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灿烂一笑:“阿姐,你可不知道,魏家祖母人极好,待我也好。我此次能够得以顺利南下归家,便是她老人家的照拂。”

“你的夫君,他待你可好?”

小乔见她一双美眸望着自己,神色关切中带着疚色,顿了一下,唇凑到大乔耳畔低语:“他对我也好。我打他,他也不生我的气。”

大乔一怔,见小乔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一脸俏皮,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燕侯待你好,你怎可如此失礼?”

小乔道:“他自己先惹恼我的。”

大乔摇头:“那你也不能打夫君啊!我本还担心着……”

小乔嘻嘻一笑,打断了她:“阿姐,你放心就是了!我自己会过的很好!”

大乔知乔魏两家上代恩怨不解。从前在东郡,她也听说过有关燕侯魏劭的一些事。得知他处置李肃的手段,未免不寒而栗。虽未见人,但既为一方霸主,想象中应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却没想到私下会和阿妹处成这样。

她自嫁了比彘,比彘待她处处体贴,她自己也是温柔天性,实在难以想象燕侯如何会惹恼阿妹被打,他却也不生气的情景。

只是大凡男子,倘若被妻子打了也不气恼,可想十分的喜爱。

她原本一直愧疚,自己得了如意夫君,却令阿妹深陷困境。如今看来,倒是误打误撞,阿妹和燕侯也是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大乔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握住小乔的手道:“这回你来了,多留几天。等要走时,我让你姐夫亲自送你回渔阳。”

第86章

淮水汇流至萧地的西北百里弯处,有一道名为安乐的十里堤堰,始筑于几十年前。

当时汉室虽式微,但皇权犹在,萧地太守发动民夫,历经三载修筑而成。每逢淮水泛滥,便是靠着这条堤堰,护住了下游包括萧地之内的八县七十二村落。当地民众为纪念那位太守,以太守之号“安乐”来为堤堰命名。

安乐堰历经几十年淮水冲刷,到了如今,虽渐渐年久,沦于失修,若遇淮水暴涨,偶有小泄,但大体依然能顶的住。

便是靠着这道堤堰,保的附近民众一方平安。

但是今日,这道名为安乐的堤堰,却不复往昔安乐。

昨天开始,徐州刺史薛泰一边佯装继续围城迷惑杨信,暗地却派他麾下的曹旭张彪两将,带了一千兵马悄悄绕行到此,驱逐大量民夫沿着背坡开挖堤堰。

这些民夫都是当地民众,被强行驱赶而来。心知堤坝若是被毁,洋洋汤汤,淮水倒灌,下游家园田地,将都化为乌有。更令人惊恐的是,一旦挖开被要求的长达一里的大决,淮水将立刻灌涌而入,他们这些两条腿的民夫,又如何能逃得过滔滔洪水吞噬?是以昨日起,民夫们便不断哀求。曹旭张彪却哪里肯听,那些不肯听从,据理力争的,全都一刀杀了丢进淮水。剩下民夫含恨吞气,不敢反抗,被逼只能操镐开挖堤坝。虽天寒地冻,但到了今天,原本完好的堤堰,沿着背坡已经挖出了长长一道绵延长达一里的洼沟,淮水随时可能从这些薄弱之处喷涌而入,情状岌岌可危。

堤堰近旁,也渐渐聚集了许多闻讯赶来的乡民,无不声泪齐下,跪地恳求。曹旭张彪充耳不闻,一边命兵丁殴赶乡民,一边鞭打那些不敢再继续深挖、纷纷停镐的民夫。

安乐堤下,叱骂声和呼号声混杂在了一起,场面渐渐乱了起来。

薛泰是给曹旭张彪二人下过死令的,无论如何,要在今日天黑之前将决口挖开,己方趁着夜色登上高地。眼见日头慢慢西斜,这些民夫竟然开始起乱,附近民众也越聚越多。曹旭心中焦躁,看到近旁一个苍发老汉动作迟滞,上去踹了一脚,将老汉踹翻在地,抽鞭咬牙狠狠抽了几鞭。

张彪见附近民夫纷纷停下,用惊惧的目光望了过来,心想杀鸡儆猴才最管用。拔出了佩刀,在众人的惊呼声里,朝地上那老汉便刺下去。

胳膊将将落下,忽然却被人从后钳住。

“将军果然威风,对一手无寸铁老翁下如此狠手?”

雷炎说道。

张彪不认得雷炎。回头但见这人阻拦了自己,虽然着常服,但一望便知是行伍出身,且自己臂力也算不小,被他这样钳住,那把刀便刺不下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羞怒道:“你何人?竟敢插手坏我主公大事?”

雷炎冷笑道:“请了你这厮的人头,我再与你说我何人!”

张彪大怒,奋力挣脱开被钳的臂膀,挥刀与雷炎厮杀在了一处,近旁兵丁忙围上来助力,只是他二人贴身厮杀,旁人也插不上手,只在一旁为张彪助威。

不想数个回合过后,张彪大叫一声,一边臂膀竟被生生砍下。

张彪倒地,抱着断臂痛呼。闻讯赶来的曹旭大惊,急忙召集近旁士兵包围合拢。

雷炎丝毫不惧,迎风展开手心里的一面黄澄澄的魏氏符牌,疾呼:“我乃幽州魏氏燕侯帐下雷炎!我主公君侯,今日引兵路过此地,听闻薛泰无道,为争弹丸之地,竟罔顾淮水下游八县七十二村万千父老之安危,图谋破堤引水实施倒灌!如此逆天倒行,岂能坐视不理?乡民勿惧!一切有我主公!”

众人惊诧万分,纷纷扭头望去。看到不远之外的一座丘坡之巅高立了一名男子。男子一手按剑,面容肃穆。身后整齐立了十余名佩刀护卫。彼时猎猎大风,迎面袭他衣角,愈发衬的男子体貌雄伟,一种犹如君临天下的气势,迎面逼人而来。

幽州魏家不但世代抵御匈奴,到了这一代,燕侯魏劭先后吞冀州,合并州,一统北方,耀武扬威,最近两年,声名已经天下人尽知。

半年之前,薛泰与陈翔结盟,攻打兖州。不想被魏劭横插坏事,非但毁了盟约,连老巢徐州也差点被杨信给端掉。两家怨仇早就结下。只是此前一北一南,并无正面交锋而已。

曹旭也方就这几日,听闻了消息,说不久之前,魏劭大军夺得上党之战的胜利。万万意想不到,这个当口,他何以竟又亲自现身在了此处。对方威名,海内皆知,雷炎又说引兵而来。曹旭便心生畏惧,暗道自己这才一千人,若真打起来,恐怕根本不是对手。不如先行撤退,回去尽快将魏劭悄然引兵南下的消息递给主公。

曹旭想好,慢慢后退,及至退出去数丈之外,忽然转身,一个翻身上了马背,疾驰就往萧地方向而去。

魏劭神色端凝而冷淡,抬臂要过随从递来的一张大弓,引弓搭箭,瞄准渐去渐远的那个马上背影,忽的松开弓弦,“铮”的一声,发出了一支弓箭,追风逐电,深深钉入了曹旭后心。

曹旭一头栽下了马背,落地身亡。

“吾乃幽州魏劭!今领大军到此!薛泰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尔等士兵,解下刀戈,饶尔不死!”

魏劭收弓,迎风提气,一字一字送声而出。

薛泰军中的士兵,谁人不知北方魏劭之名。惊见他骤然现身在此,威风凛凛,气势压人,竟无一人敢靠上前去。又短短片刻功夫间,张彪曹旭,一伤一死。先失首领,后人心涣散,加上这些军士当中许多当初也是抓来被迫充军的,并非人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被魏劭振聋发聩般的当头一吼,无不心惊,刀戈落地,士兵纷纷转身四下奔逃,堤坝之上,转眼只剩下了民夫民众,人越聚越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带的头,忽然成片成片地朝着魏劭下跪,高呼君侯大恩,痛哭流涕者遍地无数。

魏劭下了石台,让民众加紧将挖出的土方填埋回去,施以加固。以免出险。

众人被提醒,在泥水作匠的引领之下,齐齐动手上阵。就在此时,奔来几个民夫,面带惊惧,说前方背坡忽然涌水,水流颇大,想是被挖的过深所致。

淮水两岸居民都知,背坡一旦涌水,则表示岸边水下出现空洞。倘若不能及时寻到空洞加以填埋,水力之下,空洞越来越大,极有可能崩塌以致决口,极是危险。

民众无不变色,纷纷奔去。见背坡之上,果然不断地涌出浑浊的黄泥之水,很快汇聚,如同溪流。众人心焦,纷纷爬上堤坝寻找破口,只是江面汤汤,一时又如何寻的出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

魏劭随行当中,有一人名唤陈绍的南国楚人,精通水性,见状立刻主动站出道:“君侯,可往末将腰上绑一绳索,放末将下水探查。”

水流刺骨,水下如有空洞,则吸力巨大。这样放人下去,即便身缚绳索,万一被水流吸入暗洞,也是极其危险。

魏劭迟疑的时候,身后忽有一个苍老声音说道:“老朽有一法子!君侯不必放人下去涉险!”

魏劭回头,看见说话的是个游者装束的麻衣老者。肩背药袋,鹤发童颜,白须飘飘,大步朝魏劭走来,到了他的近前,见魏劭望着,不过微微点头,随即命人速取布幕席片,用绳拴好,下沿坠以重物,再沿堤坝边坡沉在水里,贴紧边坡,慢慢移动。

众人照做,缓慢移动之时,忽然感到拉拖一阵费劲,背坡出水口的水流也随之变小。齐齐欢呼,知是漏洞找到了。

漏洞既找到,早有泥水作匠带人填补,等补好漏洞,背坡水涌渐渐消失,其余人又继续回去填埋土方。之前被逼掘土,个个都是迫无无奈。此刻却争先恐后,唯恐慢人一步。

……

险情除去。魏劭转头远眺九里山的方向,犹豫之时,见那个麻衣老者朝着自己大步走来。

大风掠动老者白须,飘飘然然,带着几分仙风道骨。

“老朽有礼,见过君侯。”

老者停于魏劭面前,道。

魏劭见这老者不俗,隐有世外高人意态,不敢托大。便向老者行了个见长者礼,道:“不知老丈来自何方,去往哪里。方才全靠老丈,这才除了堤坝祸患,我很是佩服。”

麻衣老者双目望着魏劭,炯炯放光,微笑道:“老朽略通岐黄,想世人多苦难,便云游四方,也算随缘济世。数日之前,夜观星象,见四象三垣齐列此地上空。紫薇帝王居中,太微、天市拱卫,星象灿烂。老朽以为异象,是故寻访而来,恰好听闻安乐堤堰有异,便找来,不期在此遇到君侯。亲眼所见,君侯果然有武有智,心中也是有仁。天下黎民,从此有望。”

他二人说话之时,便有民众慢慢靠拢而来,侧耳细听。听老者的话,似懂非懂,但听到“紫薇帝王”,却都仿佛明白了过来,纷纷看着魏劭,面露崇敬之色,低声交头接耳。

魏劭其人,生性实凶暴,天性里也少了怜悯之心,甚至睚眦必报。否则少年时候,也不会有小霸王的称号。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魏劭也不例外。既然在其位,便一直怀有如此勃勃野心。

称霸,乃至以武力夺得天下江山,这是他向来醉心的宏图大愿。

但多年以来,他也受徐夫人的时时提点,又有公孙羊在旁劝诫,随着年岁渐长,四处奔走,见多民生艰难,身在高位,于百姓疾苦,犹如后天施加之责任一般,渐渐也有些放在了心上。

今日之所以临时改道,一来,有施恩于杨信之意,二来,也确实被路上所遇村民的凄惨之状触动。

不期在这里,却遇到了这样一个老者。

他自然也听明白了老者的话中之意。不禁微微一怔。

那老者说完,朝他打了个稽首之礼,转身便如来时一样,大踏步而去。

魏劭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敢问老丈,尊姓大名,可否再见?”

“老朽有一三月的半徒,如今就在君侯麾下听用。他日若是有缘,自当再见。望君侯不负老朽今日之所见,他日造福黎民,则天下幸甚!“老者并未回头,话音于风中飘荡而来,麻衣大袖飘飘,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淮水岸边的一片原野之中。

第87章 16

麻衣老者远去。

魏劭想起来了。

这个老者,应该就是从前在信都之时,有一晚上,他与公孙羊偶遇于檀台之上,公孙羊曾对他提及过的那位当世墨家传人王白石。

魏劭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

但惊讶过后,白石临去前说的那一番话,他其实也没怎么放心上。

紫微斗数,天命之说,他从不相信。

从他十二岁目睹父兄战死的那一刻起,他便信奉,唯强自保,唯淫威,方能让人臣服。

其余都不过是镜花月水。何况从古至今,也多的是借用天数之说来为自己造大声势、收拢人心的,何尝见到都能成为九五之尊?

不过,他既志在天下,天下局面已是如此,他也无意再隐藏野心,继续以北方霸主的地位而在世人面前做出汉室忠臣的一番假惺惺模样。

魏劭立在原地,出神片刻,转身上马离去。

身后民众见他要走,不舍追了上去,追赶不上,在他身后纷纷跪地下拜相送。

魏劭上道后,疾驰继续往九里关方向而去。

他这么一个中途改道,来回耽搁,等再赶去九里关,最快也是明天的事了。

想必小乔早已过去进入灵璧了。

雷炎等一众随从,见主公无意而收归人心。势力虽未到淮水,往后在淮水一带,名声却必定大显,无不心喜。

魏劭心里却有些焦躁。中途没再作任何的停留。次日早,折回原道,途经萧地附近,忽然远远看到对面驰道之上来了一支军马,旌旗展动,尘土飞扬。再稍近些,便辨了出来,迎风招展的旗帜中间,书着斗大的“杨”字。知是杨信人马,纵马朝前。

杨信领兵在前行于道上,远远看到对面来了一行十几骑的人马,竟不避大军,径直而来,实在反常,疑有诈,出于谨慎,命身后大军止步,随了自己观望。等对方近了,见当先的那个年轻男子神情威严,双目笔直地望向自己,气度渊渟岳峙,迟疑了下,正要发问,却听到对方身后一人高声呼道:“使君可是扬州杨信?我乃幽州燕侯麾下副将雷炎。我家主公在此!”

杨信从前虽与魏劭结盟,将薛泰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从未亲眼见过北方魏劭的面。只听闻他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姿貌出众。定睛望了一眼,见那年轻男子双目投向自己,面含微笑,颔首示意。大喜,翻身下马,疾步迎了上去。

魏劭也下马,二人道上见礼。杨信便一番恭维,称自己久闻燕侯大名,今番得见,实在荣幸。

魏劭道:“昨日我派人给使君送信,使君收到否?萧地围城之困可解?”

杨信道:“昨日我收到君侯消息,方知薛泰竟绕过萧地意图引水淹城,幸蒙君侯前去阻挡,方如梦初醒。又知君侯领军而来,如上天助我,岂再坐以待毙?当时便杀出城外,薛泰被我杀的大败,退回灵璧。我想起君侯,特意前来相迎。不知君侯大军何在?南下有何贵干?”说完往魏劭身后张望。

魏劭微微一笑:“不瞒使君,我此番南下只为私事,并未引军。何况此处也是使君地界,我若引军,岂不是冒犯了使君?”

杨信一怔。

此番他被薛泰围在萧城,冲不出去,薛泰一时也攻不进来,已经相持了多日。

昨日薛泰命士兵继续在城外数里之外假布旌旗,埋锅造饭,迷惑杨信。杨信分毫没有起疑。忽有箭矢射上城头,裹了一封书信。士兵送去交给杨信。信竟是魏劭的手书。信末加盖与前次通信时候相同的鱼符。杨信这才知道出了大事,便如他自己方才对魏劭说的那样,知道再不杀出去,倘若安乐堰果真被毁,全城难逃一劫。何况又有魏劭大军前来作为后应,更添气士。立刻便召集部将,将消息传达下去。军士获悉,无不心惊,怒骂薛泰恶毒,纷纷请战。杨信见背水一战之势形成,趁薛泰埋锅造饭之时,打开城门,领军杀了出去。薛泰毫无防备,军况松懈,被杀个措手不及,边战边退,最后见抵挡不住,放弃萧地,昨夜带着残兵往灵璧逃退而去。

这边杨信解了城围,想到魏劭,匆忙前去相迎,不期在此半途之上,两边相遇。

杨信望着魏劭,暗暗心惊。

原本他真以为魏劭带兵南下,这才会去插手薛泰之事。没想到他身边竟只有这寥寥十数人。以十数人解了自己的困。心里想道:他虽年轻,却为北方霸主,声名加诸海内,大有日后问鼎天下之势。今日一事,他胆色计谋,都是自己生平少见,令人折服。当今天下,势力虽然众多,但成气候,能与他一争天下者,寥寥无几。自己虽占据扬州,但无论是实力还是名望,都远远不足与他相比。与其日后交恶被灭,不如趁着这交情投他,襄助他日后霸业。往后若真取汉室代之,自己也少不了一个拥戴之功,胜过与他为敌。

杨信下了决心。便面露敬色,恭声道:“君胆色卓绝,智谋过人。此番若非蒙君相助,某已中了薛泰奸计。大恩大德,杨信铭记在心!往后君若有差遣之处,但请吩咐。杨信在此静候君侯南下,以共谋大事!”

魏劭岂会听不出杨信的话里之意?道:“若富贵,与君享。”

杨信大喜。见魏劭一行的马匹似都跑的疲乏,忙命人换马,又亲手将自己的坐骑牵给魏劭,道:“此马虽不敢称日行千里,却也是千里挑一。君侯既迢迢而来,想必另有要事,若不嫌,可供调用。”

魏劭纳马。因心中记挂小乔,再叙两句,便告辞上路。杨信相送,忽然想了起来,道:“君侯可是要去灵璧?灵璧属薛泰之地。这半年间,那地却现了一个能人,圈地自大,民众纷纷附庸,如今应也有五六千之众。薛泰也奈何不得。据说本不过是个山中猎户,天生绿瞳,却风生水起,不容小觑。方今早,流星探子回报,称薛泰败走灵璧,收拾兵马又去剿那绿眸,势必少不了乱斗。君侯若过境,须小心防范。”

魏劭第一回听“绿眸”之名,不过是个占地自大的流民首,根本未放在心上,唯听到灵璧乱,小乔却偏去了那里,心里愈发焦急,匆匆言了声谢,告辞上马便走,这一路再没有停顿,当日天黑之前,便一口气过了九里关,直入灵璧。

……

小乔在灵璧住了两日,姐妹相亲不必多说,比彘对她更是敬重,不但亲自入林打来新鲜野味供她食用,昨晚还主动独居另室,叫她两姐妹同床夜话。

转眼又一个白天过去,天黑了下来。

昨晚小乔也不和比彘客气,抱着阿姐睡了一个晚上,在她柔软怀里,又是撒娇又是求蹭的,像是回到了从前待字闺中时候,两人说说笑笑,烦恼全无,快活不已。

今晚,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再霸着大乔和自己同睡了。至晚,和大乔闲话了几句,便说自己乏了,要回房歇息。

大乔哪里肯放她,拉住她手道:“无妨。我和你姐夫说好了。今晚还是你陪我睡。”

小乔笑:“不好!我若再要阿姐和我睡,姐夫嘴上不说,心里大约想,这个阿妹,好不识趣,下回再也不接她过来了!”

大乔被她打趣,脸微微一热,忙道:“你姐夫真不会这么想的!最近他事也忙了起来,总说不能像从前那样时刻陪我。你好不容易来了,他也巴不得你能多和我处呢!这回你多住几天。”

小乔握住她手,笑道:“阿姐,我刚玩笑呢!我也知道姐夫大方。只是做阿妹的,哪有晚上霸着出嫁了的阿姐陪着睡觉的道理?再住个一两天,我也该动身回去了。”

匆匆才不过三两日而已,大乔心里实在不舍她又这么走了。只是心知,阿妹也是有夫君的人,外出确实不宜久留,是该早些回去的。便不再苦留,改而握住了她的手,这时门外起了脚步声。

比彘来了。

比之从前,如今的比彘宛如脱胎换骨。目光深邃,步伐稳健,举手投足,丝毫不显张扬,却隐隐带了一种大家风范。

小乔便笑着,和他招呼。

比彘面露微笑,唤她女君。

他一直以这个称呼唤小乔。小乔曾让他不必,他不改。小乔也只好作罢。

大乔见丈夫来了,上去道:“方才我想留阿妹多住些天,却是留不住了。”神色里带着遗憾不舍。

比彘握住妻子的胳膊,低头低声安慰了几句,看了眼小乔,神色里似乎露出一丝犹疑,欲言又止。

小乔捕捉到了,便道:“姐夫可是有事?”

大乔也看着丈夫。

比彘略一迟疑,缓缓道:“我来,是想安排女君尽快离开此地。”

大乔一怔。攀住丈夫的胳膊,仰脸问:“出什么事了?”

比彘再次安慰她,扶她坐下去了,方道:“也无大事,你二人不必惊慌。只是方才我得了个消息,探子报说,薛泰攻萧地无果败退,却又领了兵马,似正往这边而来。我疑心他想顺道再来攻我。我已有应对。只是考虑到女君身份贵重,若此刻起战,万一有个闪失,便没法向燕侯交待。是以思前虑后,还是趁薛泰未到之前,先送女君离开,是为稳妥。”

这一年来,大乔渐渐也开始习惯这样的打打杀杀,对丈夫更是感到由衷信赖。只觉有他在,便什么也不会惧怕。听了,面露不舍地望着小乔,却没表示反对。因心里知道,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

小乔更是明白,比彘这样的考虑,确实全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一口应允,道:“我听姐夫安排。原本我也打算这两日便动身北上。”

比彘注视着她,道:“多谢女君体谅。明日一早,我走便道,亲自送你出灵璧。”

小乔向他道谢,又微笑道:“我正有句话,起先没来得及说。前次薛泰攻兖州的时候,于巨野城外,姐夫救了我家阿弟,我十分感激。原本未经姐夫许可,我也不该将姐夫之事说出去的。只是心里感激,前些天忍不住,便告诉了家父。家父本也一直记得当日之事,后来还为寻不到姐夫而抱遗憾。知事惊喜,托我传一句话,说铭记你的恩情,你从前与我乔家的干系也就此勾销。往后姐夫是自由之身。家父还说,若有机会,盼往后能再得见,当面言谢。”

比彘和大乔对望一眼,两人都目露喜色。

他二人虽结成夫妻,只毕竟还是自己私下订立的终身,大乔更是有家不能归,未免总带遗憾。如今虽未得到乔越认可,但乔平作为亲近的长辈,如此发话,便是予以认可的意思了。

比彘道:“多谢女君!无以为报。比彘还是当初曾对女君许过的那句话:往后若有差用,但请吩咐。当日之言,不敢相忘!”

第88章

当晚小乔不肯再与大乔同眠,自管出房而去。留下比彘和大乔,夫妇对望一眼。比彘上去,抱起妻子,将她送到床边,小心地轻轻放了下去,自己跟着坐卧到她边上,手掌轻轻抚摸她躺下去后已经隆的很高的肚皮,道:“小家伙今日有没有又踢你了?”

大乔枕靠在丈夫的肩上,脸上露出幸福笑容,嗯了声:“早上的时候,又在我肚子里动来动去,早早就把我弄醒了。”

比彘便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柔声道:“辛苦你了。等小家伙出来,要是男孩儿,我就打他屁股,叫他踢你。”

大乔吃吃地笑,让他和自己一道躺下,捉住他掌心满是厚茧的宽大手掌,贴到自己柔软的脸颊之上,轻轻磨蹭了几下,忽然道:“昨晚阿妹向我夸你,说你很是了不起。我也觉得夫君如此。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你领兵打仗的本事,都是哪里学来的?”

比彘碧眸微闪,对上妻子好奇又充满崇拜的目光,想了下,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天生的吧。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你的叔父带领家兵到马场操练,叔父凛凛犹如战神,士兵吼声震天,那一刻,我便被震慑到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长大了,也要做像你叔父这样的人。我就开始用马场里的马匹来练兵。我想象我是它们的将军,而它们是我的士兵。我有这么多的士兵,如果遇到了敌人,我该如何指挥……”

他说着,忽见大乔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不禁微微羞赧,停了下来道:“让你笑话了吧?”

大乔摇头:“我还要听,你继续说。”

比彘笑了,又道:“后来我再大些,马场里的一位管事,如今虽然腿脚不便,但当年却是你乔家军中的马弓手。他看中我,说我有习武的资质,有空就教我武功射箭。我很是喜欢,做梦也梦见自己在习武。他教了我几年,对我也很好,却生病去世了。有一段时间,我很是难过。再后来,我再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