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看到了楼下小花坛上的陈曦和先前那只狸花猫。
温寒愣住了。
所以，她没回教室，是去找那只猫？
所以，在她心里，他还不如这只猫？
温寒表情有一丝怪异的纠结，他抱着胳膊，不声不响的在上面盯着楼下的一人一猫，他很想看看这个女人会对猫做什么。
陈曦手里擒着小半截红色包装的棍状物，大概是火腿肠，而那只猫一瘸一拐，在她的腿间欢快的蹭来蹭去，似乎极为惬意。她的腿在阳光下白的耀眼，衬得那团毛茸茸的动物毛色越发明显。陈曦好像丝毫不介意脏或者寄生虫，她反而弯下腰挠了挠小猫的颈窝，努力逗它。
那个瞬间，哪怕隔得远，温寒看到了陈曦眼底透出的慈悲。
是的，慈悲。
这种情绪太过复杂，在这个年纪的女人身上，有些沉重。
眉心隐隐压出一个川字，温寒心里忽然有些微妙。可他到底没有兴趣深究，淡淡转开眼，温寒从窗边走开。
人最可怕的，永远是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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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下课之前，陈曦终于从后门悄悄溜进来。
虽然她极力蹑手蹑脚，可还是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动静。听课的学生们齐齐转过头行注目礼，动作难得的整齐划一。
对于这个再次瞎捣乱的家伙，温寒抬起头，眼底蕴着薄怒，警告的看着她。
迎上他的目光，陈曦抱歉的耸耸肩，微微一笑。
她笑起来，嘴角边会有一个很浅的小梨涡，据说那是美女的标致。
无视陈曦的一切示好，温寒恹恹的垂下眼。
陈曦轻呼一口气，在她的位置上坐定。
她今天带了一本言情小说，现在不见踪影，她低下身在包里找了找，旁边的任珊珊拿笔戳她，说：“小曦姐，书在我这儿。”
是的，陈曦今天又遇到了任珊珊，而且任珊珊也认出了陈曦！今天初初见面，任珊珊口中喊着“缘分啊”，直接一屁股坐在陈曦旁边，又笑眯眯的道谢：“哎，同学，上次点名谢谢啦，听说是有惊无险呐。”这事不提还好，任珊珊这么一提，陈曦就突然想起了那天西晒爬满爬山虎的小阳台，想起温寒那低低的一句“我知道了”，像小提琴的弦，莫名拉扯着她的心…陈曦和任珊珊聊得很愉快，也格外投缘，得知陈曦毕业多年，任珊珊十分不客气的开始喊她姐，还互留了电话号码。
任珊珊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会儿托着腮，对着陈曦的言情小说明媚忧伤。
她唉声叹气的乱矫情：“爱情怎么这么折磨人呢？”
陈曦被她逗乐了：“珊珊，你谈过恋爱么？”
任珊珊努力思索，最后凄凄惨惨的摇头，可摇完头又觉得气馁，她说：“我其实已经目标了”。
“加油。”陈曦拍拍她的肩。
任珊珊顿了顿，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问：“小曦姐，你来这儿是不是为了追…”她话没说完，而是往最前方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话里面追谁自然不言而喻。
陈曦看了眼温寒，抿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小曦姐，像温大教授这样高冷的性格是不是很难搞？”任珊珊好奇的继续问道。
陈曦认真想了想，说：“我觉得还好。”
这下轮到任珊珊激动了，“姐姐，快传授点经验啊！”她神经大条，根本搞不定啊！
因为激动，任珊珊这句话的音调不小心拔高许多，以至于前面几排的人止不住回头嘿嘿哄笑，就连站在最前面的温寒也隐隐听到什么经验之类的话。他往肇事者那里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又看到陈曦这个罪魁祸首，她冲他抱歉的憨笑，一脸的无辜…
温寒真心觉得这课没法上了。
他避而远之，可对方偏偏跟他杠上了，不依不挠，他还有什么办法打消这个人的倔强？
温寒很彷徨。
-
陈曦请任珊珊去吃甜品。
学校外面有一家甜品店，陈曦百吃不厌，没想到任珊珊也喜欢，两个人一拍即合。陈曦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小曦姐，你帮我出出主意啊！”任珊珊苦恼的戳盘子里的芋圆，心事重重，圆圆的脸鼓着特别可爱。
陈曦哭笑不得：“我自己还是单身，怎么给你出主意啊？”
“那不一样，至少你敢打温教授的主意啊！”任珊珊目露钦佩，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说完，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向陈曦透露消息：“小曦姐，你不知道，温教授刚来系里的时候，学校里花痴的女孩一片一片的，都在学校BBS上刷版。可她们也就是看着，还停留在思想层面。你不一样，已经是行动层面的事，和不是一个level的…”
“…心动不如行动，”任珊珊说到最后，不无感慨的总结道，“僧多粥少，必须主动出击！小曦姐，你加油，我看好你。”
陈曦又被任珊珊逗乐了，她问：“真的没有人追温寒？”
“像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还真没有。”任珊珊打包票。
默了默，陈曦问：“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么？”
任珊珊回忆了BBS上面的八卦贴，摇摇头说：“不知道。”
忽的，她窃窃一笑，“下次咱们上课找机会打听一下。”
“好。”陈曦淡淡的笑。
任珊珊忽然呀呀两声，说：“小曦姐，万一温教授真有女朋友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曦白了一眼，说：“废话，当然是退出啊。”
不知想到什么，任珊珊莫名叹了一声，无尽苦涩。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回到最开始那个话题，她问，“小曦姐，主动出击努力刷存在感之后，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陈曦说：“欲擒故纵。”
“这招有什么注意点？”任珊珊虔诚的实在可爱。
陈曦如实回答：“别纵不见了就好。”
任珊珊爆笑，格外爽朗。
陈曦也笑，却是浅浅的，转瞬即逝。
其实，两个人如果相爱，那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坦诚你的爱，然后等待他来回应，就足够了。
-
温寒今晚难得没有闷在家里，他开车出去。
Alex还在这边参加几个学术交流会议，数学系的人大多骨子里浪漫，外在却是闷骚的要命。和一帮闷骚的人呆久了，Alex闷到快要发霉，于是主动邀温寒一起共度愉快的周五晚上。
天色将晚，衡山路已经是灯火阑珊，到处弥漫着小资情调，两旁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树叶层层堆叠，光影在其中摇曳，彻彻底底是夜晚的魅惑。
Alex吹了一声口哨，是长期压抑的兴奋。
温寒神色一直淡淡的，透着浓浓禁欲气场，他却不知道这是最好的催.情剂。
他们随便找了一家酒吧，坐在庭院里，晚风徐来，飘过阵阵的清香，温寒深深一嗅，只觉得胸腔里都是那股莫名的香气，是这个夜晚的味道，煞是好闻。
因为开车，他整晚喝的极其克制，非常少。Alex却不一样，他喝high了满场飞，不过一会儿，就和周围的人混的很熟，几个桌子拼在一起玩游戏。
温寒不太习惯这样的热闹，他一个人坐在旁边，有女人喊他：“帅哥，一起呗。”
温寒懒得搭腔，他淡淡别开眼，徒留整桌无声的尴尬。
Alex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他无可奈何的叹气，“Wen，你不需要女人么？”他悄悄的说，“你总不能一直和数学做.爱。”
温寒更不愿搭理这个话题，他起身走到别处安静的地方抽烟。
庭院开阔，视野极好，甚至仰面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温寒低头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只觉胸腔被涨的好满，他并不孤独。
身后传来女人高跟鞋的声音，踩在石板路上，有节奏的蹬蹬蹬作响。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的身旁，目的很明显。
温寒侧目，冷冷打量过去。这是个卷发的女人，唇很红，像是会让人兴奋的血，穿窄窄的包臀裙，身材线条勾勒的足够清晰。他正要收回视线，那人笑着问：“先生，能给支烟么？”
温寒心口蓦地一跳。
那个女人还是妖冶的笑，她问：“不可以么？”
温寒将手里的烟盒递过去。
11
十一章
对面的女人熟练的摸出一支烟，含在唇边点燃。
薄薄的烟雾后面，她倚着墙，那张红唇一张一翕，发出慵懒如猫的声音：“先生，怎么称呼？”说话之间，她将烟盒递回来，女人的指甲上涂满鲜红的颜色，还是像血。
那颜色太浓烈，温寒眯了眯眼，轻轻蹙眉，薄薄的唇紧闭着，性感而凌厉，虽然像刀，却让人好想仰面咬一口尝尝滋味。
长眉舒展开的那一瞬，他已经重新换上那张冷漠的、不好靠近的脸，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温寒漠然无言的离开，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高傲的很。
搭讪的那个女人明显愣住了，不过一瞬，旋即又勾唇轻笑。
旁边有人喊：“安琪，失败了吧？”
姚安琪无所谓的挑了挑眉，轻飘飘吐出一口烟，这烟很呛，还很刺激，她却欢喜极了。
-
温寒提前离开，Alex操着蹩脚的中文，眨眼暗示他：“Wen，你看，他们都喜欢你。”
性.爱，女人，酒精，谁不迷醉？
可温寒不喜欢这里，更不喜欢他们。不顾Alex的强烈劝说，温寒独自驾车回家。
夜深了，他开车没多久，体内的酒精终于开始隐隐作祟。
温寒整个人很不舒服。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支着昏沉沉的额头，疲倦而且很累。他将两侧的车窗通通敞开。夏夜的风卷进来，穿梭其间，他隐隐约约又闻到淡淡的花香。
真是见了鬼！
这就像是个魔咒，更仿佛是毒.药的引子，他怎么都摆脱不掉！
温寒因此清醒一点，头却又开始不受控的疼了。
他使劲压了压太阳穴，里面还是涨的厉害，像是有什么突突的跳。
温寒的手已经很久没有颤抖过了，他手心里都是冷汗，温寒攥着方向盘，慢慢踩下油门，车速渐渐快起来，他的心也随之跳得很快。那一刻，眼前全是光影的明暗摇曳，交织成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通通都是酒精的作用。
温寒觉得糟糕透了。
他很少有如此心燥不宁的时候，一切都不对劲，温寒很明白自己的境况。深深吸了口气，他平复下心境，将车稳稳停在路边。
温寒下来倚着车抽了支烟，才勉强再度清醒一点。
他打电话叫代驾。
温寒是个理智的人，所以一向做最理智的选择，从不曾有例外。
-
这一天折腾到很晚才到家。车准确停进停车位的那一刻，温寒想，他再也不想喝酒了。酒精的力量很可怕，有时候会超越理智的存在，他控制不住。
温寒点了支烟，慢悠悠往停车场电梯口去。
电梯口旁边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袋子，颇为引人注目。温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却没有太过留意。等走到跟前，不经意的扫过一眼，他才彻底惊呆了。
这个袋子里装得不是什么衣服，也不是其他的，而是两只刚生下来的奶猫。
温寒慢慢蹲下来。
这两只奶猫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一只蜷成团，不知死活，另外一只使劲抻着脖子，没牙的小嘴巴张的极大，叫声凄厉，似乎在努力向周围的求救。
温寒蹙眉，偏头左右看了看，可停车场里哪儿还有什么人？
所以…这两只猫应该是被遗弃的。
那一瞬，温寒澄澈的眼底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两只猫，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
温寒直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的走进去。电梯门缓缓阖上，屏蔽掉小猫凄厉的声音，温寒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的脸是冷漠的，没有任何温度，他的眼蒙着纱，藏着醉意。
没有任何缘由，他忽然想到陈曦，还有那只流浪的狸花猫，以及那个慈悲的目光…
没有母亲的奶猫最终会死掉的。
温寒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垂着头，额发凌乱的耷拉下来，脸色惨白。酒精在他体内继续不停的作用着、燃烧着，揉了揉太阳穴，他叹了一声，重新摁开电梯门。
温寒走出来，顿了一顿，他微微弯下腰，食指轻轻一勾，将两侧的拎袋一并提起来。
纸袋里，蜷成团的那只猫一下子被惊醒了，它四下张望，显然没死，而另外那只一直不停叫唤的，这会儿终于停下来，不安的在袋子里努力的爬着，生命力看来不弱。
温寒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们。
果然毛茸茸的，带着温热的体温，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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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抗拒这些有生命的物体，所以，他提着两只奶猫去小区保安值班室。
值班的两个保安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个情形，他们也是瞠目结舌，满脸的为难：“这…温先生，我们也不行啊。”有个稍微懂一点的建议说：“温先生，这么小的奶猫很难养的，你恐怕得去宠物医院检查下，还要买专门的奶粉和喂食器。”
温寒听了觉得好麻烦。
他将纸袋搁在地上，打开皮夹拿出一沓钱，也没数，只是说：“你们带去看吧。”
“温先生，那不好用你的钱的。”那两个保安客气推脱。
温寒不发一言将钱留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更没将那两个小麻烦放在心上。
温寒不喜欢没法掌控的东西，他一贯理性而冷静，而他的世界更是清冷而凉薄，终年晦涩。
他讨厌并抗拒任何莫名其妙出现的事物，比如突然闯进他生活的陈曦，比如今晚他一些不经意的不对劲，再比如捡起两只被遗弃的猫。
温寒非常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更不喜欢自己心底偶尔流露出的那些微妙。
他厌恶，并且深深排斥着！
他努力抗拒。
归根结底，他想，自己得尽快回到正轨上来。
至于怎么回来，温寒觉得还是得从陈曦那里开始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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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温寒的教学任务没剩多少，他最近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研究课题。一个课题要准备的东西非常琐碎，同样，要写的材料、报告也很多。温寒变得很忙，忙的没时间想其他的东西。直到走进那个阶梯教室的刹那，他才记起了陈曦。
环顾四周，温寒果然一眼看到了她。
陈曦抿唇朝他微笑，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温寒面无表情的撇开视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冷、难对付！
任珊珊困惑了：“咱们的温大教授是不会笑的么？”
陈曦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至少她是见过温寒笑的，而且这人笑出了声，虽然他笑起来很轻，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