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睡沙发,你睡床,行了吧?”
“不太好,你还是到她们那里睡沙发吧,都是女的,没人会让你的。”看我有点不高兴,又说,“其实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谈得来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姑娘就是传说中的麻豆了。3个人合租一个两间卧室的房子,一个资格最老比较有钱的占一间12平米左右的主卧,另一个次之,住10平米不到的小间,第三个刚来美国不久,在客厅里拉个帘子睡觉。第三个人不属于合法的房客,平时要贿赂大楼管理员,如果房东来访就非得把铺盖卷都藏起来不可。不过在众多小麻豆里面,这几个还算是条件不错的,有一些姑娘最初只能有一个铺位而已。
3个姑娘人都还不错,很客气的借给我枕头和被子,帮我在帘子外一张不到一米宽的沙发上铺了床。但是沙发实在是短,根本伸不直脚,而且不会有人让我先洗澡,我最后一个洗,洗到一半水就冷了,我只好随便冲了一下,心里暗骂林晰那个小气鬼。
因为房间小,暖气又开的很大,几个姑娘就穿着T恤短裤或是吊带睡裙走来走去。
那个住大屋的德国姑娘Laura问我:“林说你是他朋友的女儿,是真的吗?”
我说:“对啊。”
“我们刚才还在猜你是不是他女朋友。”
“要是女朋友肯定住在一起啦。”我说。
Laura笑着说:“林那个地下室暖气坏了,这些天他都带着帽子睡觉。”
四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三个麻豆要睡她们的Beauty sleep,早早的上床了,我躺在沙发上,蜷着身体。半梦半醒时,一些陌生的情感在我心里滋长,好像野花野草在被遗忘处生长起来一样。我曾经那么自由,在偌大的世界上茕茕孑立,而终于有一只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我从过往的生活当中剥离出来,把我带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打开一幅画,把生活和未来指给我看,对我说,去吧,我就在你身边。
12)
第二天早上,几个女孩子天没亮就起床,简单的梳洗一下准备出门。我拖拖拉拉的很烦人。林晰也来了,挨个儿和每个人吻了脸颊,轮到我,他坏笑了一下,也两边各亲了一下。出了门,我发现大家都是分头去不同的地方,林晰说:“她们那个行当现在是peak season,主要就是不停的面试,还有给设计师当试衣模特。”因为时装周在秋季和早春,这帮姑娘,以及其他一干人等,就得在夏天和冬天的极端天气里四处奔走。春天的这一次主题是秋冬服装,只不过是早早的为下一个冬季打算。
整个上午,我在林晰工作的广告公司的摄影棚度过。他关照我在一边站着,不要出声,不许动任何东西。有人问就说是跟着他的。自己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拍摄一组静物照片,他拍照,一个女孩儿测光、举反光板,还有一个穿着red sox运动衫的波士顿男孩子打杂。我探头望望,发现几个人当宝贝一样围着的东西,不过就小型摄影台上放着的类似螺栓的东西。
吃午饭的时候,林晰解释说是给一间公司做产品目录用的,他自己在外面接的活儿比较有趣,也就是他晚上都在忙着的那些事。他在报纸上登分类广告,不时会有需要摄影师的人打来电话,大多是不太出名的设计师,服装、配饰以及珠宝都有,还有拍摄面试用的照片的麻豆,当然有时也会有百无聊赖的女人请他去Lingerie shoot甚至拍裸照。我鄙视的看他。
我们在他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餐厅吃饭,他说一会儿有个人跟他接头,那人也是要做一本目录,不知道县价钱太贵还是对他有意思,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谈了好几次。自我感觉还真好咧,我心里说,愈加鄙视的看他。
结果来的却是一个理着很短头发的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打扮都很正常,近来看到林晰,小小的挥了一下手手,女里女气的,而且说几句话就脸红一下。
“这是Andre,”林晰对我说,然后转向那个男人,指着我说,“My girlfriend Jenny.”
名字是编的,身份也是扯得,我在桌子底下狠狠一脚踢过去,他面不改色,一脚踢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断了那个Andre的某种念头,他们很快谈成了。最后Andre说:“你女朋友能不能来当模特?”
“She’s good, half preppy, half rock ‘n roll.” 他补充道。
那天我穿着一件黑色的Duffle coat,里面是衬衣毛衣和牛仔裤。大衣是校服没错,但是扔在旁边位子上了,而且实在没看出摇滚在哪里。不过我还是很得意的朝林晰吐吐舌头。
“If the price is right.” 林晰回答。
“我最多只能出5块钱一个小时,再多我就破产了,一个晚上拍完。她也不是专业的不是。”
“干吗?”林晰问我。
“行啊。”我托着下巴,懒洋洋的说。
于是,在我想起来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5块5之前,我就把自己给卖了
13)
有媒体把麻豆评为十大垃圾职业之一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当你的小时薪水只有5美元时。
我质问林晰,为什么只有5块钱他也没帮我bargain。他说,你做事只是为了消遣,Andre说他要破产了,是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Andre在布鲁克林一个纺织成衣业者聚集的街区有一个工厂间,当天晚上就在那个满是线头零料的地方开始拍照片。林晰对此道早已驾轻就熟,我们没有碰到太大的困难。问题是Andre的衣服,它们太Glamour了,或者说除了Glamour,再没有其他了。那些衣裙诚然很美,软缎、生丝、塔夫绸裁剪缝制得浑然天成,好像从来没有被人手碰过一样。但事实是,尽管流行多变,半上流社会半纨绔痞女的风格始终是这个圈子的最爱。很难想象一个几乎破产的年近40的男人,在这样一个穷街陋巷里,听者Vivaldi的四季协奏曲,制作及尽奢华的衣裙,讽刺的是会爱上这些衣裙的女人仅生活在他的想象里。零晨,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几乎开始可怜他了,但是区区25块钱的薪水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客气的,我收下来,第二天买了一瓶指甲油和同住的姑娘们涂脚趾头玩儿,剩下的坐车花了。
照片洗出来之后,林晰把拍摄时用的拨拉片给我作纪念。一列两寸大小的照片上,我看起来居然还不坏。这个Andre自此淹没在这个浮华之都的人流里,我和林晰都再没有见过他。
12月30日一大早,我就开始反复的打周君彦家的电话,想告诉他这里的电话号码,但始终没人接听。晚上,林晰不知从哪里搞到两张Limited screening的电影票,带我去看,那是一部欧洲电影节上获奖的影片,换而言之,是一部诡异的电影。银幕上充满了浓郁的颜色和激烈的情感冲突,当女主角脱的光光的在树林里悲愤的乱跑,我突然意识到此时在上海已经是12月的最后一天。我又在黑暗里默默的坐了片刻,然后对林晰说:“我要回去接个电话。”不等他说什么,就站起来挤出去,跑到街上叫了辆出租车。“Daor’s school, Ne Lebanon.”我对司机说。车子发动,我回头看见林晰也出来了,站在电影院外的霓虹灯下朝这里眺望。
一生中就是会有这样的时刻,你不想将来或是过去,甚至根本不能思考,当时周围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你一心去做一件事,哪怕到头来觉得自己蠢得可以。几年之后,我在有线电视台重新看到这部电影,名字是Hilary and Jackie,中文名经常被译做《她比烟花寂寞》。
14)
出租车司机把我放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12点,我在黑色的铸铁大门外面喊了几声没有人应门,又沿着积雪的细石车道走回公路,步行了一刻钟在遇到的第一个电话亭里打电话给学校值班的大妈,瞎掰说,抱歉哈,飞机晚点了,刚刚到学校门口,麻烦来帮我开开门吧。我放下听筒,又拿起来,拨通林晰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个女生,是Laurra。
“OMG, Ginger,你在哪儿?”她听到我的声音叫起来,(Ginger is the nickname the girls gave to me, referring to my Chinese name Jin瑾)
“我回学校了。”我说。
“林在警察局,他以为你回我们那里了,等到11点钟没有看到你就报警了,他记下了你坐的那辆车的车牌…”
Laura还在不停的说,我打断她说了再见,就拼命的朝宿舍跑,拍林晰再打来电话发现我不在宿舍里。进门的时候,电话铃果然在响。我来不及开灯就接起来,黑暗里,突然发觉自己有点害怕他的反应。
“你回学校了?”他问,声音很平静。
“嗯。”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说:“那早点睡吧。”
他先挂断了电话。我知道他生气了,一秒钟的内疚之后,我也生气了,我跟他说过我回去了,是他自己误解了,怪谁?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周君彦的电话来了。
“上次忘了说是美国时间还是中国时间了。”他笑着说。“上海马上就是新年了,你那里还是早上吧。”
我仰面躺在床上听他说话,眼角湿湿的,我打断他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一个人拖着50斤的行李在LA机场狂奔赶去纽约的飞机;节日里被遗弃在这个鬼地方;凌晨独自在雪地里走,手和脸冻得简直没知觉了,在那些时候没觉得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的这句话让我回想起所有事情,突然觉得委屈的要命。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已经申请了波士顿大学了。不是很好的学校,肯定可以录取的。”
“真的?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高兴起来。
“这个就是保底的。”
“那我放完假也去波士顿看看。”我说,“前几天都打你家电话都没人接,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就是亲戚家有点事情。”
“我挺怕你突然说不来了。”
“如果我不来了,你怎么办?”
“当然回来找你算账啊。”我说,“你会不来吗?”
电话里传来焰火和鞭炮的声音,星球的另一面,新年已经来了。
喧闹声的间隙,他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来找你的。”
15)
1999年,春天来临之前,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林晰换了个新工作,开始在一家时尚杂志社上班,不用再拍螺栓螺帽了。农历春节之前,他到学校来看我,给我一个深红色皱纹纸包的盒子,打开来是一部红色的手机。
“干嘛送我东西啊?”我问。
他呵呵呵的冷笑,说:“省得再给警察叔叔找麻烦。”然后拿出一个同款的黑色的,拨了一个号码,我手里那个响了,他拿过去,设了一个speed dial。
“我不喜欢红的。”我说,“你那个挺好看的,我要那个。”
“不行。”
“你做人情就做的地道点,我最不喜欢红颜色了。”我伸手去抢,他不躲,笑着看着我,任由我把他的电话拿过去,红的丢回给他。后来,那对电话我们用了5年时间,始终是彼此的第一个speed dial。
第二件事就是我爸交了个女朋友,更准确地说是,已经交往了一阵的女朋友,终于正式告诉我了。那个女从前是我爸的学生,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上我爸这个中年大叔了。而大叔对人家也有意思,做毕业论文的时候,特别挑了她的选题。该选题说起来也实在劲爆,原文不记得了,主题就是论述法国文学史上的不论之恋。结果那个学期,隔三差五就能在家里看到这个女同学,恭恭敬敬的坐在大叔身边,桌子上一把彩色水笔,一厚叠纸,纸上改的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几个月后论文做成了,大叔带着些许伤感,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助此女到巴黎留洋。不想淑女情长,几年之后,人家又飞回来了。
“爸,其实这样挺好的。”我在电话里说,不是心里真的觉得好,而是没有我反对余地的好。
“你这么说,爸爸很安慰。”大叔还挺能演。
“就这样吧,新年快乐。再见。”我演不下去了。
放下听筒,我一把拔掉电话线,把电话机扔了出去,宿舍门没关,砸在对面的门上,塑料的碎片掉了一地。室友和几个来串门的女孩惊愕的看着我,我平静的说:“My dad told me he's going to marry a tenty something girl. And they are planning to sell our home and set up a ne one ithout me. ”
“Oh~”姑娘们与其说是叹息不如说是欢呼,“Wele to Daor’s Orphans Club.”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第三件事就是,农历小年夜的早晨,我收到周君彦的email:小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今年不能去美国了。 你不用回来找我,好好读书,以后我会来找你的。
16)
课间,我打电话过去,响了一下就有人接起来。
“我知道你会打过来的。”正是周君彦。
“你说不能来了什么意思?”我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你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他说,“你不要去打听是什么事,我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到,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今年不能去美国了,但是我们肯定不会分开的。”
“我们现在就没有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下,说:“你相信我吗?”声音里透着从来没有过的坚决,听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我相信你。”我说。
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像他关照的那样不去打听,那怎么可能?!我没有去上剩下的课,给一个从前的同学打了电话。那人很吃惊我会想起来给他打电话,没听完他寒暄。
我直截了当的问他:“周君彦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他说他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跟韩晓耕有点关系,他们两个最近总是在一起,请假也一起请,两个人成绩都没有从前好了。
我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大概去年十月份,就是你走之后不久。”
我说:“哦,知道了,谢谢。”挂断了电话。
当时已经是上午11点钟,学生们都在上课,我不确定是不是要再打电话给周君彦,打过去,我又该说些什么。一个老师在大楼中庭看见我,问,哪个班的,怎么在外面晃?我回答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去睡觉。真是瞎话张口就来。我走出大楼,天气不好,远处的天边团着一片乌云。我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河边走,一直走到树林深处,在一棵栗子树下坐了很久。后来,我跟林晰说起那时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个无家可归者,周围再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人是有关系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林晰回答说,他也有过同样的感觉,而且当真在公园的长凳上睡了大半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学校,给周君彦发了一封mail: 我都知道了,不要再联系了。
之后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回信。我渐渐的也懒得再去查收那个邮箱,直到被系统删除。日子过的一切如常,春天来临之前,我去了一趟波士顿,拿了些资料,看了看那里的校园。波士顿大学就在市区,半开放式的,学生很杂,没有什么象牙塔的气氛。回去之后,我很快寄去了申请资料,面试了一次,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之后就是申请宿舍,rene签证,考试,毕业典礼,等等等等。毕业典礼上学生们合唱Auld Lang Syne怎能忘记旧朋友,把蓝色方帽抛向天空,朋友们拥抱着合影。林晰作为我唯一一个亲友参加了典礼,给几张照片。洗出来之后,我寄给了爸妈,自己一张没留。
林晰问我,“暑假回不回家?”
我说:“不回。”
“那去纽约吧,给你找个工作。”
“不去。”我回答,懒得说话,只想到一个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去。
毕业舞会上,黑暗里,一个男孩子热情的看着我的眼睛,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我们在初夏的月光下一直走到只能依稀听见音乐声,他把我拉到一棵树的阴影里,紧紧地抱住我,吻我。我接受了,但后来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名字,Jerry or Jeffery,都差不多。
17)
6月底,我开始朝波士顿搬家,整理东西,发现自己身无长物,仍旧就是来美国时那个32寸的箱子。舞会上认识的男孩儿让我搭他的车,他说自己就要去那里一所Ivy league university读书。拖拖拉拉到傍晚才出发,开到中途,他把车驶进一条岔路,停下来,又试图吻我,一只手伸过来解我衣服的扣子。我觉得讨厌的要命,推开他,下车自己把行李从后背箱里拖出来,扔了20块钱给他做车费。他的车子开走之后很久,我还浑身发抖,平静了一点之后,我拿出电话打给林晰。
“你能来接我吗?”一句话说得似乎都很艰难。
他问我在哪里,没有其他的问题,只是说:“在原地等,不要乱走,不要搭车,我马上过去。”
两个半小时以后,林晰开着他的就雪佛莱来了。我上了车就趴在仪表板上哭起来,他把我揪起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没有。我摇头,然后靠在他身上继续哭。那天,他穿着一件没有印花的黑色T恤,肩膀和胸口都被我的泪水浸湿。我哭完了,仍旧靠在他肩膀上,他就那样让我靠着,一只手轻轻的拍拍我的后背,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多说。
天完全黑下来了,他带我回纽约。他住的地方还是去年的那个样子。我累极了,没有吃晚饭,洗了澡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他把我喂饱,然后开车送我去波士顿。我非常讨厌他,前一天来救我,第二天又把我送走,不问一句,你想不想留下来。不过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像钻石的火彩一样耀目,足以一扫阴霾。我又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可以独自在那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安顿下来。
我申请到的宿舍在Blandford街附近,里面大多是一、二年级的学生,位置离我将要去读书的管理学院不远,而我选的专业就是烂了大街的企业管理了。屋子依旧是两人合住,因为是暑假,只有我一个人住。今年上半年看一个讲赌博的电影《21点》,发现男主角的宿舍根本不是MIT的,就是BU的新生宿舍The Toers。那里还是几年前的样子没变。
我在管理处办了手续,交了钱。林晰帮我把箱子搬到房间里,我满不在乎的跟他说:“行了,你走吧。再见。”
他苦笑,说:“再见。”走了。
18)
如果说孤独也有颜色,那一定是黄昏的颜色。每天那个时刻,我靠在窗边看着太阳西沉,沸水一样让人痛到窒息的感觉弥漫开来。很多天过去,我仍旧没有打扫房间,也没把行李箱里东西整理近衣橱里去。好像这样,我一个人流落异乡就还不是既成事实的事情。
我四处闲逛了两天之后,林晰打来电话,说一个他认识的人要在波士顿请摄影助理,如果我愿意,可以去试一下。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有点知道,他嘴上轻描淡写的一些东西,其实都很用心。而我何尝不是这样,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跟开了花儿似的,嘴里却说:“远不远啊,我先去看看再说。”
结果那个地方还真的挺远的,单程要大约一小时。林晰说的那个人是一个台湾人,在美国混了8年了,诨名Dickson,已经在在商业摄影圈子里小有名气,新近在波士顿郊区置了个很大的摄影棚,倍儿有排场。我第一次去正好碰上他们接一个大活儿,对着一辆新款宝马车狂拍。U形无缝墙,房顶上八槽的Bacht导轨,遥控光屏,我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应有尽有。
忙完一阵,Dickson大叔过来招呼我:“林晰跟我说过你,你是Catherine的女儿对吧。我在巴黎的时候见过你妈妈。”
我很乖巧的点头,心里暗骂,搞了半天还是靠自己老妈的关系。半小时之后,从摄影棚出来,我打电话给林晰。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人是我妈的朋友?”
“有关系吗?”
“我就是不愿意老是靠他们。”
“上次看你穿的那双Repetto挺好看的,是你自己挣钱买的?”
“去死吧你。”我一下挂掉电话。
他马上又打过来,“你别告诉我你不干。”
“干嘛不干?我闷死了也没人管我啊。”
他停顿了一下说:“工作就是工作,没人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儿特别关照你的。还有他们那帮人喜欢到处瞎混,你能不去就别跟去,推不掉就自己小心点,不要跟不认识的人搭讪,不要喝酒,dope一定不能碰,看紧自己的杯子。”
“行了,老爸。”
我转念一想,说:“你明知是火坑,怎么把我往里推啊?”
他呵呵呵的笑起来,说:“It’s life, anning to live it?”
我没有回答,只是使劲儿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
看天空,又是一个橙红色的傍晚,我一路跑着到车站,先坐车去超市买了一直拖着没去买的一干用品,然后回去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记下缺少的东西,准备再去采买。全部弄完,累得半死,洗了澡,吃了顿饱饭。突然起了学车的念头,又去查电话簿,记下机动车注册处和几个驾校的电话,想好了第二天打过去问问。不到十一点,我心满意足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