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漆黑之下,陈曦愣了愣,松开紧攥着包的手,去试图握旁边的手,忽然,脚下的地面震了!那一刻,山崩地裂的呼啸声扑面而来,还有骇人的风。静谧之中,不知谁“啊”的惊叫一声,陈曦瞬间浑身紧张起来,她一门心思想去抓扶手,混乱间胡乱捉了一把——
她捉到一只手。
那是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是凉的,掌心又很热,温暖,有力。
无边黑暗中,山崩地裂前,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无比清晰,连他指腹薄薄的茧都带来一种粗粝的颤抖,陈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了自己在戈壁濒死前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他俯下身,用同样的一双手抱起了她,给她生的可能…
温寒之于陈曦,是永远的救赎。
陈曦模模糊糊的想,倏地,地面停止震动,灯光骤然亮起,眼前一片白炽的光,她下意识的抬手挡住眼。
手突然空了…
空了的手悄悄垂下来,靠在身侧,温寒低下眼,看着面前那道纤瘦的身影,她低着头,挡着眼,发梢偶尔会拂过他的脸。
温寒问:“还好么?”
陈曦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手,那指尖上似乎还缠绕着他的温度,从皮肤一点点渗进去,随着血液在体内肆意流动,她的耳根子蓦地有些热,陈曦点点头,“嗯”了一声。
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在慢慢萦绕着。
顿了顿,她又回头说:“谢谢你啊,温寒。”
陈曦在谢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温寒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变得好笨。他是数学教授,研究世界上最复杂的课题之一,还博览群书,智商惊人,可从来没有一本物理书、数学书会告诉他,怎么打动一个女孩的心。
温寒不由挫败。
直到走到外面,他才讷讷的说:“不用谢的。”
不提还好,温寒一说,两个人中间还是尴尬,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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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个人在馆里足足玩了六个小时,顾真真还觉得意犹未尽。最后,她还坚持说想再机器人展区那边——那个展区最火爆,人也最多,他们刚才的时间凑得不巧,没有看到机器人剧场,顾真真遗憾的不得了。
买票的人依旧很多,温寒去排队。等轮到他的时候,工作人员说:“这场还剩两个位置。”
这剧场不大,才几十个座位,所以也最为紧张。
温寒顿了一顿,他回过头,视线越过人潮,还是一眼看到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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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张票,没有人陪,顾真真一点都不懊恼,反而特别的体贴:“小姨,温叔叔,你们在外面等我吧,我一个人没事的。”她拍了拍胸脯,昂首挺胸打包票的模样特别可爱。
陈曦无可奈何的敲敲她的脑门。。
“好吧,散场别乱走,在门口等我们。”
陈曦不放心的交代着,顾真真嫌啰嗦,她摆摆手,潇洒的提前进了场。这个演出需要半个小时,如今剩陈曦和温寒在外面面面相觑。
人来人往中,沉默片刻,温寒说:“其实还有张票的,要不,你去吧?”他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折的整整齐齐。
陈曦抬眼看了看他,又看看这张票,她不知怎么的,就想笑了。
这人好傻,哪有做了坏事还自己眼巴巴主动承认的?
陈曦起初是抿着唇浅浅的微笑,后来笑意越发绷不住,嘴角咧出许久未见的欢乐弧度。展厅白炽的灯下,她高高束着头发,盘成俏皮的发髻,像一枝亭亭玉立的荷,本就吸引着人,如今带着笑意,越发明艳动人。
温寒心底一直绷着的弦在这一瞬烟消云散,他也淡淡的笑。他笑起来,清隽的眉目舒展,很好看。。
真跟傻子似的。
温寒说:“陈曦,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跟我来。”
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蕴着足够的力量,莫名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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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后面的部分写的不满意,整体情绪跟不上来,我明天修一下,再发上来。
PS:我昨天的有话说犯了个语病,让亲们误以为我是男人,哈哈,其实我是女人,百分之百,纯的。
43
43 四二章
展馆后面是一个小花园,经过一段曲径通幽的石子路,跃入眼帘的,是一栋绿荫掩映下的三层白色小楼。远远望过去,门楣是涂着上个世纪流行的浅绿色,如今有些油漆已经斑驳掉落,露出里面黑色的混凝土,处处透着年代久远的气息。。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陈曦隐约望见一个圆弧状的穹顶。不知是什么材质建造的,一片骄阳下,藏在树梢背后的穹顶漫射出一重又一重潋滟的光,宛如一个晶莹剔透的美丽世界。
这栋三层小楼没有电梯,它每一层的层高都很高,楼梯间向着太阳的那面安装着高高的玻璃窗,光影肆意倾泻进来,如一道华丽的瀑布。明亮的楼道里,两人脚边的剪影斜斜,不停的交叠又交织,构成一场迤逦的梦。
顶楼是条长长的走廊,特别的安静,而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
这应该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室,门牌很小,上面写着“射线…”,陈曦还没来得及看完整,温寒已经率先推门进去。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陈曦瞧到里面是一片光亮,亮的有些刺眼,亮的极度不真实,真像一场梦…她忽然不敢上前了。。
那片光亮里,温寒回过身。他的身影染上了淡淡的温暖的光,他乌黑的发梢,他纤长的眼睫,他简单的衣服上都有最美的精灵在跳舞,那是宇宙里最优雅的琴弦,落在温寒身上,再般配不过。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纯粹而干净的人。。
可她却是一个罪恶的人。
两个人中间只有短短的几步。陈曦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她无数次想要逃跑,可温寒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柔软。她就这样被他指引着,一步步靠近。
这几步路,陈曦走的很慢,也走的好难。
这个实验室外表毫不起眼,里面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里面很空,什么都没有,头上是树影掩映下的半圆穹顶,全部用透明玻璃拼接而成,落下炽热的光,陈曦站在中央,站在地砖的拼接处,困惑的望着相隔不远的温寒,不明所以。
温寒说:“你把眼睛闭上。”
陈曦明显狐疑,温寒只是笑,他笑起来有温暖人心的力量,陈曦耳根微微发烫,她听话的把眼睛闭上。
眼前是光的氤氲,还有细小的斑斓,她心下稍安,正猜测温寒要做什么时,忽然,啪的一声,眼前一团漆黑!
黑暗无边,突如其来,陈曦的心登时揪在一起,刚要恐惧,倏地,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陈曦慢慢张开眼。
四周是密不透风的黑暗,紧紧包围着她,可奇怪的是,陈曦没有那么害怕。也许,她知道,温寒在。
下一秒,眼前忽然又亮了。不是刺眼难受的光,而是一种暗蓝温和的光泽,宛如月色下的大海,在空气里慢慢流淌。
借着这丝亮意,陈曦看到了温寒,他还是站在不远处,这会儿迎着她的视线,微笑的指了指天空。
陈曦抬起头,循着望过去,然后就彻底怔住了——
她看到了暗夜!
在这样一个白天,她看到了独属暗夜的美。
头顶透明的玻璃变成深色的天幕,上面点缀着或明或暗的星光,闪烁、明亮、黯淡…星星点点,一颗接一颗,还有好美的星云,悉数倒映在她的心底,熠熠生辉。
这一幕实在太震撼了,陈曦屏住呼吸,傻傻看着,不知该说什么。
一切都那么的真实,就像她曾经无数次仰望过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大约是它们离她好近,她抬起手,似乎就能触碰到…
手指微微颤着,她的眼眶好涩,涩的有潮湿的水汽在其中弥漫,那些星光氤氲出一道道绚丽夺目的光圈,交织重叠在一起,她好想流泪。
温寒解释说:“我已经调过地理坐标,现在头顶上的这片星空,就是你晚上能看到的,一模一样。”
陈曦痴痴仰面。
从新疆濒死回来,她再没有见过如此清晰的星空。她有的时候甚至不再敢面对这一切,因为,那会让家人担心。
这座城市繁华一片,却独独埋葬了她的爱情,埋葬了她的信仰。她绝望的活着,小心翼翼,脆弱而安静。
如今,漫天的璀璨铺在眼前,全都是她的痛彻心扉。
陈曦捂着脸,无声痛哭,那些早就干涸的河床被泪水冲刷着,孤独而悲凉。
“陈曦。”温寒轻声唤她。
他的声音好柔软,割在陈曦心上,还是会见血。
他说:“我知道因为你的病,你不太方便出门,你一个人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你处处小心谨慎,闭塞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每次想到这些,总觉得好无力。陈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够见你,我想教给你一个方法,希望——将来,哪一天,你一个人,也可以坦然的、坚强的、足够勇敢的面对这个世界,可以真的高兴起来。”。
陈曦哭的越发厉害,泪水汹涌,瘦弱的肩膀颤抖。
她抬起脸,一切都模糊了。她只能看到面前男人的眼睛,仿佛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最亮的那盏灯塔,全都是她的希望。
温寒只是笑,温柔的替她擦了泪水,他眨了眨眼,说:“陈曦,你看——”
陈曦呆呆望着天空。
只见他的手对着穹顶轻轻的画了一道弧线,那些跃动闪烁的星星在他的指尖下,在这虚空里,无形的连成一个半圆。
忽的,他又反手画出另一半圆弧,两个半圆在空中悄悄拼接在一起,像一张笑脸。
虽然一切都是假的,可陈曦怔怔望着,望着漫天的星光,她固执的认为那张笑脸真的存在。
“陈曦,”温寒俯下身问她,“你想画什么?”
他的眼正好平视过来,依旧好亮,亮的她心头狠狠一跳。
陈曦说:“我想画一座灯塔。”
温寒笑着鼓励她:“你来试试。”
陈曦仰面,对着数不清的星空,一时傻傻愣在那儿,只觉无从下手。她茫然的扭头,向温寒求助。温寒还是笑了。他捉起她的手,慢慢的勾勒着灯塔的模样,先是两边的塔身,然后是一个尖尖的塔顶…
他的手好温暖,陈曦偏头,正好望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他正对着星空画的努力而认真,她甚至可以看到男人的脖颈,还有那枚漂亮的喉结。
陈曦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一点。
她忘了移开目光,她的视线太过虔诚,温寒顿了一顿,低低垂下眼帘。
四目相对,暗蓝的光泽在其中缓缓流动着,萦绕着,像一簇簇小火苗,无望的燃烧。
也不知是谁靠近了谁,只是心跳的越来越快,身体一点点的贴近,鼻息一点点的纠缠,眼里只有彼此,唇畔慢慢吻在一起,柔软又缱绻,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一种滋味,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一切的一切。
陈曦哭了,被他拥在怀里,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亲密的靠近,恨不得融进骨子里。
她想,如果她是罪人,那温寒定然是来救赎她的。。
因为,温寒他是暖的。。
因为…他爱她,不顾一切,用尽了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写出万分之一的感觉,只能说勉强尽力了,但还是好遗憾。
其实,我自己在码这章的时候哭的不行了,但回头一看,总缺了那份力量。我的文笔尚不成熟,如果未来有能力,我一定、一定会好好修缮这个故事。我爱里面每一个角色,也感谢大家的支持,感恩!
44
44 四三章
陈曦和顾真真回到家时,闫文清正在卧室摆弄床头柜上的含羞草。那盆含羞草小小的,并不占多少地方,可闫文清怎么摆都不满意——跟一株植物较劲的母亲是可爱的。陈曦从后面抱住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妈”。
闫文清微微怔忪。陈曦已经好久没和她这样亲昵了,尤其“为情自尽”那件事后,母女二人似乎越来越生分,越走越远,今天却不一样…她心里高兴,作势拍了一下陈曦的胳膊。
动作很轻,一点都不疼,满是母亲的宠溺,陈曦心里忽然就酸了。
她个子比闫文清高,这会儿低下头,就可以看见母亲满头的白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被母亲牵在手里,她就是个小不点,那时陈曦觉得母亲的步子迈的好大,她要卯足了劲,小短腿撒开了跑,才追的上母亲的脚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越长越高,母亲却越来越佝偻…
“妈,你辛苦了。”陈曦搂着闫文清,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完全是猝不及防的,闫文清眼眶湿润了,母女之间的甜蜜与心酸齐齐涌上心头,她用笑掩饰自己的情绪,又打趣说:“曦曦,嘴巴这么甜,抹蜂蜜啦?”
陈曦不答,只是撒娇般的把下巴抵在母亲肩膀上。
这一刻,陈曦心底是平静的,再没有原先绷得那么紧,就好像背负着千斤重担行走在一团混沌里,她终于看到光亮,终于能够休息一下…
城市的夜空太亮,陈曦看不到璀璨的星河,可是,她心底藏着一双深情的眼睛,那是指引她的灯塔。
知女莫若母,闫文清笑着问陈曦:“曦曦,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陈曦笑着回道:“妈,我…”
有些话到了嘴边就要脱口而出了,但那一刻,陈曦的笑容戛然而止,内心忽然变得极度忐忑、不安。她迷惘的望向楼上,头顶是白炽的天花板,再上面,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陆家爷爷奶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所有的一切都在捆缚着她,从她内心深处长出黑色的藤蔓,将她的心死死揪住,勒的喘不过气来!。
这一瞬,没有欢喜,没有甜蜜,陈曦心底满满的,俱是罪恶。
她终究没办法将陆雨独自留在过去,他需要她,她是个罪人…
“妈,我没什么。”陈曦无力的垂下眼,抿着唇,干巴巴的笑了。
她虽然笑着,可脸色并不是很好的样子…闫文清理了理女儿耳畔的碎发,叹了一声,劝道:“曦曦,我最近总是梦到你爸。他跟我唠叨,说放心不下你,说小陆他走了这么多年,你却还年轻,他如果知道你这样,他不好受的。”
这么久,闫文清第一次在陈曦面前提起陆雨。
“小陆那孩子我也心疼,那么小一点抱过来,才四个月,第一个晚上就哭的整栋楼没人睡着,最后,还是你爸抱下来。我喂他的时候,他那么小一点手,就那么牢牢抓着我的指头,我真的觉得作孽啊…”说到这里,回忆起当年的情形,闫文清哽咽了,潸然泪下,“曦曦,如果小陆还在,你们俩是最合适的,可他现在不在了,你自己得好好往前过啊。”
陈曦眼圈也红了,她嘴角止不住颤抖,不得不紧紧咬着唇,努力掩饰,却还是心痛的要命!
只要一想到自己曾放开过陆雨的手,她就好后悔。
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试图将陆雨遗忘在过去,她就愈发自责。
陈曦自责又挣扎,她像陷入一个往复循环的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最后,筋疲力尽。
“温寒。”
“嗯。”。
“你说,他在那里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怪我?”
“他过的很好,也不会怪你。”温寒很笃定。。
“为什么?”
陈曦以为温寒也会说闫文清的那些安慰之词,可等了很久,温寒只是回复她:“陈曦,欢迎你来听我的课,我可以给你最科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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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学期,温寒终于开始教授弦论方向的专业课——其实,弦论是理论物理的一个分支,但需要研究者具备非常高的数学素养,所以当今很多数学家在做这方面研究——这门课非常难,被同学们戏称为“学渣彻底放弃治疗”,最终也不过十多个人来听课。
温寒的第一堂课,陈曦提早到了,还是在走廊尽头的阳台找到他。
九月的天气依旧闷热,温寒上课的时候习惯穿笔挺的衬衫,袖口利落的卷上去,整个人干净又整洁,带着游离红尘俗世外的禁欲气,足够让人怦然心动。
远远望过去,他站在氤氲消散的烟雾后面,眉眼淡然。
温寒招了招手,陈曦一步步走过去,她越走越近,心蓦地也越跳越快,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觉得好过一点。可下一秒,那种罪恶感又慢慢萦绕,在她心里交织着,缠绕着,勒的她好难受。陈曦觉得自己好不堪。
“最近还好么?”温寒掐灭烟问。他们有好长时间没见面,陈曦需要时间,温寒便给她时间。
陈曦点点头,也反问他:“你还好么?”
“嗯。”温寒笑了,又关心道,“你今天出门方便吗?”
陈曦还是点头,如实答:“我妈现在对我挺好的,我说要去见朋友,她也放心。”自从那一晚,陈曦与闫文清的关系缓和不少,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
温寒顿了顿,提议说:“下课以后一起吃饭吧?”
他还是微笑,嘴角上扬,眼睛亮晶晶的,莫名照进她的心里,期盼又温暖…陈曦心头一跳,喃喃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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