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首再找律师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得到转机。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如果这件事有内幕,那么就算证据不够充分,他也会有大麻烦。而且,如果这是一间被精心设计过的谋杀案,他又不是福尔摩斯,无法保证自己就能找到破绽,清洗嫌疑。
还是太冒险了。他想,至少应该知道警方那边到底掌握了什么再做决定。
该怎么打探警方的消息?
周孟言脑海中迅速出现了几个选项:第一、佯装自首,警方一定会来审问他,他可以借机套话,可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警局里逃离?难度太大。第二、伪装进入警局,窃取资料…可以考虑,但同样需要周全的计划。第三、买通内部人员,看看是否能够得到线索,问题是如何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动用名下的财产?
周孟言默默衡量着利弊,陷入了沉思。
「周孟言默默衡量着利弊,陷入了沉思。」
钟采蓝打完这段话,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想了会儿,决定暂时断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后面的剧情该如何写。
啪啪啪。她敲上了一行字:「to be continued。」
保存文档,关闭,犹豫了一会儿,她艰难地抵抗住了刷剧的诱惑,把笔记本推远,转而取出了自己的考研资料,努力刷题。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周孟言就站在她身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周孟言真的是懵逼了。
昨天那古怪的经历他并没有忘记,只是他满心满脑都被高银月的案子占据了,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可就在刚才,他不过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就变了。
又是一间卧室,和昨天见到的还不同。
但他能确定是同一个主人,一模一样的包,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电脑。
与昨天不同的是,他见到了房间的主人,背对着他,栗色头发,发尾微微卷,穿着家居服,翘着腿,正艰难困苦地与英语试卷做斗争。
他站在她背后愣了半天,还是决定直接点,他叫了一声:“这位小姐?”
钟采蓝咬了咬笔杆,在完形填空的第一题上勾了个C。
周孟言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这位小姐,我觉得…”他话音未落,突然噤了声,思量半天,小心翼翼凑过去,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钟采蓝眨了眨眼睛,突然“啊”了一声,推开椅子进了卫生间。
周孟言不明所以,跟着走了进去,她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取出了隐形眼镜,然后滴了眼药水,从包里找出了框架眼镜戴上。
接着,继续坐回了椅子里做题。
周孟言怔了片刻,慢慢走过去,她有一缕头发搭在肩上,半落不落,他谨慎地伸出手,轻轻一拨。
头发从肩头滑落。
钟采蓝没有在意。
周孟言抬起手看了看,又试着去触碰书桌的一角,可这一次,他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书桌。
他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触碰书桌的时候,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好像手指碰见的只是空气,然而,刚才拨她头发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发丝的存在,是实实在在碰到了的。
谨慎起见,他做了第三次尝试,轻轻碰了碰她压着试卷的左手手背,指腹碰到的肌肤柔软温暖,是真实的。
而钟采蓝也有了反应,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还以为是一只小虫子停在了上面,停笔吹了吹,又喷了喷花露水。
周孟言证实了自己的推测,他不能碰到任何物体,但是却能碰到这个人。
上一次,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明显没有,按照那个女警察的表现看来,他并不是死了灵魂出窍,而是整个人消失了。
只是状态有些诡异。
两次都来到这个陌生人身边,为什么呢?是她有什么特别的,还是因为那份纪录了他行为的文档?
周孟言想着,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笔记本。
可钟采蓝意志坚定,愣是坚持刷完了一套历年真题才打开了笔记本,企鹅弹出来好几条消息,有导师的邮件,同学的抱怨等等。
钟采蓝一条条回复。
周孟言就在一旁看着,得知了她的名字是钟采蓝,是燕台大学的学生,毕业论文还在选题阶段,现在正在复习考研,同宿舍的朋友被逼着去考驾照,痛不欲生…越看,周孟言的心里就越是疑惑。
这太真实了,她就好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不像是伪装。
周孟言记住了她的姓名和学校,心想回去以后查一查有没有这个人——到这时为止,他并没有太过担忧,按照上一次的经验,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才对。
然而,他失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小时后,他还留在原地。
十点钟左右,房门被敲响了,他不闪不避,想知道别人是否能够看见他。
钟采蓝站起来,去开了门,在外面的是只到她腰的郭小晗:“姐,妈让我来和你说一声,明天早上九点钟我们去外婆家。”
“知道了,谢谢你。”钟采蓝对这个妹妹态度一向客气疏离,从不摆姐姐的架子。
郭小晗倒是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她烦死了母亲一天到晚把自己当小孩子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明天报告大晴天,你要不要墨镜?我可以借你。”
“不用了。”钟采蓝忍俊不禁,“我自己有。”
“那好吧。”她点点头,挥挥手,“明天别迟到了。”说话的口吻和江静如出一辙。
钟采蓝啼笑皆非,好声好气送走了她,转身回屋。
周孟言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郭小晗目不斜视地穿过他的手臂离开,显然,郭小晗看不见他,也碰不到他。
特殊的只有钟采蓝一个。
他看了一眼掩上门的钟采蓝,还是决定先走到外面看看,确定一下地点。然而,奇怪的事再度发生了,正当他想迈腿离开时,却发现有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牵扯了他全身,将他重新拉回了房间里。
他猝不及防被拉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发现随着钟采蓝的走动,他不得不跟随在她身边。
她去卫生间刷牙,暂时站定不动,周孟言立刻走开几步,直到被限制为止,他心中估算了一下,大约有5米的距离。
钟采蓝刷完牙往外走,他便觉得那股力量消失了,他观察着钟采蓝的步子,慢慢往外挪。
一步,两步,三步…她关了电脑上床休息,他好巧不巧,正好卡在了门前,无法再向外走一步。
周孟言对这极度荒谬的状态感到无措极了,他忍不住出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采蓝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他,她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手机,想着明天要早起,正打算睡,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好友温柔的微信:[小篮子,看看这样行不行?]
她收到了一张手绘的图,图上是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给对方发语音道:“亲爱的温柔,我觉得周孟言应该长得更帅一点。”
在说他?周孟言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快步走过去偷窥她的手机屏幕。
那个手绘的男人身形和他很像了,更奇怪的是,连衣服都是他穿的那一套,只是脸型不像。
可是,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靠,你就知道说帅说帅,什么叫帅啊?”微信那头的温柔也在抓狂,“身高一米八七好说,穿T恤牛仔裤好说,黑色鸭舌帽也好画,但是你告诉我,帅是什么意思,这还不够帅吗?这可是照着我的偶像杨*画的啊亲!”
钟采蓝绞尽脑汁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这个太秀气了,周孟言应该更帅一点,不是这种眉目如画的美少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亲爱的,求你了,帮我画一下吧,你最好了,我回来请你吃饭!”钟采蓝立即抛出诱饵。
温柔哼了两声,在换得她请吃一顿小龙虾的承诺后才松了口:“帮你画可以,但你要告诉我这是谁,咱俩当了三年室友,我都没听你提过这个人。”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钟采蓝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一个朋友。”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朋友?网友?”温柔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你网恋了??”
“…你想太多了。”钟采蓝道,“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朋友?周孟言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颤,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却知道这种直觉非常怪异。
但是,就好像所有的第六感异样,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他捕捉不到,也想不明白究竟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5章 黄妞
第二天,钟采蓝睡到闹铃响第二遍才醒过来,她觉得有点奇怪,她是个择席很严重的人,换了新环境会睡不好,没想到昨天睡得那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她便没有在意。
吃过早饭,她和江静、郭小晗坐车去江外婆家,周孟言跟在钟采蓝身后也上了车,商务车内部十分宽敞,他找到一个位置,算是逃过了被车拽曳一路的噩运。
车里多了一个人,母女三人浑然不知,路上,江静还问起钟采蓝的事。
“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
“可以谈了。”
“好。”
“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但是不一定能考上。”
“考不上就回来,让你郭叔叔给你安排个工作。”
“再说吧,大城市里机会比较多。”
母女两人许久不见,要聊也没有太多的话题,江静实在想不出来还要对这个早就长大成人的大女儿说些什么,只好装作困倦假寐。
钟采蓝也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只有郭小晗不受影响,噼里啪啦打着游戏,车里回荡着游戏的声效音,明明应该很吵,可钟采蓝居然很快睡着了。
再醒过来,江外婆家已经到了。
如果说松容县的变化还算平常,那么钟采蓝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可谓是翻天覆地了。
她很小的时候放暑假,江静要上班,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让她到外婆家住过一段日子。村子要说贫困也不至于,但只是普通的砖头房,晚上睡得是木板床,通了电,但没有电扇也没有空调,好在山里凉快,并不难捱。
而且,山里的世界对于城里孩子来说是无比新鲜的,虽然没有电视,但钟采蓝和外婆家的大黄狗一起,度过了一个很值得怀念的夏天。
但是现在,她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外婆家的那个村子了,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小别墅…就是设计得不伦不类,被郭小晗吐槽了一句“乡村非主流”。
钟采蓝深有同感,欧式的设计,金色的大门,还有巨大无比的水晶灯,怎么看怎么古怪,不过一看就知道经济水平上去了。
“妈——”江静提着几盒保健品进门,江外婆正吃着西瓜,看到他们来很是高兴,“静静来了,小晗也来了,这是…”她看着钟采蓝,有些不认识了。
钟采蓝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外婆,我是采蓝。”
“小蓝也来了,好好。”江外婆高兴坏了,和周围的吃瓜邻居说,“这是我大孙女,在读大学。”
周围的老邻居当然也是交口称赞,什么“有出息”“会读书”“你以后就可以享福了”,把江外婆哄得心花怒放。
钟采蓝扛不住这让人脸红的赞美,迅速扯开话题:“外婆,黄妞呢,还在吗?”
“在呢,院子里。”江外婆像小时候一样塞给了她一块西瓜再让她去玩。
钟采蓝只好捧着瓜去院子里找大黄狗,它很老了,身上已经开始褪毛,秃了好几块,趴在阴影里休息。
钟采蓝走过去:“黄妞,还记得我吗?”
黄妞闻了闻她的手,突然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腿,钟采蓝把西瓜给它:“你吃不吃?”
黄妞是土狗,乡下人养得也糙,什么都吃,闻了闻西瓜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钟采蓝蹲在它身边,摸了摸它的头。
她长大了,玩伴却已经老了。
“黄妞,我们像以前那样去山里走走吧。”钟采蓝突发奇想。
黄妞打了个喷嚏,摇了摇尾巴站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在前面带路。
小时候,她腿短,走得慢,它活泼好动,总是走在前面,跑出一段路就会停下来看看她,发觉她走得慢,怕她丢了,又哒哒哒跑回她身边,不知疲倦。
现在,她长大了,走得快了,它却老了,走得慢了,可还是走在前面,走出一段路就回头看她一眼,仍然怕她跟不上。
一人一狗在山里慢悠悠走着,山风凉爽,隐隐有花香。
钟采蓝摘了路边一朵粉红色的野花戴在黄妞的耳朵上:“黄妞啊,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和周孟言了,虽然你是只狗,周孟言…但我还是很高兴了。”
黄妞任由她给自己插了几朵野花,眼神宽容,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而周孟言却不禁好奇起来,钟采蓝的神情语气都不像是作假,难道他们真的认识?他小时候…有这样一个朋友吗?
难道他把人家忘记了?可就算是这样,那份文档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孟言想着,与一道视线不期然相遇。
黄妞看着他。
钟采蓝发现了,她往周孟言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在看什么,蝴蝶?”
草丛里,有一只菜粉蝶在上下翻飞。
她以为它是在看蝴蝶,可周孟言知道不是,黄妞看的是他。
它能看见他。
周孟言对它招了招手,黄妞摇了摇尾巴,却没有过去。
钟采蓝不明所以:“你要那只蝴蝶吗?我给你抓。”说罢,蹑手蹑脚走过去,趁着蝴蝶停在花蕊上,双手一合,将它捉住,然后蹲到黄妞身边,像献宝似的说,“看。”
黄妞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闻了闻她的手。
钟采蓝打开手,蝴蝶一动不动,黄妞凑过去闻了闻,它突然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黄妞打转,黄妞抬起前爪,像是想拍一拍。
蝴蝶哪里会被它拍到,翩跹着飞开了,黄妞便去追,一狗一蝶玩闹起来。
周孟言叹了口气,明明上次很快就能回去了,可现在快一天了,他还是以这种状态存在着。
他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钟采蓝。”他叫她的名字。
“什么?”钟采蓝还以为是有人叫自己回去,可左右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她一怔,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黄妞,黄妞过来。”
黄妞疑惑地走到她身边。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里太凉快,反正钟采蓝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不是那种东西吧?”
周孟言:“…”不管什么地方好像都有这样的怪谈,如果别人叫你的名字,万万不能应答,否则就会被抓去当替身。
但是,他真的不是鬼。
“钟采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特地走近了她,“我不是鬼,我是周孟言。”
可是这句话,她好像听不到了,只是到处看看,然后招呼黄妞:“我们回去吧,别走太远了。”
周孟言很想拉住她,但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被看不见的人拉住,她可能会更惊慌,便改了主意,决定晚上单独在房间里时再做尝试。
钟采蓝和黄妞回到江外婆家时,就见不少邻居围观门口停着的一辆豪车,她进屋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只听江外婆在说:“…多大了?结婚了吗?没有啊,我大外孙女和你年纪倒是差不多,她也在淮市上学,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钟采蓝:“…”WTF!赶紧跑!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刚认识的邻居大妈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江外婆身边,笑眯眯地说:“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麟龙制药厂聂总的弟弟。”
钟采蓝:“…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