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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曦头一回反常的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着脚步的水洼,看着身旁男孩的球鞋。

她的心慌乱跳了一路。

她甚至有点不敢抬头看他。

最后,反倒是陆雨先开口了,他说,陈曦,我想改个名字。

陈曦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肯定是有人又拿他的名字取笑。

她气急,撸起袖子就说,哪个混蛋,我去揍他!

陆雨忽的笑了,他说,陈曦,你怎么这么暴力呀?

陈曦很少见他笑,陆雨笑起来,清冷淡漠的眉眼缓缓舒展开,像一幅画,眼尾稍稍上挑,好像含着温柔的水。

陈曦呆了一呆,又默默垂下头去。

夜好安静,只有下雨声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作响。

陈曦还是低着头,她说,陆雨,你知道么,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根本不用改。

陆雨脚步一顿,陈曦也停下来看他。

她说,用方言念,你的名字就是下雨的意思,多美啊。

那样温柔的话,是陆雨第一次听到。

陈曦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陆雨看着她,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明艳的世界,而她就是那个世界里最美的一束花。

他离不开她的。

可是,他只能远远看着,不忍采撷。

他永远是晦暗的,痛苦的,被人遗弃的那一个。

二零零四年,陈曦高考结束,陆雨大三要去美国读博。

那一年,他们在海边留下了一张合影。

那一年,陆雨孤身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他飞去了美国,直到陈曦收到从新疆寄来的那册日记…

陆雨走了,他短暂的一生,唯独见过那一次明艳。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这篇番外过于意识流,并没有完全写出这个人物,后续考虑再补充吧,明天切回现在^_^

PS:昨天的感慨得到好多亲的安慰,谢谢你们,我真的无以为报,说多了显得矫情,我只能不停码字,希望能够写出让大家喜欢的作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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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章

戈壁的夜晚是冷的,万籁俱寂,只有漫天星光陪伴,辨不清方向;戈壁的白天是热的,酷暑难耐,避无可避,足够令人昏厥。

日出又日落,日落又日出,陈曦不知走了多久,蹒跚而踉跄,到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她往后一仰,直挺挺躺在茫茫荒野里。

她渴,很渴,嘴唇皴裂出干涸的口子,好似残破的河床。

她累,很累,浑身无力,手脚都感知不到知觉。

陈曦很想找到陆怜生的墓,可是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什么都没有,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定位的GPS,她早就迷了方向。

或者说,从离开周家年的第一步开始,陈曦就没有指望再活着回去。

她一心寻死。

骄阳肆意的曝晒下,体内的水分在飞速的蒸发,陈曦懒得再动,甚至不愿躲避这炎炎烈日,她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慢慢体会着死亡这个过程,她想用同样的方式来祭奠那个人。

那一年,陆雨要去美国了,陈曦赌气没有去机场送他。他是一个人离开的,她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失望的离开,她让他以为自己又被遗弃,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真真是痛彻心扉啊,陈曦想哭,可是她没有眼泪,眼睛好干好涩。

她的神思开始恍惚,呼吸也愈发沉重,她太累了,以至于每一次绵长的呼吸都要耗费掉许多的精力。她直愣愣睁着眼,盯着天上的太阳,看的眼底模糊发黑,氤氲出的一道又一道的光圈。

在斑斓的光圈里,陈曦又看到了他。

人在临死的时候,究竟会看到什么?

陈曦想,她看到了陆雨,还是长大后的陆雨,他来接她了。

他走过来,俯下身来。那一瞬,骄阳都没有那么的刺眼难受了,陈曦半眯起眼。他的面容逆在光影里,额发凌乱的垂下来,薄唇紧抿,那双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有无尽的悲戚。

陈曦想说话,可是她说不出来。

舔了舔皴裂的唇,她努力的尝试发音,她说:“你来了。”

因为干渴,她的嗓子完全哑了,涩的像是没有油的齿轮,又像是龟裂开的大地。

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的变得很轻,仿佛鸟儿一样腾空了,很软,很轻,他抱起了她。

依偎在他的怀里,陈曦沉沉的阖上眼,犹如倦鸟归巢。

-

陈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摇摇晃晃,像是在海上飘摇,又像是在风中招展,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可是无济于事。她实在太累了,身体机能降到最低,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

恍惚间,皴裂的嘴唇有丝丝凉意,好似有人往她的唇边擦湿润的水,那样的甘冽,像清甜可口的瓜。

陈曦凭着本能舔了舔,那种凉意便慢慢多了起来,汇聚起来,宛如汩汩小溪,一点点浇灌她这具快要死掉的身体,缓缓渗进她的五脏六腑,渗进她的四肢。

陈曦就这样模模糊糊睁开眼,眼前一团昏暗,唯有一点荧光。

分辨许久,她才依稀看清那是一支绑在帐顶的荧光棒,是暗夜唯一的光。

她被救了,在帐篷里,如今还有人拥着她,给她喂水。

这几个念头从陈曦迟钝的脑中慢慢滑过去,这一瞬,她是失望的。

她愣愣偏头,正好对上男人冒着青茬的下巴,视线机械的往上,陈曦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眸子狭长,眼底猩红,疲惫,累极。

陈曦半眯着眼,看了许久,又缓缓解开眉心。

“你怎么会来?”

她的声音依然嘶哑,还有许多的惊讶。她可能死,可能被救,但独独不可能遇上温寒的呀,他十多天前在哈密就离开了,而且,再没有回头。

他那么的骄傲,那么的恨她…

陈曦怔怔望着他,温寒却不说话,他将她放平躺下来,将水壶搁在一旁,独自去了帐篷外。

陈曦想挣扎起来,可她浑身没劲,只能任由自己这样躺着。

空气里飘来一丝浓烈而熟悉的烟味,她知道,那是温寒在外面抽烟。

绑在帐顶的荧光棒拢下淡淡的浅浅的光晕,在帐篷上映出一个男人瘦削而孤独的影子,还有烟缓缓飘散开的痕迹,愈发落寞。

那一刻,陈曦静静看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再度醒过来,陈曦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汽车后座了,她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颠簸而摇晃,颠的她五脏六腑都要错位。陈曦扶着靠背艰难坐起来,她几天没有进食,这会儿身体实在虚弱,只怕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温寒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丢过来一根巧克力。

他说:“吃了。”

他的声音很冷,冷的像冰,像铁,再不复往日的柔软。

陈曦攥在手里,她没有吃,只是牢牢盯着这个男人的背影。

“你怎么会来?”她依然固执的如此问。

温寒还是没答。

车内很安静,不多久,越野车驶出坑洼不平的戈壁滩,进入一望无际的柏油马路,陈曦看了看路标,是去若羌县的。

车速很快,约莫两个多小时,温寒把车停在医院外面。

他侧着身子,淡淡的望向陈曦,意思不言而喻。

他送她到这里,仁至义尽,就要分别了,今生今世怕是再也不会见。

陈曦没有动,她坐在那儿,还是哑着嗓子问:“你怎么会来?”她似乎执拗的在求一个答案,可是,她的心里那个答案明明已经一清二楚。

——茫茫戈壁,温寒从哈密悄悄跟了她一路,所以才能够救她。

他真是个傻子。

温寒摸出一支烟点上,含在唇边,袅袅升起的烟雾后面,是他淡漠的脸庞。

陈曦微微倾过身,将那支烟拿下来,温寒唇边还溢出残存的烟。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陈曦深深吸了一口烟,俯下身吻他。

温寒冷笑,偏头躲开了。

陈曦还是固执的吻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温寒不悦的拂开她,忍不住恼羞成怒,他一贯都是冷静而克制的,只有在她面前,才屡屡一败涂地。

捻着烟的手微微颤了颤,陈曦平静的说:“温寒,你再送我一程。”

温寒不解蹙眉,只见陈曦狠吸了口烟,决绝的把烟丢出窗外,下一秒,她直接倾身过来,堵住了他的唇。两个人的唇舌间全部是烟草的味道,交织着,弥漫着,悲伤着,再也分不清彼此。陈曦从后面绕过来,跨坐到他的身上。

这一霎那,温寒彻底明白了,何谓再送她一程…

就要分别了,她想从他这里最后汲取一点那个男人的痕迹。

温寒忽然觉得一切都好荒唐。

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女人,一场不属于他的性.爱。

陈曦吻他,吻他的眉眼,吻他的嘴唇,吻他的喉结。她柔软的唇畔细心勾勒着他的模样,全是虔诚。不知何时,她的T恤脱在一边。女人的身体很白,里面是黑色的内衣,细细的肩带,像是妖娆的蛇,死死扼住他的喉。

温寒只觉悲伤。

他轻轻眨了眨眼,陈曦自己坐了下去。

那一瞬,女人的身体微微后仰,是一种痛苦又满足的喟叹。

陈曦搂着他,每一次的抽离与进入,都是他悲天悯人的施舍,都是一种浇灌。

她是一株快要死掉的植物,如今在他的身上,勉强活过来一点。

陈曦累极了,伏在他的肩头,慢慢亲吻他,吻着吻着,她的眼角不受控的湿润了,分不出是汗,还是泪。

-

陈曦再次苏醒过来,眼前一片天光。

很亮,她环顾四周,四周也很白,陈曦有些恍惚。

下一秒,她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然后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她的眼珠缓慢的转动,视线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拂过,她看到了周家年,看到了贺明,还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母亲和姐姐。

没有温寒…

她闭上眼,再度沉沉睡过去。

-

陈曦在若羌县的医院住了三天,吊了三天的点滴。

所有的人缄口不提她故意失踪的事,他们一致沉默着,没有人责备陈曦的冲动,没有人埋怨她的狠心,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丝毫不敢刺激她,深怕她再度想不开。

陈曦也不想说话,她就那么坐着发呆。

出院那天,贺明特地来送她,两个人蹲在医院门口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贺明劝她:“陈曦妹子,没啥想不开的,我老婆当年也是突然走的。我想她啊,天天想,夜夜想,想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要疯了似的。怎么办呢,我就做她最喜欢的事。我老婆喜欢拍纪录片,我就替她拍,她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我就变成她的腿,变成她的眼睛,我替她看!”

陈曦鼻子蓦地一酸,她低低垂下眼。

“好姑娘,你想,你要是这么走了,你家里人怎么办?”贺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就是为了他们,你也得活着。”

既然死不了,就麻木活着吧,不管她活着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至少旁人是安心的。

陈曦淡淡的笑了,羸弱而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情节大概略有点三观不正,不知道亲们能不能接受,但我想,陈曦是悲苦的,所以随她去了。不能接受的亲,我在此道个歉。

35

三四章 大修

既然死不了,就麻木活着吧,不管她活着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至少旁人是安心的。

陈曦被闫文清押回家了。她没有倔强抗议,只是乖乖听话,因为这样可以令家人安心。而她如果要出门,必然是要有人看着的。陈曦对此同样没有异议,还是因为家人这样做足够安心。

陈曦没了自由,被当成一个病人,而且是人尽皆知的病人。

每个人都知道她病了,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看她的目光小心翼翼,深怕触及她的痛楚。她像活在一个真空里,看不到未来,只能一辈子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她像一口井,一点点被掏空了。

时光变得好慢,慢的陈曦时常会回忆过去。

她病了十一年,把该记得的事都刻意忘掉,现在要一桩桩捡起来,好好的擦掉灰,珍藏在心底。

她再也不可以忘记陆雨,将他一个人遗弃在遥远的世界。

陈曦不记得在哪儿看过一句话,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命的终止,第二次是葬礼的结束,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忘记了他。

陈曦想,如果可以,就让她当最后那个人吧,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忘掉陆雨,再也不会忘掉那个美好的少年,他住在她的心里,永远都在。

她要活着,替他活着,守着他活着。

随着过往被一点点捡起来,随着回忆逐渐清晰,陈曦忽然安静下来,安静的不像话。

她原本是个会撸起袖子打架的疯丫头,更会牙尖嘴利的奚落旁人,如今却彻底安静下来。她每天沉迷在书里,看《时间简史》,看《优雅的宇宙》,看一切陆雨曾看过的书。她的心空了,只能凭借这些来填满、来缅怀。

可纵然她在阳台看书,闫文清还是会陪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

被人这样盯着的感觉很不好,陈曦更不喜欢出门,她不愿多此一举,自寻烦恼。

周家年不得不到陈家继续心理治疗。

聊过几次,再催眠过一次,周家年发现陈曦的精神状态已经一切正常,她能够坦然面对陆雨的死,不再逃避,也没有了潜在的自虐倾向,完完全全的正常了。

这个结果令周家年感到意外,他有些诧异,又忍不住怀疑。

他不知是陈曦掩饰的太好,还是,她真的仅仅个性变了,变得不再爱说话,不再爱笑。

她一笑,都带着悲。

这一切顺利的反常,周家年心里不安,等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他特地带了一样东西。

——那只叫β的猫。

上回在戈壁,陈曦独自离开时,把猫留在了周家年的车上,还拜托他回来交给温寒,陈曦得救后一直再没问过猫的下落。如今这只猫仍旧在周家年这儿,他还没有还给温寒,他需要再进一步确定陈曦的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