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谁也没提试镜的事,结完帐直奔Lubitsch,虽然门口排了长龙,但切萨雷领着他们长驱直入,在这间只售卖伏特加的酒吧里,罗伯喝了个酩酊大醉,珍妮也没好到哪去,虽然喝了几杯后就不敢再喝,开始玩手段躲酒,但伏特加基本上就是液体酒精,接近尾声的时候她还是躲进洗手间里吐了一番。

倒是切萨雷展现了自己惊人的酒量,到最后他脸上虽然也浮现红晕,脚步开始有些漂浮,但基本还能保持直立,结账过后还能把罗伯扶上出租车,并且在后座一路照顾他,避免他吐在车里。

珍妮吐过以后反倒是清醒了,她坐在前座,在切萨雷送罗伯进旅馆的同时坐在车里等待,等到切萨雷送人回来,才回到后座和他一起坐好。

切萨雷先说了她家的地址,虽然在酒后,但他居然还没忘记这样的小细节,让珍妮对他的自控能力又调高了评价,她问,“你没醉吧?”

“酒劲儿基本已经过去了。”切萨雷把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下来,至于领带,早八百年前就被扯松塞好了。“你今晚表现不错。”

“不错吗?”珍妮反问,她对于今晚急转直下的节奏还有点惊魂未定,“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挣到那个试镜机会。”

“你还需要什么?罗伯反过来求你去参加试镜?别逗了,”切萨雷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似乎有一丝疲惫。“你的那番话不就证明了你完全有资格角逐洛克希?罗伯没有理由不推荐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甚至还他.妈很喜欢你。”

“要我说,他是压力太大了。”珍妮倒不觉得自己有多讨喜,“他对《芝加哥》的改编其实有些冒险,评论界未必会一片好评。”

“当然,这一点你知道,我知道,他也知道。”切萨雷说,“影评人都是Bitch。不过他的思路在韦恩斯坦也不是一帆风顺,今晚关于媚雅和中产阶级审美的对话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罗伯和我聊过好几次,他对自己的看法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但我认为他的思路能获得成功。本质上来说,《芝加哥》的确是文艺片,但没人说文艺片不需要迎合观众,充其量只能说它要迎合的是另一种观众而已。而且,也没人会拍摄预算近五千万美元的文艺片。”

“导演当然首先要对得起投资方,对得起市场。”珍妮也认可切萨雷和罗伯的看法,当然她这纯属马后炮了,因为《芝加哥》的确也取得了起码是口碑和票房上的双丰收。“罗伯还是导演经验太少,不然根本都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也因为他之前的圈子太过清高,”切萨雷耸了耸肩,“你知道百老汇那些圈子,对他们来说,影视剧都过分庸俗。罗伯往主流靠拢承担的压力比别人都更强,这又是他的第一部片子,他在片场的表现也算是情有可原。”

“导演嘛。”珍妮含义丰富地说。

切萨雷搓了搓脸,发出几声轻笑,“不能不说,你今晚的表现让人吃惊——杰弗森,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人意料。”

“我只是没能上很好的高中,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有思想。”珍妮有些心虚地说。事实上她也就那几板斧了,不论珍妮还是陈贞,从来都不是文艺挂的,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她压根没看过,对什么媚雅和中产阶级之类的话,她完全接不上来。

“我说的是你对《芝加哥》音乐剧的研究——不过你说的也是一方面,这是很好的素质,你可以继续保持。”切萨雷点了点头,“虽然好莱坞并不重视文化素养,但它可以帮助你获得很多导演的喜爱。”

这是实话,好莱坞对演员的要求从来和文凭、知识无关,但没有文化是很难导好戏的,像是今晚,如果珍妮不是看似有料,罗伯未必会不醉不归——当然,一次一起喝酒不算什么,但两次、三次呢?饭局多了,彼此就成了朋友。在这个人脉决定一切的行业里,还有什么比罗伯.马歇尔这样的导演朋友更为宝贵?

“所以,今晚我的表现让你满意?”珍妮不想多说刚才的话题了,而是对切萨雷确认此点。

“让我很满意。”可能因为的确喝多了,切萨雷也难得地不吝夸奖。“和我同车去餐馆,叫我昵称——这都是不错的自保手段。”

他看破了,不过以切萨雷的仔细来说这也不稀奇,珍妮说,“谢谢,一个女孩总得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很谨慎,精神可嘉。”切萨雷没看她,而是继续半掩着眼睛小憩,“不过你本可以先问我的,杰弗森,你应该更信任我一点。”

“你是说——”珍妮皱起眉。

“如果有那方面的可能,我会先告诉你。”切萨雷说,“当然,我没主动告知是我的疏忽,但你本可先问,如果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

他直起身,偏过头看向珍妮,飞速流动的光影在他面上投下痕迹,恍惚竟像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笑容——不是出于商务礼貌,也不是他对罗伯的那种笑——是一种完全不该出现在切萨雷脸上的笑容。

珍妮决定这是她的错觉。

“告诉我什么?”她追问。

“罗伯是Gay。”切萨雷宣布。

Damn——珍妮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说,“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注意到你的袖扣我的耳环——还发现我的耳环是假货——”

“在百老汇,异性恋哪有那么容易出头。”切萨雷又靠了回去,“你到了纽约以后,需要小心的是女编导,至于男性,你可以放心地当Gay蜜看待。”

珍妮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明白了。”

两人有一会都没说话,然后切萨雷问,“如果今晚罗伯不是Gay,如果他对你表示兴趣,如果他代表的不是音乐剧的试镜机会,而是《泰坦尼克号》,你会怎么反应?”

当然,《泰坦尼克号》已经拍出来了,但切萨雷的意思很明显,珍妮也没有装作不懂,她沉默了一会,告诉切萨雷。“我也不知道,可能真的要到那个时候,我才会做出选择。”

“很好。”切萨雷说。

“好在哪里?”珍妮忽然又有些不高兴,她在切萨雷跟前经常因为他的重压而反应过激。

“你对性很慎重。”切萨雷说,“这代表以后会少很多麻烦,很好。你信任我到可以说实话的地步,很好。杰弗森,我是你的经纪人,在我跟前你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你可以再信任我一点,记得吗?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说得其实并没有错,但珍妮还是禁不住不高兴,她尖锐地回答,“当你还叫我杰弗森的时候,我该怎么信任你,维杰里先生?”

切萨雷笑了起来,如果说第一个笑算是珍妮的错觉的话,那么这会儿他的确真真切切地在笑,完全被逗乐的那种。“好吧,好吧,珍妮、珍,可以了吗?”

“暂时可以了,切萨。”珍妮平平地说,“啊,我们到了。”

抢在切萨雷开口之前,她抢先说,“如果你这一次再说什么‘不要让我失望’做告别词,我就让你好看。”

切萨雷张开的嘴巴又合拢起来,过了一秒,他冲珍妮说,“那么晚安,珍妮。”

“晚安,切萨。”珍妮甜甜地说,她钻出车外,冲切萨雷扭动手指作为道别,感觉自己获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她的确获得了胜利——五天后,切萨雷打电话给她,让她准备收拾行李,飞往纽约参加《芝加哥》音乐剧面试。

作者有话要说:注:1媚雅又可以叫做刻奇,原文Kitsch,是米兰.昆德拉提出的一个概念。含义比较复杂,大家可以百度一下看看,简单地说就是,当看见草坪上奔跑的孩子,由Kitsch引起了两行“前后紧密相连”的热泪:第一行是说:看见了孩子在草地上奔跑,多好啊;第二行是说,和所有的人类在一起,被草地上奔跑的孩子们所感动,多好啊。昆德拉接着强调:“第二种眼泪使Kitsch更加Kitsch”。

2中产阶级审美,美国是个中产阶级主导的国家,中产阶级也是电影消费的主力军,为了迎合中产阶级的审美,好莱坞主流电影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研究中产阶级审美是好莱坞很重要的工作。

3格林斯潘提倡的消费信贷,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把穷人打包成中产阶级,这也引发了次贷危机。举例说明,中产阶级一大标志就是郊区有房、有车,孩子上不错的学校,在宽松的信贷政策下,穷人可以通过信贷假身于中产阶级之列,开始学习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但是这种虚假繁荣的结果就是信贷危机。当然2001年次贷危机还没爆发,但格林斯潘的政策也不是没有争议性。

罗伯的抱怨集中在为了迎合中产阶级附庸风雅的刻奇需求,他必须把《芝加哥》改编得更加温和,切萨雷说的就都是一些附和他的偏激话语,大家不理解的话,也没必要深究,知道他在不着痕迹地拍马屁就行了。

4罗伯的确是Gay~在百老汇这样的特殊地方,有种打趣的说法就是Gay要比异性恋多。

5圣丹斯电影节是美国最重要的独立电影节,《低俗小说》、《记忆碎片》等等都是在圣丹斯受到片商青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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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前一章的时候脑抽了,把食人鱼2弄成1,终结者弄成大白鲨了,谢谢指出。

第32章纽约纽约

虽然阿拉巴马州的土鳖珍妮从来也没来过‘大苹果’,但陈贞对纽约却不陌生,作为豪门少奶,巴黎、米兰、罗马、纽约、伦敦,都是她常跑的地方,有时候是为了置产,有时候是陪丈夫做商务旅行,有时就是来旅游的。尤其是纽约,她更是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因为丈夫家族的安排,她儿子就是在纽约生的。

当然,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住的是前夫家在曼哈顿上西区的大公寓,现在却只能是住在布鲁克林区了,还好,这一次过来面试的所有交通和住宿都由事务所出,珍妮要负责的只是自己的三餐而已。不然如果要让她自己出钱的话,珍妮都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省钱住去布朗克斯区,目前是她最穷困的日子,在买了自己的车以后,她的开支增加了一些,也已经没在遛狗了,但《芝加哥》的报酬却还没打到账户里来。

切萨雷当然没陪她来试镜,至于吉姆,他也有自己的事,再者也不是切萨雷的跟班,珍妮完全得靠自己联系百老汇那边的试镜方,也就是舒伯特剧院的工作人员,还有继续受训——《芝加哥》面试会持续三轮,每轮都有大约十到十五个工作日的间隔,切萨雷丝毫也没浪费时间,已经为她安排了几个发声课程,至于怎么赶去上课那就是珍妮自己的事了。

这也是珍妮第一次接触纽约的公共交通系统,第一次坐地铁的时候,她深刻地感觉到了社会主义的好处——纽约地铁站之脏乱差,简直和上海、北京地铁站形成鲜明对比,最过分的是地铁线是没信号的,这对随时随地都可能接到面试电话的珍妮来说当然很不方便。

但她没钱打车,更没钱也没必要租车,由于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通过试镜,珍妮现在非常节省,到纽约后她唯一的‘奢侈’消费就是去百老汇看了一场戏,票价三十多块,别的就没了。

看的倒不是《芝加哥》,而是《歌剧魅影》——《芝加哥》剧组正在外巡演,还没有回到纽约。之所以在这时候举行试镜选拔,就是因为洛克希的演员身体出现问题,巡演回来以后可能要动手术,而出于某些珍妮不知道的原因,这一次剧团居然会决定对外招募洛克希的演员。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通常来说,像是《芝加哥》这样声名在外的音乐剧很少是公开对外招募特定的演员的,你想要演《芝加哥》的候补,没有问题,先去外外百老汇,或者是外百老汇吧。那里剧目很多,你会有角色的。

是的,一般的新人很少从内百老汇出头,多是在外百老汇、外外百老汇演一些不赚钱的实验性剧目,然后找个经纪人,让经纪人帮你获得舒伯特剧院高层或者是剧团内部成员的认可,然后下一次剧团招新,你可以进入剧团,经过多次排练,从配角演起,如果你很会做人,嗓音也好,演技更不错的话,那么一年之内你可以成为洛克希的候补,要知道《芝加哥》这样的知名音乐剧每周平均要演出8次之多——这是平均,在演出季,一天两场都不稀奇,这么多场,洛克希的演员总有几场是因为这个或者那个原因不能上的,那么你就能顶上了。

如果演得非常好,效果拔群,恭喜你,下个演出季也许你就能转正了,付出的三年心血也没有白费。事实上,以三年来计算已经算是很宽松的了,通常来说,要成为百老汇王牌剧目的女主演,一个演员要花费的时间一般都得在五年以上。《猫》、《歌剧魅影》、《美女与野兽》等等经典音乐剧的选角机制,无不如此。

这么做当然是有利有弊,好处是选出来的演员久经战阵,表现稳定,坏处就是天赋超群的演员很少会留在音乐剧行业,如果她们歌声动听、长相甜美,那么即使是做个小歌星也比音乐剧演出要赚钱,而且出头还要更快。所以在百老汇,很多剧目的主演往往都不以长相取胜,演技也不算特别好,有一些演员甚至声音条件都一般,只是表现力强外加资历熬到了,平时又会做人,所以也就在小剧团里捞到了主演的角色。

今年珍妮要参加的选拔在表面上只是《芝加哥》剧团招新,貌似和洛克希完全没有关系,她也不知道整件事到底该如何运作,只能是一头雾水地去参加选拔。

初试是通过寄送简历和录像完成的,应该是已经筛选了一批人,不过即使如此,第一次面试时依然有上百名男男女女参与,各个年龄层次和肤色的都有,珍妮完全不清楚他们都是冲着哪个角色来的。不过她可以肯定的就是,她的外表条件应该在这些人里算是出类拔萃的。

第一次面试以考察基本功为主,她唱了歌,也做了几个舞蹈动作,面试官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就结束了整个面试。珍妮现在也是总结出经验了,不是说她有金手指,就会成为试镜杀手,可能很多试镜人家都是走流程的,并没有给你预留表现的机会,你说,这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有金手指又有什么用?

当然了,事前可能很多人都想得很美,没有表现机会,那我可以去自己争取啊。

呵呵,这就和一般找工作面试一样,你去应聘程序员,一看面试形势好像不太好,就立刻找到一台电脑开始噼里啪啦打代码,让面试官去看。——问题是人家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说不定和你一起进入面试的人编程水平都差不多,在你专业优势不是非常明显的情况下,这种个人秀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让面试官觉得你精神有问题。

其实演艺圈和一般的公司有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决定你最后是否被聘用的,除了你的专业水平以外,还有很多别的因素。并不是说在试镜里大放异彩就能折服面试官拿到角色,这世界没这么简单。

对珍妮来说,起码在这个角色上,世界的不简单对她还是很有利的,她顺利地通过第一轮试镜,开始等待和准备第二轮试镜,期间又去上了切萨雷帮她报名,也是罗伯推荐的短期课程——说是短期课程,倒不如说这就是针对她的一对二特训,因为整个课程就只有她和另外一个男学生,上课时间里,老师只是轮流指导他们两人。

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被罗伯看好并推荐的好处了,培训她的阿加塔.列普宁那女士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舞蹈、戏剧双学士,目前担任《歌剧魅影》的舞蹈编导,曾任《芝加哥》舞蹈编排,在百老汇的地位有多举足轻重就不用多说了,而她当然也是罗伯的好友。珍妮都不敢问这样的特别指导课程到底有多贵,她只能肯定切萨雷的确是把他的资源向她这里倾斜了不少。

阿加塔女士虽然是俄裔,但也属于第二代移民,珍妮和她交流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她正处于40岁后半,更年期早期,这一句话就足以说明整个课程有多让人精神紧张了。珍妮的舞蹈虽然不错,在洛杉矶也获得了老师的赞赏,但在她茱莉亚等级的眼光下简直一无是处,阿加塔虽然没有明说,但不止一次露出过怀疑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质疑罗伯的眼光。

至于和她一起受训的男孩,也不知道该说是遗憾还是庆幸吧,这位英俊潇洒、帅气非凡的小伙子秉承了百老汇的一贯传统,对黄瓜+鸡蛋比较感兴趣,他貌似是百老汇某个大佬身边的小鲜肉,也是因为有后台才被塞到阿加塔这里上课的,珍妮和他没多少聊天机会,所以了解得也不多。

经过十多天的基本功学习纠错,在第二轮试镜开始前三天,阿加塔总算谈起了珍妮的试镜。

“真不知道詹姆都在想些什么,今年的确是艰难的年景,但他也不必急功近利到这程度吧,”这天课程刚开始的时候,阿加塔迟到了一会,她是一边讲电话一边走进排练室的。“是、是,我知道这会是很好的噱头,也是不错的转型尝试,但那女孩能行吗?什么时候百老汇沦落到要打偶像牌了?噢,Comeon,这样的炒作太低级了。”

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珍妮,让人绝不会误解她口中的那女孩指的就是珍妮,珍妮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好吧,我知道,亲爱的,OK、OK,但前提是她得先打动我——”

她转过身去,低声说完了电话,珍妮有强烈的感觉,电话那头应该是罗伯。

“好了,女孩。”阿加塔这十多天来一直叫她女孩,好像珍妮没有名字。她挂掉电话转过身,“振作起来,今晚我们进入舞台表演模式,我会让你先唱一段洛克希,曲目你自己选,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准备。配乐碟在那里,你可以自己放。”

珍妮知道今晚不拿出点真本事,是打动不了阿加塔的了。——当然,她说的真本事,目前只能是指她的金手指了。

她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调匀了呼吸,走到电脑前选好唱段,在演艺空间选了片子和片段,在心底倒数五秒,然后在音乐开始的一瞬间,选择共情。

属于洛克希.哈特的人生顿时汹涌而至,在这一刻,珍妮几乎觉得自己就是洛克希.哈特——她的少女时代平庸无趣,虽然深怀成名野心,但普通的条件却使得她最终只能黯然嫁给无趣的哈特先生。谁知道峰回路转,一次杀人案反而让她尝到了成名的滋味?在这个唱段中,洛克希正是感受到了成名的好处,名气使她飘飘然,使她得意忘形,这首《Roxie》,就是洛克希的自白,以及她对未来的憧憬与野望。

低沉而急促的节奏中,洛克希款款走出台前,手里拿着一根刚燃起的烟,她显得喜不自禁,从头到脚都春风得意,这一切好象发生在酒后,带了一丝熏染。

洛克希语速很快,几乎是滔滔不绝,她像是无法停止得意的诉说,“你知道,我一直想拥有属于我自己的演出,但——No、no,No!NO!NO!!他们总是拒绝我,这世界充满了NO。接着阿莫斯出现了,安全的、甜蜜的阿莫斯,从来不会说不。”

“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个,让我告诉你一点真话,但今晚是如此特别——”她的语气加强了,有几分陶然的歇斯底里,“而你们是这么好的观众!”

洛克希欣然宣布,“在卧室里,阿莫斯的表现只能打——Zero。”

她比了个手势,粗俗而下流地笑了,放低声音取笑着丈夫在床笫间的表现,“噢,我爱你,亲爱的,我爱你——”

随着一连串的自白,洛克希完全暴露出了她的本质,在美丽的外表下,她的虚荣、自私和自恋更显得丑恶,几乎让人又惊又笑,但也因为她是如此漂亮,所以这丑恶的性格反而似乎也有了别样的美感,更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而之后她那絮絮叨叨,几乎有几分谵妄的唱段,也就被这一段独白顺理成章地引导了出来。

“每一双嘴唇都在谈论的名字将是——”她充满憧憬地唱,“洛克希!”

“每一个硬币都会刻上的头像将是——”她异想天开地唱,“洛克希!”

“他们会在门外排队等候,只为了见——”她勾了勾手指,“洛克希!”

“我全身珠光宝气,”洛克希的妄想进入高潮,她痴迷地唱,“但当然依旧是品味非凡,我是个明星,观众爱我我爱观众观众爱我我爱观众——”

在她的幻想中,她是个天皇巨星,洛克希的唱段到了尾声,“索菲.塔克也不如我,我是个天皇巨星——洛克希.哈特。”

伴奏带中的男声轻轻哼唱着‘洛克希、洛克希’,洛克希冲幻想中的观众抛着媚眼,她的表演暂时告一段落。而珍妮也渐渐地从洛克希的共情中回到了现实。

一般来说,音乐剧中一首歌大概五分钟,也就是她的共情最长的时限。

辉煌的舞台重新变成排练室,面对仅有的两名观众,珍妮忽然有点难以描述的不好意思,观众人数很多的情况她倒是早就习惯了,但是非常忘情地表演给两个人看,还是能唤起她的自我防备心理,让她有些羞涩。

但她尽量忍着这不专业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冲阿加塔说,“Well——”

阿加塔和威廉——她的男同学,都还维持着直盯着她瞧的姿势,威廉甚至微微张开嘴巴,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听到珍妮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拼命鼓掌,“Bravo!Bravo!亲爱的,你实在太出色了!”

就连阿加塔,也很难继续维持自己的骄傲姿态,她明显也咽了咽口水,才矜持地点了点头,“虽然你的基本功还有很多毛病,但罗伯说得没错,你的表演非常有感染力,你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可以统治全场观众……你表现得很不错,珍妮。”

“谢谢。”珍妮放松下来,露出笑靥,冲阿加塔鞠了一躬,“也谢谢你的夸奖,威廉。”

与此同时,她忽然迟钝地意识到——的确,音乐剧是现阶段最适合她飙演技的艺术形式。

如果说电影的体验派又或者是方法派,在表演中都需要自我控制,以便适应从三维到二维,从一手到二手的视觉体验转换,那么音乐剧这样的戏剧就是新鲜到家的一手体验,她可以爱怎么共情就怎么共情,因为音乐剧的表演对象是台下观众,完全就越入戏越好,越是把自己当做角色,观众也就越信服你的表演,舞台效果当然也就越好了。

——而且,一首歌五分钟也很适合她的共情时长,在舞台剧和音乐剧中,音乐剧要更适合珍妮去发挥。

所以说,人有时候是很迟钝的,都为《芝加哥》的试镜准备了这么久,珍妮居然是到现在才醍醐灌顶般地发现了这一点。她也只能承认在这点上,是她比较笨了。

既然是比较级,那当然也就意味着有一个人比较聪明。在阿加塔不情愿的赞许中,珍妮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切萨雷。

他安排她出演音乐剧,是否就是因为看透了她的优势所在,甚至在不知道她有金手指的情况下,也通过观察得知,她的每一次好状态都是以五分钟为单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切萨雷的确又一次证明了一点:他确确实实眼光独到、极为优秀。

但他的目标是要把她打造成好莱坞传奇,而非百老汇女王,安排她到纽约演音乐剧,应该也不会只是因为她现在的演技最适合来演音乐剧,肯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珍妮已经开始期待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注:茱莉亚音乐学院超级、无敌、牛,而且考核也很严格,阿加塔是双学士,绝对的学院派出身大牛了,当然这个人也是我虚构的。

布朗克斯区是纽约犯罪率最高的区,也比较动乱,住民多为有色人种,一般游客不太会去住那里的。

第33章詹姆斯.舒伯特

《芝加哥》剧团的竞争相当激烈,刷下来的人当然也是很多的,这一次剧团招新大概名额是五个,前来应聘的各色演员却有两三百名,这还是经过简历关的面试,第一次面试大概是三比一的录取比例,到了第二次面试的时候,就只有九十多人。这一次面试的内容相应也复杂一些,有些基本功的考核,还会让面试者两两对戏,表演一些考官规定的场景。

这些功夫对于珍妮来说,也是过去半年里一直训练的内容,所以她很顺当地就完成了下来,也没有太紧张。她现在已经渐渐地适应了一屋子都是人的面试氛围了,就好像心里有个按钮,单击就能把无关的眼光全屏蔽掉。只剩下摄像机和她,以及对面的人形配词器。

说起来,剧团的面试氛围要比剧组面试更为开放,面试直接是在一间大的排练室里进行的,候选人就坐在地上等着,所以这一次围观的群众是特别的多。珍妮也能看下别人的试镜表现,来估量自己的胜算。

不愧是《芝加哥》的面试,能进入第二关面试的,演技起码是过关,台词都可以自然地顺下来,而且歌声都很动听,音准、音量也非常稳定,这么多个面试者,虽然有些明显因为紧张,唱得很紧,但就没有一个是严重走音的。珍妮自忖她的演技可能在这些人里算是优秀,但唱功就是平平,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如果长相也进入总分的话,她的分数依然能够名列前茅。——漂亮妹子,歌又唱的不错的话,一般都是直接往乐坛发展了,会想来演音乐剧的实在是没几个。

第二轮面试以后,切萨雷也打电话来询问了一下进度,珍妮如实说了她的感觉,切萨雷——当然没有任何夸奖,只是告诉她,“阿加塔对你印象不错,她告诉罗伯对你的第三次试镜‘抱有微小的信心’。如果我或罗伯有空的话,我们也会来。”

珍妮进组本来就很晚,《芝加哥》的拍摄现在已经快到尾声,再加上靠近圣诞节-元旦假期,所以剧组提前放假也是大有可能的事。珍妮对罗伯的好意颇为感动,“他真是对我太好了。”

“所以你就更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切萨雷说,“据我所知,第三轮詹姆斯.舒伯特也会去,你能不能破天荒地成为洛克希,有一大半决定权在他身上,所以不要掉以轻心。你的最低限度是不能让罗伯丢脸,为了把你安排进面试,他给詹姆打了好几通电话。”

不要以为美国就没有‘家天下’,事实上家族企业在美国极为多见,除了政界有父子总统以外,演艺界子承父业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从20世纪初百老汇蓬勃发展到现在,这个小小的戏剧天地就一直由两三个家族均分天下,内百老汇有数十间大型剧院,《芝加哥》固定在舒伯特剧院上演,而舒伯特剧院属于舒伯特组织,这间公司又是百老汇三大势力之一,旗下拥有十余家知名剧院,到目前为止,舒伯特组织的一大部分股权依然在舒伯特基金会手中,而公司领导人的姓氏也还是舒伯特。詹姆斯.舒伯特还不是集团首脑,根据切萨雷的介绍,他是舒伯特剧院的经理,对于《芝加哥》剧团的影响力理所当然超过剧团团长。

——对,在百老汇的权力链条中,剧院经理是在剧团团长、编导之上的,这是因为内百老汇非常注重传统,每个知名音乐剧都有自己的固定剧院,《芝加哥》永远都在舒伯特剧院演,不可能搬到林肯中心,而从筹备剧团到上演,这期间的全部花费都由剧院承担,票房收入也由剧院收取,从团长到编导都是拿钱做事。出钱的人最大,所以切萨雷说詹姆斯.舒伯特才是那个决定她能不能成为洛克希的人。

从阿加塔和罗伯的通话内容来猜,切萨雷很有可能事前已经找过詹姆斯.舒伯特,推销了一轮自己,甚至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宣传计划。不过既然他不说,珍妮也就没有多谈,她问,“这个詹姆斯,他——”

切萨雷静默片刻,然后说道,“有话请直说,杰弗森,我不喜欢玩猜心游戏。”

“他是直的吗?”珍妮对着空气扮了个鬼脸。

“是。”切萨雷说,“但你也不必太担心,你忘了?罗伯还误以为我们是一对爱情鸟。”

珍妮松了口气,忽然觉得那晚的将错就错还是很有价值的,“好的,说起来,你和莉儿说过此事没?”

切萨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保持沉默,珍妮差点接一句:‘亲,说好的不喜欢玩猜心游戏呢?’但想到上次莉莉安和切萨雷吵架的情景,她决定还是别提这一茬了。

“那我会和莉儿打电话说明的,”她主动说,“对了,切萨雷,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建立个制度。”

“什么制度?”切萨雷的声音传递出些许疑问。

“叫一声杰弗森就给我一块钱制度?”珍妮说,“说真的,你一叫我杰弗森,我就想说‘是,维杰里大人,好的,维杰里大人’。所以最好还是别这么叫我了。”

“好的,杰弗森。”切萨雷回答。

珍妮一时非常吃惊——切萨雷这该不会是在和她开玩笑吧?

很遗憾的是,切萨雷似乎的确是在开玩笑,而且在她能想出个机智的回击之前,他就已经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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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次试镜中间,她反正了无新意地就一直在上课,这一次的课程里,阿加塔不再细究她的基本功,而是开始点评她在唱段中的疏忽之处。

“你的舞蹈功底比较强,《芝加哥》的舞蹈也并不难,”她不愧是科班大家,每一句都点评得极为精准。“以你的肢体表达能力,舞蹈不会是太大问题。相对来说,唱功是你的弱项,我猜你受训的时间不长,因为你的气息还是有很大问题,不过你的嗓音条件比较好,《芝加哥》的唱段也不会太难,我注意到你在试唱的时候已经会通过技巧来遮掩缺陷,这很好。”

在被珍妮的表演‘征服’了以后,阿加塔对她的态度热情了一些,话也多了,甚至会出现一些鼓励和赞扬,“只要把你的气息稳住,音量稳定下来,我认为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你的节奏和音准相当不错,是不是合唱团出身?”

事实上,陈贞小时候倒是的确参加过一段时间的合唱团,不过她自认自己的唱功基础还是来自于当豪门少奶那段时间对KTV的痴迷,但现在当着阿加塔,她一样都不能认,只好推诿到天赋上,“并没有,但我一直很喜欢唱歌,没事也经常自己哼唱。”

阿加塔将信将疑地看了她几眼,还好也没有深究的打算,“这节课以后,我希望你回家再做几次发声练习,找一根香熏蜡烛,对着它练,尽量在发声的同时减少火苗的颤动,绝对不能吹灭。还有我之前教你的深呼吸方法,也要保持练习。你平时需要做一些基础训练来扩大肺活量……”

不必说了,珍妮在这十几天里,一样是累得像狗,她就像是海绵,每天早上起来都把自己拧干,然后用一天的时间吸收满知识,每天晚上回家以后,她都要进演艺空间,并不看片,只是在黑暗的空间里不断地练习,催促着自己的大脑加速转动,迅速消化阿加塔的教导。

阿加塔让她做发声练习,但次数要严格控制,免得练习不得法,消耗嗓子,好,珍妮就在演艺空间里练习,这里喊破天都和现实里的声带无关。(出于好奇,她录制过自己进入演艺空间期间的外在表现,看起来就和睡着一样,不论她在空间里做什么,外在都没有异状)稳定气息最主要的就是多练习发声,有‘屏住肺里一口气’的意识,她每天都起码在演艺空间里再练九小时。

气息稳定了,唱歌音量就不会忽大忽小,这种进步都是看得到的。阿加塔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惊异,就连和她一起上课的小鲜肉威廉都是禁不住大呼小叫,妒忌地声称珍妮是‘上帝的宠儿,你出生时一定被天使吻过’。

珍妮对此异常哭笑不得,但威廉却很坚持,“当然我知道你长得很好,也很会演戏,唱歌也很好听,但这一切并不会让我非常妒忌你。我最妒忌你的是你进步的速度,珍妮亲爱的,你进步的速度快得让人发狂,让人丧失信心,如果让我再见到几个天赋和你一样高的年轻男性,我就放弃在百老汇出人头地的努力——真的,我绝对不会和你们这种怪物竞争一个角色,那绝对会是一种摧残式的打击。”

望着似乎有认同之色的阿加塔,珍妮颇有些‘我竟无言以对’,那种用金手指欺负人的愧疚感涌现上来,她只好换个角度开导威廉,“事实上,我并不是天赋型选手,威廉,你看到我的进步,但你看不到的是我回旅馆以后的练习。我的课余活动只有一项:练习、练习、不断的练习。当然,我相信你也非常勤奋,但你有家庭,威廉,而我现在有的只有学习。”

她说得是实话,家庭作业一做就是九小时,连着扯九小时嗓子很有乐趣吗?未必吧。连着一年时间不知道什么叫做饱饭,为了省钱,到纽约以后她三餐几乎都在吃没有丝毫味道的超市色拉,在LA她起码还能吃上比较新鲜的蔬菜,而这里的色拉通通都不太新鲜,味道别提多怪了。再者珍妮这一个月完全没有个人生活,为了实现切萨雷异想天开的安排,她只能通过废寝忘食的学习来弥补自己在唱功上的弱势。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靠什么维持自己的干劲。

估计是贫穷——虽然音乐剧不是很有钱的行业,但如果成功选上洛克希,周薪应该也能有个两三千美元,这对珍妮来说算是一笔钱了,起码她短时间内不需要担心自己的饭辙。而如果错过了这个角色,即使切萨雷不对她失望,可以他宁缺毋滥的作风,天知道下次试镜机会会在几个月以后。落选就要继续遛狗端盘子的话,她当然是拼死也要来演《芝加哥》。

对她的说辞,威廉扮了个鬼脸,“如果成功的代价就是要放弃生活,那我为什么要成功呢?”

“可你如果没有放弃生活的决心,就永远也无法在这一行获得最微小的成功。”回答他的并不是珍妮,而是阿加塔,她对威廉的态度依然很严厉,“没有人能抱着享受生活的态度一举成名,威廉,你看到的只是那些大牌明星在成功后的享受,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们在没成名之前的疯狂。”

珍妮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类鸡汤,并没有使她感动,阿加塔反而又对她强调了一遍,“如果你还想要继续在音乐剧这条路上发展的话,一定要理性练习,我知道你急于成功,但一次倒嗓会毁掉你的所有希望,所以我还是那句话,适度练习、注意护嗓。”

这一天也是第三次试镜前的最后一次课程,阿加塔没有布置作业,让珍妮今晚回家也别说太多话,保护嗓音。威廉笑眯眯地和她拥抱,祝她好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看你试镜,看到你把别人的希望踩到脚底碾碎,这场面肯定很精彩。”

就连阿加塔也破例露出微笑,“我会去看你的试镜,珍妮弗,就把明天当作是我对你的一次考试,相信我,面试官的考题绝不会比我这些天出给你的更难。”

她难得幽默,珍妮当然配合地连连发笑,她心中也有些暖意: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演艺圈也许是最公平的圈子,只要你有天赋,又有基本的做人水平,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拉你一把,而不是把你往下踩,毕竟山水又相逢,在这个注重人脉的圈子里,投资新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当然,这说的是阿加塔和罗伯这样的幕后人员,他们从来都不会是珍妮的竞争对手,她看到的当然也就是演艺圈温情脉脉的一面,至于演艺圈丑陋的一面,珍妮相信自己也有大把机会在她的同行演员们身上见识到。比如蕾妮的经理人维罗妮卡的那一手汉堡酱,应该就算是个很入门的预演。

而她现在做的全部努力,这种近乎自虐式的修炼,就是为了能跻身到大孩子中间去玩游戏,去体验演艺圈更加繁华奢靡,也更加丑陋的一面。

第三次试镜就是封闭式试镜,威廉即使来了也应该见不到他期待的‘珍妮大展天赋,踩碎无数颗玻璃心’的场面,不过现场的气氛其实已经很紧绷和沉闷了,这一次剧团招新有五个名额,现在还有三十个人在等,而其中以年轻女性居多。按照比例来算,她们的淘汰率要远高于六分之一,甚至可能达到十分之一,而别的类型演员则可能只有二比一的淘汰率——其中一位黑人中年女性就根本就没有同类型演员和她竞争,她等于是板上钉钉,铁定能入选剧团。

在等候期间,珍妮已经承受了很多忌惮的眼神,搞得她也有点过敏起来,生怕自己成为‘CatFight’的主角,又或者好像少女漫画一样,换鞋的时候发现鞋底有玻璃渣……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音乐剧试镜不需要换鞋,芭蕾舞剧才需要。不过即使如此,她也很小心,没有去接剧团提供的咖啡,只是喝着自己带来的瓶装水,更是坐在角落里,离竞争对手很远,杜绝一切弄脏衣服的可能。

她的试镜顺序排在中间,在一次又一次的点名声中,珍妮也难免心跳加速,有些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症状——这真的是她几次试镜中最没把握的一次,到现在她都不敢说对这个角色十拿九稳,最关键还是那该死的唱功。

她也不敢进演艺空间去,害怕听不见点名,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试镜进行得很慢,一个人在里面起码都要呆上十分钟,在她的紧张心情里,这十分钟更是被加倍拉长,感觉上整场试镜简直要持续一整天。

试镜间还是在舒伯特剧院的排练大厅,大概试镜开始半小时后,一个黑发男人吸引了珍妮的注意力。

或者说,他对她的注意吸引了珍妮的注意力——当她发现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起码看了她一分钟以上。

他站在门口角落,随便地斜倚着门框,打扮得也非常随性,穿着格纹衬衫和牛仔裤,如果不是发型得当,这份时尚品味简直有几分宅气,反正和周围是有点格格不入——长得还不错,介于周正和英俊之间,足以给人留下印象,但珍妮肯定自己没在试镜演员里看到过他。

他就一直盯着她看,被发现了也没害羞,反而冲她微笑点头示意。珍妮也回了一个笑,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不再和他对视。

但她能感觉到他还在看,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看,毫不掩饰他对珍妮的兴趣,说实话她经常也能遇到对她行注目礼的男士,但看得如此大方坦然地还真要数眼前的这个无名氏。他好像把她当成展览动物,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那种科研类的关注。

珍妮被他看的前十分钟,恼怒值在累加,但十分钟以后又逐渐消退,她开始有一个怀疑。

这男人大概在仔细看了她一小时,这一小时是珍妮一生中最不自在的一小时,然后他直接推门进了试镜间。

大概过了五分钟,珍妮的名字被叫到,她推门进去,又看到了那男人,这一回他坐在试镜桌正中央。

不出所料,珍妮想,啊,他就是詹姆斯.舒伯特。

结合他今天的表现,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专程来看她的——说实话,珍妮的确很佩服切萨雷,他的经纪能力简直鬼斧神工。她完全不知道切萨雷是如何说服詹姆斯.舒伯特这样一个高层人物专程前来看她,甚至还能专程看她一小时(当然,这最后一点可能是詹姆斯的自由发挥)。她想这应该和切萨雷推销她的手法有关,并且真的燃起好奇心,决定事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但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面试。珍妮在试镜桌后的观看人群里发现了罗伯(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还有阿加塔,她用眼神和他们微微致意,随后就把全副注意力投向了詹姆斯.舒伯特,深吸一口气,进入战斗状态。

舒伯特再度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后露出善意微笑,拿过话筒,“我本来只想看你跳舞的,但听说你的歌唱技巧进步很大,而且对洛克希的几个唱段都很熟练。”

他冲身后做了个手势,一个面熟的黑人女演员走上前来,冲珍妮笑了笑,珍妮认出她就是电影里黑人女囚的饰演者黛德丽。说起来她们还吃午饭的时候还几次坐在一起,聊过几次,珍妮以为她们几乎算得上是朋友,起码也是熟人了,但现在黛德丽的态度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这是我的维尔玛。”舒伯特和女演员行了吻脸礼,“现在她会和你一起配合演出最后一场《Nowadays》串联《HotHoneyRag》,没有彩排,一次成型,你有信心吗?”

——《Nowadays》和《HotHoneyRag》是先歌后舞,期间还有不断的走位,亏舒伯特还笑得那么友善,结果一上来就是高难度,而且这所谓的‘有信心吗’,明显也只是客气话,他话音刚落,周围人已经纷纷为她们让出了一块场地。

珍妮看了看‘维尔玛’,对方已经开始掰手扭腿做起准备,而且毫无和她眼神交汇的意思,态度相当冷漠,看来是连事前沟通都不准备做了。

为求稳妥,她本来也就打算动用金手指,现在更是不会做另一个选择,珍妮收回眼神,点头说,“Hellyeah,我当然很有信心。”

她的态度几乎可算是有些傲慢,非常理直气壮,完全毫无逞强——只要给她表现的空间,对珍妮来说,挑战完全是多多益善。舒伯特给她的难度越高,时间越多,她就越有信心用自己的表现来征服全场。

毕竟,用阿加塔的话来说,‘她有种特别的天赋’,不是吗?

舒伯特发出惊叹的笑声,人群里,罗伯笑着摇了摇头,珍妮退到‘维尔玛’身边——这回轮到她转头看珍妮了。

珍妮并不理会她,她闭上眼‘调整自己’,在演艺空间中选中了这两个唱段。

然后,音乐响起,洛克希.哈特睁开眼。

她开始歌唱。

作者有话要说:注:舒伯特组织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章的一些知识点除了詹姆斯.舒伯特为虚构的以外,别的都是真实的,包括剧院权力链也的确是如此。

第34章零和游戏

黛德丽.古德温——也就是电影版《芝加哥》中的黑人女囚,百老汇版音乐剧中的维尔玛——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珍妮弗.杰弗森,之前在好莱坞环球片场,她有几次和杰弗森在午餐时候说过几句话,但更深入的来往就没有什么了,即使黛德丽有心深交,客观上也不允许。《芝加哥》片场气氛压抑,导演就像个不定时炸药,随时可能发作,黛德丽也是初次触电,两人几次见面都总有一个人要忙着上戏,谁也不可能多加拖延。

对于杰弗森这个幸运儿,要说黛德丽不羡慕是假的。她漂亮,年轻——最重要是年轻,黛德丽今年已经32岁了,才刚刚拿到维尔玛这个角色,并且经由百老汇剧团的推荐,得到了登上大屏幕的机会,她从伴舞做起,在百老汇足足跳了六年才有今天,而珍妮弗.杰弗森今年才20。

当然,在好莱坞的时候,黛德丽对她并没有多少妒忌,好莱坞从来都不缺少幸运儿,换句话说,即使珍妮弗已经登上大屏幕,20岁还在做配角,和娜塔莉.波特曼,斯嘉丽.约翰逊这样天赋超群的童星比,她一样是大幅度落后。当时,她只是想多交个朋友,多结一份善缘,也许某天珍妮弗腾飞以后,还能给她带来一两个试镜机会。

——不过,那时候黛德丽也并不知道她会忽然间跑到百老汇来唱音乐剧,而且瞄准的还就是《芝加哥》的女主角洛克希,从詹姆斯对她的态度来看,珍妮弗挑战的并不是B组洛克希,而是A组,也就是说,如果她通过试镜,那么在未来的几个演出季里,和黛德丽搭档的就是珍妮弗,而不是倒霉的老蒂娜,又或者是早盼着从B组转到A组的阿曼达。

在这一次试镜后有多少商业考虑,黛德丽并不是一清二楚,当然她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不过如何运作宣传终究是剧院的事,她所关心的就只有一点:风头。

只要有对戏,就一定会有风头之争,尤其《芝加哥》这样双女主共演的剧目,只要是共同演出就一定会有谁更吸睛的比较,当然,这是很难量化的斗争,甚至胜负也是因人而异,每个观众可能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但黛德丽知道自己的劣势在珍妮弗跟前非常明显——她没珍妮弗漂亮。和她原本的搭档蒂娜比,珍妮弗的优势一目了然,她实在很年轻很漂亮,也很瘦削,身材毫无走形(蒂娜多少有些过壮,阿曼达也有这样的问题),即使不说歌舞功底,两人只要站在那里,珍妮弗天然就能抢走70%的注意力。

另一个更不利的因素就是她能演戏,黛德丽之所以没有参加剧团巡演,就是因为她在《芝加哥》片场要充当许多场景的人肉布景,吉蒂的几场戏她都有出镜,珍妮弗收放自如的演技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在这点上,之前专攻音乐剧的黛德丽可以坦然承认,她自愧不如。

但她也不是没有优势,黛德丽没参加电影片方组织的歌舞培训,她的专业素养使得她不必再突击练习。几次和蕾妮、凯瑟琳等主演配戏的体验也让她感觉到了非科班出身的影星在舞台上的弱势。漂亮是一回事,舞台统治力又是另一回事,黛德丽绝对比不上凯瑟琳的美貌,但她自信在同一舞台上,她能吸引到更多的注意力。既然如今看来,珍妮弗的中选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么詹姆斯挑选的歌舞唱段,对她就是个不错的机会,她相信自己能在第一次共演中确认下两人间的权力关系。——黛德丽没想欺凌珍妮弗,她只是希望她在舞台上老实本分,不来抢夺她的风头。

珍妮弗没有过系统排练,只接受过几个月的短暂训练,从几个同事的反馈来看,除了长相以外,歌声也就是那么回事,舞虽然跳得不错,但黛德丽的舞蹈是强项,对此她有绝对的自信。黛德丽没想把她蹂.躏得太过火,甚至失去这个角色,但她需要在这首歌里全面压倒珍妮弗,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大,谁才是那个对走位、台词都烂熟于胸的人,直白地说就是:谁要跟着谁的步调来走。

但珍妮弗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对于观众来说,音乐剧的念白、唱腔与背景音乐关系并不大,尤其《芝加哥》的这一唱段是爵士乐风,节奏较为单调,听起来更是随便哪里开头都可以吻合进去。但对于演员来说,开口的时间和念白的节奏都是有讲究的,两人念白同一段的时候还存在语速互相带动的问题。黛德丽想要争取的就是来做领班,她想要让詹姆斯知道即使下一季的宣传重点可能是珍妮弗,但维尔玛依然是台上领唱的那个。

但她做不到,珍妮弗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和舞姿,只能听见她以假模假式、志得意满的柔媚声音在哼唱着《Nowadays》,每一句都在调上,每一句都在鼓点上,甚至每一句都在情绪里。她和背景音乐的吻合简直天衣无缝,连一个节拍都不差——这简直就像是在唱KTV,珍妮弗的每一句唱腔都是理直气壮的原音重放,而黛德丽根本没法来个即兴花腔,又或者是按着自己的嗓音降调升调,她就和所有开着原音唱K的人一样,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也就是跟上她的节奏,融入她的表演里,跟着她的走位调整两人间的距离。

换句话说,虽然她也尽力调整掩饰,但那个慌手慌脚、小瑕疵不断的人却是老鸟黛德丽,而不是菜鸟珍妮弗。黛德丽出演维尔玛已经半年了,这一次的终场歌舞秀是她自我感觉表演得最烂的一次,也许是因为杂念很多,到最后一段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没道具的情况——天知道在排练中她们用纸板代替过多少次机关枪,在没纸板的情况下又有多少次是直接用手来模拟。这一回她居然是直到眼角余光瞄到珍妮弗吹手指,这才猛然醒觉,迅速做出类似姿势,和珍妮弗配合。

她的歌声好不好?走调吗?嘹亮吗?气息稳定吗?黛德丽压根也没有注意到,珍妮弗的表演给她的感觉是个难以解析的整体,她就是洛克希,现在唱跳的就是洛克希.哈特,你怎么去评判她的唱功和演技?这就像是你没法说一个婴儿的笑容不够自然,也许他的笑不是那么美,但绝对是原汁原味毫无矫饰。

归根结底一句话,珍妮弗不但自己完全入戏,还把观众带入了戏里,让他们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评审态度,也即完全被她的魅力所征服。

表演完以后,詹姆斯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但黛德丽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她轻而易举地通过他的小动作(抿紧的唇,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发现了他的兴奋。詹姆不过是在做作罢了,黛德丽确信他现在兴奋得几乎能飞上天,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让舒伯特剧院重焕光芒,现在谁能说珍妮弗.杰弗森不是他理想中的救世之星?

至于站在试镜桌后的那些人群,阿加塔.列普宁那、罗伯.马歇尔,这些大人物却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和点头,他们不断交头接耳,无疑正在谈论黛德丽——身边的珍妮弗.杰弗森。他们的眼神从黛德丽身上滑过,却对她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一个布景,一件死物,而一旦落到杰弗森身上,便仿佛遇到了黑洞,再也难以离开。

黛德丽的心情很糟,不仅因为她刚才演砸了,也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Hell,她当然对此心知肚明,如果换做她是他们,她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如果她不是同台演员,而只是一名观众,她也不会把注意力投给可怜兮兮,风头完全被盖过,暗淡无光的配角,只会欣赏这个美艳惊人、天赋超群的未来之星。

如果她不是同台演员……

她咬住腮帮,用轻微的疼痛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然后转头露出笑脸,对珍妮弗.杰弗森致以祝贺。

和她注意到的一样,一下戏,杰弗森身上那些统治力、霸气,或者说那些吸睛的气质就全都消失不见,她当然依旧很漂亮,只是已经没那么起眼、那么嚣张了,她一边擦汗,一边对黛德丽也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就好像刚才整场表演里她一直在和她协调走位,而不是自顾自地秀了五分钟一样。

当然,黛德丽也承认,她一开始也没打算边跳边沟通走位,但正因为她原本打算如此,却被杰弗森抢先一步,现在的不爽才更根深蒂固。

她上前和杰弗森握了握手,转身回到人群中,选择不去回应来自同事的虚伪微笑,她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百老汇的竞争不会比好莱坞平和多少,她是维尔玛,这个角色在《芝加哥》剧团里就代表勾心斗角、风口浪尖。

而黛德丽也不能接受事态发展的趋势,她今年32岁,已经没有多少失败的空间。这一次试演在她心底唤起了失业的恐惧,《芝加哥》是一台双主角音乐剧,维尔玛不能被洛克希压制得毫无光彩,如果她不能抗衡杰弗森,黛德丽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和这一行的黑暗面打交道,熟知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没有人会把你的障碍清除,或者你强到跨越它,或者,你就弯下腰来,除掉它。

她带着客套的微笑,在人群中仔细地观察着杰弗森。

非常仔细地观察。

#

珍妮并没有特别地感觉到黛德丽的恶意,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敏锐,事实上,这完全是因为现在抱着忌惮、妒忌、惊讶等情绪打量她的人太多了,基本上一屋子人里有半屋子都正这么戒慎恐惧,不夸张地说甚至是厌恶地看着她,要一一找出这些眼神的来源也变得不可能。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上去和阿加塔、罗伯正式打招呼。

虽然按说她演完以后,詹姆斯.舒伯特点评几句她就可以出去了,但现在整个试镜的节奏都中断了,试镜桌上正在开小会,室内也是议论纷纷,完全成了菜市场,所以珍妮也就不管不顾,先上去和阿加塔拥抱了一下,阿加塔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就把她推到了罗伯跟前。

“你真的为了看我特地回来纽约吗?”珍妮在议论声中喊道,扑上去和罗伯行了拥抱礼和吻脸礼,虽然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但由于罗伯对她的帮助,以及现在室内略带疯狂的气氛,这么做倒是变得很自然。

罗伯回抱了她一下,也是和疯了笑得露出两排牙齿一样,“我很想说是,不过实情是片场提早放假过圣诞——”

他可能本想点评下她的表演的,但这时舒伯特已经转过身来,所以罗伯只是冲珍妮匆匆说了声,“听着,圣诞我有个派对,你一定要来,如果可以的话,今晚一起吃饭。”

然后他又把她推回给舒伯特。

舒伯特推开椅子,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他的态度和之前比要更加正式一些,说话前还清了清嗓子,“很好,杰弗森小姐,你的表现让我们很满意。”

在他身旁,有个试镜官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何止很满意?珍妮弗,你完全他.妈摇滚了全场。(Rockthefuckoutofthewholeplace)我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你的正式演出了。”

舒伯特冲他无奈地一笑,但还勉强对珍妮维持专业态度,“不论如何,我们会在两天内告诉你结果。”

“好的,没问题。”珍妮也想忍住笑,但她现在真的很兴奋也很爽,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刚才的歌舞好像真的让她回击了舒伯特之前一小时对她的那种眼神骚扰,所以她终究忍不住笑出了一口白牙,“我会——我会很忐忑地等待你的电话的。”

试镜桌上的高层全笑了,他们纷纷对珍妮伸出手,珍妮一个个握过来,恍惚间有种自己是政坛领导人的错觉,不过她真的很难抑制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一直走到门边都还是止不住笑。

但,当她推门而出,所有候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这种莫名其妙的成功感非常迅速地就融化了,珍妮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成功地完成了一次排练演出,绝不是就此成为世界之王,而她身边还有一大群人很可能随时都在策划着把她往下踩,以此扩大自己的成功机会。

她马上收敛笑容,尽量严肃地通过人群,但即使如此,珍妮依然感觉到了许多道恶意的眼光汇聚到她身上,如果眼神能够实体化,她相信自己的脸肯定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

虽然她并不是恃靓行凶的性格,做人也尽量低调,但珍妮知道,这些候选者并不会因为她做人的低调而少恨她几分,她们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憎恨她的理由都非常简单:珍妮挡着了她们的路,她拿走了她们全都垂涎欲滴的那个机会。

所以她就是Bitch。

这不是什么政经游戏,存在双赢解,这是演艺圈。

演艺圈的赢家只能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注:1黛德丽说的A组和B组就是常年演出的剧团很常见的做法,因为演员不可能一年到晚都保证出勤,所以会分成两组轮流出演一个剧目。但在芝加哥剧团A组地位更高是我虚构的。

2黛德丽真有其人,她也的确是2002年百老汇芝加哥的维尔玛。但别的就都是虚构了……你们懂,不要当真啊!

第35章圣诞派对

“这应该是一种天赋。”阿加塔啜饮了一口餐后咖啡,“我是说,的确,她的基本功还有很多瑕疵,远远不到扎实的地步,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挑出十多个缺点,但是这一切在她表演时你是无法意识到的。可以说是激情,应该说她表演中的激情盖过了一切。”

“我们所欠缺的就是这种天赋。”罗伯也露出了赞同之色,“事实上,这整个行业里最稀缺的就是这种天赋。”

“但你很难说她是爆发型的演员,”阿加塔对着珍妮方向比划了一下,“又或者是体验派的天才,我们都见过那种个人气质强烈的个性演员,约翰尼.德普,凤凰河,珍妮弗和他们完全是两种类型,你甚至可以说她有双重人格,在平时她是一种气质,平淡、不起眼,让人怀疑你的眼光,罗伯——”

罗伯发出轻笑,“但当她抖擞精神开始真正表演的时候,完全是另一种表现。”

“没错,那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阿加塔说。“当然我看过了她在《CSI》里的表现,而我现在好奇的就是她到底是如何处理华妮塔和洛克希的,你知道,这两个角色虽然是一个方向,但你却处理得截然不同。”

一直坐在一边被人谈论的珍妮,现在总算是被引入话题中了——试镜结束以后,剧院对她没有别的安排,罗伯就真的让她到家里吃了晚饭,当然也邀请了他的好友阿加塔。

在之前的餐后小酌中,阿加塔和罗伯都在谈论珍妮的‘惊人天赋’,而她只有略带心虚地赔笑旁听的份儿。这两个大拿真不愧其业界大神的身份,从旁观者角度对她的表演做出的那些点评,到位得让珍妮都是有点冷汗潺潺了。

“的确,华妮塔和洛克希看似都是嚣张美艳的角色,但我认为,她们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珍妮说,“最明白的一点,就是华妮塔聪明高雅,她是个强者,所以观众会很容易原谅她的犯罪,毕竟或多或少,我们都有些慕强心理。但洛克希无知虚荣,她是个弱者,她无法激起观众为她欢呼雀跃的冲动,所以观众会和律师比利一样,欣赏着她美妙的歌舞,但同时又对她丑恶的本性心知肚明,悲悯地摇头微笑。作为时代的缩影,洛克希激发的是观众的同情心理,所以处理华妮塔时,要收,要克制,但处理洛克希就必须外放而夸张一些。”

阿加塔和罗伯对视了一眼,都是微笑点头,罗伯摇头说,“我真不知道你的这些理论是哪里来的,珍妮,你分明才高中毕业,可谈吐却像是UCLA的高材生。”

“还有她的学习速度,”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阿加塔喝了一些酒,所以现在话也比较多。“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说真的,珍妮弗,我教过很多比你更有天赋的学生,就是现在我也不认为你的天赋——你的嗓音条件,你的音域,要比我的一些得意门生强,但我对你的进步速度太吃惊了。罗伯,你能相信吗?她用五天时间就纠正了自己的发声习惯,改变了肌肉群的运作方式,如果不是这就发生在我眼前,我肯定斥为荒谬。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几天内改掉根深蒂固的发生习惯,通常来说,要经过三到四个月持之以恒的练习,学生才会开始改变,再用四个月的练习才能把发声习惯固定下来。这里面可能会有让人非常痛苦的反复过程,只要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回到原来那种更舒服的发声方式里,但在你身上这就好像是吃Cheedos一样简单,咔嚓几声,然后什么就都变样了。”

珍妮知道这就是金手指的作用了,毕竟阿加塔的那些学生不可能有她这样迫切的改正发声习惯的需求,可以按照一天一小时的练习量去做,按部就班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来改进,就算想要加倍努力,也要小心自己的声带健康。在这方面她的金手指优势实在很大,第一,她等于一天比别人多了三倍的练习时间,第二,她不需要顾忌到自己的身体。所以说有这个结果并非是她真的天赋过人什么的,只能说是她对自己够狠,舍得下这个苦功。

当然,对阿加塔她不可能实话实说,珍妮喝了一口苏打水,“这可能和我的一些习惯有关吧,我做什么事都喜欢先想明白,洛克希、华妮塔是这样,当你足够了解这个角色的时候,演绎它就不是太困难了。可以说对我来说,学习新技能最难的还是去了解、解构它的过程,一旦了解了,之后的练习和提升就会容易很多。”

这也是一个说法,罗伯和阿加塔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罗伯更是评论道,“我认为切萨雷让你来演音乐剧是很合适的决定,他应该是抓到了你的这个特质,一个好的经纪人不仅仅是会为艺人抬价、谈片约,也要学会为艺人安排成长上升的空间。既然你是这种解构学习型人才,那么演上几个月的音乐剧主角以后,你对于整个作品的情绪节奏会更清楚,更懂得把握一个故事在起承转合各阶段的表达技巧。当然这对你有朝一日晋升为电影主演是有利的,如果你不知道整部作品是怎么演绎出来的,那在电影碎片化的拍摄过程里,你的情绪轻重就会难以拿捏,这是后期无法修补的表达瑕疵。当观众看到你的表演时,他就会觉得你的表演很脱节,不连贯。比起出演电影配角,音乐剧主角虽然报酬低一些,但对你这样前途远大的女演员来说是更好的磨练之路。”

这一顿晚饭,珍妮觉得自己也是受益匪浅,这两个业界大牛以高屋建瓴的角度对她的一些指点,虽然看似空泛,并不像是‘我有个角色等你来演’这么直接的刺激,但对她未来的发展方向、重心,却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珍妮知道自己现在演技还远远称不上大成,完全是靠金手指在混饭吃,就不说摆脱金手指吧,最起码如果她想要把金手指转换成自己硬实力的一部分自如应用,那她也还是要继续努力进步,找到办法来提升自己。

当然,她也知道罗伯和阿加塔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照顾,如果她的谈吐没有让他们赞赏,即使有切萨雷的关系,他们可能都不会这么指点。

这种事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固然切萨雷是个极为强力的经纪人,但她现在的这些资源里起码也有一部分是她自己挣回来的。所以不要看报刊杂志上经常报道某演员为人很有深度,学识广博之类,好像都成了套话,实际上想要混入高大上的导演圈,拿到资源往影帝、影后冲击,你就是要有这样的水平。就比如说《泰坦尼克号》,切萨雷就是再有水平也不可能把珍妮运作为女主角,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得到詹姆斯.卡梅隆的欣赏,谁就有优势。那么卡梅隆会更欣赏谁?是平时就很聊得来的某女演员,还是根本格格不入无法交流的小鲜肉?

说得那什么点,如果有一天珍妮真的在导演圈里混开了,和五六个大导演成了知己,那切萨雷对她的作用就会大大下降,甚至是可有可无了。——当然,混成这样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她现在还是需要切萨雷,而且是很需要切萨雷。毕竟,她能想到这点,别人也肯定可以想得到,这种和大导演关系良好的女演员在很多时候都会是她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有切萨雷的帮助,名导大片女主这个坎,她可能一辈子都翻不过去。

所以对珍妮来说,罗伯这个未来名导就是她运气的表现了,他现在也还处在导演事业的起步阶段,两人可说是识于微时,而且罗伯也正处于很有压力的时期,珍妮把握一切机会对他表示自己对《芝加哥》很有信心,甚至连‘我认为它能斩获奥斯卡最佳影片’这样的大实话都说出来了。虽然罗伯认为她有点过于夸张,但明显也很吃这套,发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少。

“你一定要来参加派对。”告辞的时候罗伯和她说,“这个假期你该好好玩玩,我估计这会是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娱乐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