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言发了自己的尺码过去,又厚颜添了一句:[underpants]

钟采蓝反应很大:[我当然知道!不然你真空吗??]

周孟言还有点尴尬:[不好意思,谢谢。]

钟采蓝好半天才回复他,话题已经飞一般的跳跃:[晚上吃什么?]

[不是你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吗?你还问?]

[我这是礼貌性问你一下而已!就你话多!]

钟采蓝狠狠按了发送,然后一股脑儿把看中的食材丢进了推车里,又以零食要买两个人的份为借口说服了自己买了好几筒薯片,想想觉得故友重逢怎么能没有酒,又去饮料柜那里挑啤酒。

就在她大肆采购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跌落了下来——那是江静的电话。

钟采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赵卓越给她的那几下都挺狠,她身上的伤口和淤青都不少,脸上还破相了…她想着,掐断了电话。

但这次江静却不依不饶又打了过来,钟采蓝烦不胜烦,还是接了起来:“喂?”

“采蓝?”江静的语气听起来疲惫极了,“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钟采蓝睁眼说瞎话:“刚才没听见,有什么事吗?”

江静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听你郭叔叔说,你回淮市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学校里有点事,我就回来了。”钟采蓝已经过了那个会和母亲争锋相对的年纪,私下里怎么不高兴,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江静解释道:“我去看过你,医生说你不要紧,家里又有保姆,我才带小晗去看医生的,你不知道,小晗那个时候特别吓人,不说话,碰她就哭,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钟采蓝不想再听,打断了她:“小晗没事吧?”

郭小晗永远是转移话题最佳的选择,江静立刻被她转移走了注意力,忧心忡忡道:“看了几天的医生,都说要慢慢恢复过来,我只能陪着她——采蓝,不是我不关心你,你也是我的女儿,只是小晗还那么小,你是姐姐…”

钟采蓝发觉自己竟然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可以照顾自己。”

江静并不赞同:“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还是回家里来,家里有阿姨,要吃什么都方便。”

钟采蓝平静道:“不用了,我还要复习呢,报了个班什么的,挺忙的。”

“那我给你打点钱。”江静知道这次的事是自己理亏,不敢再劝,只好妥协,“不要委屈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和家里说。”

钟采蓝笑了:“知道了,谢谢妈。”

她愿意收下钱作为弥补的态度让江静稍稍放心,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就结束了通话,五分钟后,钟采蓝账面上就收到了五位数的转账。

钟采蓝盯着手机上的数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重回了货架,把所有零食的数量又翻了一番。

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还是多吃点补补更实在。

反正,早该习惯了。

第26章 纠结

周孟言回到还巢公寓的时候, 钟采蓝已经回来了, 地上堆着购物袋和包装袋,把原本已经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小方桌上摆着一个电炖锅,咕噜咕噜冒着香气, 笔记本开着音乐播放器,正放着一首轻快俏皮的歌——如果能忽略歌词里的“fuck me”的话——窗外, 西边红霞漫天, 楼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这样浓烈的烟火气让周孟言混乱的大脑稍微平静了下来,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哪怕知道这是转瞬即逝的幻象, 也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不少。

“你回来了?”钟采蓝抱着两个巨型的黑色垃圾袋进来了,鬓边有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有线索吗?”

周孟言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细说, 而是接过了她怀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被子和枕头, 我拿到阳台上去晒了晒。”钟采蓝解开垃圾袋,把里面的被子和枕头取出来, “这样可以除螨。”

周孟言表示涨姿势了:“你煮了什么东西?”

“骨头汤, 给我补一补。”钟采蓝铺着床,若无其事地说, “我妈刚给我打了钱,让我弄点吃的。”

周孟言对她和江静的恩怨一清二楚,也不多说:“要我帮忙吗?”

“那你去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吧, 一会儿我拿到洗衣房去烘干。”钟采蓝指挥他。

周孟言把几件衣物找出来去卫生间里过水,等衣服洗完,钟采蓝也差不多把外面收拾干净了,骨头汤也已经煮好,钟采蓝去公寓的公共厨房里炒了一锅蛋炒饭,再加上外卖送来的小龙虾,一切都很完美。

“龙虾盖饭。”钟采蓝把剥好的龙虾放在炒饭上,淋上番茄酱,一本正经地对周孟言说,“我对你好不好?”

周孟言:“…挺好,我以为今天又是吃外卖呢。”

“一个人当然是吃外卖,省事。”钟采蓝开了一听啤酒给他,“有朋友来才值得费点功夫。”

周孟言微笑了起来:“那为友谊干杯。”

两个易拉罐在空中微微一碰。

钟采蓝觑着他的面色,估摸着今天的消息不会太好,便道:“先吃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周孟言没什么意见,平心而论,骨头汤炖得不错,汤很鲜美,小龙虾麻辣适中,十分美味,炒饭也是滚烫热乎的,米饭总是能够很好地抚慰肠胃。

“没有青豆,炒饭里应该放点青豆的。”钟采蓝舀了满满一勺子的炒饭塞进嘴里,嘟囔不清地说,“经验不足。”

“已经很好了。”周孟言喝了一小碗汤,“汤很鲜。”

钟采蓝坦白:“我放了调料包,骨头汤专用,不过还是忘记买点蘑菇。”

“火腿也不错。”周孟言眼疾手快地从汤里捞出了两片火腿。

“一共才三片!你这个人!”钟采蓝气得赶紧把最后一片火腿捞进自己碗里。

周孟言丝毫不曾脸红道:“先到先得。”

“不行。”钟采蓝自知抢不过他,立刻提出要求,“小龙虾我们平分!”她说着从塑料盒里提出了一只,“你得让我一个,我是伤员。”

周孟言看她一眼,提起一只个头比较大的:“一。”

“一。”

“二。”

“二。”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瓜分了两斤小龙虾。

吃的过程中,钟采蓝还放了一集综艺节目,外国的,字幕很小,看不清,但谁在意呢,足够热闹就可以了。

周孟言不知不觉就吃多了,好像一眨眼,面前所有的碗盘就都空了,胃微微鼓胀,难受之余又有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饭菜的香气久散不去,钟采蓝站起来打开窗户,让晚风吹进来,树叶沙沙作响,蝉鸣清脆。

“是很严重的事吗?”她站在窗边眺望远处,不去看他,“你看来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周孟言沉默了一刻,还是问:“你想过银月是怎么死的吗?”

钟采蓝的回答很肯定:“谋杀。”

“具体呢?”周孟言问,“怎么被杀的?”

原本酒足饭饱,钟采蓝依靠在窗边的姿势是很放松的,但一听这话,她突然站直了,扭过头,牢牢看着他:“她死得很惨吗?”

周孟言没想到她这样敏锐,一语中的,顷刻间,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承认,而钟采蓝一看他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我说对了?”

悠悠的晚风带走了房间里烟火气,也带走了之前的温情脉脉,气氛像是回到了昨夜,重新剑拔弩张起来。

周孟言不想和她发生冲突,口吻软和下来:“很难说。林河告诉我她是被勒死的,他认为我是失手杀了她——在做爱的时候。”

钟采蓝费了点脑子才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她瞪大了眼睛:“你…她…被…不是…”

周孟言看着她:“她体内有某种助兴药物的残留,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林河和汪令飞都认为她一直都没有寻求帮助,极有可能是自愿的。”

“所以他们才怀疑你?”

“不仅如此,还有一份时间不确定的录音,林河说那是在她死前录下的,她叫了我的名字,对我说‘不要’。”周孟言客观点评,“综合来看,我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钟采蓝立即否认:“绝对不会是你…为什么不可能是高银月有情人?”

“我也是那么怀疑的。”周孟言细细回忆着当初与高银月相处的点点滴滴,“但是,我看不出来,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钟采蓝有些词穷,她虽然设定了他们是男女朋友,但是从没有构思过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听着既觉得不真实,又觉得尴尬:“哦…这样啊…”

“嗯。”周孟言也反应过来了,他这些弥足珍贵的回忆真的存在过吗?还是仅仅是被她设定而已?乃至,他对银月的感情,是被强加在他身上的,还是他自己真的喜欢过她?

命运可以安排一个人的遭遇,却无法操纵一个人的选择,可他不是。

不要想了。周孟言强迫自己暂时遗忘这些难解的哲学问题,把注意力集中到案子上:“林河提供的信息不少,录音、spring、性爱…”

“spring是什么?”钟采蓝打断了他。

“一种男女都能用的蓝色小药丸。”

钟采蓝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哦,那为什么怀疑是你?”

“…是给银月用的。”周孟言解释道,“怀疑我是因为林河在此之前刚刚给我寄过这种药。”

钟采蓝的表情更微妙了。

周孟言发觉这是越描越黑,只能说清楚:“寄给我为了研究,这是美国新出现的药品,只在黑市上流通,国内很难弄到。”

“噢噢,了解了。”钟采蓝偷偷松了口气。

周孟言又说回正题:“我认为仍然不能排除她非自愿的可能,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喜欢这种…激烈的方式。”

高银月是典型外刚内柔的性格,表面看起来像是无坚不摧的女王,但内心像是个小女孩,喜欢被温柔的对待,sex也并不例外,追求浪漫与温柔,很难想象她会愿意尝试捆绑play。

钟采蓝:“…咳。”她摸了摸耳朵,很不自然地说,“啊…”

“嗯?”周孟言看了看她。

钟采蓝转过了头。

迷之沉默。

半晌,周孟言轻轻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的眼睛都笑弯了,似是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钟采蓝:“…别笑了。”再笑下去她能脑补一万字的肉。

“抱歉。”周孟言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只是刚才因为这一笑而松弛下去的气氛,肯定是紧绷不起来了。

钟采蓝想了想,坐到他对面,皱眉苦思:“还有别的线索吗?这点消息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周孟言因为她的动作而稍稍松了口气,愿意坐到他身边,看来是没那么生气了,“至少可以确定,他就在银月身边,否则找不到那么多次机会下手。”

钟采蓝想了半天:“高银月是明星吧,会不会是大老板潜规则?”

“不太可能。”周孟言中肯道,“银月是吃软不吃硬的,真逼她,她能来个鱼死网破,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压一压她,她家里的长辈说不定喜闻乐见,真到这份上…”

汪令飞干什么玩命了似的追捕他,一是他性格如此,二也不能否认来自高家长辈的压力,若非如此,警方对外的说法怎么会是暧昧不清的谋杀?

钟采蓝有点头痛:“你自己说不能排除她被强迫的可能,又说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被强迫了也不说,还说她不太像是给你戴了绿帽子,这完全矛盾,完全说不通啊!”

“是啊。”周孟言喃喃道,“完全说不通。”

钟采蓝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说到底,你所谓的感觉、认为,都是你的感觉和认为,你真的了解高银月吗?你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又从何谈他人。”

周孟言渐渐沉默了下去。

是的,他认为高银月不会喜欢那种激烈的方式,但是…一定是这样吗?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凭什么断定她一定不会?

那全都是私人的感受,做不得准的。

何况…他不可避免地面对一个个鲜血淋漓的问题:他和高银月的感情算什么呢?是真的吗?还是和机器人一样,所有的爱和回忆,都是写在芯片上的代码?

“你说得对。”最终,他慢慢道,“都是做不得准的,把我说的都忘了吧。”

看到他这样子,钟采蓝又后悔把话说得太重:“那也不是,你毕竟还是很了解她的,嗯…还有别的线索吗?”

她笨拙地转移话题,周孟言便配合得调动大脑:“Spring…这种药在国内很少见,能拿到的人应该不多,但是要查起来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有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那就是如果无法与官方取得合作,个人调查寸步难行。他连最基本的死因、死亡时间都弄不清,更别说是案发现场和其他线索了。

他渐渐理清了思路:“我必须先洗清自己的嫌疑,不然其他的事都无从谈起。”

要洗刷他的嫌疑,还得先从录音下手。

第27章 录音

要弄清录音的问题, 从警方那里下手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么,切入口恐怕还在吴凡那里。

但上一次谈话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这一次必须更强硬一些才行…周孟言微微垂下眼睑, 心中盘算不定。

钟采蓝见他沉思也不打搅,拿起手机随手点开了之前的手绘画, 说真的, 温柔笔下的周孟言已经很好看了,那是真的眉目如画,搁谁看了都觉得好看。

但画里的人和真正的周孟言相比, 又少了太多的东西,笔触画不出他眉宇间的气质, 也画不出他身体的所有细节,纸面上的人是死板的,僵硬的。

可周孟言是活着的。

钟采蓝写过那么多的故事, 也曾细细描绘他的心路历程, 可却从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地观察他,现在这么一看…有点吃不消了。

他坐在那里, 身上是有温度的, 会散发着成年男性的热量,他换一个坐姿, 手臂与背上的肌肉线条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他眨一眨眼睛,眼睫也会微微颤动。

她凝视着他的身形, 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那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好几次,她都想要伸手抚摸他的手臂,可是按捺住了。

因为他又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刚刚见面,其实还不算熟悉的陌生男人。

或者,还应该再加一个定语,熟悉的陌生的,又好看的男人。

她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周孟言当然也注意到了,两人视线一撞,他就有点惊讶了——钟采蓝看他的目光里有创作者对于作品的爱意,这并不奇怪,绝大部分艺术家都能看到具象化的艺术作品,唯有文学家例外。

文字可以勾勒场景,描述人物,但永远无法具体表现出来,福尔摩斯再生动,也没有具体的五官。

或许古往今来,能看到笔下的人物变成现实的,唯有她一个。

让周孟言奇怪的是,她并不仅仅像是一个艺术家在看自己的作品,在此之外,还有一种他暂时无法分辨的情绪,很微妙,很隐蔽,但绝对存在。

可钟采蓝在他想明白之前就收回了视线,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问:“想好了?”

“嗯,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错,所以…还是粗暴简单点吧。”周孟言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我出去一趟。”

钟采蓝问:“要我帮你什么吗?”

“不用,吴凡不难搞定。”周孟言站了起来,戴上鸭舌帽,对她摆了摆手,“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钟采蓝“噢”了一声,目送他离开,直到门被咔哒一声带上,她才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要命了。”

她心里就像是涨了潮的海滩,又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不断翻涌上来,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有失控、嫉妒、懊悔,也有欢喜、雀跃、感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脏砰砰乱跳,好像随时会破开胸膛冲出去似的。

钟采蓝用手按住胸膛,心想:这样强烈的情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周孟言走出房间的时候,其实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并且他那还算冷静的大脑也分析出了这种异常来源于钟采蓝,但是,他没有用心去抓住。

这无可厚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没有比查找真相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将刚才的异样抛之脑后,重新把思绪集中到即将要做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