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老子不是猴子,我拍就把手机关了。

没隔一分钟手机有响了,响了五六声,老子才不耐烦的接下。

“你脾气还那么坏。”那个声音还那么说,倒正经了几分:“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可是每次都看你后脑勺的。”

笑低了下去。

我瞪着地面。

眼睛晃了晃。

赵飞,我记得!!

我握紧了手机,额头青筋直冒。

“哦,我刚从学校放假回来,同学和老师来为我接风,可惜忘记通知你。”

“没关系。”我声音平缓,头顶已经冒汗,语气越发冷静自持。

“听说你今年毕业,还顺利吗?”

“还好。”我说,悠悠的看着天,天高的都没有边。

“对了,我今年被M保送出国进修,做交换生,全校只有两个名额,这次回来咱们三中还邀请我去给高三的小孩子们讲我的经历,那些孩子让我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多好啊,你总在我前边,我以为我永远超越不了你,你有在听吗?”

我有在听,我哦了声,问:“有没有把手印也留下,若干年后兴许还能立上碑文。”

他在那笑,“你还那么幽默。”

这个世界对得起我幽默的人不多,我嘿嘿两声。

“没想到你还没有换号。”那边声音忽然低下,“路爱国。”他说,第一次叫我全名,“祝福我吧!我要飞了。”

“祝福你。”我说,没有丝毫起伏,你他妈飞不飞的跟我没关系。

关了机,我看着天上的云彩,风把你吹到哪去?我文艺腔的想,这他妈不就是这样飘着吗?

我猛的站起来,飞似的跑,心空了似的,老子要叫可叫不出声来,该死的,老子怎么又想起来了。

我坐在地上忍不住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真他妈想象狼似的嗷!

**

我想抱着一个人哭,我他妈想守在一个人的身边,这他妈的世界!

我灰头土脸的看着脚面,可我永远都不回不去了,这他妈的世界!!

我坐在地上,路过的人都看我一眼,我听见一个当妈的边拉她小子的手边说:“离远点,疯子……”

老子不是疯子!

我吸流吸流鼻子。

从地上站起来。

好点了,我说,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脚要把我带到她的身边,我得跟着我的脚走,我站在门外,粉红色的光从里面射出来,我站在门口,我进不去了。我他妈有点哆嗦!

我听见里面的笑声,还有细微的求饶声。

老子进不去了!?

然后一个机灵,老子象被电打了一样冲进去。

就象四年前,老子拿把菜刀冲进人群,我一把抱住她,我用死力抱住她,我得告诉她,死也得告诉她,我受不了了,我他妈真受不了了!

你他妈不能就这么憋屈着我!!

**

刘露就坐那,递给我一块毛巾。

我擦了把脸。毛巾一下黑了一片。

我笑笑。

“你在外边站多久了?”她问我。

我看看她说不话来。

小屋子里只有我们俩,刚才的客人都被我吓跑了。

刘露忽然叹口气,她坐到我身边,侧脸看着我,“别这样,当初不是你的错,别这样……”

她又哭了,我总惹她哭。

我也跟着流了眼泪。我这辈子除了我妈,我只在她面前流过泪,可一次都不没有为自己流过,我心疼她,钻心的痛。

她把眼泪抹了,对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走过来的,你也看到我家了,不是说什么配不配得上你,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个,可我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怕。”

我点头,我说不出话来。

我走了出去,外面天已经黑了。我就摸着黑走。

我一路走,一路走。

我不想睁开眼。

别动我哥,别动……

“你他妈放开!”我听见我在叫,好远的地方,我都够不着了,它怎么还能伤着我,好象一辈子都好不过来。

一共四个,那四个混蛋被我用菜刀砍倒了三个,我拿着菜刀又冲了过去,我听见警车的叫声,有人架住我,我疯了似的喊,我他妈要剁死他,我他妈要剁死他!

老子终究当不了大侠,我一抹脸。

刘露抱着身子,身上都是血,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她抱着我,“我没事了,哥!”

“别动她!”我说,“别动她!”

“哥,我真没事了。”她说。

我闭上了眼,畜生畜生!

她把脸贴着我。

我哇的哭了出来。

她也哭了。

我只是打了场架,那年我十六岁,刘露十五岁,她家住我家隔壁,后来她就搬家了,可人们还能认出她来。

她半年没有出门。

可人们有时候还会聊起来,指着一个墙角说,谁家孩子被四个小流氓……

我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我那时候已经进去了,三年,可后来我只待了一年,王叔帮了点忙。

出来后,我第一个去找刘露,可我已经认不出她来了。她烫了头发,她对我笑笑,让我进她家。她妈坐在床头跟我说有空常来,有空常来……

“前年我爸走了,一直都没信。”刘露给我递水的时候,笑了,“能再见到你真好。”

她说。

我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让我说什么,我张开了眼,这他妈的世界,我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已是再也流不出泪来。

**

不想回家,也不想麻烦警察把我带他们局子去,一路溜达着到了地下小窝点。进去的时候里面有点暗,有时间的话真应该换个度数大点的灯泡。

敲了敲门,有人懒懒的过来开。

林丰捧着一个鸡窝脑袋在那站着,看我后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我进去正看在李小明在被子里探出头来,也不知道是灯光趁的还是怎么的,一脸的蜡黄色子。

“吃饭没?”我随口问他来。

就这一句话,查点没问啼乎了李小明。

得,得,老子欠你们的,转身到外边买了俩盒饭,还多加了两个肉丸子。

姓林的连丸子汤都倒嘴里了。老子看的那一心惊胆跳,猛想起我老子给的那一百。

吃完,俩人那少爷毛病又露出来了,把东西一放就他俩什么事了,这还了得。

姓李的就算了,我一指姓林的,“把东西收拾收拾放上边垃圾桶里,这放一晚上还不臭了。”

姓林的看我一眼,咽了咽吐沫,还是拿了东西就上去,一边走一边滴答汤子,老子不高兴了,“你他妈会干人事吗?”

话刚出口,那姓林的就把饭盒扔我身上了,那一身油。

我绷起来就给他一脚。

他被我踹呆了。

李小明是过来人,探了头看,也不吭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林丰握了握拳,低下头去捡了东西转身就走。

他妈的,老子把外套脱了,坐报纸上盘着腿,等一会儿林丰回来再批斗他。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这时间都够跑三趟的了,不好。

李小明也觉出来了,“林丰这小子是不是……”

我一拍腿就跑出去了,外面空荡荡的,哪里有人,这黑灯下火的哪找去啊,把我给急的,这要让我爸知道不劈了我。

我饶着住宅区那一通的转,挨楼的找,连垃圾桶后边都看了,楞是没有,你说缺德不缺德,你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的落难少爷,你跑了干麻!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真能耐啊!

实在找不着了,我也累的一脑门子汗,垂头丧气的往家小窝点走,还没到门那就听里边有个阴险的声音在那说:“活该!”

我推门进去,林丰就坐在我刚坐的那堆报纸上,看我进来露齿一笑。眼睫毛扑扇扑扇的。

我直接走他对面,伸腿就是一脚,正踢他左肩上。

他哎呦一声。

“活该!”老子把话还给他。最看不起这样的,使这么小手段,要是爷们刀里来剑里去,别他妈小鼻子小眼睛的。

李小明早尝过我的厉害,现在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我一坐那,他就小心往后靠,边退边看我。

“你怎么了?”我意思意思的问问他。

“头有点晕。”他说。

还是洗澡的时候感冒闹的,“你也够娇气的。”我说,站起来到一边想给他倒杯热水,一拿暖壶才发现,一滴水都没有,这俩小子就这么呆着,屁事不干?

我运了运气还是没发出来,提了水桶到外边那去接冷水。

我们住的地方有个好处,这个小区的地下室百分之八十都租给了外地人,水厕所什么的设施还算不错。就是公用的,倒时候算钱也得平分,挺不人道的。

老子接了水,开了煤气罐,好在还有气,做了一壶开水。

水气一起来,才发现这个屋子挺潮湿的,这样的地方暂时落个脚可以,可时间长了,真会把人住坏了。一百块钱是不贵,可这来回的平摊水电费的也不节省。

我倒了水递给李小明,一旁的林丰耷拉个脸,我不跟他小孩子计较,也倒了杯给他,他不去接,我就放他边上。心里琢磨着这几天再去找个地方,喝出去了,就两百块钱以内的找个人住的地方,老子他妈也搬出去住,就说我为了照顾林丰,我老子应该会放行,这么些时间了,我总不能在家这么晃荡着。

我得找个事给自己做了,我得把生活安排的满满的,一点空都留不出来。

**

我把搬家的想法给我老爹说了下,倒算顺利,就是工作,他妈的工作,老子还待业呢!我爸从棺材本里掏出五千,递我,“你拿着,以后被给我再开口。”

我说中!

我就揣着这五千块钱跑各个小中介点,终于在口沫横飞中选了一个六楼,黑漆漆的楼道,一打听才知道,比中介说的楼龄还多出有一个零。

那俩少爷一边哎呦一边跟着我吭哧吭哧的往上爬。现在天已经进了深秋,到处都萧瑟许多,我把窗子打开,那一阵子的尘土飞扬。

忙着弄水擦那擦这,还不时得吆喝着那俩懒蛋。

没弄一会儿林丰就捏着自己的手,一脸的不乐意,“我手都木了。就不能烧点热水,拿热水擦玻璃。”

我瞧了瞧他那跟艺术品似的手,摆摆脑袋:“要不换你去擦马桶?”

他不吭声了。

有些人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然皮子痒痒。

我套着塑料手套把卫生间那一通的折腾,真没见过脏成这样的,一进去就熏的头晕,老子本来就够邋遢的了,以前住这的主可够猛的。

正干活的时候,WC来了。

搬家前给他打一电话,这小子带了几个杯子碗什么的,咱都是穷人,有这份心我就挺高兴的,把他拉着坐下,递他根烟,聊了几天,才知道这小子现在给人当保安了,沾他一战友的光。

这世界就得靠他妈关系。

“富丽大酒店,里面地毯都闪光。”WC那一通的说,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惹的林丰在边上一个劲的冷笑。

李小明靠得我挺近,小声在我耳边说:“你身边都这样的人,可够逗的。”

我掐他后腰一下:“去,把地拖了。”

他敢怒不敢言的看我。

刚我给WC说这俩小子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WC就笑笑,居然没有怀疑,老子跟这俩小子气质差天上去了。姓林的整个就一拿钱堆出来的艺术品,姓李的虽然落魄了,可那股子富家少爷德行,让人就能一眼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