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点和个人会客室为半开放设计,一面缕空墙挡在电梯房和办公室之间。

林馥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沙发柔软极了,一坐下她就开始犯困,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定午餐时间还有近半个小时。

窗外日光折射到了健身器材上,健身器材的反光再折射在她鼻尖处,看着自己鼻尖处的光,看着它随着气流游离,渐渐思绪也跟着光游离,眼皮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迷迷糊糊中,林馥蓁听到熟悉的声音,柯鈤下班了吗?柯鈤在和谁说话?

眼皮掀开一点点,白色光芒无处不在,侧耳,柯鈤的声音还在,用词非常客气。

眼帘再掀开一点点,无处不在的白色光芒瞬间被浓缩成落在自己鼻尖的那一束,周遭无限宽广了起来。

这是连嘉澍的办公室,想必,她在连嘉澍的办公室打瞌睡时梦到柯鈤。

下一秒,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男女的对话声让林馥蓁意识到一件事情:她不是在做梦。

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男的就是柯鈤。

柯鈤也来连嘉澍的办公室了!甚至于她透过那面缕空墙看到那双鞋子,鞋子还是她给他买的。

为什么柯鈤会在这里,林馥蓁脑子一片空白。

再下一秒,林馥蓁想起自己落在镜子里的身影,华丽得都可以媲美开屏的孔雀了,而且,这是她旧情人的地盘。

在旧情人的地盘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说明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咬牙,猫着腰快速朝连嘉澍的个人休息室跑去,打开门,从门缝处看到柯鈤和连嘉澍的女秘书,他们的身体双双越过那面缕空墙。

柯鈤站停在她之前坐的沙发面前,目光缓缓朝着…

一吓,轻轻关上门,背轻轻贴上门板,手下意识间往着额头,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

一抬头,柯鈤的面孔就出现在她面前,林馥蓁再次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果然她这是做贼心虚,做贼心虚导致于她被映在监控录像里的那张脸吓了一跳。

连嘉澍个人休息室榻榻米的天花板左侧挂着几面电子屏,四面电子屏幕形成一个方盒子,这样的设计可以让房间主人无论从那个方位都可以看到办公室发生的一切。

柯鈤的脸映在电子监控屏幕上,更黑了,看来,他还是没擦她给他的防晒油,屏住呼吸,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林馥蓁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柯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在心里祈祷着柯鈤快快离开,柯鈤就在外面,而她却躲在前未婚夫的房间,这样的处境让林馥蓁坐如针毡。

距离阿尔卑斯山下的那场婚礼时间还不到十天时间,如果婚礼成立的话,她再回忆起这刻肯定会无地自容。

“快走,快走。” 眼睛紧紧盯着电子屏幕,心里默念着。

但,事与愿违。

柯鈤在连嘉澍的秘书带领下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脸是对着监控镜头。

林馥蓁额头处又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女秘书很快离开办公室,柯鈤打量起了连嘉澍的办公室,他脚边放着那只印有二零零零年标志的旅行袋。

那是一个有故事的旅行袋,旅行袋是柯鈤的长官送给他,那是一名拆弹专家,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死的年份为二零零年,从此以后,那只刻着长官离开年份的旅行包跟着柯鈤走南闯北。

“小甜心,当我戴着大兵帽子在非洲执行维护任务时,你还戴着粉红色发箍和妈妈撒娇,让她带你去冰淇淋店。”柯鈤总是和这样说着。

穿有些褪色的工作服,加上年代感极强旅行袋的男人和时尚感十足办公室看着格格不入。

女秘书给客人送来了咖啡,简单交代几句后就离开了。

柯鈤端起咖啡,林馥蓁看了一眼时间,很快,办公室主人就回来了。

“喝完咖啡就走吧,喝完咖啡快点走。”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电子屏幕,林馥蓁心里默念着。

再次,事与愿违。

那杯咖啡还没喝完,电梯房那里传来了声响,皮鞋声映在地板上,缕空墙映出一抹笔直的身影。

林馥蓁心里苦笑。

隔着门板,皮鞋声越来越近,连嘉澍的身影越过缕空墙门线,完完全全呈现在电子屏幕上。

他停在柯鈤面前,柯鈤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林馥蓁的背部紧紧贴着门板。

那面镜子映着她的脸,顶级化妆品堆砌起来的那张脸容颜精致,伸手,擦去嘴唇上的油彩。

危险关系

地三十六层高楼上, 透过落地窗, 可以看到半个金丝雀码头的全景, 高楼林立,伦敦代表性建筑子弹头在正午的日光下发出耀眼光芒, 和连嘉澍的办公室遥遥相望。

连嘉澍停在柯鈤面前,柯鈤站了起来。

林馥蓁和他们隔着一扇门。

那面镜子映着她的脸, 顶级化妆品堆砌起来的那张脸容颜精致, 伸手,擦去嘴唇上的油彩,背部紧紧贴着门板。

门板外,一个是她前未婚夫, 一个是她一门心思想和他过日子的男人,连眨眼都不敢, 眼睛紧紧盯着电子屏幕, 脑子一片空白。

那两个男人就那样站着。

“工作结束了?”连嘉澍先开的口。

“是的。”

连嘉澍朝柯鈤做出请坐示意。

两人双双坐在沙发上。

“BBC距离这里不远, 我顺道来看看你。”柯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嗯哼。”从声音乃至肢体语言, 连嘉澍都呈现出一种比较放松的状态,解开西服衣扣,把腿伸展到六十五度角,看着柯鈤,语气熟稔, “听说你离开爷爷家时带走那只南美绿蜥蜴, 它后可好?”

“还不错, 它直到我成年, 陪我服完兵役才离开。”

连嘉澍笑了笑,抬起手腕:“待会一起午餐?”

“不用,我待会就得走,机票已经订好了。”

“回苏黎世的机票?”

“是的。”

短暂沉默过后。

“你刚刚说是顺便来看我?”看似不经意想起。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多钟头。”

连嘉澍收回脚,以四十五度角支起,伴随着这个动作整个脊梁以垂直方式支撑着高高仰起的头颅,横抱臂膀,凝神。

问:“小叔叔,你真的只是顺路?”

这个问题似乎对柯鈤造成一定困扰,沉思片刻伸出左手,手往着眉骨处,三十六层高楼上周遭毫无遮挡,正午的采光带着锋芒,柯鈤那一抬手,所有光源前仆后继往着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在无名指上的那只戒指宛如一块磁力,牢牢吸引住所有的光源。

那光源,有让人移不开眼眸的力量。

她在看柯鈤无名指上的戒指,连嘉澍也在看柯鈤无名指上的戒指。

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男人笑了笑,迎着连嘉澍的目光。

娓娓诉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男人是应该把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上还右手上,后来有人告诉我,女人送的戒指一定要戴在左手上,那是在显示上帝赐予你的运气,也因为那是距离心最近的位置。这话我想对你应该有帮助,总有一天,也会有女人送你戒指,到时候要记得,戒指要戴在左手上。”

这话让林馥蓁眉开眼笑,柯鈤有记住她的话呢。

和她此时此刻的心花怒放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另外一个人。

“有意思吗?”连嘉澍冷冷说着。

“啊?”愕然。

指着柯鈤的左手无名指,连嘉澍语气凌厉:“小叔叔,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去时变成一个人,您能告诉我,另外一个人去了哪里吗?”

“小叔叔,我就送你一个忠告,在其中一方已经退还戒指的情况下,您还坚持戴着戒指,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在歌颂忠贞不二,更多的人只会告知,先生您不觉得那很可笑吗?当然,如果您这是想自我陶醉也未尝不可。”

连嘉澍的话把林馥蓁的思绪拉回,她现在处境尴尬。

好在,柯鈤似乎没把连嘉澍的冷嘲热讽放在心里,他淡淡说着:“等那些人到了三十五岁时就不会那么想了。”

“平庸者们总是把他们的碌碌无为一厢情愿美化成为经验之谈,不知道让林馥蓁涉足蔚蓝海岸区,会不会也将成为小叔叔的人生经验,挂着圣父的名义。”连嘉澍嘴角处挂着嘲弄笑意。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个叫做柯美钰的母亲,你没能和她长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许你现在还无法体会到我这句话的含义,但我相信某一天你就会明白,明白并且理解。”

嘴角处笑意加深:“按照小叔叔的意思,这应该是等那些人到了四十五岁,或者是五十五岁的事情。”

“也许吧。”柯鈤笑了笑,在大片天光的簇拥下,表情生动亮堂,“在过去五分钟里,发生在这个办公室的所有对话就当是满足林馥蓁的公主心吧,据说,大多数女人打从心里都盼望着两个男人为自己来一场决斗,林馥蓁应该是这绝大部分女人之一,虽然我们现在手里没有长剑,但这也算是一种暗中较劲吧。”

切——

柯鈤收起了笑容:“我知道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林馥蓁和你在一起,我还知道未来的一个礼拜多时间她和你还会在一起,我也不是向你讨回我未婚妻,我来是为她加油鼓劲。”

说完,柯鈤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红绿相间的外套,把外套递到连嘉澍面前。

说:“这是她用第一个月薪金买的衣服,人在极度沮丧时都会有些奇思妙想,这衣服林馥蓁花了半个月工资从一位神棍手中购得,也不能说它有多神准,但说也奇怪,从此以后,林馥蓁遇到的坏事情少了,渐渐地,好的事情多了。”

“它成了林馥蓁眼中幸运的标志,我相信,带上它,林馥蓁会继续遇到好事情。”

背贴着门板,林馥蓁目光落在电子屏幕上,用口型叫了一声“柯鈤”

柯鈤,傻男人,傻老男人。

连嘉澍并没有去接衣服。

说了声“失陪”连嘉澍站了起来的,往前跨出大大的一步,再跨出了大大的一步,脚步节奏又快又急,往休息室这边。

休息室里,本能先于林馥蓁的思想,脱掉鞋,赤着的脚开始逃离,目光牢牢盯着电子屏幕,连嘉澍距离休息室门也就几步之遥了。

脚步快速朝远离门的方向,跌跌撞撞,一直倒退着。

连嘉澍打开门,林馥蓁背部正贴在落地玻璃上,褐色皮鞋踩在琉璃蓝的地板上,一步步往着她的方向,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停距离她一步之遥处。

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眸底平静。

一种趋近于骤雨前的平静。

平静注视着她。

蠕动着嘴唇,那声“嘉澍”怎么也叫不出声来,再蠕动嘴唇,还是没能叫出那声嘉澍。

拿起她的手,把她手掌翻了过来。

手掌上赤红一片,那是她擦口红时留下的。

“为什么要擦掉口红?”很平静的声音问到。

蠕动着嘴唇终于发出声音:嘉…嘉…

名字也只叫出一半,剩下一半被他如数吞没,他的唇重重落在她唇瓣上,以一种宛如龙卷风过境之姿,隔着嘴唇牙齿似乎都无法承载那负荷,死死合着嘴,以防他舌头伸进来。

连嘉澍这是故意的,柯鈤就在门外。

他们从前没少有过这样的时刻,当着各自男友女友的面,大人们在屏风外聊天他们在屏风里吻得难分难解。

紧紧闭着嘴唇,摇着头,手徒劳想去抓住能帮助她逃离他的物件。

触到了,触到了。

“砰——”的一声。

他放开了她。

那声响并不是她拿起抓到的物件往他头壳砸的声音,而是她把高尔夫球杆推倒在地上声音。

声音很大。

大到把门外的人注意力都吸引进来了,休息室内,四只眼睛都在紧盯着监控录像,他的愉悦,她的恐慌。

柯鈤已经来到休息室门外。

站在休息室门外,沉思片刻,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四只眼睛齐齐从监控录像收回。

四目相对。

她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一张雪白的脸,也不知道是化妆品的原因,还是慌张的原因。

他附到她耳畔:“小画眉,你说我要不要满足我那小叔叔的好奇心,给他开门,让他知道这个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林馥蓁怔怔看着连嘉澍。

门外柯鈤又问了一句。

连嘉澍从鼻腔里哼出:“嗯?”

摇头。

“你是说…”连嘉澍拉长着声音,“不?”

点头。

伸手,指尖轻轻从她脸颊上划过,停留在她的唇瓣处,垂下眼眸,低声说:“小画眉,还有另外一只高尔夫球杆没有掉落,你说,要不要我去推倒它?”

大力摇头。

停留在她唇瓣的指尖缓缓来到她嘴角,逗留片刻,往下滑,轻轻托起她的下颚,那片阴影往着她脸上罩过来,她没有避开。

睁大眼睛,任凭着他捕捉她的唇,任凭着他在她唇上辗转,任凭着他如此轻而易举撬开她的牙齿。

睁大着眼睛,就那么一直睁大着。

余光中,看到他的手往着一边的高尔夫球杆。

眼睫毛抖了抖,眼帘磕上,他的手收回,落在她腰侧处,让她的身体贴着他,让她被动踮起脚尖。