢毕业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轨迹翻腾而去——
白衣飘飘的少年走远了,白衣飘飘的少女还在。
现实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让人错觉,这白衣飘飘的年代,终究只是南柯一梦。
2020年,当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这一年是A大建校50周年,很多毕业生都受到邀请,其中也包括早已不再年轻的云清和叶欢。
长长的林荫道上,往昔那些苍天大树还在,似乎更茂密了,阳光窸窸窣窣,午后依旧温暖。
各色各样的学生组织依旧各占一张桌子,努力地想从这些学长学姐那里骗到一些赞助。
起劲的吆喝声浸透着青春年少的滋味。
云清从东边走过来,一身职业的白色套装,高高挽起的发髻,一丝不苟,气质优雅得不可方物。
叶欢从西边走过来,一身休闲的白色运动衫,皮肤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已经不复当年那奶油小生的白嫩,他又重新戴上了眼镜,有一种成熟男人不可抵挡的魅力。
他们是这些学生们的主要进攻对象,从一踏上这条林荫大道起,就被各自拉住。
“学姐,您是哪年毕业的啊?”
“08年。读完了研究生,中文系。”
“噢噢噢,快来快来,你们中文系的学姐,怪不得说中文系盛产美女啊——”
“学姐你现在做什么呢?OL!”
“我啊,一直在盛世集团,最开始在亚洲分公司做,那时候很有名的一款网游叫做欢场,你们都不知道吧,那就是我们团队打造的。”
四周扬起一片唏嘘,云清露出漫不经心的骄傲神色。
“那现在呢?”
“这几年去了欧洲分部。”
“好地方啊——学姐了不起,中文系还能进入这种大公司——”
“怎么,你瞧不起我们中文系啊!”
“饶命饶命——”
云清听着他们打闹成一片,不自觉的会心微笑,谁说在校园里是最纯最美的年代,这话说得真没有错。
出了校园,走入社会,要经过多少摔打,多少磨砺,才能找到自己的一个位置?
当初,为了一个颜面,为了一份尊严,为了维护“云清”这两个字应有的生活,她放弃了很多。原本抓在手里的,却发现都是海市蜃楼。而那个对她曾有过一片真心的少年,是始终回不来了。
她低着头向前走着,路上的光阴,就像她这一路的轨迹。
突的,她的手腕被反捉住,整个人愣在原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她忍住一股翻腾而上的想哭的感觉,转身。
“Hi,原来你也在这里。”
44、拉斯维加斯谜团 ...
四月一日愚人节这天一早,艾寻欢突然从总监室冒出半个脑袋来,毫无征兆地说:“阿斩,帮我和叶欢定一趟今天飞拉斯维加斯的航班,明天一早飞回来。”
有钱有权者大多都是这样脑袋一热的动物,飞往美利坚是说去就去的么?你当美国大使馆是我开的?
我正要揭竿而起,艾寻欢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去小隋那里取护照,他已经打点好了。”
小隋是艾寻欢的生活秘书,这种事向来是他负责的,我这个半吊子助理从来不经手。
实际上,自从去年十月我做了一个月的代理总监后,就或多或少地开始参与欢场的实际业务。2011年一连通过的三个新企划,都是出自我的手。
我这样的一双手,在这个忙碌的早晨居然不是在和那些诡秘的数字作斗争,而是在各大旅游网页搜刮机票,真是暴殄天物——
直到薇薇扭过头提醒了一句,我才一抖。
“喂,阿斩,会不会是艾总愚人节在诳你呢?”
喂,不带这么玩人的,我才叫财务那边出票了啊——退票也要好几千呢!
我直接冲入了总监办公室,正看见叶欢学长扣下电话,面色着实有些阴沉。“我去不成了。”
我阴森森地转向了艾寻欢,他喝着苦咖啡无所谓的说,“那就换个人去吧。”
我仿佛看见眼前飞走了几千元大钞——
正欲开口,艾寻欢他先声夺人:“阿斩,这次你跟我一起去。”
“我?”
“对。”艾寻欢毫不避讳地说,“还可以节省一个房间,记住要订大床房。”
我华丽丽地喷了。
艾寻欢迅速帮我搞定了手续,去美国使馆的面签也十分之顺利,上午我还在云里雾里的上着班,下午已经身在云里雾里了。
当然,艾寻欢不是这样假公济私的人,一坐上飞机,他就塞给了我一打材料,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我眼花缭乱。
“这是?”
“Legend公司的老总正在拉斯维加斯度假。”
Legend是业内有名的游戏公司,旗下好几款游戏都是风靡全美的明星产品,只是苦于大陆准入标准,迟迟不能打开中国市场。
“我想说服Legend与我们合作。”
“可是这家公司的游戏不是恋爱向的。他们先前做的情感类游戏尺度都比较大,和我们根本不合拍。”我扬着手中的资料,艾寻欢脸上流露出欣赏的表情,“你还懂的挺多。”
“那是,我可是A大的高材生。”我话说出口方有些后悔,好在艾寻欢并未在意,而是点头附和,“你不要以为秘书是个文职,其实跟在我身边,比你单纯待在企划部或者技术部要划算得多。”
其实不用艾寻欢邀功,我也知道我吃到了个好果子。在这个职位,天天跟着两位优秀的业内高手学习,同时要追踪好几个部门的进展,知识面无限拓宽,跳出了原来狭窄的专业范畴,直接进入了决策者的层面。
当然,有双欢在,没有我发言的份儿,但是我的创新方案,一次又一次的得到了认可。
“说说你的想法。”艾寻欢侧脸倾听,他很少流露出这般的温柔,竟让我有些惶恐。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这就是他离开前的片刻温存?
“——寻欢。”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他似乎只想谈公事。
“想要和Legend合作,必须说服他们投资恋爱向的游戏,但Legend一直将重点放在网游实体化,通过网游带动现实中的商机,怎么会倒退回来和我们玩谈恋爱过家家?”
艾寻欢面带微笑连连点头。
“我的女人这么聪明,我也就放心了。”
“艾寻欢,你好不好不要总是说一些留一些这么折磨我?很有意思啊!”
“阿斩,别担心,我只是消失,又不是去死。”他几乎耳语地在我耳边温吞地说着。
“你就这么相信叶欢么?”
“我相信他,只要一切还在他掌控之中。”
“如果不在呢?”
“我记得伯父教导我说,最高明的玩家,是修改了游戏规则。”
“艾寻欢,你直接一点会死啊!”
艾寻欢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发梢,飞机外是连绵无尽的白云,一望无边。
我瞪着他,他笑的绵里藏针:“我想亲自带你去看看我是如何修改规则的,阿斩。”
他就像一个成竹在胸的程序设计师,自信的微笑本应让人安心。
可我不能安心。
我知道,这一遭不是简单的回去看望病重的父亲那么简单。
这一次,他可能“人间蒸发”再也不出现。
就像这架平稳飞行的飞机,这一会儿高高在云端之上,不知哪一秒会突然坠落无涯谷底。
飞机降落后,一个带着“Dave”名签的司机在飞机下恭敬地等着我们,他显然认识艾寻欢,在我们走出机舱的同时,很职业的朝车门一侧让开,拉开了车门。
艾寻欢一愣,这显然不是Legend准备的。
我看见他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回事?”我扯了扯他的袖子,艾寻欢他自言自语地说:“情况有些不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