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秦王殿下推重崇敬的道派大家,李淳风。
唔,据父亲说,这个叫李淳风的道士,啊,不对,是李淳风博士,五官相貌极不错,甚至连一贯看人先看脸的秦王殿下亦用了“俊爽”二字来评价李淳风。
裴承秀回忆着父亲大人的转述,单手托腮,慢悠悠道,“听说,李淳风是国子学博士,亦是□□中的记室参军,还兼谋士。不过呢,可不能小觑了这位李淳风,秦王殿下说他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精通数术,擅长阴阳五行,亦能占卜测字,预知凶吉。”
张士贵一脸的不信:“夸大其词了吧,他真有这般厉害?”
“不知道,反正秦王殿下自己说过最初没有怎么正眼瞧过这位李淳风,直至有一日,李淳风对本朝历法《戊寅元历》提出了不少宝贵的修订意见,秦王才发现府邸中有这么一位熟知阴阳历法的人才。”
“再之后没过多久,秦王妃的哥哥的远亲,也就是长孙无忌大人的远亲不知从哪儿听说李淳风精通占卜之术,竟然千里迢迢从河南道来到长安,找到李淳风,向李淳风求测妻子的孕事。你猜,李淳风如何回答?”
张士贵一脸憨相,摇头:“不猜,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中。”
裴承秀丢给张士贵一个极度无语的白眼。
“李淳风说,‘这位大人,您且写个字罢!’,那位远亲一听李淳风如是说,按耐不住即为人父的喜悦,二话不说立刻写了个‘龙’字。或许是太兴奋,这个‘龙’字写得过于潦草,歪歪扭扭的,笔画凌乱。”
“李淳风一看,立刻蹙了浓眉,表情凝重。”
张士贵纳闷:“怎么,龙字还不吉利?”
裴承秀嘻嘻一笑,点头,煞有介事般压低声音道:“何止不吉利,简直是太不吉利。”
“此话怎讲?”
“李淳风当时说,‘大人,您写的这个‘龙’字,下头平白无故多了一点,看起来像个‘聋’字,因此夫人这一胎有异数,生不出来也就罢,生出来也势必是个聋子’!远亲一听,怒火中烧拂袖而去。”
“不料啊,过了十几日,夫人临盆,居然当真生下一位双耳失聪的男婴!”
张士贵听完,半信半疑道:“大姐大,这个故事乃道听途说罢?骗人,绝对骗人。长孙无忌与秦王妃年幼之时被兄长赶出了家门,由舅舅养大。如今长孙无忌得秦王重用,早就以眼还眼不与父族远亲有任何来往,这一则轶事,一定是这个叫李淳风的人故意杜撰出来的,为他自己博个名声。”
裴承秀听张士贵如此仔细分析,抚掌大笑:“不错嘛,你小子终于有长进了,难得一回没被我诓骗。”
张世贵摸了摸脑袋,面庞浮现出难为情:“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这几年来吃了大姐大你不少亏,哪能一吃再吃?”
裴承秀颔首,大大方方赞许张世贵几句,遂又喃喃道,“士贵啊,你不知道,那一日二位殿下于御前激辩,秦王把李淳风的方方面面皆吹捧了一遍,皇帝陛下亦有了‘抑佛重道’之取舍。”
张世贵仔细想了想:“难道,李淳风真的很神乎?”
“神乎不神乎,我心里也没谱。不过呢,听闻最近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连同秦王设置在洛阳的天策府中不论上下,所有人皆在聚赌。赌的,恰是李淳风。”
言至于此,裴承秀清了清嗓子:“因为呢,李淳风预测下月初一有日偏蚀之相。”日蚀,大凶之兆,无论是皇帝或是平民百姓,皆为忌惮。
“当然,秦王亦落地有声:如若初一现日偏蚀之相,则赐李淳风黄金百两;若初一不能出现日偏蚀之相,就鞭笞李淳风三百,再置流放之刑。”
张士贵一听,乐出了声:“秦王一向节俭,黄金百两舍得拿出来吗?”
裴承秀挑眉,故作神秘道:“如何,有没有兴趣赌一把李淳风?”
“有意思,真有意思!既然连秦王都豪放参赌,小的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凑这个热闹。”张士贵一边道一边摸出锭碎银,“这个月的饭钱全押上,赌李淳风输!”
裴承秀“啧”了一声,笑叹:“张士贵,你还真是当机立断,果敢如初,居然连赔率是多少都不听就立即下了赌注。”
“赔率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支持秦王,必须站在秦王这一边。”张士贵哈哈大笑。
“诶唷,没有良心的臭小子,你这般忠肝义胆支持秦王,怎么不去□□蹭口饭吃?何必留在佽飞卫在我的手底下混?”裴承秀柳眉一竖,话毕,抬手成拳就朝张士贵的胸口揍了一记,“滚滚滚!”
张士贵被裴承秀打得“哎哟”一声叫唤。
“大姐大,我说说而已,你莫生气。小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逗你开心而已。头可断,血可流,也一定要跟着裴家上刀山下火海,更无论背叛你、背叛太子殿下。”
“算你会表忠心。”裴承秀悻悻的收回拳,“打的疼吗?”
“不疼。”张士贵揉着胸口一本正经答,“大姐大一贯疼爱我,怎么会疼?打是亲,骂是爱,爱不够了用脚踹。”
裴承秀被张士贵的阿谀奉承之词逗笑了。她知道,张士贵确在逗她开心。
无论李淳风神乎与否,她作为裴氏之女,是绝对不会支持秦王。这一点的立场,不会为任何事而发生改变——只怪父亲大人在政事方面一贯支持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而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又与秦王殿下一贯不和。如今不谈政事,只是小赌怡情,亦万万不可以支持秦王。
否则啊,传到父亲大人耳朵里,必定落得一个打断狗腿的下场。
仔细考虑了一番,裴承秀摸出腰间的蜀锦钱袋,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深吸一口气。
“这样罢,本姑娘这个月以及下个月以及下下个月的饭钱全在这儿,请日月作证,请苍天为鉴,此一赌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赌其它就只赌李淳风赢!若李淳风输,我裴承秀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赌!”
话音刚落,张士贵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醉仙居其它酒桌的酒客们居然各个神情激昂,猛的一拍桌子,为裴承秀发出喝彩!
李淳风何许人?长安城中最出名最具争议之道派人士。
且莫说二王激辩于御殿,李淳风与神僧道岳就入佛或是入道之事亦展开过雄辩,酒客们对这些传闻早已烂熟于心,方才旁听故事多时,早已听得群情激动,再裴承秀与张士贵拿出所有饭钱参赌,一个个也情绪高涨起来,纷纷起身朝裴承秀这一桌聚过来。
不一会儿,来自各路酒客的赌资纷纷放到裴承秀的酒桌之上,众人争先恐后道——“我参赌!支持秦王!”“我也参赌!赌李淳风赢!”
裴承秀与张士贵先是吃惊,继而大喜。
抱着有钱不赚真竖子的想法,裴承秀高兴得立刻挽起袖子让张世贵笔墨伺候,把各路豪杰的姓氏与赌注一五一十详细记录在册。当然,她注意到,押秦王赢与押李淳风赢的酒客们比例呈七三开。
就在裴承秀记帐记得不亦乐乎之时,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的酒桌传了过来。
“姑娘,若归拢□□与天策府的赌资,此居赔率乃八百分之一。你若输了,需偿付众酒客及□□、天策府上下一共八百锭金元宝。”
什么?八百锭?!
被突然岔入的言论惊扰了心神,裴承秀执笔的手颤抖一下,一滴浓墨随即滴在纸面,晕染了记录册其中一位酒客的姓氏。
心下诧异,裴承秀缓缓抬起眼眸。
循声,瞥向说话者。
…
竟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白衣公子。
第四章 裴承秀(下)
【鲜衣怒马,侧帽风流】
怔忡之间,裴承秀脑子里没由来的冒出这么两句话,盯着对方看得出了神。
凤目蚕眉,鬓如刀裁,一壶浊酒,一袭素雅白袍,孤身临窗而坐,有出世之风骨,偏又如入世孤松之独立,风姿卓然。
裴承秀咽了一下微微发干的喉,无言以对。
倒是张士贵倾身在她耳畔的嘀咕勉强令她回过神来——“大姐大,挨窗坐着的那个家伙人长得不错,嘴皮子却挺厉害,居然敢和你抬竹杠!”
裴承秀别开视线,略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是嘛?”
反应慢了好几拍,裴承秀这会儿仔细思索方才那几句呛词,果真察觉到对方言语之中对她的轻鄙之意…好罢,其实也谈不上轻鄙,反正嘛,她认定他轻鄙,那就是轻鄙…不管怎么说,她可不能让陌生人小觑了去!
裴承秀重新寻望那位白衣者,仰起瘦尖的下巴,不屑道:“一赔八百又如何?本姑娘家大业大,勿说八百锭金元宝,就算是一千八百锭金元宝也全然不在话下!”
这一番豪言,并非吹嘘。
裴承秀之父裴寂,乃魏国公暨尚书右仆射。
旧隋大业年间,裴寂力谏唐国公李渊起兵反隋,待大唐建国李渊登基称帝,裴寂作为头号功臣自然被擢升为宰相,不仅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亦顺风顺水得到太子殿下李建成、齐王殿下李元吉的重赖。
“裴”姓所承之天恩荣宠,那也是全长安城尽知。这一点,裴承秀虽然谈不上沾沾自喜,但也颇为自豪。
她大哥裴律师,奉旨娶临海公主为妻,任汴州刺史。
她大姐裴承玉,奉旨嫁赵王李元景,为赵王妃。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人在封地安州,三不五时便往长安寄书信,与家族之连系并未间断。
至于她二哥裴法师,原配夫人死得早了些,续弦梁洛纱却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又于武德三年受封十六卫之佽飞卫大将军,兼骁骑卫大将军,遥领长安城内一百零八折冲府。
“家大业大”这四个字,对于裴承秀而言,绝非信口开河,反是理直气壮。
白衣公子本是好意提醒,乍听“家大业大”这四个字,不着痕迹的蹙了剑眉。
彼时张士贵护主心切,也跟着赞同吆喝:“打哪儿来的无礼家伙?有眼不识泰山。”
白衣公子目光闪动,上下打量裴承秀一番,眼中忽然多了一丝玩味之色,如风乍起:“姑娘身穿佽飞官服,又自称家大业大,莫非是…裴承秀?”
“裴承秀”三个字被低沉浑厚的嗓音缓慢念出,听在裴承秀耳里,忽然觉得自己的名讳取得真真好听。
咳!想什么呢?!
裴承秀柳眉倒竖,面庞浮现出一丝警觉:“知我名讳者,少之又少。你是何人?”
“在下是何人,并不重要。”白衣公子饮尽一杯浊酒,剑眉略挑,淡淡一笑,“所谓佽飞官服者,乃左右佽飞卫禁军。所谓左右佽飞禁军者,当分查京城左右六街铺徼巡。是夜,更鼓已过,姑娘拜禁卫一职,既不巡街,又不督铺,反而与同侪在此饮酒博赌嬉戏,此等嚣张妄为之态,非有官职者,非得家族庇荫者,再不敢出第二人。”
“你…”裴承秀被这番合情合理推断之词哽住。
换做旁人,这会儿莫不是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便是灰溜溜遁走,然而裴承秀一贯反应机敏,嘴皮子又利索的不得了,不慌不忙,朝对方投以明眸善睐的微笑:“怎的,不服?”
四两拨千斤的四个字,令白衣公子再度蹙了眉,语塞。
见此情形,裴承秀便知自己占了上风,正打算见好就收之时,却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喟叹,“贵不知发奋,富不知勤勉,恣意辜负韶光良辰,于国于家皆无望。”“二位,无恙乎?”
裴承秀一下子愣住。
“放肆!”倒是张士贵反应迅速一声大吼,既恼且怒,“你这家伙,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出言不逊辱骂我等脑子有病?!你知我等为禁卫,若再放肆无礼,必自食恶果!”
白衣公子面色寒霜,毫无惧意,正气凛然道:“二位聚众博赌,一赌再赌,丑态尽出,分明是自取其辱。”
张士贵大怒,正欲拔出腰间佩刀,一只手却适时按住他——
“大姐大?”张士贵愣住,惊讶。
拦住他的正是裴承秀。
被一位陌生人出言讽刺,她的心情自然不会高兴到哪儿去。极尽克制心中不快,她丢给张士贵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神,待张士贵不情不愿勉强收刀回鞘,才朝那位白衣公子拱手道:“这位公子,你所言极有理,我裴承秀无话可说。”
白衣公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微讶。
裴承秀深深呼吸一口,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悄然握紧,咬牙道:“盛名在外,诚不是一桩好事。多谢公子提点,就此告辞!”
话罢,裴承秀立刻抓住张士贵的胳膊,沉声道:“走!”
“且慢——”沉稳的声线再度响起。
停住脚步,裴承秀慢慢的转过脸,目光投向白衣公子,视线相交的刹那,一枚金灿灿的元宝在空中划过,稳稳妥妥地落入她的怀中。
裴承秀呆伫在原地。
“在下,押李淳风胜。”温和的笑意在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
似卜数只偶,这一刹那,裴承秀的心脏漏跳一拍。
*
刚刚离开醉仙居,张士贵登时气急败坏。
“大姐大,你刚刚怎么了?!”“若是平时,任何人胆敢对你出言不逊,你必定二话不说,打伤对方没商量!今个儿怎能由着那个白衣人对你出言不逊?”
裴承秀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抬眸,白了张士贵一眼,抬手成拳,仅使三分力气揍向他胸口:“你啊,道行太浅。”
张士贵挨了揍,高亢的声线立刻低下去不少:“大姐大,你何出此言?”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已指出我的名讳,我若放任你鲁莽行事,万一事情闹大且张扬出去,父亲大人一定会责怪我惹是生非。”
张士贵听裴承秀如此解释,半晌没了言语。
过了一会儿,他揉着胸口,喃喃道:“大姐大,我追随你好些年头,你不惹是生非也惹是生非许多回了,怎就今晚这般隐忍求全?”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声线陡的一惊,“我说,不会是因为那臭小子皮相甚好,大姐大你舍不得揍他罢?”
裴承秀一愣,下一刻,又是一拳虎虎生威揍过去,勃然大怒。
“放你的狗屁!”
“平日里我惹是生非惹的对象是哪些人?十六卫禁卫同侪而已!所谓敌逢对手,豁出命,也要斗上一斗!”
“刚刚那是什么地方?醉仙居!寻常百姓聚集之地!争一时之气而与平民打架,这种事情传出去我都嫌丢脸!再说,万一斗殴之事传入到秦王李世民的耳朵里,秦王一定会责令心腹狠狠参我父亲一本!你又不是不知道,秦王他特别喜欢写奏章骂人!!尤其,奏章写得无比冗长!!长度堪比佛经《大悲咒》!!!”
“是是,小的知错,大姐大你嗓门轻点成不?耳朵都被你吼聋了。”张士贵捂住耳朵,忙不迭求饶。
裴承秀这才悻悻的住了嘴,不屑,甩脸往前走。
张士贵猴急马急追上去,跟在身后:“大姐大,马上就是二更,城门紧闭,宵禁也即将开始。你今晚不会真的打算去巡街督铺罢?”
裴承秀停下脚步。
抱着胳膊,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见明月已藏于黑暗无边的苍穹,只有繁星点点,裴承秀若有所思一会儿,半晌,轻声道:“老规矩,夜黑风高,打道回府睡大觉。”
张士贵嘿嘿一笑:“就是,小的这会儿也觉得疲惫,是该回家歇息了。”
裴承秀并未像以往那样点头应允,冷不丁的突然拒绝:“你,不许睡!”
“啊?”张士贵傻眼。
裴承秀停没表情的斜睨他一眼,语气稍有紧绷的开了口:“你去醉仙居打听打听,刚刚那位白衣公子姓甚名谁。”
张士贵略怔,立刻恍然大悟。
“大姐大,你打算先暗地里记下他的名讳,再寻机会打断他一条狗腿?”
“…不是。”
“啊?”
“所以才说你道行浅。唔,自然是打断他两条狗腿。”
第五章 姑娘妖娴
裴承秀掐着点于二更时分回到府邸。
才进入裴家大院,便看见数盏灯火光芒从斗墙镂空之处透出,稍稍走近几步,竟听见一片悲号之声从前厅传出。
裴承秀心中一惊,加快步伐走上去。
推门,果不其然看到厅里跪了满满一屋子的婢女,五体投地伏跪在最前面的人,竟是二嫂梁洛纱的贴身侍婢,青柳。
彼时的青柳好似惊弓之鸟,呜咽抽泣的同时整个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令裴承秀见之震惊的,是青柳双颊泛着鲜红的五指印记以及破损唇角处的斑斑血渍。
裴承秀神色一敛,玩世不恭之态不复存在,眼眸转动,仔细打量四围。
厅正中,父亲大人正襟危坐在高高的扶手椅,面色微愠,隐忍而不发。
父亲大人的身后是二哥,咦,二哥从晋阳回来了?欲呼唤二哥,但见二哥怒发冲冠,训斥之声不绝于耳,大手更执一马鞭,裴承秀不禁愕然地张了张了嘴,作罢。
二哥身旁的女子,便是二嫂…诶,等等,二嫂怎会穿的如此朴素?
裴承秀愣了一拍,抬手揉了揉眼睛。
二嫂梁洛纱长相艳丽,又一贯穷奢极欲,一年四时所穿衣裳不是绫罗便是绸缎,更时常换着花样把那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笄、簪、钗、钿插满整个脑袋,无论如何绝不会似今夜这般不施粉黛,不著佩饰,平淡无奇。
纳闷之际,二哥身旁的女子仿佛感受到了裴承秀的注视,慢慢的转过脸,投向裴承秀这边。
那是一张裴承秀从未见过的脸,既妖,且娴。
姿容秀丽,水眸盈盈,千娇百媚之态远胜梁洛纱;更无论纤腰婀娜,弱柳迎风,恍如天界神女降下凡尘。
裴承秀这么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亦看得懵了。
只是,一道冰冷的寒意在那双秋水剪瞳一刹那迸发,又一刹那消逝不见,令裴承秀恍惚奇怪。
突然的,裴承秀发现心脏在狂跳,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快速跳动,似不对劲,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只能深深呼吸,再慢慢吐气,迫使心跳放缓,再放缓。
反复吐气吸纳数次,心脏跳动总算是缓了一缓。
欲再寻望那位女子,却见二哥手中的马鞭直直地落了下来,狠狠抽打在青柳的背部,令青柳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惨叫。
不多时,青柳身上尽是错落的鞭痕,血迹遍布全身,模样十分凄惨。
惨叫,刺得双耳生疼的惨叫,令裴承秀颇觉不妙,这会儿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节拍的心跳又即将开始.蠢.蠢.欲.动宛如战鼓擂。若再这般听之任之,莫说家宅不宁,只怕她自己也要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摇头,哑然苦笑,裴承秀从心底生出一丝对青柳的恻隐之心,遂脱口而出——
“二哥,纵使天塌下来,亦不必对一位柔弱侍婢下如此重手。若传了出去,外人又将伺机诽谤我裴氏跋扈、草菅人命。”
*
怒火中烧的裴法师用最精简的字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表达完毕,末了,拊膺切齿,掷地有声:“你说说,难道不该处死青柳?!”
裴承秀揉了揉太阳穴,整件事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见二哥怒不可遏又欲挥鞭责罚青柳,裴承秀眼明手快拉扯住二哥,同时吩咐青柳不许撒谎,一字不漏将整件事一五一十详尽道来。
待青柳哭哭啼啼讲完这一天所有经过,裴承秀这才弄清楚是非曲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青柳。
“你的意思是说,二哥归京之时,二嫂仍然正常…至入夜,二哥去了张氏的小院,二嫂突然犯起浑,满嘴混账话,哭闹不絶,甚至双目泣血亦不止不休?”
青柳哪里敢撒谎,汗洽股栗,不住的点头。
裴承秀一时无语,不是不信,而是压根不信!
开什么玩笑!二嫂梁洛纱偶尔争风吃醋是没错,却也争得颇有风度,万万干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丑态尽出之破事。
裴承秀的面庞透出一丝质疑,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叹息道:“青柳,说实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