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终于点头:“也好。”

乔平大喜,忙回头唤人去将魏劭随行迎入城内,安置于驿舍,自己引他入内。

魏劭便抬脚,随了乔平入内。行到大门台阶下,反手托住了乔平的臂膀,轻声道了句“小心”,随即引他随自己上阶。

……

雷炎等在城外,等了良久,见城门里出来了人,本以为是君侯,不想竟是乔家来传话的人,恭敬行礼,说君侯今夜留于乔家过夜,让他们都入城,至驿舍歇息。

雷炎等人一路风尘仆仆,本也渴睡,只是君侯之命,自是要遵的,本也做好了连夜上路的准备,忽听得这个消息,全都欣喜,一行人便呼啦啦地入城去了驿舍落脚不提。

当晚,乔平设酒席邀魏劭对酌。魏劭起先推脱,终究还是辞不去老丈人热情,渐渐也放开了,一杯杯水酒下肚。

小乔将睡着的女儿安置好,去看了如今已经三岁的鲤儿,和丁夫人大乔叙别情,戌时,回到自己的闺房,魏劭还没回。

想到他和父亲对酌,似也一个多时辰了,父亲有目疾,其实并不合适多吃酒,不放心,便寻去两人对酌的那间凉舍,一过去,才发现两个男人竟都醉了。

听到父亲在那里说道:“……我家蛮蛮,非我自夸,貌美聪慧,少有人能及,才十岁出头,往我家来问亲的人便要将门槛踏破……”

魏劭“砰”的放下手里的酒盏:“谁敢与我抢?!”

小乔赶紧上去打断了,对乔平道:“父亲你醉了,去歇息吧。”唤人将他送回房去。

乔平今日终于见到了魏劭,见他亲自送女儿回乔家,又叫了自己“岳父”,可见之前两家芥蒂,确实应消除殆尽,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酒难免一杯杯地下肚,喝到此时,确实有些醉了,听到女儿找来的声音,哈哈大笑,也不再坚持,被人扶起来送走了。

魏劭似也醉的厉害,看到小乔过来,站起身便晃了一下,小乔一把扶住了他,觉他身体沉重,怕自己被他压倒了,忙唤了个仆妇一道搀扶。

终于到了房门前,架着他跌跌撞撞地到了床前,一松手,魏劭便“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

第157章

魏劭不知自己怎如此快便醉倒了。

今晚之前,他更无从得知,原来东郡乔家的那道门槛,并非如自己从前所想的那样此生都将不可能跨越,那一声“岳父”,一旦叫出了口,也并非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一切发生的事,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当他被小乔搀扶着进了屋,倒在身下那张软绵绵的床上,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这间屋,便是小乔嫁给他之前一直居住的闺房,她从前那些他无从得以接近的少女时代的光阴便是在这间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屋里渡过的,他感到了深深的陶醉。

他闭着眼睛,朦朦胧胧,耳畔仿佛听到了她和春娘低声说话的声音,又感觉到她坐在了自己的身畔,用温热湿巾替他擦拭着脸面和掌心。

这种感觉,让他分外的心安。

仿佛一个一直背负重担踽踽独行道上的行者,就在今晚,他终于抵达了终点,虽满身尘埃,疲倦不已,但在终点之处,却有了她的等待和陪伴。

自那日起忽然得知她要回东郡后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令他感到寝食难安的那种仿佛就要被她抛弃了的不安之感,在这一刻,忽然彻底地离他而去了。

他心中感到无比的安定和饱足,四肢百骸,里里外外,彻底地放松了下来,立刻便睡了过去。

次日,魏劭睡到辰末,才终于醒酒。

他睁开眼睛,一顶银红软罗锦帐印入眼帘,帐幔半垂,金钩下悬着一双紫色鱼形香囊,囊中散发淡香,和靠窗案几上那只白瓷瓶里插着的一束紫菊暗相呼应。

他慢慢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打量她闺房里的雅致摆设,随后起身开门,便有等在外的春娘带着仆妇进来服侍他起身。

“女君呢?”魏劭问。

“今日天色好,小女君屋里关不住,女君带她在园里玩。婢这便去唤女君?”

魏劭叫她不必,自己慢慢地寻了过去,转过游廊,隐隐便听到一阵笑声随风传了过来。

他停在一面花窗洞前,透过镂空了的花窗,看到小乔和昨夜到门外迎自己的那个年岁比她略大了些的年轻妇人并肩坐于花阴下,脚前摊了一张地垫,腓腓爬在上头,对面坐了个看起来三两岁大的男童,近旁围了四五个仆妇。

魏劭知那年轻妇人,应便是她的阿姐大乔了。他看到小乔和她靠的很近,状极亲昵,两人似在喁喁低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的软倒在了大乔身上,小女儿情态跃然入目。

阳光从花阴的缝隙里筛了下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小乔的颜面和身上,她的双眸闪亮,笑的声若银铃,面靥如花。有那么一瞬间,魏劭似在她的笑颜里捕捉到了一丝只有腓腓笑起来时才会有的那种叫人听了便不由自主想要随她而笑的无忧无虑之感。

她留他身边好几年了,他品味过她的如水温柔和善解人意,让他感到十分的喜欢,但竟直到此刻,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能笑得如此活泼,带着小女儿的烂漫情态。

魏劭便停在窗后,默默地望着她,未再靠近。

……

晌饭毕,雷炎等人便来了,于乔府外等候。

魏劭也预备动身。

小乔送他出门,最后停在了照壁侧。魏劭抱着腓腓,亲了她面颊好几口,依依不舍。

小乔笑道:“夫君不必多牵挂,我会照顾好腓腓的。”

魏劭注目着女儿,目光温柔无限,最后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将她交给了春娘,目光随后落到小乔的脸上,欲言又止。

“夫君可还有叮嘱?”小乔微笑道。

魏劭顿了一瞬:“你既回了,便安心住下吧,可多住些时日。我若有空,便会来此看你和腓腓。你要回去的话,也等我,我亲自送你回。”

小乔抿嘴一笑:“好,多谢夫君。”

“你打仗凶险,在外自己更要保重。”她凝视着他,又轻声地道。

魏劭点头,手指微微动了下,胳膊正要抬起来,听到小乔又道:“昨晚多谢你了。我知我父亲许久都没这这般开怀过了。”

魏劭沉默了片刻,道:“岳父双目失明,当世或许白石叟还能一治。我会尽快派人去寻访。”

小乔道:“多谢夫君费心。”

一直以来,每当他为她做了点什么,哪怕事再小,她也不会忘记向他道谢。

魏劭本已经习惯了她和自己说话的这种方式,从前也未觉得有何不妥。

不知为何,此刻他却忽然觉得,她那一声一声的“多谢夫君”,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

他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上午花阴下她那张烂漫的笑靥,略一迟疑,朝她稍稍靠近了些,声音放低:“蛮蛮,我们是夫妻……往后你在我面前,想如何便如何,不必与我见外,更不必事事都要向我言谢……”

他觉得自己有些辞拙了,仿佛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所想,略微仓促地停了下来,望着她。

小乔似乎一怔,随即笑了,抬眼柔声道:“好。我记住了。”

……

乔平丁夫人和大乔一道将魏劭送出了大门。

魏劭请乔平留步。

乔平昨夜喝多了,今早也是刚起身不久,但精神看起来却很好,神采奕奕,笑道:“难得你来,原本无论如何也要多留你些时日的,只是我听女儿说你洛阳事紧,我便也不好再强留了,只能盼着下回你来再多住些时日了。今日无论如何,我是要送你出城的。”

魏劭忙推辞。乔平坚持。

丁夫人笑道:“君侯匆匆才过一夜便走,临行还是勿拂了郡公的一番心意。他骑马不便,坐车却无妨碍。车已备好,便在外头了。”

魏劭看向小乔,见她含笑,微微颔首,只好道:“有劳岳父了。”

小乔将父亲搀扶上马车,叮嘱了一番随行的管事,自己立于门口相送,看着魏劭在马背上数次回头,一行人身影渐渐变小,最后终于和载了父亲的马车一道,消失在了视线里。

……

乔平将魏劭一直送出了西城门外,又去十数里地。魏劭下马,再三请他归城,乔平方止步,命人将自己扶下马车,微笑道:“我有些话,早想面告于你,奈何从前一直寻不到机会。昨日终于得见,不想今日你便又要上路。趁此机会,可否一叙?”

魏劭道:“岳父不必客气,这边请。”扶了乔平的手,引他到了道旁。

雷炎看出乔平应是要和君侯私下叙话,令随行归队,领着远远等候于侧。

魏劭道:“岳父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乔平转过脸,让魏劭引自己面向北。

魏劭不解,但依他话而行。

乔平迎着北向野地吹来的风,便双膝跪地,以额叩顿,毕恭毕敬,深深大礼。

魏劭一愣,道:“岳父这是何意?”

乔平叩头完毕,方从地上起来,郑重地道:“我代我乔家之人,向先虎牙将军和先令兄之英灵遥叩为礼,不敢求宽宥,方才叩顿,乃是出于我的感激之心,为老夫人,也为君侯之宽容。”

魏劭转头,望着北向的一片茫茫旷野,闭唇不语,神色变得凝重。

乔平缓缓道:“当年先是我乔家之过,令先虎牙将军父子罹难,旧痛未消,而今因我失察,险些又致使魏梁将军蒙难,我心中之愧疚,实是难以言表,君侯之大度,更令我无自容之地,先是将我兄长头颅归还,令他得以全尸落葬……”

“岳父不必挂心,”魏劭忽淡淡地道,“我本非宽容之人。你我今日之所以能立于此叙话,也全是因了蛮蛮之故。”

乔平长长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气,道:“这便是我想对君侯说的了。当初我兄长做主,以婚姻求好于魏氏,既是抱着消除当年怨隙的想法,更是想借君侯之势,于强敌环伺之下保住兖州。我长兄盘算精明,但当初,我却是舍不得将我女儿这般匆忙出嫁的。我膝下只她一个,她母亲去世后,我便也无别所求,只盼她日后能结一门如意姻缘,能得丈夫爱惜,一生顺顺遂遂,便是我最大心愿。后情势非我之力能够控制,我无可奈何,只能将她嫁与君侯……”

魏劭慢慢地转头,注视着乔平。

乔平也无觉察,继续道:“我也不隐瞒。魏乔两家结下如此深的芥蒂,倘若设身处地互换,我自问恐怕也做不到能善待对家之女。是以蛮蛮初嫁,有段时日,我极是牵挂……”

“君侯你有所不知,她自小被我和她母亲娇养,她母亲不幸早去后,我对她更是视若掌上明珠,于教养处,未免就有失尽职。我恐她嫁后,不能恪尽妇道,更不能结好于夫家之人。我始料未及的是,徐夫人竟如此仁慈厚爱,对她多有照应,更蒙君侯不弃资质愚钝,待她体贴入微,如今因了她的一句话,君侯便放下事情亲自送她归家,凡此种种,令我欣慰之余,更是惭愧,不吐不快,原来当初我之疑虑,全不过是我以己心,度人之腹罢了!”

魏劭沉默着。

乔平喟叹了一声:“我本一无用之人,如今更只余一副残躯,生死荣辱,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的女儿。她生性隐忍,即便心中有愁烦事,也从不在我面前吐露半字,唯恐惹我牵肠挂肚,正因如此,才更令我疼惜。今日君侯在我面前,虽因我目盲,不能得见君侯容颜,但君侯翩翩风采、旷大之度,我却了然于心。故借此机会,郑重将我女儿之余生托付于你。我知君侯,非池中之物,倘若有朝一日金鳞化龙,盼君侯能顾念结发之情,代我庇护蛮蛮一生喜乐,我于此,感激不尽!”

乔平说完,便朝魏劭作了长长一揖。

魏劭一惊,忙扶住了他。

乔平站直身,微笑道:“如此我便送你于此了。盼君侯早日平定天下,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

……

魏劭坐于马背,目送乔平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出神了良久,方调转马头,朝西而去。

傍晚时分,距离前头驿舍还有数十里路,若赶的快些,天黑前差不多也能到了。

魏劭却越行越慢,似是心不在焉。

雷炎早觉察到了他的异状,心里虽存疑虑,只也没发问,只跟着放慢了速度。

离驿舍还有十来里路,魏劭忽停马于路边,对着雷炎道:“你带人去前头驿舍落脚,等我回来!”

说罢,也未多作解释,转马了掉头,夹紧马腹,低低地喝了一声,他胯,下宝马收到主人讯息,被限速了半日,此刻终于能够放开马蹄了,伴着一声欢快嘶鸣,立刻撒蹄,朝前飞驰而去。

在雷炎和一干随从的诧异目光注视之下,魏劭一人一马,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驰道远方的那片浓浓暮色之中。

……

魏劭回到东郡城门前,天已黑透,城门尉听闻唤门,登上城头,借着火杖的光,认出竟是白天刚被郡守送了出去的魏劭,吃惊不已,忙命人开钥。

魏劭穿过缓缓开启的城门,沿着月光下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乔家疾驰而去。

……

晚饭后,丁夫人和大乔抱着鲤儿来小乔房里。

丁夫人和春娘做着针线。大乔小乔两姐妹一边说话,一边陪着鲤儿和腓腓玩。

屋里笑声不断,其乐融融的时候,忽然,房门外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仆妇推门探头而入:“夫人!女君!君侯回来了——”

房里声音一下安静了下去,丁夫人和大乔转过了头。

小乔惊讶,也抬起了眼。

门开了,魏劭就站在门口。

丁夫人惊喜不已,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站了起来迎上去道:“快进来!应还没用饭吧?你稍等,伯母这就去给你预备。”说罢急匆匆要出去备饭。

魏劭跨了进来,向丁夫人和大乔各颔首为礼,随即微笑道:“多谢伯母。我不饿。我回来,是有话想和蛮蛮说。”

他望着小乔。

丁夫人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好,好,那你们先说话,伯母就不打扰了,若有事,来唤一声便可。”

大乔便抱了儿子,春娘也忙抱看到父亲便兴奋的咿咿呀呀的腓腓。

房里的人很快都退散了出去,只剩下魏劭和小乔两人面对面了。

小乔心跳加快了,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

她迟疑了下,刚想问他回来找自己要说何事,魏劭忽的快步朝她走来,到了近前,张开双臂,将她一下抱在了怀里。

“蛮蛮,从前是我委屈你了!”

魏劭紧紧地抱着她,于她耳畔说道。

第158章

小乔慢慢地抬起眼睛,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双眸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双眉之下,眸底似渐渐汇聚暗波,无声翻涌。

房里静的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之声。

许是他拥抱她太紧了,小乔渐渐觉得呼吸不畅。

见他始终不放自己,也不开口,她终于微微地动了动身子,挣扎了下:“夫君,你?”

“蛮蛮,一直以来,我其实很想问祖母一件事,当初她何以做主,要我娶乔家之女。”

魏劭终于慢慢地说道,起的有些突兀。

“但是后来,我渐渐便不想问了,祖母到底作何所想,也无关紧要了。到了如今,我更要感谢祖母。倘若不是她当初的坚持,我魏劭何德何能,此生得以娶你为妻,如此待我?”

魏劭双臂松开了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着涌入的夜风,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烛火被夜风吹的明灭不定,他面庞上的投影也变得忽明忽暗。

小乔有些吃惊,但没说什么,只默默地望着。

魏劭转过脸。注视着她。

“很早以前我便对你言,我心悦你。我并未骗你。只是同样,无论你为我做出了何等的让步,付出了何等的努力,在我这里,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一切都起因你乔家曾亏欠我魏家,而你嫁我,又是乔家求好于我魏家,故一直以来,哪怕我娶了你,我也喜爱你,我却始终不去想你的感受。便如我对你好,那是我于你的恩赐,你感激我,回报我魏家,那是理所当然……”

他顿了一瞬。

“如今想想,我魏劭,何等的混账!”

小乔一动不动,双眸定定地落于他的面上。

“你的容忍和求全被我视为理所当然。我也知,因你乔家亏欠,无论我如何对你,你也不会离开我的,何况一直以来,我自认我对你已经做到了我最大的好,故一次一次,我总是忽略着你的感受,也习以为常。”

“上谷战后,我还来得及喘一口息,我母亲便以那样的意外方式死去了。她糊涂了一辈子,并非一个称职的魏家主母,但于我,却是慈母,我当时感到难以接受。她咽气前的最后一刻,心里还被自私和仇恨所占。仔细想想,我和我母亲何等的相像,目虽未盲,心却一直被仇恨和自私所占满。那段时日,匈奴压境,祖母病倒,你独自承受了何等的不易,可我却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悲痛,我再一次地忽略了你,即便心里感到了愧疚,也总是想着,你能理解我的,也会支持我的……直到那日,你事先未与我言及半句,便在祖母面前提出要回乔家。”

魏劭再次朝她走了过来,停于她面前。

“蛮蛮,那时候,我忽有一种感觉,我觉你在疏远我,你似想离开我了。我分明知道,你还是会回来的,但这种感觉,我却挥之不去,甚至到了令我寝食难安的地步。随后我送你到了乔家,昨日我亲眼见到你在家人面前是何等的模样,我更感到不安……”

他顿了一下,眉宇郁结。

“我魏家虽非樊笼,但于你来说,或许便与樊笼无二了,你在我家数年,我何曾见你有过如此的自在?”

“今日我本就不愿走的,我觉得我还有事未完。只是你不留我,我也开不了口再留。我离开的时候,你父亲送我出城,末了,郑重将你余生托付于我。上路后,我便一遍复一遍地自问,倘若那日上谷城破,渔阳城破,我失去祖母,亦失去了你,那么即便叫我灭尽仇人,得了天下,美人在怀,天下却再无第二个你,也无人能似你这般声声唤我夫君,从此我的余生,又有何欢可言?”

小乔眼眸里慢慢地溢出了闪烁的泪光,泪光越聚越多,终于,一颗晶莹泪珠忽的从她眼眶里出来,沿着面颊滚落。

魏劭凝视着她,抬手,以指轻轻地为她擦拭泪痕。

“那时我知道了,我这些时日的所想,须让你知道。再不趁这个机会说出来,无论我去哪里,我心中都会不安。所以我又回来了。”

“蛮蛮,从前我总为自己感到委屈,我也不止一次地在你面前提过,因为你,我违心地做了如何如何的退让,但我却从不去想,你会因为我的这种想法而承受着何等的压力和委屈。你生来不是要到我魏家替你那个死去的祖父来赎罪的,即便当初是这样,到了如今,早也不欠什么了,反倒是我,忽略你太多……”

他越擦,小乔眼泪便落的更多,沾湿了她的衣襟,打湿了他的手背。

“我魏劭被你所俘,乃是我这辈子的幸事。只是从前,我口口声声说爱你,心悦于你,要你对我完全托付真心,自己却以家仇为由,从不肯,也不曾想过为你的处境考虑半分,论到自大和自私,这世上还有何人能与我相比……”

小乔不断地摇头,泪落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